“隻是朝廷早管不了這個了,隻不過是一紙空文。”
他歎了口氣,寬了寬她的心。
如今南北對峙,北魏尚武,但凡貴族,大多蓄兵養馬,魏主一聲令下,男丁皆可提刀作戰,是以北魏最大的兵力在民間和貴族手中,即便是魏主也要與各方貴族豪強博弈行事。
南方重文輕武,士人歧視“將種”,苛待武人。朝廷的軍隊羸弱不堪,經常屢戰屢敗,許多士族經曆衣冠南渡後,更是得過且過,毫無憂患意識。
但屢經戰亂,本來就是為了抵禦戰爭而聚集在一起的鄉豪閥門則不同,隻要是閥族鄉豪,為了自保,往往大量蓄養可以作戰的武士。
然而養兵最貴不在人力,而是裝備,所以私下鑄造武器甲胄雖然是被朝廷不允許的,但是強龍壓不過地頭蛇,以地方上的勢力,豈會被朝廷的令條嚇到?更何況一旦起了戰亂,鄉豪往往比朝廷的軍隊更能壓製亂象,所以很多人明明知道這種情況,反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美名其曰“藏兵於民”。
從劉宋開始,鄉豪閥門私鑄武器就沒有停止過,最精良的武器和甲胄,往往不在朝中軍隊之中,而是藏於貴族莊園之內。
比如馬文才的師父裴公,其手下養著那麼多遊俠武士,難道都拿著鋤頭押運鹽路不成?
經過馬文才小聲的解釋,祝英台才明白自己的擔心都是多餘的,除非皇帝刻意要找個名頭毀了祝家,否則私鑄兵器實在算不得什麼,但是法不責眾,哪怕是為了保護自己,其他大族也不會讓祝家真的因為這個“罪名”而被扳倒的。
祝英台有些尷尬,馬文才又失去了興趣,幾人對冶煉坊也就沒了什麼熱情,那管事的恨不得他們趕緊走才好,聽他們說不想再看了,領著他們就往外走,一邊走一邊說:
“本來就沒什麼好看的,這裡氣味這麼重,到處都煙蒙蒙的,誰來這裡都當是苦差事,若不是得莊主器重不敢辜負,我也是不願來的……”
這裡環境確實不好,馬文才也深以為然,他畢竟是士族公子出身,早已經有些不適應了,聞言認同的點了點頭。
唯有祝英台,一路上都是失魂落魄一般。
“怎麼會這樣,虧我擔心了這麼久……”
祝英台跟在馬文才身邊,“莊裡從來就沒停止過冶鐵鑄器,我也就一直跟著提心吊膽,原來都是杞人憂天?”
難道是她一直不願和祝家人溝通所造成的信息不對等?
她以為這種“大事”,即便她問了也不會有人跟她說,其實隻是司空尋常,根本不必刻意解釋?
“可不就是杞人憂天!”馬文才知道祝英台的性格,有意寬她的心,“何況是些普通鐵器,又不是精鋼……”
等等,有哪裡不對!
馬文才腳步突然一頓。
“怎麼了?”
祝英台扭頭問。
“沒什麼。”
他不動聲色,腦子裡卻在一遍遍反複過著祝英台的話。
馬文才向來善於抽絲剝繭,就在剛剛那一刻,他似乎察覺到祝英台的話裡藏著什麼不同尋常的訊息,但那靈光隻是一閃,快的根本讓他抓不住。
兩人都是若有所思,自是悶頭苦走。
“誰叫你們把人抬到這邊來的,抬走抬走!彆衝撞了貴客!”
前麵引路管事的一聲厲喝,頓時打斷了兩人的思緒。
祝英台一抬頭,隻見四五個壯漢抬著兩個人,正慌不擇路地往圍牆外麵跑,卻被管事的攔了下來。
那幾個壯漢見到管事的,其中一人立刻就跪了下來,指著那兩個滿麵紅疹、渾身抽搐的男人哽咽道:
“李管事,這次出事的是我兄弟,好歹讓醫者看看是什麼病啊!”
馬文才見是工坊上出了事,為了怕主家尷尬,微微偏過身子,走到了一旁。
然而祝英台卻一看到那兩個男人,就驚訝到立刻走了過去。
她蹲下身子,不顧女羅的阻攔掀了頭上的兜帽,湊近了看了看地上躺著的“病人”,不可思議地回過頭,質問道:
“我說了你們的法子有危險,可你們還在用廢鐵回爐?”
廢鐵回爐?
馬文才眼睛驀地一亮,他終於抓到了那道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