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人窮命賤(1 / 2)

人人都愛馬文才 祈禱君 8308 字 10個月前

為了安撫胡大的心, 祝家莊給胡大安排的船很小, 根本無法藏著其他人, 還是艘手搖船。

胡大也是看到船後才選擇讓馬文才上船的,他得控製住祝英台不能搖槳,所以等馬文才一上船,他便讓他去劃船。

不得不說, 馬文才的外表十分糊弄人,若換了傅歧或是梁山伯來,估計胡大都不會那麼容易放鬆戒心。

概因這世上的士族公子, 實在是太文弱了, 胡大會拚死一搏選擇劫持祝英台, 也是因為祝英台看起來年紀小,又不似其兄那樣學過武藝的樣子。

他唯一的擔心, 就是馬文才根本不會劃船, 又或者他太過柔弱,連船槳都搖不動, 好在馬文才再怎麼“文弱”,那也是個男子,等他成功讓船行駛開來時,

胡大才算是真正鬆了口氣。

胡大原本就住在曹娥江畔, 水性好的像是一條魚, 選擇乘船逃跑,除了是船上不容易被限製,還存著若有萬一鳧水而去的心思。

此時他以為祝英台不會水, 馬文才又是個文弱書生,心情輕鬆之下,手中按著的箭頭也就稍稍移開了一些。

祝英台知道馬文才上船一定是想做什麼,她還以為他上船後會想辦法分散胡大的注意力,然後趁機襲擊救出自己,誰知道馬文才上了船後就乖乖的在那裡劃船,真的一副等到沒人地方就撈了自己上岸的樣子。

祝家水道裡的船隻頗有不少,但祝家莊的規矩是各自隻做各自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不得多管,因這規矩所賜,雖然水道裡有不少駛往祝家莊的舟船,卻沒有一個人好奇的停下來看看水道裡為什麼會多了一艘小舟。

水道裡的船進的多出去的少,所以等馬文才劃了好一陣子後,祝家的船隻終於漸漸少了。

“這位壯士,你準備在什麼地方放了我們?”

馬文才不緊不慢地搖著船,見胡大心情不錯,開口詢問。

“這水道是祝家莊挖的,通向曹娥江,再往前有一窄口,是祝家換乘小船的地方,過了那道口,水麵平緩寬闊,你們就在那裡下水回去吧。”

生路就在眼前,胡大也顯得沒有那麼窮凶惡極了。

“就算你們力氣不夠,遊不了多遠,遊到窄口那邊就有小船,自然會有祝家人來接應你們。”

“你怎麼對祝家的航道這麼清楚?你不是在工坊裡做工的工人嗎?”

馬文才並不能保證胡大真的不會傷害祝英台,隻能多和他聊聊閒話,讓他放鬆精神。

“祝家的大船是從上遊來的,載了不少貨物,但回到祝家莊河段後,因為祝家水道是人工挖開的支流,水道不深,大船吃水深,很多時候得由大船換乘小船,在窄口那將貨卸下來,用小船運到碼頭那邊。”

胡大說,“我之前一直在工坊做工不假,可從去年起,船隻見多,要卸的貨也多了,我們這些工坊裡的人也經常要去窄口那邊幫忙卸貨,一來二去,自然比旁人清楚。”

是從去年開始……

馬文才又記住了這個細節。

兩人閒談完了,一時找不到話題,馬文才劃的又慢,氣氛又有些緊張。

“看你年紀不大,又會關心大牛的病勢,可見也不是個壞的。”胡大扣著祝英台,對她冷笑著說,“要是你和李管事一樣對大牛、二牛毫無所動,我定是上了船就捅死你。”

祝英台先是心中慶幸,而後一想不對,若不是自己去關心那人的“病情”,也就遇不見這種事了。

“看你那樣子,你知道他們是怎麼了?”

胡大畢竟在工坊裡乾的時間長了,對“同僚”們還是有感情的,隻是生路在望,他也顧不得管其他人罷了。

“你和我說一說,我就把這箭頭再鬆一點。”

“工坊裡都是廢鐵回爐,也有些雜質多的礦石,鐵裡含的鉛等雜質一多,重煉後就會釋放出來,在鐵匠鋪裡待久了的人,就會慢性中毒。”

祝英台不指望這些古代人聽得懂她說的話,隻能儘量地描述:“說簡單點,就是廢鐵裡有些有毒的東西,在回爐過程中變成毒氣了,有些時候,有種很偶然的情況,幾種毒氣混合在一起,從慢性毒一下子變成很猛烈的毒,所以那些人不是得了病,是中了毒。”

古代鐵中的雜質太多了,鐵匠鋪是密封的環境,又沒有足夠提純的高溫爐子,容易出現各種生產事故。

“果然不是病……”胡大嘴角含諷,“難怪李管事不給人治病,若是知道是中毒,誰還敢做工?在你們祝家呆著,不是累死就是毒死,既然都是死,還不如拚著一死反了。”

莊園主最怕的就是奴隸或蔭戶嘩變,所以鄉豪的勢力越大,武備就越強,這武備大多倒不是對外的,反倒是對內更多。一旦莊園中有人生變,對待他們的就將是強硬的鎮壓。

“你年紀太小,又不是少莊主,就算是祝英樓的兄弟,祝家莊也到不了你手裡。若祝家莊的莊主是你這樣的人,我也就不會走今天這一步了。”

胡大眼神迷茫地看著水麵,喃喃道:“我原以為祝家莊是好主家,所以才賣身進莊,誰料……”

“我聽李管事說,祝家曾對你有恩?”

馬文才見前方窄口越來越近,隨口扯了一個話題。

“有恩?嘿嘿。”

胡大看著馬文才,恨聲大笑,“在祝家工坊做苦力累死的漢子,有哪個不是因為‘受恩’才進來的?你道是恩?也就偏偏那些蠢貨罷了。”

他心情激蕩之下,低頭對著祝英台恨聲道:“小子,你從小在祝家莊裡錦衣玉食長大,還不知道這些錦衣玉食是從哪裡來的吧?”

祝英台一愣。

“五年前的夏天,曹娥江發水,上虞兩岸被大水淹沒兩岸,田地、房子、糧食,所有的一切都被淹了,僥幸活下來的人既無米糧,又沒蔽身之地,當時由官府作保,祝家借了我們糧食活命,人人都感激祝家的恩德。”

胡大表情痛苦,“可若知道後來是那樣,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借糧!”

馬文才聽到這裡,已經猜測到發生的是什麼事,手中搖著的船槳一頓,暗暗歎了口氣。

果然……

“水退了,家裡泡了水,什麼都不能用了,秋天沒有收成,留作糧種的種子也沒了,借的糧還不上,又沒有糧種來年耕種,隻能再向官府擔保,去向祝家借種……”胡大冷哼,“到了秋天,田地裡的收成都不夠還第一年借的糧食,還有糧種沒還,於是第二年的糧食再還糧種……”

“即是借,也不能白借,還要加上利息。於是無論再怎麼辛苦耕種,都發現根本還不上糧種的租子,種地都是為祝家種,利息卻越累越高,但凡家中有個意外那年還不上,第二年地都要抵債。”

胡大從一開始就是一副強勢的樣子,這一刻卻終於顯現出迷茫軟弱之態:“借糧是是官府作保的,還不上的,官府就會來催糧、收地,公事公辦。祝家依舊做他的好人,過不下去的,隻能再繼續借糧。”

“我家的地就是這麼被收走的,可是地收走了,糧還是還不上,官府說隻有一家人賣身給祝家做工抵債。我婆娘聽說要被賣,連夜帶著孩子跑了,卻在水上遇見翻船,孩子沒救上來,我也婆娘瘋了,四處找不到蹤影。”

“我求官府通融讓我去找婆娘,卻被官府抓了回來,說我妻兒是逃奴,數罪並罰,給我烙了字,簽了死契,送來了祝家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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