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盧邑之議(2 / 2)

金骨傳奇 木杉557 6020 字 8個月前

守門什長似是被目沃所畫大餅說動,思索掙紮一番後,心一橫,說道:“那便請大人一人一馬入城,若在下行長怪罪下來,還請太史在令尹大人麵前為小人辯解一句。”說罷掏出懷中之手,揮手指揮手下士卒將拒馬挪出容一騎通過的間隙,再打開城門,卻把貝幣留在懷中。

涼車車右的微髯男子正是原先的目伯,現今的目王目溫。目沃返回涼車前向目溫回稟了幾句,便由眾騎士所乘馬中選一匹,牽著走過拒馬間隙,旋即消失在巨大的城門之後。

目溫一行人眾在盧邑東門外等候,人不離車,馬不解韁,騎士皆下馬,肅立馬側等候。盧方守門士卒見狀,也不好散去歇息乘涼,方才目沃稱讚盧方士卒勇猛之言猶在耳邊,大家皆聽得清楚,此時散去豈不是在外人麵前自壞聲名,隻得陪目方來人站在下午的驕陽下曬烤。

好在目沃進城不到一個時辰,太陽還掛在城牆之上的蔚藍天空中,城門之內便傳來“轆轆嘚嘚”的車馬行進之聲,聽上去來者不少。守門什長把身子探進門中望了一眼,慌忙回身指揮自己手下士卒打開城門,撤去拒馬。城門之外的人方才看得清楚,原來城內正對東門的大道上,遠遠行來一隊車馬,車飾華貴、旌幟分明,定是權貴無疑。盧方士卒識得旗幟和車飾上的徽記銘文,來者正是盧方令尹(方國行政官員之首,相當於方國宰相)顧助。

盧方令尹的車隊行到盧邑東門之外,在目溫的車馬之前二十步停下。不等車駕停穩,目沃便同一位衣著華貴,頭戴平天冠的長須男子一同下車。長須男子來到目溫的涼車之前,行過大禮之後,朗聲說道:“不知目王大駕降臨,請恕盧方迎駕待客不周之過。小臣已令史官入宮稟告盧侯,還請大王車駕進城赴羈館歇息。”

原來一個時辰之前,目沃被守門什長阻攔,要求他們在城門外等候通傳之時,目溫將目沃喚到身邊,交代他以貝幣賄賂守門什長,再以言語相激,便可使目沃隻身匹馬進入盧邑。進入盧邑之後,目沃便與之前出使盧方時相交甚篤的盧方重臣通稟,表明目溫親自來訪的消息,則可以在今日之內見到盧侯,否則按照盧方的成規逐級通傳,不知要等到何日才能夠見到盧侯。

顧助雖然口中稱目溫為“目王”,但仍以方侯之禮將目溫一行人迎入盧邑,至羈館款待。用過豐盛的小食之後,盧侯庚便輕車簡從來到羈館拜望。目溫聽聞盧庚乘夜前來,大喜過望,迎出羈館正室。盧侯庚年逾四十五,但觀其麵相蒼老垂垂,須發花白大半,看上去仿佛年近六十之人。加之盧庚穿著黑色素服,隻帶輕紗便冠,顯不出一國之君的氣度,倒更像一位老年喪子的富家老翁。

二人在羈館前庭行過方侯邦伯相見之禮,盧庚說道:“若知大駕千裡來訪,定當出城相迎。依禮明日在宮室正殿與目伯相會,隨後設禮宴款待。隻是見君之心切切,便深夜失禮來訪,叨擾之處還請邦伯擔待。”

目溫見盧庚以方侯邦伯相處的平級之禮相見,還一口一個“目伯”、“邦伯”相稱,心中明白,顧助等盧方臣子以君王禮儀相見相稱,無傷大雅,因為這些人在目溫原來的爵位——目伯之前也要居臣下禮。但是盧庚代表盧方國,若是稱目溫為王,則須以君臣禮儀相對,現在雙方實力相差無幾,盧方自是不願與目方打交道時矮上一頭。何況目方上下現在有求於對方,更是不敢也無力去追究這些禮法規儀。

目溫說道:“目、盧早已歃血為盟,共同進退,一榮俱榮。盧侯深夜來訪,不拘禮法,更顯二國親密無間、同仇敵愾。”

二人說幾句客套禮節之語後,進入羈館正室相談,先談些二方國使節往來之事。談了一刻時光,二位國君屏退從人,各留一位隨從開始密談。

盧庚側身斜倚在案幾之上,用低沉的嗓音慢慢說道:“前月盧、目聯師攻商,本侯欲親率盧旅前往,怎奈年老體衰,風疾纏身,隻得由世子代為統軍前往。誰料我那世子盧辛一心破敵,身先士卒,竟戰死沙場。”說到此處,盧庚似是悲痛不已,手扶案幾連聲咳嗽了起來。隨侍身後的年輕男子,連忙為其捶背。

目溫見狀道:“盧世子為翦除暴商,甘冒矢石,以致捐軀,吾目方上下聞者悲戚。君侯且節哀,保重貴體。”

盧庚一邊咳嗽,一邊舉起扶著案幾的右手揮了揮,仿佛是在回應目溫的關心,又咳了幾聲,終於止住咳嗽,指著身後的青年說道:“此子乃吾次子盧產,本侯僅一嫡一庶二子,如今嫡長子戰歿,隻餘此一子承繼宗廟。其兄戰歿之時,盧產就在一旁。”

前月在老戍與商軍大戰之前,目溫多與盧方世子盧辛商議軍情,盧產跟隨其兄,不善言辭,故目溫對其沒有什麼印象。如今聽盧庚介紹,方才想起在老戍見過這年輕人一次。須知當時之人極重嫡庶之分,多是因為嫡子母親出身貴胄大族,母家勢力強大,血濃於水,嫡子即位既能得到母族支持,也可使母族實力進一步強大。而庶子母親大多出身低微,母族勢力孱弱,庶子執政根基自然無法與嫡子相提並論。如今盧庚隻餘庶子,盧產日後即位麵對盧氏小宗和國中大族的挑戰,母族勢力弱小,無所憑倚。

目溫對其中關節心知肚明,知道盧庚的悲痛不僅因為喪子,更因為擔憂盧方的未來,便出言寬慰:“仲公子英明不讓其兄,定能為兄複仇,鼎定四方,光大盧方社稷。”西方諸方國多習慣稱兄弟排行為“伯、仲、叔、季”,目溫此時入鄉隨俗,用西邊方國習語,盧產為盧庚次子,故稱其為仲公子。

盧庚又咳嗽幾聲,擺了擺手,似是不讚同目溫說法,而後強壓咳嗽指著盧產,說道:“邦伯若有老戍戰陣之事不解,可問此子。”說罷,便又咳嗽起來了。

目溫點點頭,目光看向盧產,問道:“那日大戰,餘與尊兄計議萬全,盧旅為奇兵,側擊敵陣,本已占儘先機,卻陷入鏖戰,待敵援軍至,則敗矣。不知盧旅為何不能化先機為勝果?”

盧產先為其父添一碗溫湯,罷了才答道:“我與兄長督率遊騎阻截商師,本已圍敵一部,怎奈敵軍陣中有善射者,飛矢傷我兄弟,我亦中箭,多虧神鬼庇佑,箭中胄上。我兄歿後,盧旅各部不聽我號令,各自為戰,而羌方遊騎更是戰意全無,馳馬逃遁,致使盧旅轉勝為敗。”

目溫道:“如此,則是天不助我。”頓一頓又道:“餘此番貿然來訪,非是詢問戰敗緣由,而是欲與君侯商議克敵複仇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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