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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姝姝求生第七十一天

武立鈳羯表示並無不可, 謙恭地笑了笑,就隨意指了一個人上場。

他態度隨意,可連敗三場的大景卻不能隨意, 教習師傅的汗水都快連成珠子,掛在下巴上不停滴落。

司祁隻見過這些人的本事,卻沒有參與過他們的訓練, 了解有限, 自然也無法合理安排出場順序。

教習師傅全程跟著他們的冬訓,說是對每個人了如指掌也不為過, 可即便如此, 此時他仍舊為難,看完這個瞧那個, 半天選不出人來。

直到搏鬥場上的人等得不耐煩了:“磨磨嘰嘰, 莫非是怕了我不成?趕緊認輸,也省得浪費雙方時間!”

教習師傅下意識地往觀看台上看, 誰知下一刻, 他就被人拍了肩膀。

林瀾說:“我來。”

教習師傅想說什麼, 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最後隻能無奈地點頭,默念一句:“儘力而為就好。”

話雖如此, 事關家國,可不是一個儘力就能解決的。

眼看林瀾上場, 在場之人神色各異。

林丞相控製不住情緒, 噌得站起來,因為緊張嘴唇都有些泛青。

可站在當朝丞相的立場上, 他也做不出把人喊回來的舉動, 隻能手腳打著顫,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下麵。

旁邊的臣子們更是不敢出聲,一是為現場低落的氣氛渲染,二也怕哪句話不小心刺激到丞相大人。

一時間,看台上隻剩下低微的呼吸聲。

而就這麼會兒時間,台上的兩人已經互相試探起來。

西狄出場的那個叫塔吉他姆,是大將軍手下的一個小頭目,功夫算不上多好,陰謀詭計卻是厲害,多年前西狄同大景交戰,正是他提出火滾油桶,叫大景損失重大。

有些不認識他的,被身邊人科普之後,更是新仇舊恨交織在一起,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林瀾不曾參與過那場戰爭,對塔吉他姆卻是了解,擔心這人使詐,也不好上來就打,你來我往的,幾番試探。

幾次下來,他對對方的功夫也有了個底,若正麵對上,勝算一定在他這邊。

可有前麵的教訓,誰能知道西狄會不會用什麼毒計,他現在看著塔吉他姆泛青的雙臂,都懷疑是不是抹了毒。

然而,試探的時間總是有限的。

隨著塔吉他姆發起進攻,林瀾也隻能隨著防守,再趁對方失手之際,趕緊發起攻勢。

幾次交鋒下來,林瀾占據優勢。

塔吉他姆明明落於下風,瞧著也沒有太多翻盤的可能,可林瀾仍是心裡不安,不管進攻還是防守,都越發謹慎起來。

直到他一腳踢在塔吉他姆的太陽穴上,塔吉他姆猛地後退,眼前發黑,差點直接躺在地上。

感覺到身前淩厲的勁風,他憑感覺往側麵躲了一下。

就在這個間隙中,隻見他發狠般咬向自己的手指,右手食指被他咬的血肉模糊,血水嘀嗒嘀嗒。

與此同時,隻見他雙目迅速充血,之前大量流失的力氣仿佛重新回到體內。

塔吉他姆大吼一聲,重新奔著林瀾衝過去。

“小心!”林丞相啞聲喊道,眼睛一花,直生生地往後踉蹌了幾步,幸好被旁邊的人扶住。

司祁皺眉:“傳太醫。”

他想讓林丞相下去休息,可林敬之哪裡趕走,喝了一杯茶,強撐著說:“臣沒事,臣還行,臣要看著。”

這般,司祁也不好再勸。

搏鬥場上,林瀾發現,塔吉他姆雖恢複了氣力,但行動上明顯慢了許多,隻增加了力氣,並不足為懼。

他想到第一場時的憋屈,故意學著他們對敵的方式,有意避其鋒芒,隻閃躲,不進攻。

可在他抓住時機幾次踹在塔吉他姆身上,卻不見對方又半分吃痛的模樣,反倒越戰越勇。

不經意一次擦肩,他忽然嗅到一陣奇異的香,莫名的熟悉感,讓他腦中靈光一現,想抓偏又轉瞬即逝。

就在他走神的瞬間,塔吉他姆正好撞過來,林瀾來不及躲閃,索性一咬牙,直接撞上去。

他的舉動引起陣陣驚呼,林丞相終究是受不了刺激,倒吸一口氣,往後麵一倒。

“丞相大人暈倒了,快傳太醫——”

耳邊一陣嘈雜,司祁卻顧不上這些,起身盯住搏鬥場上。

隻見林瀾忽然舉起雙臂,左手護在胸前,右手卻是做鷹爪狀,奮力挖向塔吉他姆的雙眼。

悶哼聲被嚎叫聲蓋住,林瀾被重重衝撞到,一時氣血翻湧,一口腥血從嘴角溢出,然塔吉他姆比他傷得更重,他雙眼皆傷,捂住眼睛不住哀嚎,而後不住後退,直至被絆倒,倒地不起。

“第四場,大景勝——”

武立鈳羯神色不虞,幾步走到場上,在所有人意料之外,忽然拔出腰間配刀,揮刀將塔吉他姆的頭顱砍下,哀嚎聲戛然而止。

武立鈳羯卻說:“敗者,不配活。”

血腥氣越發濃鬱,林瀾覺得惡心,但隨著那股子血氣變重,之前一閃而逝的靈感重新冒出來。

他回到原本的隊伍中,雖然獲勝,但也不見過多喜色。

林瀾示意教習師傅過來,附耳說道:“他們用了藥,是西狄特有的一種草藥,我了解不多,隻知會讓人失去痛覺,短時間內可大幅度提高戰力,第一個和第四個,大概都是用了那種藥。”

他不好將這事稟明皇上,隻好先給同去比武的人提個醒。

剩下沒上場的人麵色難堪,想指西狄不要臉,可他們又沒有指向性的證據。

何況就算指出來了,誰知道他們還有沒有後手?

不待想出解決辦法,緊鑼密鼓的,第五場比試也開始了。

這回對戰的雙方是霍震煜同鐵克,武狀元與狼王勇士的比試。

這麼多場下來,難得見兩人體型相當,相傳西狄狼王勇士每十年選舉一次,需文武皆佳者才能當選。

狼王勇士難得,霍震煜的武狀元也非浪得虛名。

時間不斷流淌,林丞相已經從昏迷中清醒過來,他也顧不上旁的了,匆匆下了看台,帶著太醫直奔林瀾而去。

遠遠看著,林丞相表情不大好,嘴巴開開合合,也不知在說些什麼,林瀾身邊又是軍醫又是太醫的,還有來自老父親的關懷和責備,也不知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一聲鑼鼓響起,第五場勝負已分。

“第五場,大景勝——”

畢竟是難得一見的狼王勇士,西狄沒給他用些亂七八糟的藥,打鬥時也不至於招招至死,糾纏許久,終被霍震煜尋到錯處,一擊得勝。

第五場比試結束,中場休息。

大景五局兩勝。

雖然看著沒有落後太多,但見了西狄那麼多齷齪的手段,誰也沒辦法保證,後麵還能把比分追平。

更讓人不甘心的是,他們西狄不把人當人,可前三場落敗的將士,軍醫已經將診斷結果送上來。

趙剛身死,剩下兩位一個被傷了脾胃,還需觀察,剩下一個脊背生生震斷,後半輩子怕是隻能臥病在床了。

就在眾人準備離場時,卻見司祁忽然起身。

“昨日六王子百般懇求,希望朕與爾稍作比試,今日見了這麼多英勇之人,朕倒也生出幾分熱血,不知六王子可還要與朕比劃比劃?”他麵上帶著笑,但稍微熟悉一點的人都能看出,這份笑完全浮在表麵,更深處的,是無法言說的震怒。

此話一出,身側身後皆是製止:“皇上三思!”

唯有武立鈳羯眼睛亮了,當即喊道:“自然!”

據盟友指點,這位大景的皇帝雖有些身手,但皆是由士兵所教,與軍中將士師出同源,而他又受盟友多番指點,不怕打不過。

演武場上跪了大半,多是在勸司祁三思的。

可他莫名固執,不論誰勸,偏要往下走,也不知是誰想出的餿主意,竟叫內侍去喊貴妃過來,希望貴妃能勸勸。

誰知皇上和西狄六王子的比試就在當下,等把貴妃請來了,怕不是比試結果都出來了。

司祁褪去外袍,今日他穿的衣褲,倒省了去換衣裳,他將衣袖擼到手肘處,褲腳也往上挽了挽,負手立於場上。

待武立鈳羯也上場,兩人沒有過多寒暄,不過一個眼神的交流,就直接動起手來。

林丞相接連收到刺激,現在坐在椅子上,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還好林瀾能當事,又是叫禦醫候著,又是傳禦林軍將演武場圍起來,但凡皇上出了一點意外,西狄的人一個也彆想走出去。

至於司祁那邊,他倒不至於過分擔心,林瀾知道皇上身邊常有人保護,而那些人武力更高,若他們都沒辦法在危機時護住皇上,他們這些武將,是更彆想了。

目光轉回搏鬥場上,司祁和武立鈳羯糾纏在一起,隻幾次交手,司祁就發現了不對,他的每一次進攻都會被對方提前預判,或是提前做好防守,或是借機進攻。

不過須臾,司祁就轉變了路子。

那些文臣看不出區彆,但將士們很快就發現了異樣。

隻見皇上的攻勢越發淩厲,也越發不顧及己身,招招皆是自傷八百的招式,不過片刻,武立鈳羯被傷到,司祁也被打到。

接下來的每分每秒,在許多人眼中都是度日如年,尤其是看皇上被打到了,更是抽氣聲一片。

等林姝姝趕到時,場上的比鬥正到了白熱化的時候。

武立鈳羯仗著旁人聽不懂,已經幾次罵出聲,他怎麼想想不明白,為何大景皇帝的招式跟盟友教他的完全!不一樣!

正想著,他又被一圈砸到臉上,左右兩圈青紫,正對稱。

可司祁也沒撈著好,被他一腳踢在腰腹,連忙側身才緩衝了些力道。

正當他準備再尋機會進攻時,武立鈳羯卻有些惱羞成怒了,一聲喊叫,又是熟悉的白光閃現。

司祁早有防備,偏他不退反進,迎著迎麵砍來的軟劍,手腕一抖,匕首落入手中。

“你輸了。”

軟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同司祁說話的聲音一同響起,他側身躲了一點,隻讓軟劍從劍側劃過,傷的不算輕,但也算不上太重。

與此同時,他的匕首已經抵到了武立鈳羯的脖頸處,隻要他稍稍用一點力……

司祁說:“再不說話,朕就要不小心失手了。”

武立鈳羯受到威脅,實在怕他真的衝動,隻好高喊:“我輸了我輸了,我認輸!”

話落,司祁才放下匕首,再一碗胳膊,一肘打在他下巴上,直將他打出去數步。

那些旁觀的臣子已經不知道是歡呼還是如何了,隻趕緊叫了太醫過來,再振臂:“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一上午敗局帶來的頹勢全被這一場勝利所清掃。

可司祁還來不及高興,一回頭,就被演武場門口那張被淚水浸濕的小臉嚇到了:“姝姝?”

他臉色一變,差點怒問“是誰把貴妃喊來的”,僅存的一點理智讓他把話咽回去,然後快步走到林姝姝身邊。

林姝姝一邊哭一邊問:“我聽人說,皇上非要答應比武。”

“……”要不是緊急想到場上全是人,司祁差點把道歉說出來,隻這種場合,為了皇上臉麵,還是算了吧。

禦醫們都趕了過來,喧喧嚷嚷地要給皇上看傷。

林姝姝心裡擔心,聞言迅速推開,誰知轉眼就被司祁拽回去。

司祁用尚好的那隻手將林姝姝護在懷裡,叫她看不見右臂上的傷,而後小聲嗬斥:“快些。”

禦醫隻好加快速度,用剪刀將衣袖剪開,先給傷口上藥,不經意間雙手一抖,不小心將傷藥倒多了,疼得司祁當即一頭冷汗,箍著林姝姝的手也一同收緊。

林姝姝當即疼出了眼淚,可她沒有呼痛,一動不動地趴在司祁懷裡,直到被放開了,也隻是匆匆擦乾了眼淚,再探頭往他肩膀上看。

司祁輕笑,把她的腦袋轉回來:“彆看,醜。”

簡單幾個字,卻讓林姝姝險些再次淚崩。

晌午有人上了飯菜,但出於報複心理,沒有西狄使臣的,飯菜不算精致,但蔬菜和肉都有,香噴噴的,飄出去甚遠。

西狄一群人待在一起,餓的胃裡發慌,有人去問他們的午膳,也隻得了一個白眼,連口冷水也沒有。

司祁用手不方便,就由林姝姝伺候他吃了點東西。

至於下午的比試,林姝姝就不肯走了,偏要待在司祁身邊,唯恐哪裡沒看住,這人又下去了。

下午的比試仍是五場。

許是由於武立鈳羯落敗的原因,那些西狄的勇士瞧著情緒不高,兩方出場順序交換著來,三場西狄先出,兩場大景先出。

令人費解的是,西狄先出的三場皆落敗,等大景先出了,他們出的人又總能有所克製,輕鬆取勝。

十場比試五比五,按理來說該是平局,但司祁說:“朕與六王子之比試,既然朕取勝,憑何不能算數?”

皇上受傷,本該立即回宮療傷休息的,可司祁不同意,這回便是林姝姝都勸不住他,他隻簡單包紮了一下,就重新登上了看台,將剩餘五場比試全部看下來。

就連武立鈳羯傷得更重的,也在下麵看完所有。

對於這個結果,他自然不滿意,可決勝點是在他身上丟的,他也沒辦法責怪其他人,更何況西狄這些人裡,落敗的全被他斬於刀下了,演武場的地麵皆被鮮血染紅。

武立鈳羯最後隻能不情不願地認輸,轉身想走,又被禦林軍拿刀截下。

他轉身問:“這是何意?”

司祁說:“六王子是忘了比試前的約定了嗎?”

“不過區區小國,卻對我朝貴妃出言不遜,六王子覺得,不該對貴妃鄭重道歉嗎?”

武立鈳羯當然不覺得,但想到之後計劃,總不能折在這裡,他冷笑一聲,再不推脫,當即跪下:“是小王管教不嚴,冒犯了貴妃,也請皇上大人大量。”

誰都能聽出他言辭間的敷衍,有人小心往司祁那裡瞧,卻發現皇上和貴妃頭貼頭的靠在一起,自顧自說著什麼。

武立鈳羯是敷衍,但皇上更是無視。

誰也說不出到底是誰更氣人一些。

總共十一場比試,大景勝六,勉強獲勝。

但觀戰的人沒有一個能笑出來的,無他,隻這參加比鬥的十一個人,沒有一個是毫發無傷。

就連皇上都被傷了右手,何況還有其他重傷或者喪命的。

西狄一行人被請回驛館,身後跟著的全是禦林軍,經此一事,兩方是徹底沒有情麵可說了。

等西狄使臣全部走乾淨,大景文臣武將也準備離場,誰料司祁忽然嗬止,環顧左右,驀然開口:“當日參加了冬訓的,可都在場?”

“回皇上。”教習師傅回稟道,“冬訓十五人皆在此,除末將外,另有四位教習師傅,尚未隨行。”

司祁點點頭,然後下一句便是:“來人呀,將這些人抓起來!”

命令一出,一片嘩然。

司祁不願讓林姝姝看見這些朝堂上的陰私,喚她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林姝姝就隨阿布先離開了。

至於剩下的,則是沒有一個人值得他浪費時間解釋。

今日所有比試,但凡大景先出人,西狄總能找出相克的,這種了解,若非親身經曆,誰能做到?

司祁可不相信,他們就全靠運氣,能恰好猜準。

再說大景這邊,冬訓的場地是單獨劃出來的,隻有吃食同京畿大營的將士一樣,其餘的住處什麼的,也是分開的。

整個冬訓場不許任何人出入,就連飯時的飯菜都是由教習師傅去取去送,堪稱絕對保密。

而就是這種嚴防死守,還讓西狄得了消息。

思來想去,能將十人優劣摸得一清二楚,再告訴西狄的,隻能是冬訓場內部出了問題。

說白了——

“站出來吧。”

“現在站出來,朕還可以給你一個痛快,若死鴨子嘴硬叫朕自己查,你們不會想知道後果的。”

司祁麵無表情,就連那幾個先被軍醫帶走治傷的,也全被抬了過來,看他態度,是定要當場揪出叛徒了。

作者有話說:

今日5k+,明天繼續

第72章 姝姝求生第七十二天

無人承認, 這也在司祁的意料之中。

隻這次的事實在讓他火大,更嚴重的,這般行徑又與投敵叛國有什麼區彆?

“沒人承認就算了, 朕也不強迫你們。”司祁冷靜說道,“所有參與冬訓者,不論軍銜職務, 其本人及上下三代, 一律收押,何時有了結果, 再獲釋放。”

話音才落, 滿場嘩然。

尤其是將那幾位比試的小將士們看過,這份震驚更甚。

所有人都知道, 林家二公子也在冬訓之列, 這次比武更是第一個得勝的,除了這些名頭, 更重要的一點——

他爹是林丞相啊!

按照皇上的說法, 豈不是連林丞相也要被收押。

不少人向林丞相投去隱晦的目光, 更有甚者,已經當場提出:“皇上是否……”

可不等他說完,林丞相先一步出來, 他將頭上官帽摘下,沉默良久, 俯首說道:“臣願配合皇上, 揪出叛徒。”

說完,也不知是不是錯覺, 他的脊背又彎了些, 腳下不穩, 身形晃了又晃。

不管林丞相往日在朝陽上有多威風,這一摘了官帽,再螻蟻著腰背,難免多了幾分落魄,叫人瞧著徒生憐憫。

可惜他們皇上是個鐵石心腸的,聞言隻倒了句“丞相大義”,一揮手,就連林丞相一起抓起來了。

演武場內該抓的都抓了,剩下些不在的,司祁也分了兵力前去逮捕。

等把這邊的事處理完,他忙著去安撫受驚的林姝姝,也不管旁人在想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至於其他人如何議論林丞相入獄,至少現階段,也隻能是嘴上的說道。

此時,林姝姝已經在阿布的護送下回了宮。

她不放心司祁,就把轎子停在宮門口,將腦袋探出去,靜靜地等司祁回來。

許久過去,她終於看見隻有皇上才有資格使用的明黃鑾駕,沉寂了許久的眸子驀然綻出光亮。

“皇上,這——”林姝姝揮著手,大聲喊道。

司祁本在閉目養神,忽然聽見聲音,趕緊叫停了轎子,才下去就見林姝姝拎著裙擺,快步往他這來。

“慢點慢點。”司祁眼睜睜看著她從一塊不小的石子上踩過去,往前踉蹌了一下,好險又站穩。

林姝姝還不覺有什麼,司祁卻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

等兩人碰上了,他先是不高興地捏住林姝姝的側頰:“不是說了叫你穩重些,亂跑什麼。”

林姝姝不理,因前不久哭過,她眼尾還有一點點紅。

也不知她是怎麼回事,稍微哭一哭,臉上就能有痕跡,還總能維持許久,最是容易惹人生憐。

就像現在,林姝姝不答,司祁也不忍心追究,稍微哼唧兩句就過去了。

林姝姝說:“我叫落梅去請何院首了,再給皇上看看你肩上的傷。”

說到這裡,她又是生氣又是難過,想罵司祁胡鬨,可看到他略顯蒼白的唇色,便什麼重話也說不出來。

兩人一起回到華清宮,落梅回來得早,除了請何院首過來,還準備了一些膳食。

她知道皇上娘娘中午吃得不多,且情緒上都有起伏,再加上皇上今天流了不少血,就準備了大補湯。

熬煮了多日的大骨湯顏色清透,再加些銀耳紅棗鹿茸提鮮,一點雞絲和綠葉菜交相點綴。

何院首在旁邊幫司祁換藥重新包紮,司祁為了轉移林姝姝的注意力,就請她幫忙喂湯,一碗又一碗的,等何院首把傷口處理好了,他已經喝了三碗。

林姝姝以為他餓,起身又要去盛。

司祁忙不迭把人攔下:“好了好了,我飽了,實在吃不下了,姝姝也吃,有什麼點心沒,一起上吧。”

點心也是清淡為主,連甜膩都少有。

吃飽喝足,按理來說就該睡下了。

林姝姝也算有照顧人的經驗,叫宮人又是準備厚實軟綿的被褥,又是備下搖鈴。

搖鈴是預防司祁夜裡發熱的,有什麼意外搖一搖鈴鐺,外麵守夜的就知道趕緊去傳太醫了。

看她忙碌了半天,司祁好不容易把人喊過來。

“怎麼了?”林姝姝還想去拿軟枕,好墊在司祁肩膀下麵。

司祁好是組織了一番措辭,才說:“今天你走的早,不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我想著還是要跟你提前說一聲,也省得旁人嚼舌根,叫你誤會了去。”

看他神情不似玩鬨,林姝姝也跟著正色:“皇上說。”

“今日比試出了意外,許是冬訓營裡出了奸細,為防疏漏,朕將所有參加冬訓的人都收押入獄了。”

“連帶其上下三代,皆受牽連。”

林姝姝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知後覺想到:“二哥他——”

司祁麵帶愧色:“姝姝,很抱歉,我不能保證,林二絕對無辜,涉及家國,容不得半分疏忽。”

他索性坦白:“林丞相自請配合,包括林大一家,恐怕也要受些苦,還有在寺中清修的林夫人……”

這麼算來,林家諸人,隻林姝姝免去下獄的待遇。

司祁說完,林姝姝也就曉得了。

雖然理智上講,她完全理解司祁的做法,甚至換位思考著,恐怕她也會選擇同樣的行為。

但從感情上——

“我生氣了。”林姝姝撇著嘴,把手從司祁掌心裡抽回來。

然而見她這幅耍小性子的模樣,司祁反倒鬆了一口氣。

“氣什麼?”他問著,偏要跟林姝姝貼貼,一會兒親親手指,一會兒親親耳尖。

林姝姝被他折騰的渾身發癢,皺著眉,小幅度推拒著,細聲細語說道:“皇上根本就不信任我。”

“哪裡是不信任你,若連你都不信,我還能信誰?”司祁半真半假地說道:“朕不會冤枉任何人的,隻要林家沒有參與這些,朕一定保林家清白。”

可這怕的,不就是林家並非清白嘛。

林姝姝早料到遲早會有這麼一天,卻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即便她對林家並沒有那麼強的歸屬感,可想到這一家人,想到諸多可能並不是那麼好的結局,仍感到惶恐。

不僅是為自己惶恐,也有林夫人,林二哥……或許還有林丞相和大哥一家。

瞧著林姝姝逐漸低沉的情緒,司祁也不知如何去勸,最終隻能在她額角親了親:“彆怕,有我,”

不管怎麼說,林丞相身陷囫圇,林家也墜入低穀,為了防止林姝姝被某些人的胡言亂語擾亂心神,兩個人商量了一下,決定讓司祁下道旨。

林家被抓,貴妃也需被禁足,直至萬事皆定。

朝上的事先放一放,當務之急的,兩人都要好好休息一晚。

然而兩人到底沒有度過一個平和的夜。

林姝姝簡單洗漱後,原本是想幫司祁擦一擦,早些歇下的。

誰知她才換好寢衣,就聽說禦林軍中的人求見皇上。

司祁雖然已經困乏,但今日之事,容不得半分耽擱,當下披上外袍,又係了件披風,就去外麵見人了。

來者是派去霍震煜家抓人的小隊長,見了皇上,當即拱手:“啟稟皇上,霍小郎君家……”

“怎麼了?”

來稟的禦林軍撲通一聲跪下:“末將有罪,待末將帶人圍了霍將軍府後,府上隻餘仆婢,其餘人皆不在了。”

司祁臉色一變:“霍將軍呢?”

“……末將不知,但末將已派人前往涼城,最晚明早,定能知曉霍將軍及手下兵士去向!”

霍震煜的父親乃涼城守城將,手下有近三萬兵馬,因霍家世代為兵,司祁對他家也多是放心,調度兵符早早給了,足以讓霍將軍在無旨情況下調走八成人。

而今日西狄落敗,按照約定,需向大景獻上戰馬兩千匹,牛羊各一萬頭,再有雞鴨牲畜若乾,皮毛若乾。

這兩者看似毫無乾係,但司祁莫名有些心慌。

兵有了,馬也有了。

涼城距京城隻四百裡,算是京城布防的第一道防線,在急行軍的情況下,步兵隻需三日即可趕到,騎兵則僅需一日。

正當司祁盤算兩者關係時,卻聽外麵又傳來通報聲:“報——參見皇上!”

“末將於林府發現密信,疑林相與大將軍有私!”

一匣子的書信被捧上來,司祁打開翻了翻,最底下是一個賬本,打開之後,最前麵的就是關於鹽引的記錄。

仔細一看,正是他去年得到的某些證據。

他沒有過多細看,緊跟著就打開那些已經拆封過的書信,書信的時間一直截止到年前,以林丞相和大將軍的爭吵告終。

但前來送信的禦林軍說:“末將曾翻看這些書信,懷疑林丞相與大將軍勾結,裡通西狄,意圖謀反!”

“啪——”茶盞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幾人同時循聲看去,隻見貴妃隻身過來,隻著一身單衣,原是小心碰著一盞熱茶,如今也碎了滿地。

林姝姝張了張口,想到剛剛聽見的,卻是腦中一片空白,半天沒說出話來。

司祁麵色一變,起身上前幾步,正想拉她進來,誰知當他伸手時,林姝姝也同步後退,下意識的閃躲讓他眼底刺痛,不覺問出:“貴妃聽到什麼了?”

作者有話說:

姝姝:聽到腦袋落地的聲音qwq

第73章 姝姝求生第七十三天

裡麵的兩個禦林軍瞧著氣氛不對, 果斷地提出告退。

誰知司祁把人叫住:“等等,朕同你們一起去。”話落,他又望向林姝姝, 嘴唇微顫,連著手指都有些不受控製。

可最終,他隻啞聲道:“林家……”

千言萬語, 最後隻化為一句:“貴妃禁足。”

原是為了保護林姝姝的說辭, 如今卻全然變了個味道,司祁感到難堪, 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直到他身前的陰影散開, 餘光中,林姝姝屈膝跪下, 恭敬地謝了恩, 哪怕司祁拽著她起來,她也咬緊了一句:“臣妾有罪。”

司祁狼狽離開, 再不曾回頭看過一眼。

一夜之間, 林相身陷囫圇, 林家地位不保,連貴妃也遭禁足,

後宮風向幾經變化, 但因為華清宮一應日用,全由專人經手, 就是有人想進去看熱鬨打探的, 也無門入內。

太後聽到風聲,沒辦法問貴妃, 隻好派人去給皇上送點心, 也看看有沒有機會得知些許內情, 無奈連阿布公公的麵都沒見到,就被門口的侍衛打發了。

皇上不入後宮,也不許其餘人出入,巡邏的禁軍都添了一倍,人人自危,整個後宮一夜之間變作牢籠,隻餘各種靠譜或不靠譜的猜測,再稍微傳一傳,更是人心惶惶了。

華清宮內。

時近晌午,屋裡卻關緊門窗,窗幔放下,蠟燭也隻點了兩根,一片昏暗。

床榻上傳來悶悶的咳嗽聲,守在門口的宮人聽見動靜,趕緊帶著太醫衝進來,又是試汗又是喂藥,好一陣忙碌。

“好了……”透過床幔,隻見林姝姝臉色蒼白,才說了兩個字,喉嚨就出現鈍痛,忍不住捂著嘴巴咳。

何院首和他那小徒弟都在,昨天半夜被貴妃娘娘的貼身婢女叫過來,一眼就看見貴妃失魂落魄的,臉白如霜,體溫也低得嚇人。

若非還能探到她的呼吸聲,何院首甚至以為——

他趕忙開了藥,又叫小徒弟把藥煎好,而就這麼一會兒沒注意到,再回頭,才發現貴妃已經昏睡了過去,怎麼喊也喊不醒,喂藥也喂不進去。

好不容易等林姝姝醒了,她卻病得更嚴重了,小臉透白,嗓子乾啞得完全說不出話來,她先問了句:“外麵怎麼樣了?”

“……回娘娘,禁軍將華清宮圍了起來,奴婢出不去。”落梅小聲回答,怕林姝姝多想,又趕緊無力蒼白地安慰。

可她所有的寬慰都入不了林姝姝的耳朵,她大概了解了一下狀況,實在問不到更多的,隻好作罷。

但後麵不管是問診還是喝藥,她都提不起什麼興致,愣愣的,往往要喊好幾聲,才能把她的注意力叫過來。

同一時間,承明殿更是氣氛凝重。

一夜過去,局勢不好反劣,司祁眼睛都熬紅了,眼底一片血絲,他肩上的傷口崩開,血跡染紅衣衫,可他拒了太醫要他休息的請求,隻重新包紮了一下,就又坐回桌案後。

來報的士兵一個接一個,從涼城傳來的快報更是接連不斷。

就連驛站那邊都出了狀況,西狄來使共三十幾人,除去仆從外,剩下的十六七人皆是西狄皇庭數一數二的人物,那些文臣不提,隻跟著武立鈳羯來的幾個勇士,或自有幾分功夫在身,或身後有著顯赫家世,如今卻是一個不見了。

之前司祁還跟人討論過,西狄怎麼敢派出這些人來,就不怕他們反悔,將所有人扣下嗎?

直到此刻,方才揭露答案。

西狄來的這些人,並不是為了什麼比試,而是專門來送戰馬牛羊的,不是送給大景,而是送給叛軍。

所謂叛軍,涼城守將霍為成帶兵出逃,除原有守備軍外,另有五千私兵,殺了涼城郡守,一路向北行軍。

而北邊,就是大景京城所在。

一切正如司祁所預料的那樣,兵馬具在,萬事皆備,起兵隻在刹那。

堂下站滿了被緊急請來的大臣們,有人疑惑西狄人是怎麼出去的,畢竟早在比武結束,皇上就下旨封了皇城。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司祁心裡也有了數,他已經將從林府搜出來的所有書信都仔細看過——

從三年前開始,大將軍就同林丞相合作,以控製小皇帝為目的,從而重新掌管朝政。

若小皇帝不從……大將軍手下兵卒眾多,並不懼起兵造反。

兩人的合作順利進行了兩年多的時間,包括但不限於練私兵、販私鹽、貪汙受賄、扣押災銀,還有更多罄竹難書的,隻是想起來,司祁就覺得胸口發悶,怒火中燒。

直到去年林家販鹽的罪證為他所掌握,之後兩人才起了嫌隙,林丞相不知受了什麼刺激,開始提出要退出合作,他隻能保證不主動向皇上揭發罪證,但以後再也不想參與謀權等事。

大將軍自不可能放他離開,之後連續幾封信件,皆是在爭吵或威脅,最後大將軍放了狠話,說已同西狄交易,最遲三年,定將司家趕下皇位,一勞永逸。

在這之後,林丞相就沒有回過信件了。

大將軍曾親自監管京城城牆的修築,當時還修了一條從皇宮到宮外的密道,中途另有兩到三個入口。

密道的具體情況除了司祁知道,大將軍則是另一個知情者,有他在,不怕那些西狄人逃不出去。

至於之前比武時的接連落敗,既然霍為成都反了,誰通的風報的心,也不言而喻。

隻幸好大景沒有輸,不然再輸掉上萬匹牛馬,轉頭又被用來對付大景,這才是雪上加霜。

不過說什麼都晚了,眼下還是先抵住從涼城來的叛軍。

又一封快報抵達,司祁匆匆掃了一眼,繼而沉聲說:“據探子回報,霍為成所率叛軍已度過瀾滄河,與西狄人彙合,最遲一日,騎兵即可抵達城下。”

此話一出,不少人慌了神,嘰嘰喳喳議論不停,本沉重的殿堂內忽然變得如菜市場一般嘈雜。

司祁隻忍了片刻,就摔了杯子:“吵嚷什麼,是有哪位愛卿想率軍迎戰了嗎?”

今日過來的臣子裡,絕大部分都是文臣,隻有三五個武將,還是從來沒上過戰場的,見皇上發火,頓時噤若寒蟬。

幸好司祁也沒想著依靠他們,他說:“傳京畿營統領、副統領,禁軍統領及禦林軍副將覲見。”

等待的過程中,他也沒閒著,抓緊時間叫人去把霍震煜帶上來,他雖縷清大概脈絡,但更多的細節還要通過霍震煜知曉。

然而,讓他萬萬想不到的是,不過一夜而已,前不久還風光無限的武狀元,已成了癡傻模樣。

霍震煜被帶上來,隻見他披頭散發,雙目空洞,不住呢喃著,卻無半句能讓人聽懂的,瘋瘋癲癲,全無之前那副英勇。

司祁麵容極差,他冷聲問道:“可抓出下毒手之人?”

早在獄中,看守的士兵就找太醫給霍震煜看過,直言他是被人毀了神智,藥石無醫。

西狄缺吃缺喝,最不缺一些奇奇怪怪的草藥,而與霍震煜一起帶來的,還有一個內獄獄卒今早被發現暴斃的消息。

司祁從沒有任何一刻像此時一般清楚的認識到——

上至宮廷內外,下至各城各地,整個大景,簡直和篩子般漏洞百出。

就在護衛上前準備將霍震煜帶下去時,忽聽他一陣急促的嘶鳴聲,司祁回頭看來,卻見他眼角滑下兩行清淚。

不等他多做探究,已經又有人上前,一同幫忙將犯人壓製住,同時往人嘴裡塞了一條麻繩,推搡著把人帶出去。

若是平常閒餘,司祁不介意探清真相,可當下局勢,不管霍震煜有多少難言,又或者是受了誰的脅迫。

罪證當前,明晃晃的通敵叛國之罪,罪不容誅,不得饒恕。

他下了令,當天下午,霍家子就於午門前伏誅,屍首拋於亂葬崗,為野狗分食。

而這,對於許多人來講,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這日之後,所有人都忙於叛軍,有錢出錢沒錢出力,不想出錢也不想出力的,也彆說些冠冕堂皇的廢話,老老實實躲在角落裡降低存在感,省的到皇上跟前礙眼。

經彙總,京城兵力不足五萬,這其中還有一萬是從周邊城鎮調來的,以及一些不曾受過曆練的世家子。

戰事在前,司祁已經連續三天不曾合眼了,好不容易傳來捷報,叛軍被攔在中山河以南,南麵是山脈丘陵,罕有人煙,也無需擔心叛軍殘暴,禍及百姓。

京中兵力損失過半,已經有大臣提出緊急征兵,被司祁暫時壓下了,與此同時,從京城發出的信鴿飛往各個城池,前有霍為成反叛,自然也有一批忠君之士,皆為皇上下放到地方的心腹。

若不出意外,最多三日,就能等到第一批援軍。

待叛軍攻勢稍減,司祁總算騰出手,往內獄走一趟。

冬訓抓起來的那些人還被扣留著,家眷放出去一部分,但更多的也被關在刑部大牢裡,兩方分開關押,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這段時間,被關押將士的家眷都受過審訊,大多數都沒有出現異狀,隻有林夫人閉口不言,但礙於皇上吩咐,也不好對她動手。

還有從霍家抓回來的仆從,聽說大概在兩個月前,曾有長相特彆的番邦人來家裡住過一段時間,不過那人出入謹慎,鮮少會在人前露臉,仆從們對他的了解也不多。

直到拿來了西狄所有使臣的畫像,才有兩個婢女指出,那番邦人長相同武立鈳羯極像。

如此,大將軍,西狄,霍為成,霍震煜,所有人都串聯起來。

隻剩下林相一家,尚且不知在其中擔任什麼角色,而今日,司祁也親自來了。

林丞相和林瀾被分開提審,司祁先去了林瀾那邊。

幾日未見,林瀾變化不大,隻下巴上長了胡茬,鬢角的頭發微散,見了皇上,也不見心虛。

司祁沒有那麼多時間,索性開門見山:“你可知,涼城守將霍為成反了。”

林瀾一愣:“反……”他在牢中沒有收到任何消息,獄卒們瞧著越發緊張焦慮,可每每說話,皆是避著他們的。

“還有那些西狄人,比武當夜逃出了城,帶著他們那些牛羊,同叛軍彙合,前不久才發動進攻,被攔在中山河外。”

林瀾已經聽呆了,若非了解司祁的為人,甚至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在跟他開玩笑,即便如此:“可是為什麼?”

霍家世代為保皇派,家中男丁皆在軍中任職,就連霍震煜也得了武狀元的名次,又在與西狄的比武中獲勝,前途不可限量。

這般家世,他實在想不出去,有什麼理由與西狄勾結。

誰知司祁接下來的話,震得他頭腦發懵。

司祁冷笑一聲:“朕也想知道為什麼,是什麼天大的利益,能讓霍為成裡通外敵起兵造反,又是什麼讓霍震煜向西狄人通風報信,泄露將士優劣,甚至險些輸掉比試。”

“朕還想不明白,在林丞相與大將軍相勾結的過程中,你又扮演了什麼角色?林瀾,告訴朕。”

說完,他從袖中掏出書信,譏諷一笑,儘數丟在林瀾腳下。

這些書信全是他挑選出來的,幾乎包含了林丞相這些年來所有的作為,乃至一經公布,九族皆誅亦不為過。

林瀾完全是下意識地撿起書信,拆開看著,每一個字他都認識,偏偏合到了一起,就突然讀不懂了。

等他粗略看過,還不及反應過來,他就聽到司祁問:“你就是想憑這些,來娶敏敏的嗎?”

司敏一出,林瀾一個激靈:“不是!”

“我、我不知道……這肯定不是真的,父親他怎麼可能——”

林瀾忽然記起,當年他在軍中初顯威名,父親雖然一開始不同意,但後來卻改了說辭,叫他在軍中多拉攏人才,若他有本事,未來手握萬軍,另成將軍府也無不可。

當時他隻覺得父親又在望子成龍了,嘻嘻哈哈地應了,實際根本沒放在心上,後來又被父親提點了幾回,他覺得煩,才跑去北疆。

他並未如父親所願,培養一批親兵出來,反而次次立功後,都念幾句皇上的好,以期未來向公主求婚時,能添幾分優點。

這是他沒能養出親兵親衛,可但凡他真培養出一批忠貞將士……今日反叛的人裡,會不會就有他的人,會有他?

還有過年時他去看望母親,他想勸母親回家,卻隻等來母親失望的目光,母親說:“你父親已經瘋了。”

一直以來,他都不如大哥同父親親近,如今卻莫名生出一陣慶幸,幸好他不像大哥那樣,唯父命為尊。

司祁給了他足夠的沉默時間,他還要去林丞相那,便挑著他想知道的問了問,林瀾跪在地上,最後問:“敢問皇上,父親真的……”

司祁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並未作答。

可就在他剛轉身,就聽見背後轉來重重的叩頭聲,以及林瀾略帶哽咽的聲音:“罪臣……不曾有半分謀逆之心。”

腳步聲漸行漸遠,牢門重新被鎖上,林瀾一下子卸了力,撲通一聲倒在地上,他一點點曲起身子,直至抱起雙膝,哽咽不止。

片刻,司祁進到林丞相所在的牢房。

進門之後,他隻說了一句:“大將軍勾結西狄,送西狄人出京,並將其兵馬提供與涼城叛軍,日前已抵達京城。”

林敬之的表現十分平靜,既沒有司祁想象中的驚慌失措,也沒有像林瀾那樣驚訝,他隻是微微失神,旋即說:“竟這樣快嗎?”

“丞相早就知道了。”司祁用了肯定句。

林敬之沒有點頭,卻也沒有搖頭,隻在許久沉默後,屈膝跪倒在司祁麵前。

早在許多年前,在林敬之剛輔政的時候,他就被免了帝王麵前的跪拜大禮,非重大場合,一律以躬身代之。

可這兩次見麵,他全是跪著的。

林敬之沒有為自己脫罪,隻是語帶哀求:“罪臣萬死,罪臣不敢求皇上寬恕,但罪臣所為,賤內與二子皆不知,貴妃娘娘也不知道,求皇上看在貴妃娘娘的麵上,寬恕他們吧。”

“丞相與大將軍書信不斷的時候,可有考慮過貴妃的情麵?”

“罪臣——”林敬之啞然。

他想了許久,忽然想到:“罪臣曾於京郊豢養私兵,令有大將軍通敵證據,還有大將軍的兵符!當年罪臣與大將軍結盟,曾有半塊兵符為諾!”說著說著,他的語速越來越快。

最後深深一拜:“罪臣願戴罪立功,為皇上馬前卒,隻求皇上……寬恕賤內與小女,求皇上開恩。”

作者有話說:

姝姝:纏綿病榻,等死,莫cue

第74章 姝姝求生第七十四天

兩日後, 西狄大軍集結邊塞,大將軍大開城門,迎西狄軍入關。

又過一日, 和城、肥穀、勤寧關守將率大軍支援京城,兵分三路,同京中兵將同時圍擊涼城叛軍, 鏖戰兩日, 活擒霍為成,三萬叛軍皆被收繳。

京城困局已解, 在承明殿擔驚受怕了多日的大臣們可算鬆了一口氣, 紛紛稱病,妄圖回府休息。

至於邊塞戰起, 邊疆對於他們來說實在太過遙遠, 就算擔心,也不急於這一時半刻。

司祁將稱病的人一一記下, 眸色一暗:“準。”

轉過頭來, 他卻是馬不停蹄地將和城等三地守將喚來, 其中兩地守將率兵回守地,同時各自帶走一半叛軍,剩下勤寧關葉永瑞葉將軍, 暫於京郊紮營,防止逃走的西狄人卷土重來。

還剩損傷慘重的京城兵士, 傷重者回家休養, 輕傷者於城中巡邏,無傷者則分彆在城門、宮門兩地駐守。

雖然叛軍之戰並未真正波及到京中百姓, 但這些天以來, 多少受傷的將士從家門口抬過, 安置傷員的街道上,血跡已經結了厚厚一層血痂。

即便沒有官府命令,百姓們也不敢輕易出門來。

如今聽說圍在外麵的叛軍都被收繳了,街上一時半會也難以恢複到往日的繁華,隻有那些家裡實在沒有存糧的,才偷偷摸摸派個人出來買糧食,然後再匆匆回家,閉門不出。

這般境況自然要改變,可隨著大將軍造反,大敵當前,司祁實在分不出經曆再來安撫百姓了,隻能先順其自然著,有什麼問題的,等過些日子再說。

重新規劃好京城治安後,司祁仍不得休息,他獨自在南書房待了半日,將與西狄接壤的那片土地的布放翻了無數遍。

大景四麵中東麵環海,剩餘三麵則皆有鄰國,南梁彈丸之地不足為懼,但西狄、北戎都是虎視眈眈,西狄出了狀況,要說最容易調兵的,當屬北疆,可同樣,北疆守軍一旦變動,難保北戎不會趁虛而入。

若是從南疆調兵,先不說南疆駐軍本就不多,哪怕全調過去了,一路急行軍,也需至少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全數抵達。

兩個月,足夠大將軍帶兵打到旌則關了。

半晌,司祁自身後書架的小抽屜裡拿出半塊虎符。

這是前幾天林丞相交出的,半塊兵符以及更多私密的賬本,全部埋在林府主院的石桌下。

還有他私下豢養的士兵,私兵數量不多,加起來也不過兩千人,但這兩千皆是精兵,配備的兵馬更是良駒利刃。

不過司祁沒辦法保證這些人的忠心,索性當做不知道,至今未用。

他垂眸看著手中兵符,心思百轉,終於在黃昏時定了主意。

“來人。”

阿布應聲進來:“奴才在。”

“傳朕旨意,明日起恢複早朝,所有官員不得告假,違令者一律罷官,令傳京畿營統帥,即刻覲見。”

半個時辰後,京畿營統帥自城門口匆匆趕來,誰也不知道他與皇上說了什麼,整整兩個時辰,隻能看見映在窗上的倒影,以及一些聽不清具體內容的細碎談話。

是夜,司祁久違地回到皇宮內院。

他本想回寢殿的,可走到禦花園,轉頭瞧見了從花叢中飛出的螢火蟲,點點微光,與身側的宮燈交相輝映。

他腳步一頓,多日來一直被壓在心底的東西冒出頭來,司祁閉了閉眼,啞聲問:“這些天,貴妃怎麼樣了?”

然而,這些日子阿布也在各處傳旨,底下的人有給他送關於後宮的情報,卻被他一直壓在桌下,至今沒想起來看。

現在被皇上問到了,他隻能告罪。

“……擺駕華清宮。”司祁心頭默念,都是因為手下人辦事不利,才讓他不得不親自走一趟,迫不得已,非他所願。

可他這份自欺欺人,隻維持了一刻鐘,待他進了華清宮殿門,鋪麵而來的濃鬱草藥味,讓他一下子失了神。

前朝多日忙碌,再說後宮,也少不得被戰事驚擾。

打霍為成起兵,司敏就被接到仁壽殿裡,要說這後宮裡誰的消息最靈通,當屬太後她老人家了。

良嬤嬤拿著太後的令牌,每日正午都會帶著菜點去慰問巡守的士兵,再打聽兩句外麵的情況。

這些巡守的士兵雖已被再三叮囑少說話,可畢竟是太後,多多少少也要透露幾句,再傳到太後宮裡,發散到各宮各殿。

華清宮也不例外,哪怕華清宮已經被封禁,但林姝姝每日都會讓落晴出去打探幾句。

在得知涼城反叛的消息後,她一時沒能控製住情緒,喉嚨一陣腥甜,才一張口,便是滿口汙血。

還好何院首一直守在這邊,聞訊倉惶趕來為她紮了針,諸多手法一起用上,足足半天時間,總算讓貴妃從痙攣中恢複正常。

可是誰也沒想到,便是這樣嚴重了,林姝姝還要宮人們多多打探,所有有關外麵情況的,都要第一時間跟她講。

每講一次,她的臉色就要蒼白一分,最後整張臉幾乎變得透亮,完全看不出半點血色,夜裡睡下,恍若死人。

最後是落梅幾人一起跪著哭求著,才讓她停下這種近乎自虐的行為,老老實實躺在床上,隻有實在忍不住了,才問一句:“外麵還在打仗嗎?”

今天晚上林姝姝多吃了兩勺米粥,就這已經讓何院首他們高興得不行,還想趁著貴妃有食欲,再多吃點東西。

林姝姝自然不肯,皺著眉推拒了,轉身就要回內寢。

就在這時,隻聽外麵傳來說話的聲音,林姝姝腳步一頓,眉眼間添了幾分不悅。

落梅頓時反應過來,揚聲嗬斥:“誰在外麵喧嘩!”

自從禁足,林姝姝越發受不得吵鬨了,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她受驚,次數多了,就不許宮人們隨意走動說話了。

而這些規定,也讓本就蕭涼的華清宮更顯落魄。

許久無人應聲,落梅正想出去看看,可沒走兩步,外麵的人已經進來了,在看清來人麵貌後,她整個人都愣了。

直到其他人紛紛跪下,落梅反應過來:“奴婢參見皇上!”

稀稀拉拉的跪拜後,林姝姝是最後一個回神的,她背對著司祁,留給他的隻有一句單薄到無法直視的背脊。

不過十多天的功夫,貴妃仿佛換了個人。

林姝姝慢吞吞地轉過身,同司祁對視良久,好半天才想起來行禮,不料才屈膝,就被司祁一把拽住了。

“貴妃這是怎麼了?”司祁冷聲問道。

要說何院首現在最怕的,無疑就是皇上了,聞言更是連起身都不敢,差點將腦袋埋進胸口,甕聲甕氣地回答:“回皇上,娘娘鬱結於心……”

過於熟悉的說辭讓司祁心頭一陣火氣,他深吸一口氣,反身就要打翻手邊的被子,誰知耳邊響起一道纖細柔弱的聲音。

林姝姝說:“皇上,臣妾沒事。”

“這叫沒事嗎!”司祁猛地回頭,眼尾赤紅,瞪著林姝姝的目光簡直要噴火,怒火無範圍掃射,“朕養了你們這麼多人,就是讓你們把貴妃伺候成這樣的?”

“奴婢該死……”

依司祁的意思,整個華清宮的人都該重罰,若非林姝姝說了一句:“皇上,這是臣妾宮裡的人。”也合該由她自行處置。

司祁身體一僵,囁嚅許久,終是笑了,冷凜之氣儘顯。

“都給朕滾。”司祁說完,轉頭就把林姝姝拽進懷裡。

林姝姝被司祁半抱著,幾乎是被拖著帶回內寢的。

直到親手碰到,司祁才真切地感知到,貴妃已經瘦成什麼樣子。

之前就瞧著林姝姝身子單薄得厲害,不說臉色有多難看,就連眼睛都變得無神黯淡,嘴上點了口脂,也蓋不住原本的蒼白。

司祁單手環在她的腰肢上,隻稍稍用力,就把人整個人提起來,再不費吹灰之力,將人放回床上。

林姝姝還沒來得及調整好位置,司祁已經傾身覆過來,不到一指的距離讓她完全不敢動彈。

就這樣僵持了很久,終於聽到司祁問:“貴妃這是正憂心什麼?”

不等林姝姝回答,司祁已經自行給出答案:“莫不是在為林家的前途擔憂?”

緊跟著,他又笑了:“姝姝可知,叛國之罪,該如何論處?”

林姝姝並不了解大景的律法,但稍微有點常識的人都該知道,通敵叛國,即便是在這個皇權至上的社會,恐怕也沒有比這更嚴重的罪名了。

她甚至想不出,要做出什麼樣的天大功績,才能跟這種大罪相抵,哪怕隻是保全性命。

看著林姝姝搖搖欲墜的身軀,司祁終不忍心再逼她了。

他捏起林姝姝的下巴,微微用力,直到聽她吃痛,方才停下。

司祁的眼底翻湧著數不儘的情愫,他溫柔地幫林姝姝拂去眼尾的淚花,又在她額角親了親。

“朕許久之前就問過你,可否願意做朕的皇後,你不答,但也沒關係,朕願意為了你,給林家一個機會。”

“且看林家能不能掙出一條活路。”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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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姝姝求生第七十五天

初時, 林姝姝還不能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直到司祁擺出那些寫滿罪證的冊子,又將那半塊被摩得發亮的兵符拿出來:“看看吧。”

林姝姝被放開, 她費力地撐著床麵,正想掙紮著坐起來,可一晃神的功夫, 司祁已經捏在她的領口上, 瞧著似有百般嫌棄,一下就把她提溜起來。

而後又拿了兩個靠枕放在她背後, 小毯子也拽過來, 抖落抖落,覆在她身上。

做完這些, 司祁才退開:“看吧。”

林姝姝雙手全被毯子蓋著, 她的指尖不受控製地顫了顫,毛毯上的絨毛好像化作會飛舞的精靈, 一點點飄落至她的心尖上。

她保持沉默, 也隻有她自己知道, 此時此刻,她的心頭有多少情緒在翻騰。

可惜這份複雜,隻維持了頃刻, 就被那滿冊子的筆記打破了。

林家旁支眾多,好事壞事, 林丞相甚至不需要明說, 稍微透露一點意思,底下就有數不清的人搶著做。

不管是支撐林家的錢財, 還是豢養私兵的武器馬匹, 全是這麼來的。

正這時, 司祁再次開口:“任正青勾結西狄,率邊關將士反叛,大敵當前,京中必派將領赴關。”任正青就是大將軍的名諱。

任家家眷早在許多年前就隨家主去邊關了,不然也不會讓司祁連個拿來威脅的人都抓不到,大將軍府隻剩下些老弱病殘的仆人,審問兩遍,問不出有用的東西,也就悉數放過了。

林姝姝心念一動:“皇上是想……”

“林家大罪,萬死仍不得赦,但若是皇後母家,為維護皇後顏麵,未嘗不可將功補過。”司祁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肯放過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

然林姝姝隻是愣了愣,她雖病著,卻還沒糊塗,喃喃問:“可是,滿朝文武怎麼可能會答應……”

一個罪臣之女,保住性命打入冷宮都是皇上開恩,遑論是成為一國之母,可不是讓大臣們把房頂都掀了。

林姝姝感到荒謬,甚至忍不住笑出聲:“皇上怎這時候還說玩笑話。”

司祁不理,煩躁說道:“你隻管說,應是不應!”

“應什麼?”

“做朕的皇後!”

司祁眸色暗沉,帶了點自嘲,又似沒那麼在意:“這已經是朕第三次問你了。”

“朕沒跟你開玩笑,你隻管說願是不願,隻要你應,朕就能做到。”

“你林家確是大逆不道,罪該萬死,朕說給你林家一次機會也非戲言,三日後,林瀾將率兵前往邊疆,林家有沒有活路,就全看他了。”

話一出口,司祁一直得不到安定的心緒忽然平了下來。

反倒是林姝姝,方才還冷冷靜靜的,現在卻有些坐不住了,她眼眶一紅:“皇上是為了救我,才要立我為後的嗎?”

“你——”司祁怒極反笑,原地踱了幾步,實在氣不過,捏起林姝姝的下巴,轉頭就咬了上去。

他太生氣了,哪怕能感覺到胸口有人在推,他也不肯起來,就叼住了林姝姝的嘴唇,偏要嘗到血腥味才行。

林姝姝已經淚流滿麵,有氣的,也有悶的,還有一點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害怕。

“林姝姝,你說話有沒有良心?”司祁恨聲說道,“你摸著你的良心想想,我從什麼時候開始,問過你多少遍?你說要後宮隻你一人,好,朕安排。”

“如今林家獲罪,我不忍你日夜憂心,願意為你保全林家,你卻要同我生分?”

先是怨他責罰華清宮的宮人,如今又說出這種話。

司祁自認待貴妃已是極上心了,到頭來仍被質疑。

望進那雙飽含失望和傷感的眸子裡,林姝姝恍然驚覺,她說錯話了。

見她久久不答,莫大的失望將司祁整個人籠罩,他隻覺得今日來錯了,更是多一分也不想留,轉身就要離去。

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覺得衣袖一扯,回頭才發現林姝姝已經坐直身體,甚至往前微趴,兩隻手皆拽著他的袖口。

四目相對,林姝姝哭出聲:“彆走,阿祁彆走,我說錯了……”

“對不起,我錯了,求你彆走。”林姝姝抽抽嗒嗒地哭著,抹一把眼淚,又跪爬著往前,直到一不小心走空,直愣愣地往床下跌去。

但她沒有一點害怕,一切如她所想,她沒有撞上冷硬的地麵,而是跌進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司祁冷冷地看著她,隻字不說。

林姝姝雙手捧著他的臉,笨拙地親上去。

她的動作很生疏,還沒有以前熟稔,全憑本能,將已經破皮的唇瓣貼到司祁嘴上。

她的手很涼,唇角也是冰涼的,能讓人始終保持清醒,不至於頃刻陷落。

也不知過了多久,林姝姝終於力竭,趴在司祁胸口,重重地喘息著。

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體,隻這一會兒的折騰,就仿佛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哪怕是動一動手指,都艱難萬分。

隻有耳邊一聲又一聲的心跳,向她昭告著,司祁遠沒有他表現的那般冷漠。

司祁垂眸看著她,強迫自己不去憐憫,隻硬邦邦地說:“不論你是真心還是假意,若你想救林家,朕都會立你為後。”

“如果……你當真不願,三年後,朕放你自由,如張貴人那般,放你出宮。

每說出一個字,他的心口都宛若刀割。

說完,司祁又是自嘲地笑笑,溫聲問:“好不好,姝姝?”

有那麼一瞬間,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帝王者,天生得不到真心。

許久沉默後,林姝姝總算攢足了力氣,她撲棱著抬起頭,努力往上湊了湊,終於親在司祁喉結上。

她說:“不好,一點都不好。”

“我不想離開了,皇上,我離不開了。”淚水蜿蜒而下,林姝姝泣不成聲,“阿祁,我真的很喜歡你。”

初見司祁時,她想著苟命,想著能不能有機會逃出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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