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盛流玉帶回朗月院後,之後的事與謝長明再無關係。
書院裡總共八人,除了謝長明,沒有一人回來。要麼倒黴,恰巧在那座山上上課,譬如叢元、陳意白,要麼是因為局勢不穩,索性一個班湊在一起,結成大陣,也有些還手自保之力。
大約一個時辰後,外麵傳來一聲巨響,又接連響了幾聲。
謝長明從窗欞向外看去,像是有人戳破了裝滿了汙水的紙袋,無數瘴氣和濃霧自朝周峰上空洶湧而出,不停地往外蔓延,像是要將周圍都淹沒。其中有十幾個光點在半空長亮,大約是禦靈的修士,正在催動法器。
片刻後,那濃霧消了大半,剩餘的些許已不能對書院裡的人造成傷害,隻等慢慢消散。
天空到底暗了些。
謝長明站起身,拿起放在床頭上的燈盞,裡麵是最細的那根蠟燭。
盛流玉側著身,歪著腦袋,縮在床上,雪白的十指緊抓著薄薄的被單,整個人是小小的一團。
是很冷嗎?
外麵是阮流霞布下的陣法,天寒地凍。
以謝長明的修為而言,人世間尋常的天氣溫度已不能對他產生影響。
可現在床上躺著的是失去靈力的小長明鳥。
謝長明蹙眉看了他一會,起身往旁邊走了幾步,打開櫃子,裡麵空落落的,隻有幾件換洗的衣服。
唯一厚實些的隻有書院裡發的冬袍。
謝長明將那件袍子蓋到了床上,俯下.身,取出蠟燭,伸出手,指尖竄出一小簇靈火,落在金屬的燭台上,沒有燃料的兀自燒著。又重新蓋上燈罩,從外麵看去,隻有一團模糊的火焰,與原先的蠟燭似乎沒什麼差彆。
屋子裡漸漸溫暖了起來。
謝長明點亮那根細蠟燭,立在紅木桌的桌角,燭影融化到了窗紙上。
沒過多久,朗月院門被人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謝長明聽到阮流霞的聲音:“魔界竟敢這麼大膽!待我學成,一定要斬妖除魔!”
周小羅弱聲呢喃著:“阮姐姐,我害怕。”
後來便是一些阮流霞鼓勵她不必害怕的話了。
看來,不是倒黴地在那三座山上課的學生,彆的都被放回來了。
謝長明的玉牌也亮了起來。
他拿起來,看到的不是一句話,而是一個陣法。
將陣法在玉牌上拓了一遍後,許先生的話從裡麵傳來。
謝長明看了一眼天色,漫不經心道:“先生不在處理爛攤子?”
即便謝長明從前沒上過學,也知道發生了這種大事,書院裡的先生也該忙碌整夜,沒有休息的道理。
許先生咳了幾下,聲音裡充滿了偷懶的得意與快樂:“我是個病秧子,理應多休息。再說,魔陣已破,魔族已除,瘴氣也散的差不多了,也沒有許多事要做。”
謝長明不以為然。
他沒有問那邊的情況如何,許先生倒是詳細地將目前的情況向他複述了一遍。
由於上始峰的陣眼很早就被射穿,陷落的速度極慢,沒有幾個魔族進入,而尋坤峰上沒有上課,所以沒有造成死傷。魔族本意隻是盛流玉,之所以要將三座山峰一起拉入,是陣法必須這樣布置,否則也不必如此大費周章。
許先生道:“叛徒是尋坤峰峰主玉離真人。他借口尋坤峰上似乎有魔影,取消了今日所有的課。”
謝長明的聲音一直很低,像是不想驚擾什麼,“哦”了一聲。
許先生問道:“你不好奇為什麼嗎?”
謝長明將玉牌撂在桌上,撥弄著燈火,輕聲道:“和我沒什麼關係。”
許先生:“你這樣不好,不好。十多歲的年紀,像個快要入土的老頭子。”
話音一轉,又接了一句:“也不一定,說不準你真的是哪個老怪物出山。”
但從身體的年齡而言,謝長明確實是個少年人。
謝長明沒搭理他,想要切斷玉牌的聯係了。
許先生終於說到了正經事:“書院這邊很關心小長明鳥的事,我說你已經將他救出來了。用了個借口,就說是你與盛流玉交情深厚,迫不及待,非要闖進去,我作為先生,隻好將自己的法器並一部分靈力借給了你,你才能毫發無損地帶著小長明鳥出來。”
說到這裡,許先生長歎一聲:“思戒堂那幾個老頭把我大罵一通,說我胡鬨,明明我就是個替學生背鍋的好先生。”
也幸好麓林書院的人去的太晚,那隻審視人魔的雙瞳熄滅了,否則肯定會發現不對勁。
謝長明笑了笑,準備要說什麼,屋子另一邊突然傳來響動。
盛流玉從床上跌了下來,攀著床沿,想要坐起來,卻沒什麼力氣,隻是無謂的嘗試。
謝長明在他第二次跌倒前扶住了他。
可能是才從昏迷中醒來,盛流玉的鼻音很重,軟軟的,是從前沒聽過的嗓音。
他問:“是你嗎?”
謝長明彎腰,將他從地上撈起來,重新塞回床上的被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