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靈陣捕獲到了目標,立刻縮回兩個人的大小,將謝長明緊緊囚禁在陣法內。
謝長明沒有掙紮。
他能感覺到,那人的血肉迅速凋零,不消片刻,化成一根根森森白骨,上麵銘刻著古怪的祭文。
而血肉則融化成漆黑的汙水,附著在骨頭外側,緩慢地形成陣法的紋路。
這些骨頭不再往外伸展,而是向內不斷地生長,將謝長明嚴絲合縫地卡在其中,發出很細碎、陰森的響動。
謝長明偏著頭,仔細地凝視那些銘文。
這些都是魔族特有的文字,很古怪。直到長成大魔,這些銘文便會自動浮現。他們這些墮魔並不會,但由於入了魔,謝長明也入鄉隨俗,要當個合格的魔界人,便也學了一些。
萬變不離其宗,囚靈陣也是有生門的。
直到某一刻,那些骨頭長得密密麻麻,內裡不再有絲毫縫隙,尖銳的骨刺刺穿了謝長明的手腕。
金色的血液一閃而過,燒掉了那些白骨。
謝長明並未在意,依舊看著那些流淌的、如鎖鏈一般囚禁著白骨的汙水上隱約翻湧著的祭文。
周圍一切都很寂靜,與外界隔絕開來,似乎獨成一片天地。除了骨刺不斷生長,嘗試刺穿謝長明的身體,又被燒掉的些微響動。
直到一道刺眼的光驟然刺穿一切,直直的朝謝長明的眼前射來,連囚靈陣也能照亮。
謝長明看向外麵。
小長明鳥並未聽話的閉眼。
他偏著頭,右手落在後脖頸處,似乎握著什麼,光也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
謝長明眯了眯眼,才看清楚那是什麼。
是半截脊骨。
謝長明一怔,將眼前的白骨捏得粉碎。
也許是很痛,小長明鳥微微張著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依舊將整根脊骨抽出,上半身幾乎要在瞬間塌陷,卻又重新挺直。
他抽出了脊骨,又用幻術造了一根假的。
細白的手指握著脊骨,一瞬之後,脊骨幻化成了謝長明曾見過的翠沉山。
盛流玉的幻術很好,但幻術不是憑空而起,他的年紀又很小,能動的幻像是尾羽化成的,那麼,最強的驅魔法器就要用更珍貴的東西。
是他的脊骨。
他死死地咬著嘴唇,長發散開,微風輕拂,纖瘦的身體完全拉開翠沉山,射出翎羽化成的箭,裡麵汲滿了鮮紅的血。
流光似的羽箭裹挾著烈烈風聲,以萬鈞之勢落在了囚靈陣上。
箭頭刺穿外殼,卻無法擊碎陣法,羽箭落在了謝長明身前的白骨之上。
謝長明撿起羽箭,上麵的光芒久久不滅,周圍的白骨都被逼退。
如果拖延的時間足夠長,隨著破魔的羽箭越來越多,囚靈陣容納不下,到時候陣法必然破裂。
謝長明等不了那麼久。
囚靈陣也等不了那麼久。
它加速展開陣法,要打開通往魔界的陣法。
白骨糾纏間,露出一隻血紅的眼睛。
是隱藏起來的陣眼。
謝長明抽出重刀,雙手握住刀柄,一擊即碎。
囚靈陣失了陣眼,回天乏術,被謝長明一腳踹開。
謝長明沒理會落下來的殘餘白骨,而是抱住了不遠處盛流玉。
盛流玉沒有鬆開翠沉山,嘴唇被咬出了血,他問“不要又騙我,是你嗎?討厭鬼。”
謝長明抱住他,用很輕的聲音,像是怕驚擾了什麼“是我。”
盛流玉總算放心地倒在他的懷裡,鬆開了手,翠沉山沒有落地就化成了無數光點。
小長明鳥的身體很明顯地僵硬了一下。
謝長明的呼吸也停頓了一瞬。
抽出脊骨的時候很痛,放回去也很痛。
謝長明知道盛流玉很怕痛,可是沒辦法,每一次都會這麼做。
因為小長明鳥什麼都不會,也沒有人教,隻能把自己當作武器使用。
他隻是一隻很可憐、很可愛的小鳥。
謝長明抱著他,努力不讓那些刺穿的傷口碰到盛流玉,他怕有未乾的血。
盛流玉皺了皺鼻子,要拿出靈石,卻因為脫力而拿不住。
謝長明想要他好好休息,閉上眼,就像上次在朝周山時的昏迷也可以,那樣不會痛。
可盛流玉不肯安靜的休息,不肯安靜的昏迷,似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到現在還不能完全相信抱著自己的是真的謝長明,非要說話。
卻又拿不住靈石,謝長明幫他拿,放在耳邊,才能聽到說話聲。
謝長明的心頭一顫。
他想,要是早些換一換靈石的樣式就好了。
將靈石做成簪子,可以戴在頭上,墜子會垂在耳側,不用再麻煩地舉在手上,在大庭廣眾之下也不會不體麵,小長明鳥會很喜歡。
想來不會很麻煩,可他沒有做。
盛流玉的話聽起來很任性“我沒有力氣想問題,你來問我。”
謝長明放縱了他的任性,真的問“翠沉山是你的脊骨化成的嗎?”
盛流玉眨了眨眼,似乎很驚訝“你怎麼知道?”
他並不知道謝長明看到了,而謝長明明明看到了,還要問。
盛流玉想了片刻“嗯。我在書上看過,說是很厲害的驅魔法器,就變來試試看。還挺有用的。”
他隻是看過,沒有親眼見到,僅憑幻術就能造出以假亂真的翠沉山。
謝長明誇他“很厲害。”
盛流玉軟軟的、得意的哼了一聲。
謝長明忍不住彎了下唇角,繼續道“但是以後不要再抽脊骨了。你才十五歲,年紀這麼小,不怕以後長不高麼?”
他們走在下山的路上,還是空無一人,思戒堂的人也沒有來,仿佛剛才發生的事都是一場幻夢。
盛流玉可能是被“長不高”這三個字嚇到了,好半天沒有說話。
謝長明哄他“以後送你真的翠沉山。”
盛流玉舔了舔嘴唇上乾涸的傷口,有點高興地應下“好。”
翠沉山是上官家的家傳寶物,輕易不外借,更不用提送出,是很難得到的珍貴法器。
也不知是因為不知世事,還是對謝長明完全的信任,仿佛隻要謝長明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
謝長明摸了一下盛流玉的鬢角,似乎在說很普通的閒話,他問“抽出脊骨的時候,你是用幻術暫時替代了它麼?”
盛流玉歪了歪腦袋,點了下頭。
謝長明邁下一步台階,抱著盛流玉的手卻很平穩,沒有絲毫顛簸,他繼續問“脊骨可以,眼睛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