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蘭節,是西陵國最熱鬨的一個傳統節日。
上祭諸神,下驅百鬼,一連三日,都將在皇城下的廣場舉行各式慶典與儀式。
每年這個時候,從晨曦透出一道光開始,廣場上往往已是人潮湧動的光景了。
平民百姓們為了能占個好位置觀看慶典,更是常常連夜露宿在附近。
而今年,這股熱情似乎更加高漲。
整個西陵國,對此毫無興趣的,大概就隻有宋盈了。
自從那日在酒樓,她第一次感受到腹中孩子的胎動時,那顆已經日漸麻木茫然的心,就突然被這股力量喚醒了。
都說女子為母則強。
即使前路注定坎坷。
但這一次,她不再是獨自一人了啊。
這幾日無人來打擾她,她得閒便繡了一個小肚兜,喜慶的紅色綢緞,上麵繡了一枝五色梅花。
算算日子,孩子該是在冬天出生,若是生在年前,那就是肖虎了,原該繡個虎頭才應景。
不過想想自己的刺繡功夫,宋盈最終還是挑了簡單易繡的梅花。
繡完又思忖梅花圖案給嬰孩穿,好像顯得太冷清了些,便又繡上了一隻喜鵲,想著喜鵲登梅,寓意倒也吉利。
一顆為母之心,便是浸透在這一針一線的瑣碎小事中了。
這一日,陸錦之又踏進了她屋裡,見她正在縫小襖,他的嘴角勾了勾,神情頗為嘲諷。
“西陵的冬天不比大都,這兒暖得很,用不著穿小襖。”
宋盈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望他之時,那雙清靈的眼中無波無瀾。
每次見他,她麵上總是保持著平靜,陸錦之現在心思難測,她並不想給他任何借題發揮的理由。
“今日天氣不錯,陪我出去走走。”
他轉開目光,如此說道,這並不是請求,他的語氣是很直接的命令。
陳嬤嬤很快儘職地捧來了一件淺鵝黃色的輕薄披風,替宋盈穿戴好。
她看了一眼外麵的陽光,沒有做聲。
“西陵的盂蘭節向來熱鬨,我給你留了個好位置……我們不妨去看場好戲。”
說這話時,陸錦之的眼中又閃動出了那日在酒樓時的光芒,殘酷又帶著一絲快意。
皇城下的廣場,早已是人山人海。
普通百姓們被攔在遠遠的地方觀看,廣場兩邊搭建著簡易的涼棚,供朝中官員,或是城中富豪近賞慶典。
而西陵的皇親國戚們,則坐在高高的皇城之上遠觀。
陸錦之的親信一路給他們開道,將他們領到了一處涼棚。
隔壁立刻就有官員模樣的人過來向陸錦之招呼。
“淩校尉,許久不見啊!這是帶夫人來觀典嗎?”
校尉?
宋盈聽到這個稱呼,不由一愣,她還記得父親曾說——錦之是去西陵遊曆學習的。
怎麼他竟會在這裡領了官職?
陸錦之卻隻淡淡一笑,既不承認。
陳嬤嬤則扶宋盈坐下,隨後就如一株古鬆,挺立在她身後。
那官員得不到回應,像是有點尷尬,不由悻悻坐下。
花車巡遊、祭天儀式、驅鬼舞蹈,一切都有條不紊地進行著,鑼鼓聲震天,熱鬨又喧囂。
許是周圍太過嘈雜,宋盈明顯感覺到孩子踢鬨的厲害,她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小腹,忍著不適的感覺。
她知道陸錦之不會平白無故讓她坐在這兒。
他讓她出來隻有一個原因——雲燁一定在附近。
果不其然,在一群舞娘獻完舞後,鼓聲突然再度激昂。
城頭城尾,各出現了一匹馬。
兩個身穿鎧甲,手執長槍的男人端坐在馬背上。
尖銳的槍頭在陽光下閃爍出冰冷的光亮,血紅的槍纓在風中颯颯飄動。
宋盈心頭一跳。
耳邊隻聽得一旁傳來的議論聲,像一大群聞香而來的蜜蜂,發出嗡嗡聲響。
那一刻,似乎所有人都在議論他。
“哎,比武可算開始了啊!等了那麼久,就是為了看這個啊!”
“雖說是比武表演吧,但今年這場一定好看,出場的聽說有大都的將軍呐!”
“可不是,聽說他從來沒有打過敗仗!”
城頭那人,正是雲燁。
他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著長槍。
似乎是覺得十分無聊,他臉上的表情透著絲淡淡的不耐。
作為聯姻使節,他自然被邀請參加這場盛會。
隻是沒想到西陵那個老皇帝那麼多事,還非請他下場參與表演賽,表演賽有什麼值得他打的?
哐——
開賽的鑼鼓聲響。
罷了,就當助個興吧,早點把對方打下去就結了。
雲燁這麼想著,他迅速坐直了身子,一踢馬肚,執槍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