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玉琢並不想睡覺,他閉上眼開始想陳春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樣子,那匆匆一撇的眼神,又想到她燒的甜湯,心裡便難過了起來。
他好久沒見陳妙妙,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去新的幼兒園有沒有適應。
陳春和她的生活馬上就要好起來了,談玉琢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他的思維到此陷入了短暫的斷片,不知過了多久又浮了上來。
他努力想,梁頌年會給陳春開多少工資。
但他沒有想多久,黑暗搖晃起來,他被晃得想吐,皺了皺眉,艱難地睜開眼,一時沒有反應,片刻後從喉嚨裡傳來火辣辣的感覺,口腔裡都是酸水,才知道自己真的吐了。
“……又發燒了。”
梁頌年聲音時遠時近,談玉琢想要大叫,叫他不要再說了,晃得他腦袋暈。
談玉琢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一隻粗糙的手時不時隔著溫熱的毛巾觸碰到他的皮膚,他看了半天,才看清是陳春。
他把自己吐得一塌糊塗,身上也沾了不少汙穢。
談玉琢難受得掉眼淚,陳春停下動作,用毛巾擦了擦他的臉。
“神經病。”談玉琢嗓子乾啞得厲害,鼻音濃厚地罵她,“我不要你可憐我。”
陳春說不了話,隻默默地看著他,因為勞作,她的臉頰上早早留下了皺紋,她似乎在歎氣,但是談玉琢暈得厲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你不好好工作,跟在我屁股後麵轉,我要和妙妙說……說你是個傻子,笨蛋,瘋子……”
談玉琢滴裡咕嚕地又罵了些什麼,他說等梁頌年開始打他,連陳春也一起打,他被掃地出門,陳春也被扔出大街去討飯。
陳春懷疑他又發癔症了,用手捂了一下他的嘴巴,“啊啊”叫了兩聲。
陳春尷尬地看了旁邊的梁頌年一眼,梁頌年看上去沒有任何的波動,甚至連多餘的好奇心都沒有。
他放下手裡的溫度計,神情鬆了些:“還好,低燒。”
“先把床單換了。”他對陳春說,陳春猶豫片刻鬆開手,轉而抱起被子。
梁頌年把談玉琢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肩膀上,把人飽了起來,解釋說:“今天滑雪時候可能著涼了,晚上又發了脾氣。”
陳春手腳麻利地換下臟了的床單被套,在清掃地板上汙穢的時候觀察了下梁頌年,梁頌年抱著談玉琢坐在沙發上,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梁頌年把談玉琢放進乾淨的被褥裡,溫和地對陳春說:“你下去熱一下湯,他等會喝藥苦肯定還要鬨,這裡我打掃就好。”
陳春聽不清楚,為此梁頌年又耐心地重複了兩三遍。
她感覺梁頌年不像是會隨意動手的人。
陳春聽完,擺擺手,依舊專心地打掃著地板,徹底搞乾淨之後直起身,下樓去了。
梁頌年用枕頭把談玉琢上半身墊高一點,看了他一會。
談玉琢燒得嘴唇和臉頰泛紅,睜著眼睛,卻不是像清醒的樣子,呆呆地看著前方。
“我什麼時候打過你?”梁頌年手指撥了撥他額前的碎發,談玉琢的目光隨之轉到了他的臉上。
“玉琢。”梁頌年叫他的名字,談玉琢對自己的名字有反應,他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小聲說自己難受。
他看上去很需要被幫助,被拯救,陷入痛苦之中無法自救。
“周時會打你嗎?”
梁頌年和他對視了一會,目光隱晦地從他低垂的眼睛到他濕紅的嘴唇,再往下到纖細蒼白的脖子。
他的語氣變得嚴肅,談玉琢察覺到了,有點被嚇到。
他沒有再掉眼淚,臉上帶著濕漉漉的痕跡,被欺負狠了的樣子,有幾分懵懂不清楚狀況,最後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說:
半夜被叫醒的私人醫生:?!what?!
謝謝寶貝們,你們的祝福我收到啦~
第26章 紅糖
“那是你爸爸打你嗎?”梁頌年換了一個懷疑對象問。
談玉琢依舊是那副不甚清明的表情,有些慌張地看了他一眼,梁頌年就知道他應該清醒多了,可談玉琢還是搖頭。
“沒有人打我,你彆問了。”談玉琢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發覺自己的皮肉在發燙,一時無所適從起來。
梁頌年挨著他坐得更近了些,手臂碰到他的肩膀,談玉琢遲緩想要往裡挪一點。
“我嚇到你了嗎?”梁頌年沒有讓他往裡挪,伸手輕輕扣住了他的手背,“我隻是問問,沒有其他意思。”
談玉琢走神了片刻,他的腦子現在處理不了那麼多信息,他先回答說沒有,安靜了片刻後,緩慢地說:“你不要靠我這麼近,會傳染給你。”
梁頌年不怎麼在意地笑了一下,沒有動,隻是看著他,談玉琢想問他看什麼,下一秒,梁頌年抬起手在他鼻梁下的位置蹭了一下。
指腹磨蹭過的觸覺有點癢,談玉琢被他突然的動作弄得愣了一下,不自覺看向他。
“睫毛掉了。”梁頌年解釋說。
談玉琢想可能是剛剛他揉眼睛不小心揉下來的,梁頌年又看了他會,說:“玉琢,你睫毛很長。”
“乾什麼,我現在在發燒呢。”談玉琢虛弱地笑了一下,覺得梁頌年話說得不合時宜,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梁頌年握住他的手,因為體溫的緣故,梁頌年的手摸上去有點涼,談玉琢感覺有點奇怪,不再動了。
“玉琢,你好凶。”
梁頌年朝談玉琢靠過去,輕輕在他臉頰側親了一下,談玉琢顯得有點驚訝,但沒有退後,隻呆呆地看著他,兩人對視了幾秒,梁頌年又低下了頭。
談玉琢的體溫過高,親起來的感覺很舒服。
梁頌年一開始隻親他的臉頰和鼻梁,漸漸地往下移,移到他的唇邊,談玉琢偏了偏頭,主動地回吻,半個身子後陷在枕頭間。
貼著嘴唇,談玉琢含糊地反駁:“我哪裡凶了。”
梁頌年“嗯”了一聲,手虛虛地控住他的下巴,啞聲叫他認真點。
他身上淡淡的沉木香一點一點從裡到外將自己浸染,談玉琢隱隱有了恐慌,逐漸呼吸不過來,身體本能地張開了嘴,卻被更加過分地掠奪氧氣。
梁頌年認真地/舔/舐/他下唇,談玉琢嘗試躲了一下,梁頌年便吻偏了,落到他的下巴上。
“怎麼了?”梁頌年一邊啄吻他的下巴一邊問他。
“等會要有人來。”談玉琢想要推開他,手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推了一下,沒有挪動分毫。
梁頌年沒有停,談玉琢忍耐了一會,忍不住問:“頌年,你是變態嗎?”
梁頌年抬眼從下往上地看他,直長的睫毛纖毫畢見,看上去沒有任何多餘的心思。
談玉琢卻沒有此刻的他看起來那麼體麵,他低下頭將自己額前的頭發夾到耳後,有點自暴自棄地後仰,脖頸上喉頭的線條顯得更加明顯。
溫熱的觸覺移到脖頸側,談玉琢輕輕皺起眉頭,但總歸沒有抗拒,直到喉結的位置傳來濕乎乎的感覺,談玉琢呼吸急促了一秒,反應極快地抬手一掌拍在梁頌年的脖側,連帶著扇到了一點他的下臉頰。
“啪”的一聲輕響,在寂靜的深夜顯得尤為清晰。
談玉琢睜大眼睛,手指蜷縮了一下,第一反應是害怕,想要道歉,但是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梁頌年拉高他的手,放到唇下親了親手心,連綿地親到手腕,高挺的鼻梁推開他的袖口,吻到他的小臂上。
談玉琢輕抽氣,手臂縮到自己的胸前,梁頌年在咬他小臂內側,但他不敢再有什麼動作,忍著痛垂下眼睛。
梁頌年從他的小臂上抬眼,鬆開嘴,透明的唾沫/黏/連/下有一絲淺淡的紅色。
談玉琢眼眶濕潤,看見自己被咬出血了,用手輕輕掩蓋了一下。
他猶似在夢中,嘴唇很紅,很驚訝但沒有搞清楚狀況,呆怔了片刻,不太聰明地問:“你想……”
談玉琢的視線往下移,梁頌年打斷他,摁住了他的肩膀,“對不起,我去給你拿藥。”
談玉琢實際上想說沒有關係,他現在也沒有很難受。
門外響起門把手轉動的聲音,談玉琢一驚,看向門口,門把手轉動了兩下,沒有被打開,爾後響起兩聲不重的敲門聲。
梁頌年站起身,談玉琢趁機多看了一眼,沒有看出任何的異常,甚至可以說,梁頌年此刻衣裝整潔的樣子可以直接出去參加宴席。
談玉琢徹底糊塗,他思來想去,沒有想出原因,最後隻能歸結於自己不清醒時候流的眼淚,但又感覺梁頌年不像是那種人。
陳春站在門口,簡短地和梁頌年對視了一眼,低下臉匆匆走到床邊放下盤子。
陳春看談玉琢醒了,心放鬆了不少,遞給談玉琢一杯泡好的退燒藥,還有幾粒消炎藥。
談玉琢平息下自己紊亂的呼吸,放下衣袖,伸手接過藥,陳春手沒有收回去,想著談玉琢不想喝,她就接過來喂他,但是談玉琢這次居然乖乖把杯子送到嘴邊把藥喝了下去。
她轉身馬上把盛了甜湯的碗也送到談玉琢手上,殷切地看著他。
談玉琢感覺自己很命苦,前有梁頌年後有陳春。
頂著陳春的目光,他舀了勺甜湯喝,紅糖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溫度正好,不會過涼也不至於燙嘴,談玉琢抿了抿唇說:“挺好喝的。”
陳春彎起嘴角笑,伸手打手語:“你喜歡,我一直做給你喝。”
談玉琢心裡不是滋味,他猶豫地看著陳春,細聲說:“我在餐桌上說的話不是真的。”
陳春揉了揉他腦袋,並不在意,“我知道。”
“你以後怎麼辦呢,就這樣一直跟著我嗎?”談玉琢拿起勺子,勺子碰到碗壁,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陳春沒有繼續打手語,她安靜地坐在床頭,雙手交疊地窩在自己腿間,臉上掛著笑意,沒有怨言的樣子。
談玉琢便不說了,失神了片刻,他現在實際上不能想那麼多東西,一想腦袋就沉重得要命。
他安慰自己沒關係,梁頌年不是那麼壞的人,以後兩人就算分開了,隻要陳春乾活讓梁頌年滿意,不至於被辭退或者報複。
陳春碰了碰他,談玉琢轉頭看她打手語:“你最近胖了些。”
陳春伸手捏捏他的胳膊,“這裡都有肉了。”
談玉琢心想當然了,他現在每天都被梁頌年監督著吃飯,每天晚上還有固定的睡覺時間,他連氣色都好了不少。
陳春沒有緣由地高興,上上下下地看他,似乎怎麼也看不夠,談玉琢叫她彆看了,她隻顧著樂嗬。
在來之前,陳春想了很多,她老是做夢,都不是好夢,心中惴惴不安,直到看到談玉琢還好好的,她才放心了許多。
她打手語表達自己的想法:“梁先生脾氣好,比周時好。”
談玉琢虛虛地笑了一下,沒有辯駁也沒有肯定,小臂側的傷口泛出不甚明顯的痛。
陳春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肩膀,又點了點自己的,“我們在一塊,就好。”
談玉琢看著她因為風吹日曬已經青春不再的臉,他經常會感覺陳春挺傻的,本來他們兩人無親無故,沒有多大關係,她卻自顧自把照顧他的責任壓在了自己的肩頭。
陳春握了握他手背,她手心裡的老繭磨著他的皮膚,像是在安慰他。
大概過了五分鐘,梁頌年去而後返,陳春在收拾喝空的水杯和碗勺,梁頌年和她道了謝,陳春對他點頭示意,端著盤子走出房間,回身重新關上了門。
談玉琢沒什麼生氣地靠在枕頭上,被人捏住手腕也沒有反應。
梁頌年把他的袖子往上拉,露出細瘦的小臂,因為泛紅的啃咬傷,小臂顯得更為白皙。
血已經不流了,梁頌年幫他把傷口消了毒,酒精碰到傷口有點疼,談玉琢中途幾次想抽回手,都被人牢牢抓住。
“太痛了嗎?”梁頌年問他。
談玉琢沒有感覺很痛,這樣輕微的疼痛他忍得下來,隻是感覺很奇怪,但他不可能說實話。
“有一點。”談玉琢神色不太自然。
梁頌年放下棉簽,撕開創口貼的包裝,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貼在談玉琢的小臂上。
“抱歉,隻找到了創口貼。”
梁頌年在傷口上貼了三塊創口貼,談玉琢抬手看了看,一時有點無語,“可以了,這麼點傷,你再晚點來都自愈了。”
不過,梁頌年的報複心未免太強了,談玉琢默了片刻,怕他因為這一巴掌心有芥蒂,彆扭地開口說:“我又不是故意的,你突然那樣……”
梁頌年把垃圾收攏起來,聞言有點無奈,怕他繼續胡思亂想,“我不是因為這個咬你。”
談玉琢迷茫了一瞬,摸了摸鼻子,想不出也不強求自己,反正不是對他心懷報複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梁頌年的表情好像更微妙了幾分,談玉琢遲疑地回看他,梁頌年伸出手蓋住了他的眼睛,“很晚了,先睡覺吧。”
談玉琢睡不過去,他閉著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眼珠還在動,梁頌年起身拿了溫度計過來,甩了兩下看下刻度表,讓他張嘴,談玉琢聽話地張開嘴含住。
時間差不多的時候,梁頌年拿下溫度計,體溫降下去了一點,但還是在發燒。
梁頌年放下溫度計,談玉琢沒有睜開眼,感覺一陣呼吸靠近了自己的臉頰側,他的臉頰好像變得更燙了。
“玉琢,生氣也能把自己氣病嗎?”
梁頌年離他很近,話也很清晰,他輕而易舉地生氣了。
氣性小的談玉琢一氣之下氣了一下,連個身都沒有翻,還被人短暫地貼了貼嘴唇。
作者有話說:
你完蛋啦,惹到玉寶你就是惹到了棉花,趁機親死他吧~
本來想晚點入v的,但是編輯要放年假了,所以下周應該就要入v了,寶貝們自己看喜歡訂閱~
第27章 初戀
淩晨,談玉琢在睡夢中不停咳嗽,床鋪都被他帶得微微顫動,人卻醒不過來。
在昏睡和清醒的邊界處,談玉琢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推他,可他腦子昏沉難受得厲害,很想開口叫人不要管他了,現實中卻隻發出了很輕的兩聲悶哼。
迷糊中過了幾分鐘,衣物摩擦的悉索聲和說話聲都漸漸遠去,直到耳邊所有聲音都消失殆儘,談玉琢才重新陷入深度睡眠之中。
他咳嗽著低下頭,睜眼看見高中秋冬校服袖口的藍白斜杠條紋。
鼻子不通氣,喘出的氣都是熱的,他隻能不停擦自己眼角沁出的生理性淚水,推開了麵前醫務室的大門。
如記憶中一樣,醫務室裡沒有老師的影子,談玉琢想投訴他很久了。
醫務室裡沒有關窗,潮濕的水汽從窗外不斷地被風吹進,衝淡了消毒水的味道。
年少的梁頌年坐在醫務室的椅子上,兩條長腿曲起靠在椅子兩邊,他應該很無聊,不太認真地看著堆在桌子上的醫務常識書,聽見推門聲隔了幾秒才抬起眼,看著站在門口的他。
談玉琢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想到上次的事又感覺尷尬,貓著腰想要躲著他的視線進來,卻聽見他說:“你好久沒來了。”
他的聲音又無奈又溫柔,“我一直在等你。”
談玉琢縮著肩膀靠在門邊,不知道是因為太冷還是病得太難受,一副沒有聽清的樣子,茫然地看住他。
他一瞬間想了很多可能,最極端的是梁頌年被他表白後惱羞成怒,特意蹲在這準備教訓他一頓。
談玉琢很發愁,他又病又沒有力氣,如果梁頌年要打他,他跑不過。
他想把自己修整得好看一點,可眼角的淚水一時停不下來,談玉琢低下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鼻音濃厚地問了傻問題:“你等我乾什麼?”
梁頌年站起身,沒有回答他,走過來隔了兩步的距離站在他麵前,彎腰看他。
“怎麼一直掉眼淚?”
梁頌年似乎猶豫了幾秒,談玉琢不確定,因為他沒來得及仔細看,梁頌年就握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從臉上拉下來。
談玉琢輕輕抖了一下,片刻後沒什麼反應地看著對方近在遲尺的臉。
袖子口被淚水打得很濕,他不太舒服,想叫梁頌年彆看了。
“生病了嗎?”梁頌年很快地鬆開他的手腕,談玉琢愣愣地垂下眼看自己被放下的手,手腕上還留有餘溫,下一秒,他的額頭就被人觸碰了。
談玉琢後知後覺地熱起來,熱度從前胸透到後背,再順著脊柱蔓延,漸漸上了臉,這讓梁頌年誤解了,他皺起眉頭和他說:“玉琢,你發燒了。”
談玉琢結結巴巴的:“你怎麼知道我叫什麼?”
梁頌年用一種他無法形容的目光看他,談玉琢很少接觸類似的目光,似乎在責怪他,但他想不通自己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
他不太擅長和人相處,又感覺氣餒,覺得貿然告白的自己簡直愚蠢透頂,就連普通的交流都能冷場的人,怎麼還會異想天開想和人談戀愛呢。
“我帶你去醫院。”梁頌年走到桌邊,拿起放在一邊的書包。
“我吃點藥就好。”談玉琢說完,報出了幾個藥名,顯然已經是生病習慣了。
梁頌年把書包背在肩上,回身關上醫務室的門,隻和他說:“走吧。”
談玉琢跟受了蠱惑一樣,沒什麼腦子地跟在他身後,快要走出走廊的時候,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問:“你不上課嗎?”
梁頌年走在他身側,比他高好多,談玉琢得抬頭才能和他對視,可談玉琢不太敢抬頭,一直盯著他領口看。
“嗯,今天競賽剛回來。”
談玉琢又想揉自己的眼睛,梁頌年看出他的意圖,伸手拉住了他。
“不要揉了,你眼睛裡全是紅血絲。”梁頌年停下看了他會,談玉琢睫毛被眼淚打濕黏在了一起,在注視下顫了顫。
他們路過的樓梯口正對著一麵長方形鏡子,談玉琢透過梁頌年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穿著寬大不合身的校服,上下眼皮都很紅,乾瘦怯懦地站著。
談玉琢不看了,無端心情不好。
梁頌年把兩張請假條遞給門衛,門衛看是病假,又看了一眼談玉琢,很快地給他們放行了。
談玉琢回想門衛看他的眼神,他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嚇人,但他也不想,不是他想生病的。
但是如果不生病,今天就看不到梁頌年,談玉琢快速地想了想,覺得還是生病好了。
反正他經常生病,已經習慣了。
梁頌年用手機打車,談玉琢有點站不住,雙腿發虛,自己走到花壇邊坐下,抱著膝蓋埋下臉。
“很難受嗎?”梁頌年蹲下身,把他額角的碎發往後捋,“車很快就到。”
談玉琢兩隻耳朵嗡嗡作響,他聽不太清梁頌年在說什麼,但隻要一聽到他的聲音,便會集中精力努力聽。
梁頌年說玉琢,你看我好認真。
談玉琢遲緩地反應了幾秒,他以為梁頌年不喜歡他這樣盯著看,慌張地把眼睛垂下,可梁頌年卻隻是笑了笑。
坐在網約車上,談玉琢咳嗽得更加厲害,司機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看兩人都穿著校服,撇了下嘴說:“他怎麼了,不是什麼傳染病吧?”
談玉琢難堪地想要停下咳嗽,卻把自己憋得麵紅耳赤,咳了個驚天動地。
“不是。”梁頌年靠近他,談玉琢混亂地看了他一眼,一邊咳一邊往車窗邊靠。
梁頌年用手輕輕罩住他的口鼻,肌膚相觸的一瞬間,談玉琢簡直要燒起來,全身的血液叫囂著沸騰,鼻息之間全是梁頌年身上淡淡的味道。
“沒事,沒有口罩,先這樣吧。”梁頌年寬慰他,拍了拍他的脊背。
談玉琢靠在車座和車窗之間的縫隙裡,身子被擠壓得很小,悶著聲音小心咳嗽,因為太過於想克製導致淚水更加洶湧,溫熱滾燙地滑過梁頌年的手背,轉瞬便變得冰冷。
短短十幾分鐘,他熱到快要窒息,好在學校到醫院的路並不遠。
梁頌年的手被他弄得一塌糊塗,口水混著淚水胡亂地黏在他手心,談玉琢看了一眼,很不好意思,小聲和他說抱歉。
梁頌年說沒事,垂著手先找了水池洗乾淨,然後帶他去掛號,做完檢查,醫生說他得了肺炎。
談玉琢很懵,梁頌年看了報告單,簡單地告訴他:“要掛一星期藥水。”
談玉琢麵如死灰,他問梁頌年借了手機,扶著牆走到一邊打電話。
他說了十幾分鐘,最後對麵不知道說了什麼,梁頌年看他擦了下臉頰。
這次是真的哭了,在醫院冷質的燈光下,他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顆顆滾下。
談玉琢哽咽著小聲叫了最後一聲媽咪,可能對麵安慰了他什麼,他眼睛紅紅的不流眼淚了,含著淚擦了擦臉把電話掛了,喪氣地走回來將手機遞回給梁頌年。
“謝謝你,我媽媽很快就來了,你有事先走吧。”
梁頌年沒有低頭看把手機收回口袋,“我走了?”
談玉琢點點頭,愣了會,抬起手搖了搖,和他說再見。
梁頌年拿著報告單沒有動,談玉琢不知道他在看什麼,直覺告訴他對方是在用探究的目光看著自己,他繃緊並攏的雙腿,莫名開始緊張。
“我走了之後,你會偷偷哭鼻子嗎?”梁頌年問,他好像想笑但是沒有笑出來。
“不會!”談玉琢微微睜大眼睛,驚恐得像隻紅眼睛兔子。
梁頌年收起報告單,沒有再說什麼,領他去掛水。
輸液室裡,談玉琢可能是哭累了,遲鈍地開始不好意思,他想和梁頌年說自己不是那麼愛哭的人,沒有那麼嬌氣,但是梁頌年臉看上去太嚴肅,他張了幾次口沒有說出來。
他仰頭盯著自己的輸液瓶看了很久,梁頌年轉過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好像隻是單純地想要確定一下談玉琢此刻的狀態。
“怎麼了?”談玉琢遲疑地問。
“在想中心醫院的輸液瓶有什麼不同。”梁頌年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讓人感覺沒有那麼難以接近了,仿佛隻要談玉琢稍微往前一點,就能真切地接觸到他。
談玉琢想是生病影響了他,所以他過了幾分鐘才知道梁頌年話裡的意思,導致他後麵太無聊都不知道盯著什麼看。
談玉琢躊躇了幾秒,試探性地主動提起上次在醫務室發生的事情,“我上次在醫務室是不是嚇到你了?”
被一個陌生男生告白,或許不是那麼美好的一件事情。
梁頌年坐在他的左手邊,穿著校服,臉龐年輕又帥氣,談玉琢看了會他的鼻梁,視線遊移著,最後不自覺停留在他的眉眼間。
梁頌年坐在椅子上狀似思考了片刻,轉過臉,兩人正好對視上,談玉琢看了幾秒,生硬地移開了視線。
“是有一點。”梁頌年誠實地說,“因為你沒怎麼出現在我麵前,我以為你早把我忘記了。”
“什麼?”談玉琢糊塗地問。
梁頌年手肘靠在椅子扶手上,手捏著輸液管,聽到他的回答,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神色。
談玉琢莫名其妙開始愧疚,甚至開始反思自己。
他害怕梁頌年感覺和自己說話太吃力,但他沒有辦法,他生病了,又麵對著自己暗戀的人,很難做到保持一個清醒的腦子。
他的腦袋此刻就像一鍋被燒開的湯,各種想法都在沸騰的湯水裡浮浮沉沉,時而一齊湧上來,又一齊被壓下去。
“我們還不了解彼此。”梁頌年放下手,看向他,“如果我草率地答應了你,你和我相處熟悉之後,發現我並沒有那麼好,你會後悔然後對我失望。”
梁頌年說這段話的時候,安靜沉穩得不像個十幾歲的中學生,談玉琢看著他不知所措起來。
“所以……”梁頌年始終都盯著他看,談玉琢反而眼神飄忽,目無焦點地四處看,顯得很不專心,害怕承擔什麼東西。
“……”談玉琢捏了捏自己的校服下擺,認命一般說,“你不用說那麼明白,上次我就清楚了……我不會……”
談玉琢磕巴了一下,話便接不上去了,他想說自己不會纏著他,但是他感覺這個詞用得讓自己太過難看。
青春悸動忍不住向喜愛的人表達愛慕,談玉琢想自己應該沒有錯,此刻卻要在此備受淩遲,他眼眶紅了又紅,咬著牙不讓自己流淚。
“玉琢。”梁頌年過了許久才開口,沉靜地看著他,“我不是那個意思。”
梁頌年朝他伸出手,談玉琢低頭看著這隻手,五指修長,骨節分明,像是一種邀約。
“我們……”梁頌年頓了一下,皺了皺眉,像是在糾結一件很難抉擇的事情,最後語速緩慢地說,“我們可以試試,如果你不喜歡,我們立馬結束。”
談玉琢並不知道他在停頓之前本來想說的是什麼,但好多年過去之後不斷回想,談玉琢想他後麵說出的話,肯定和他最初的設想背道而馳。
談玉琢應該問他試試是什麼意思,試到什麼程度才算真的喜歡呢,是因為覺得可憐所以才故意施舍一個試試的機會嗎?
但當時的談玉琢被驚喜砸昏了頭腦,愚蠢地擅自陷入了甜蜜之中。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梁頌年,愣怔地先問了句:“什麼?”
爾後就是忙不迭地點頭,鼓起勇氣把自己的手放到了梁頌年的手心裡。
作者有話說:
發現自己舒適區真的在校園暗戀上,有機會開一本校園文寫寫(畫個餅)
第28章 街頭
梁頌年似乎沒有想到談玉琢那麼快就決定了,看著交疊在自己手心裡的手愣了一下。
談玉琢的手明顯就是一隻男生的手,指骨節微微突出,但比他的手小了一圈,中指側有薄薄的寫字留下的繭。
梁頌年抬眼看向對麵的談玉琢,談玉琢一接觸到他的目光,眼睛就下意識瞪大,顫動著眼睫垂下眼,通透蒼白的皮膚下慢慢浮現出一片/潮/紅,連帶著校服下的脖頸都紅了一片。
梁頌年發現他的眼珠顏色很淺,抿緊嘴唇的樣子像是在靦腆羞澀地小幅度笑。
按理說那麼多年過去了,普通人應該早就淡忘了孩童時候遇到的小玩伴,就像談玉琢一樣,哪怕抱著脖子叫過哥哥,也把人忘得一乾二淨。
但梁頌年記得,時至今日,都還能記起談玉琢當時穿的毛衣上棒針的豎紋圖案,左側衣擺下的線頭銜接處漏出來一條兩厘米長的粗毛線。
“那你能留我個賬號嗎?”談玉琢輕聲詢問,帶著小心翼翼的鼻音,發現梁頌年還在看自己,不好意思地笑,“我今晚想和你聊天。”
說完,他孤自忐忑,“你要上晚自習嗎?”
頓了一下,他快要把自己半張臉都藏進校服外套裡,小聲說:“我有好多話想和你說。”
“現在不能說嗎?”梁頌年慢慢地收緊手指,談玉琢怔怔地看著被握住的手,露在外的耳垂也紅了,身上的溫度無論如何都下不去。
“不,不是。”談玉琢儘量想讓自己表現得正常點,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可悲地發現過熱了,他一邊用自己發涼的指尖給臉降溫,一邊磕磕巴巴地回答,“因為,我,我,我不好意思……”
“你晚上回家嗎?”
“回家的。”談玉琢怔怔的,已經不太能自己獨立思考問題,梁頌年問什麼他就答什麼。
“好,我晚上在學校,八點之後就有時間。”梁頌年說。
他拿出手機打開微信遞給談玉琢,談玉琢在添加好友欄裡輸入自己的賬號,梁頌年看了一眼,說他的頭像可愛。
談玉琢聲如蚊訥,梁頌年沒有聽清,但談玉琢也不肯再說,把手機塞回他書包裡,隻留給他一側紅紅的耳垂。
談玉琢想要和梁頌年多說一會話,他知道梁頌年去參加了市裡的化學競賽,想問他題目難不難,還想問他會不會感覺太累。
但他不知道怎麼開口,被梁頌年握住的那隻手變得溫熱,他害怕自己的手心出汗弄臟梁頌年的手,但又舍不得鬆開。
“我好像出汗了。”談玉琢動了動手指,梁頌年適時鬆開了手。
談玉琢收回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無意識地抓緊自己褲腿。
輸液室裡人來人往,談玉琢目無焦距地看了一會白色的牆壁,鼻腔內消毒水的味道越來越濃,他聞得發暈想吐,熱得呼吸困難,張開口喘氣,想問梁頌年有沒有感覺周圍的環境溫度太高了。
他轉身,卻見身邊的座位空無一人,心一瞬間騰空,立刻想站起身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他驚駭地轉回頭,原本座無虛席的輸液室一瞬間空了,金屬製的座椅沉默地列在雪白牆壁下,無限延伸。
談玉琢低下頭,身上的校服消失了,他張皇失措地想要往後退,卻被一個人死死捏住了肩膀,他嚇得叫了一聲。
“你為什麼要答應他?”那人搖晃他,厲聲質問,“他說試試你就那麼高興,你是傻還是蠢,給人拿去試,試試就會喜歡嗎?”
談玉琢臉上的血色褪儘,他嚇得哭泣起來,鼻音濃厚,“可是……可是他送我來醫院,也不是完全不喜歡吧,他還願意空出時間陪我……”
“所以他說自己有病,無法感知感情,你也認了是嗎?”
談玉琢臉上掛著淚,一驚一乍地啜泣,他被問得迷糊,用幾乎聽不清的聲音辯解:“沒關係啊,我和他一樣也有病啊,他也沒有說什麼,對我還是挺好的呀。”
“挺好的,所以沒有正式地確定戀愛關係,沒有人知道你們的關係,不明不白地被/人/睡,你也感覺沒關係嗎?”
“他對你真好,他說一句自己有潔癖,你連手都不敢和他多牽,隨身帶著消毒紙巾擦擦這擦擦那,你是很臟還是怎麼,要忍受那麼多。”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問我?”談玉琢/哭/喘/著,氣音很急,從眼睛裡流出來的淚水很快把他的手背打濕,他不停擦著自己的眼淚但好像永遠都擦不完一樣。
“我喜歡他,所以想要他快樂,不想他委屈,我沒有做錯呀。”
對麵一點聲音都沒有,隻有他一個人在斷斷續續地哭,他像一個被拋棄的玩具,沒有人安慰更沒有人在意。
“有關係的,我不喜歡,我難受。”
談玉琢把臉埋在手心裡,終於哽咽著承認,脊背一寸寸軟了下去,慢慢趴伏在地上。
他沒有直接落到冰涼的地麵上,反而接觸到了一片柔軟。
乾淨的枕頭上帶著淺淡的酒店香薰味,談玉琢努力平複自己的/哭/喘,崩潰地歇斯底裡尖叫:“你為什麼不願意愛我呢?你不愛我為什麼要來招惹我?”
明明拒絕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隻要梁頌年收起他多餘的同情心和好奇心,不要抱著實驗的心態來觀察他,那他可能很快就會忘記了。
隻不過是少年時代無疾而終的一段綺夢,慢慢就會被時光磋磨儘所有感受,而不是直到現在都還在苦苦糾纏。
始作俑者梁頌年躺在他的身邊,落地窗外透進來的明亮光線在他身上蒙上一層朦朧的柔光,一如既往的讓人心動,依舊得體,隻有頭發淩亂,哭得滿臉通紅的談玉琢顯得那麼無理取鬨。
“玉琢。”梁頌年說話的時候,語氣沒有一絲的波動,好像對麵哭得喘不過氣的不是他的愛人,而是一個陌生人。
他伸出手拉住談玉琢的手臂,冷靜地說:“除了感情,你能享受我所擁有的一切,為什麼要糾結?”
他仿佛是真的想不明白,因為他擁有許多東西,足夠人卑躬屈膝求他施舍。
談玉琢隻感覺惡心,卻又無法將所有的怒火都發泄在他身上,因為一開始,他們就說好了,談玉琢早就知道後果,但他偏偏要自找苦吃。
所以他的悲傷,他的痛苦,他的乞求掙紮在梁頌年眼裡通通都是沒有必要的麻煩。
談玉琢還在一陣一陣地發暈,又痛又沒有力氣,他看著眼前梁頌年熟悉的眉眼,一瞬間有點恍惚。
他的大腿上還留著深深的印記,可能兩三天都消不下去,今年,是他和梁頌年談戀愛的第三年。
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談玉琢抹了下臉,摸出手機,在模糊的視線中打開短信,看到了自己的高考分數。
因為太過於直白地展現,談玉琢甚至沒有一絲緩衝的準備。
他的臉頰因為過度的哭泣滾燙通紅,眼淚安靜地流淌過都能帶起細密的麻楚,冰涼下來的液體轉瞬就被溫熱的新的液體替代。
談玉琢噙著淚鬆鬆地笑了一下,把手機屏幕轉給梁頌年看。
“分數不夠,”談玉琢恍惚地說,卻沒有多少難過,反而長久地鬆了一口氣,“我們結束吧。”
梁頌年擰眉認真地看屏幕上的數字,爾後視線落到談玉琢的身上,“你現在不冷靜,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
“我很冷靜!”談玉琢收起手機,撐著力氣從床上爬起來,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衣服,往自己的背包裡塞,“就到此為止吧,你也很清楚我們不會有什麼結果。”
梁頌年從床上坐起來,看著他的動作,沒有挽留,隻是沉思少時,開口說:“這個月生活費會打你卡上。”
“喀拉”一聲,談玉琢扣上行李箱的扣子,站在床尾冷淡地睨著他:“你彆給我打,你給我打我就把你拉黑。”
“你現在就走嗎?”梁頌年站起身下床,談玉琢往後退了一步,不看他。
“明天再說吧,今天你也很累了。”梁頌年想要拿過他行李箱的杆子,談玉琢用身子擋住了他。
“機票我已經買好了,下午一點半的飛機。”談玉琢抬頭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鐘,推著行李箱往外走,“時間快不夠了。”
梁頌年沒有阻止他,沉默地跟他到門口,門口的地毯絆了行李箱輪子一下,他伸手接過:“我來吧。”
談玉琢回洗手間把自己的臉洗乾淨,臉龐潮濕地走出來,眉眼稍溫順地低垂,情緒沒有那麼激動了。
梁頌年叫了司機,把他的行李箱放上後備箱。
談玉琢站在曼穀街頭夏日的陽光下,看著已經初具成熟的梁頌年,感覺自己也並不是全無收獲,至少他在梁頌年身上學到了如何像個成年人一樣泰然處之所有事。
他便裝灑脫,和梁頌年體麵地說了再見。
梁頌年扶著車門,可能是曼穀的陽光太烈了,他的臉看上去很蒼白。
“如果你後悔了,隨時可以聯係我。”
談玉琢戴上墨鏡,遮擋住自己哭紅的眼睛,在梁頌年眼前關上了車門,在緩慢上升的車窗後說:“謝謝,但永遠不會。”
作者有話說:
表麵上的梁哥:冷靜克製,老婆大哭在前麵不改色,男人不經過幾次分手怎知成長
實際上的梁哥:寶寶,我可以當小三,一定要聯係我啊(つд)
第29章 曼穀
曼穀午後街區陽光炙熱,談玉琢把車窗打開,沉悶的熱風湧進車廂內,掀開他額前的碎發。
車輛在十字路口轉彎,入目一片絢麗,街區的花店外熱帶的鮮花在鮮少人至猶自綻放熱烈,和昨夜在路燈下看的感覺很不同。
曼穀的天氣轉瞬即變,昨天還下著蒙蒙的細雨,談玉琢一個人待在酒店,傍晚時分天邊滾雷聲聲,片刻後便是“劈啪”的雨聲。
談玉琢拉開窗簾,讓天光透進房間,拉開隔門,斜風將雨絲吹進陽台,雨水很快把他的臉打得微濕。
傍晚的曼穀街頭騎行著顏色各異的電動車,雨幕中,朦朧的暮色沉在遠處的地平線。
談玉琢沒有穿鞋,光腳踩在瓷磚上有點涼,他正想給梁頌年打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便見街口換了綠燈,梁頌年從街對麵走過來。
他穿著曼穀街頭常見的長花短袖,撐著一把廉價透明的傘,可能是隨便從便利店買的,傘麵微微向後抬,雨水衝刷的塑料膜退去,他的麵容便慢慢在細雨中清晰起來。
傘遮不住他,導致他的手臂和小腿都被打濕了,雨水還打濕了他懷裡抱著的泰式疊荷花,白色的花瓣層層疊疊,繁重熱烈地被捆紮在一起。
他仰頭,明顯也看見了談玉琢,眉目舒朗地笑了笑。
這一刻,談玉琢才覺得自己真正地觸及了這個人。
他站在細雨迷蒙的曼穀街頭,走過三條街區,帶回來一束異國白荷。
褪去所有光芒,他單純隻是為他買花的戀人。
談玉琢難講明自己,至少在那麼短暫的幾秒裡,他也稍微肖想過與梁頌年的以後,想把早訂下的機票退了。
隻不過是他想象中普通平凡的梁頌年,也是梁頌年扮演的梁頌年。
司機看著前麵的路況問:“要不把車窗關上?現在是最熱的時候。”
談玉琢被熱風吹得臉燥,在墨鏡後眯了眯眼,把車窗重新關上。車載空調一直在工作,卻吹不出一絲冷氣,司機調了幾遍,空調沒有一點反應,他愧疚地說:“以前不這樣的。”
車輛行駛在烈日炙烤下,車內的溫度迅速攀升,談玉琢熱得出了汗,他懷疑自己要被融化了,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呼吸都不暢起來。
司機在前麵的駕駛座絮絮不停說著什麼,談玉琢聽不清,他難受得想吐,躬下身摁住腹部,頭暈腦脹之間艱難地睜開了眼,入目卻不是車頂而是雪白的天花板。
同時他也發現了讓自己胸悶氣短的罪魁禍首,他身上蓋著三層厚重得足以壓死人的被子。
場景變化得太快,談玉琢腦子不甚清明,還猶在迷糊著,嗓子裡乾得要冒火,他張了張嘴,嘶啞地發出了一個音節。
“要水嗎?”梁頌年俯下身,談玉琢眼睛動也不動地看著他,也不說話,看久了就顯得很呆。
梁頌年拿下放在他額頭上的濕毛巾,手臂繞到背後,扶他坐起來點。
談玉琢低下頭就著梁頌年的手喝水,他渴了很久,水的溫度又合適,一口氣喝了兩杯。
梁頌年放下杯子,杯底敲在桌子上發出清脆的輕響,談玉琢勉強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既不在醫務室也不在曼穀,他隻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然後醒了過來。
談玉琢盯著天花板看了幾分鐘,被迫接受了現實,啞著嗓子問:“幾點了?”
“還早。”梁頌年看了眼時間,給了他準確的答案,“八點四十六。”
談玉琢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他還想喝點水,轉過頭想和梁頌年說,卻發現對方正看著他,兩人的視線正好碰到一起。
“你燒了一夜。”梁頌年手放在枕邊,摸了摸他被汗水浸透還未來得及乾透的鬢角。
談玉琢咳了兩聲,想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啞,但他失敗了,不得不放低些聲音:“有沒有麻煩到你?”
梁頌年答非所問,“你說了很多夢話。”
談玉琢臉上的表情瞬間僵硬,回想到自己夢裡的內容,身體緊張了起來,害怕自己神智不清醒的時候說了梁頌年的壞話。
他的眼神重新遊移回天花板上,“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嗎?”
梁頌年神情平和,看不出生氣的樣子,談玉琢的目光重新被他占據。
梁頌年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看他,談玉琢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但很心虛,生了一夜的病估計不會很好看。
談玉琢後腦勺的黑發淩亂地散開在枕頭上,有幾縷貼在他的頰邊,臉很小,下巴又尖,白得像某種昂貴的瓷器。
“嗯。”梁頌年湊近他,談玉琢愣直地看著他,已經忘記要如何動作,艱澀地開口:“我說了什麼,很嚴重嗎?”
梁頌年伸出手,手指在他眼皮上碰了碰,談玉琢閉上了左眼,藏在眼皮褶皺中的小痣顯露出來。
梁頌年平靜地看了許久,就在談玉琢精神最為緊繃的那一刻,低下頭親了親那顆小痣。
“你一直喊我的名字,”梁頌年學著他的語氣複述,“頌年,頌年我喜歡你,帶我走,我隻想和你走。”
談玉琢呆滯了足有十幾秒。
梁頌年取下溫度計,放在眼下看了看,“燒退了。”
談玉琢恢複呼吸,終於意識到梁頌年在騙他,氣得抿了抿唇,擰著眉毛,眼神沉默地看著對方。
梁頌年氣定神閒地直起身,“玉琢,你那麼愛生氣,一生氣就生病,應該怎麼辦呢?”
談玉琢猛一下掀開被子,動作幅度太大,一下眼冒金星,差點交代在這裡。
他扶著額頭緩了緩,放棄了自己打擊報複的想法,氣虛地哼唧。
“早餐還熱著,先去吃點東西。”梁頌年正經了些,談玉琢臉埋在被子上,用後背屁股對著他,自以為倔強地對抗。
梁頌年拍了一下他的屁股,談玉琢沒有想到,他以為梁頌年真的是個正人君子,“啊”了一下直起腰,暈頭轉向地揮了一下手,軟綿綿地錘到了枕頭上。
他又開始犯暈了,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弄得他想吐。
梁頌年從後麵抱住他的腰身,談玉琢能感受到他胸腔連著腹腔的微小震動,知道對方在笑他愈發怒不可遏,胡亂叫了幾聲,沒力氣撲騰,恨恨地咬牙:“討厭鬼!沒有人會喜歡你!”
談玉琢很輕,梁頌年托住他的臀/部,還有餘力向上端了端,“那我怎麼辦呢,玉琢,我好可憐。”
梁頌年的呼吸離他很近,談玉琢縮了下脖子,莫名感覺到了這個姿勢的屈辱,想叫梁頌年把自己放下來。
但是他微微側過頭,梁頌年的目光就施施然跟過來。
兩人對視了幾秒,談玉琢想轉回頭,被人捏住了下巴。
梁頌年沒有做什麼,隻是說:“玉琢,你的臉好小。”
談玉琢反而不自在了起來,手撐著梁頌年的小臂,撇過了眼。
梁頌年放下他,叫他換上拖鞋。
下樓,陳春正把早餐從廚房裡拿出來,看見談玉琢便彎起嘴角笑了笑,遞過來一碗白粥。
粥還是溫熱的,談玉琢伸手接過,陳春回身拿了個勺子,再轉過來,視線不經意往下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回去。
談玉琢隨著她的目光低頭,看見自己的袖子因為動作往上卷,露出小臂上的創口貼。
他睡夢中不老實,自己碰掉了一個,原本粘貼得整齊的創口貼變得淩亂,底下的咬痕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氣中。
“……”談玉琢拉下自己的衣袖,頂著陳春擔憂的目光在餐桌邊坐下。
他握著勺子埋頭,心裡很清楚這個咬痕不代表任何,喝了兩口沒有滋味的白粥,臉卻慢慢變紅。
陳春盛了一碗新的粥,放到梁頌年麵前,談玉琢在對麵抬起些眼,陳春拿著筆在本子上費力地寫了什麼,寫了足足有三分鐘。
梁頌年看完她寫的字,溫和地笑了笑,“沒事,鬨著玩的。”
陳春便有點生氣,但不好說什麼,似乎又有點失望,談玉琢好奇她寫了什麼,探頭想要偷看,陳春目光掃過來,他連忙低下頭,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看。
談玉琢可能是真的餓了,一碗粥都喝完了,還吃了段玉米和兩個包子。
梁頌年又給他盛了一碗,談玉琢喝了兩口不想喝了,梁頌年拉回來自己喝了。
談玉琢看著喝粥的梁頌年,突然發現自己已經習慣自己吃不下的東西給梁頌年吃,甚至有時候自己還會把吃到一半的食物放到他的碗裡。
可能梁頌年潔癖好了很多吧,談玉琢短暫地反省了一下自己,覺得養成這種習慣挺不好的。
談玉琢晚上出了很多汗,睡衣又厚,早上起來的時候都能感覺到冷掉的汗珠黏在後背,很不舒服,吃完飯,他對梁頌年說:“我想去洗個澡。”
梁頌年倒沒有管他,隻叫他把水溫調高點。
談玉琢進了浴室,聽話地打開熱風,並把水溫調高了,等浴室的溫度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才把衣服/脫/下來。
躺進溫暖的熱水裡,每個毛孔都舒適地張開,聞著混著水汽的沐浴香氛,談玉琢漸漸感到有些疲憊。
浴室外傳來開門聲,爾後就是接連的腳步聲,梁頌年的聲音隔著門傳進來,應該是在和陳春說話。
談玉琢斷斷續續地聽見他說“年紀小”“還可以”“不要擔心”。
談玉琢懷疑他在說自己,又感覺不是,他伸出手,拿起放在一邊的手機,手還濕漉漉的就在屏幕在打字。
他給陳春發:“你是不是在說我壞話!”
“不要和梁頌年聊天啦!你不許和他說話。”
過了幾分鐘,外麵的聲音小了下去,他的手機震動了兩下。
陳春:“洗澡時候不要玩手機,水涼了快點出來。”
談玉琢吐了下舌頭,放下了手機。
作者有話說:
最近在聽汪東城的《我應該去愛你》
全世界還有誰,比我們還絕配
我應該去愛你,不浪費被羨慕的機會
在愛情的麵前,你我都太卑微,愛上了誰敢反對
一首小甜歌,送給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