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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價的白月光 一紙銀 71585 字 2024-06-02

第31章 芋圓

周五下午,陳春在樓梯邊擦扶手,剛擦到二樓,談玉琢風風火火地從樓上跑下來。

“你彆擦了。”談玉琢拿過她手裡的抹布,拉她下樓,“就我一個人住這,你擦出鏡麵也沒人看。”

“我和你說,今天梁頌年不回來。”他看上去很高興,語氣裡都帶著不易察覺的輕鬆。

陳春才注意到談玉琢連頭發都卷過了,濃密微卷的長發垂在肩頭,一些特定的性症被包裹在長過膝的黑色大衣裡,輕易地掩蓋抹去,整個人散發著一種雌雄莫辨的美感。

談玉琢打開抽屜,低頭擺弄自己的首飾,陳春在他身後打手語問:“你要出門嗎?”

“是啊。”談玉琢挑了一塊手表,一邊扣腕帶一邊轉回頭,“今天周五,妙妙剛好放學啊,我們去接她。”

陳春擺擺手沒有同意,“她已經學會自己回家了。”

談玉琢幾次扣不進腕帶,聞言擰起眉,“妙妙才多小啊,你就讓她自己回家,出意外了怎麼辦。”

“學校離家很近,而且有時候鄰居會順路接她一起回去。”陳春解釋,“我工作,沒有那麼多時間陪她。”

談玉琢抿唇歪了歪,不大樂意陳春的回答。

談雪從小就溺愛他,中學時候都還舍不得他住校,天天風雨無阻地開車跨兩個區來接他,哪天要是來晚了,談玉琢還要偷偷生悶氣,相比較而言,陳妙妙小朋友的獨立自主能力叫他望塵莫及。

他依舊是那句話:“妙妙還小啊,是小朋友,需要媽媽呢。”

陳春手局促地在圍裙上抹了兩下,談玉琢看著她,突然興致高昂起來。

陳春無比了解他,直覺他要提出什麼自己不能接受的點子,人還沒說話,她的頭就搖成了撥浪鼓。

果然,談玉琢提議:“我在附近租間房,把妙妙接過來吧,平時上學就叫司機接送。”

談玉琢覺得自己的點子非常好,無視了陳春的拒絕,自顧自地說:“這樣你以後下班就有時間陪她了,我也方便去看她。”

陳春不能說話,打手語的速度快不過談玉琢說話的速度,急得走上前在他的背上輕輕錘了兩下。

“怎麼了?”談玉琢被錘懵了,沒有覺得自己完美的計劃有任何的不合適之處,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和陳妙妙分享這個好消息。

“太麻煩了,不要。”陳春斷然拒絕。

談玉琢以為她在擔心錢,拉高袖子,轉了轉手腕,讓陳春看清手表上的標誌,“我現在不缺錢,你看,勞力士呢,我偷偷賣一塊都夠給你們買套房了,我怕你不接受,都隻說租了。”

陳春很多意思都無法通過手語傳達出來,隻能用眼睛靜靜看著談玉琢,握住他的手搓了搓,表示理解他的心意,但是不接受他的幫助。

談玉琢漸漸冷靜下來,想到了更多,輕而小心翼翼地問:“你是不是怕妙妙再撞見……”

陳春茫然地思索,談玉琢看她沒有反應,以為她真的在顧慮這個,小聲說:“梁頌年和周時不一樣,他脾氣沒有那麼差,妙妙就算跟在我們身邊也會很安全。”

陳春才想起他說的是哪件事。

並不算愉快的記憶,她實際上快把這件事忘記了,不刻意提醒根本想不起來。

陳妙妙當時正是不怎麼記事的年紀,雖然那時被嚇到了但可能也早就忘記了。

她剛到周家的時候,沒有人教她規矩,為了方便照顧年幼的女兒,她貿然向周時請求,能否偶爾將女兒接到身邊來,就讓她待在保姆房裡,不會四處亂走。

周時沒有第一時間答應她,反而看了她好久,眼神很奇怪,陳春形容不出來,若要硬說,那就是感覺到輕蔑的冒犯和惡心。

陳春隻是隨口一提,她接受過無數類似這樣的目光,已經學會坦然,如果雇主不願意便會打消念頭,但是周時笑了笑,很寬容地同意了。

陳春作為聾啞人,找工作很不容易,她不知道周時為什麼在機構推薦的多個保姆裡,獨獨選擇了她一個口不能言耳不能聽、沒有多少文化的殘疾人,後來才知道,正是因為她的殘疾才會被周時挑中。

她工作時間不被允許佩戴助聽器,她既聽不見房子裡的動靜,也無法向外人準確地複述房子裡發生的一切。

甚至愚鈍的腦子和封閉的思維讓她長久無法理解發生在她眼前的所有事情,她像一台合格的零件破損的工具,唯一作用就是沉默地充當一個合格的看客,進一步滿足周時的刺激欲。

那天晚上,陳春付錢請鄰居打車過來接走了陳妙妙,收拾好心緒拿著藥回房間,談玉琢還在哭。

陳春撥開他因為淚水黏在臉頰側的發絲,一股細小的血流隨著她的動作從發間流下來,弄臟了她的手指。

談玉琢的目光遲緩地投向她,明顯被嚇到了,來個人就一驚一乍地睜大眼睛,下意識往後縮,看清她是誰後,抽噎地向她道歉。

她聽不見,認口型認了好幾遍,才知道他在說對不起。

陳春懷疑談玉琢不停抽搐不止是被嚇到了,他傷到了頭,她在老家也曾經看見一個年輕人從屋頂上爬下不小心踏空,倒在地上頭破血流不停抽搐的樣子。

這件事不論怪誰,都怪不到被拉到醫院的談玉琢身上,而談玉琢是唯一道歉的人。

陳春臉色變了變,她裝不住事,有什麼想法都表現在臉上,欲言又止,最後打手語:“不是因為這個,你不要再想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

她停頓了一下,“你一想,晚上就要說夢話。”

談玉琢說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做夢也沒有說過夢話了,陳春並不相信他,但還是笑了笑,表示自己知曉了,片刻後又問他最近有沒有吃藥。

談玉琢沒有回答,他的臉會讓人輕易地感覺他是個輕浮的人,偶爾陳春看著他的時候,也會懷疑他是否對什麼都不在意。

“你不能管我們一輩子,妙妙要學會自己長大。”陳春怕談玉琢堅持自己的想法,誠實地向他袒露,“我能賺錢,工資是我自己的,用你的錢不好。”

“有什麼不好的。”談玉琢噘起嘴,小聲說,“現在這個願意給我花錢,後麵的不一定有那麼大方呢,有那麼大方也不一定比他有錢,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陳春搖搖頭,解下圍裙,打算先滿足談玉琢其中一個想法,“我們去接妙妙吧,快到學校放學時間了。”

談玉琢不噘嘴了,裝模作樣地扭捏讓陳春哄了他幾分鐘,才鬆開說好。

談玉琢在車庫裡挑了一輛最低調的車,陳春還是感覺太誇張了,於是到學校門口,談玉琢就叫司機先把車開回去。

他們到的時間還早,談玉琢輕車熟路地去學校街對麵的店鋪買奶茶。

陳春一時沒有看住他,他從奶茶店出來之後就消失了,過了十幾分鐘,才拎著一袋子東西回來。

“今天居然沒有芋泥了。”談玉琢遞給她一杯溫熱的奶茶,毫無形象地蹲在校門口的大樹下,用竹簽紮炸肉條吃,“好生氣,我想了好幾天了。”

蹲了沒多久,他就叫嚷腳酸,又抱怨辣粉太辣,站起來甩腳。

陳春帶他到花壇邊,找了個空位給他坐,他嫌棄花壇瓷磚太臟不願意坐下。

陳春用濕巾把瓷磚擦乾淨,談玉琢才自覺地挨著她的手臂坐,吸杯底剩的小芋圓,把杯子吸得凹陷了下去。

談雪不在身邊,談玉琢老是下意識依賴陳春,即使陳春和談雪兩人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他還是會習慣性向陳春埋怨發脾氣。

陳春聽見的聲音通過助聽器,都會轉化為偏機械性的詞句,她很多時候並不能意識到談玉琢在撒嬌,自然也不知道談玉琢撒嬌的次數遠比她想得多。

而談玉琢也不知道自己說的話在陳春耳朵裡沒有語氣之分,他以為自己撒嬌就能讓陳春幫他做事。

其實即使他不說,陳春一般也會提前幫他做好了。

下午五點半,門衛準時打開校門,兩人跟著人流走進校園。

談玉琢透過玻璃,看見陳妙妙小小一個人坐在角落的位置裡,埋著頭在作業本上寫字,他敲了敲窗戶,吸引陳妙妙的注意。

陳妙妙抬起頭,一邊的小辮子淩亂地垂下,活像一隻毛發淩亂的流浪貓。

談玉琢看清她邋遢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陳妙妙眨了兩下眼睛,才確定站在窗外的是談玉琢,黑亮的眼珠一下迸發出光彩,把桌子上的本子收拾進書包,走到門口和老師說了幾句話,然後伸手指了一下談玉琢。

談玉琢對著老師微笑,老師看愣了幾秒,臉上浮現出懷疑,在看見旁邊熟悉的陳春後才打消了疑慮。

陳妙妙小臉紅撲撲地跑出來,一下抱住了談玉琢的腿,談玉琢摸她頭發不忘說她:“怎麼辮子都散了,你在學校滾草堆啊?”

談玉琢發現她外套上都是灰,“哎呀”了一聲,拍她衣服,“你真的滾泥去了,咋弄那麼臟呢?”

老師一直在看他們,聞言叫住了陳春,說有事情要和她單獨說。

談玉琢抱起陳妙妙,一段時間沒見,他發覺陳妙妙更重了,他快要抱不動她了。

“什麼事呀?”談玉琢跟上來問,“老師你和我說吧,我是妙妙哥哥。”

“是這樣的……”老師本來以為事情很好解決,陳春往日裡不聲不響,很好商量,偏偏這次碰到了談玉琢,她斟酌著話語,委婉地說,“妙妙平時比較文靜,不太能融入集體。”

談玉琢抱著陳妙妙,往下拉了拉她的衣角,笑著問她:“妙妙,我們要交朋友呀。”

一向乖巧的陳妙妙一反常態,不樂意地噘了噘嘴,學談玉琢學了七八分像,扭頭抱住談玉琢的脖子,一聲不吭。

“怎麼了,妙妙,有人欺負你嗎?”談玉琢托住陳妙妙的腋下,想仔細看看陳妙妙的臉。

感覺自己要被扯下,陳妙妙抱他的力氣變得更大,整個人緊緊地貼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妙妙哥哥,班裡孩子年紀小,同學之間打打鬨鬨很正常。”老師怕他誤會,插嘴解釋,“妙妙比較特殊,所以我平時也額外關注,發現妙妙不太願意和班上孩子接觸,所以想和家長溝通一下,多關心一下孩子的心理狀態。”

談玉琢扶住陳妙妙的後腦勺,半晌沒有說話,陳妙妙偏頭偷看他的臉色,沒有半點笑意。

陳妙妙“啊啊”兩聲,緊張地伸手捧住談玉琢的臉頰,想叫他不要生氣。

“哥哥,沒事。”陳妙妙摟住他的脖子,話說得很吃力,但好歹能說得比較清晰了,“我想回家。”

談玉琢隻好作罷,臉色卻沒有半分和緩,開口對老師說:“老師,妙妙媽媽不太方便,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可以聯係我。”

老師點頭,留了他的聯係電話。

談玉琢抱著陳妙妙下樓,沉著臉沒有說話,陳妙妙小心地看他的臉色,“哥哥,我沒有被欺負,我打贏了。”

“逞強呢,頭發都被人扯成這樣了。”談玉琢手酸得厲害,逐漸抱不動陳妙妙,陳春看出來,拍拍陳妙妙讓她下來。

陳妙妙站到地上,握住談玉琢的手,仰頭笑,單純地“嘿嘿”笑了兩聲,晃了晃他的手,轉頭伸高手還想要陳春牽。

作者有話說:

玉寶:天殺的,誰欺負我家孩子了!

請一星期假,作者好日子到頭,重回高三逐夢高考,被關進封閉學習班,事成之後,會在微博設個抽獎,回饋貼心寬容的寶貝讀者,啵啵啵,感恩!

第32章 墨鏡

小區附近的菜市場門口積了一大灘汙水,越靠近裡麵的肉食區,那股油膩膩的肉腥味就越濃烈。

陳春放下菜,讓談玉琢待在原地等自己,獨自一人往連排的肉鋪走去。

談玉琢走得有點累,找了個稍微乾淨點的牆角蹲下,陳妙妙靠在他身邊,黑溜溜的眼珠一直盯著放在腳邊的紅色塑料袋,裡麵幾根大蔥的葉子橫亙著探出。

“哥哥。”陳妙妙手扶著談玉琢的膝蓋,學著他蹲下來,仰頭問他,“你去哪裡了?”

菜市場人來人往,聲音嘈雜,談玉琢聽不清,臉側了側,往陳妙妙的方向傾。

陳妙妙一隻手放在臉頰側,攏成喇叭的形狀,“你去哪裡了,有沒有被人欺負?”

談玉琢樂了,“妙妙小朋友,還是你主意正啊,還擔心上我了。”

談玉琢伸手抱住陳妙妙,兩手抱緊了才慢悠悠地說:“你看我的樣子像是去受欺負了嗎?”

陳妙妙轉頭,認真地盯著談玉琢看了幾秒,低下頭扭著自己的手指,悶著聲不說話。

談玉琢往上掂了掂,催促她:“乾什麼不說話,說話。”

陳妙妙老成地皺了皺眉,放下手,嘴唇抿得緊緊的,小臉板正地目視前方。

談玉琢看著陳妙妙淨白的小臉,越看越感覺神奇,想不出她那麼小的腦瓜仁怎麼裝下那麼多事的。

談玉琢和她完全不一樣,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他還在無憂無慮地被親爹打。

前腳親爹一巴掌把他甩到茶幾上,後腳他就傻樂嗬地繼續纏著親爹要他舉高高。

彆人說他是被自己親爹打傻的,但是談玉琢知道自己生下來就有毛病。

按他那個乾癟到不行的奶奶說法,他是在投胎路上,被小鬼的糖果迷惑,丟了一魂一魄。

談雪帶他看了很多醫生,但他當時記憶力差勁到了一定的程度,記不住醫生的臉,他自己沒覺得這是件多麼嚴重的事情,也沒感覺自己生病,醫生和他說話,他趴在桌子上自顧自玩積木小人。

看病的時候偶爾也會遇到其他小患者。

談玉琢清晰地記得當時他蹲在門後玩,談雪在他背後不遠的距離和醫生說話,是一個很安全的環境。

在兩個成年人的視野盲區裡,有個小患者徑直走到他身邊,和他說了幾句什麼,談玉琢低著頭沒有理,對方等了一會,發現他全無反應,不知為何突然俯下身輕輕說他笨蛋。

談玉琢遲鈍地轉頭,愣愣地看著對麵的人,幾秒後,信息緩慢地經過耳朵轉化為文字,一瞬間,混沌的大腦轉為清明,聲音和光線繁雜地湧入他的世界。

談玉琢呆呆地站起身,一掌打在對方的臉上,大哭起來。

自此,談玉琢才算完成自己來到世界上的第一聲啼哭。

所以,嚴格來說,談玉琢並沒有經曆過陳妙妙當前的年齡段,這個年紀的孩子在想什麼,在煩惱什麼,他一無所知。

談玉琢撐著下巴,歎了口氣。

陳妙妙扭過身子,在談玉琢喉結的位置摸了摸。

談玉琢是第一個教她發音的老師,她很喜歡手底下皮肉輕微震顫的觸覺,有段時間,陳妙妙手得放在他喉結上才能睡著。

談玉琢可能被她弄得有點癢,嘴角彎了彎,但沒有躲。

他說:“我腳麻了。”

聲音在手掌心下具象化,陳妙妙聽著耳朵邊傳來變調的機械音,猜測著談玉琢真實的聲音是怎麼樣的。

“哥哥。”陳妙妙叫了他一聲,談玉琢就轉過頭看著她。

她的小哥哥老是抱怨自己年紀上來了,陳妙妙卻感覺他還和前幾年一樣,臉龐還是那麼年輕,潔白,眼珠漆黑。

“受欺負了要回家。”陳妙妙輕輕握緊了拳頭,“我會好好讀書,有出息,以後我們住大房子。”

談玉琢拍了拍她的腦袋,想把她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拍出去,“妙妙,你還是小朋友呢。”

陳妙妙眼神堅定,談玉琢抱著她,覺得自己的教育一定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陳春提著一袋肉走過來,談玉琢看見她,就知道了教育失敗的源頭在哪。

“妙妙,你想要大房子,哥哥現在就可以給你。”談玉琢在陳妙妙耳邊小聲商量,“我們現在就搬去大房子好不好?”

陳妙妙毫不猶豫地搖頭。

和她媽一樣的犟脾氣,連搖頭的幅度都一樣。

談玉琢還想遊說,陳春離他們越來越近,他便不說了。

陳春走到他們麵前,彎下腰提起地上的袋子,順便揉了揉陳妙妙小小的腦袋,爾後疑惑地看了談玉琢一眼。

談玉琢蹲久了,站起來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轉了轉發酸的手腕。

“你不要慣著她,走哪裡都要抱著她。”陳春伸手拉過陳妙妙,陳妙妙乖乖地跟到她腿邊。

談玉琢緩了會,之前沒有感覺,這一刻才深刻地感知到自己的身體發生了什麼樣的變化。

他細聲嘟囔了幾聲“哪裡慣著了”,陳春聽不見,但看見他嘴唇動了,便叫他不要說壞話。

談玉琢懷疑自己八字命中帶被管,小時候被談雪管,上學被梁頌年管,結婚後被陳春管,現在連陳妙妙都能管他。

在輕微的對命運不公的不忿中,談玉琢晚上吃了一碗半的飯。

他決定小小地對抗一下強權,趁著飯後散步,一聲不吭帶著陳妙妙打車去了另一個區的商場。

陳春在家裡等到九點四十七,遠遠超過陳妙妙平時睡覺的時間。

陳妙妙全身煥然一新,小小的臉頰上掛著一副大得嚇死人的墨鏡,從談玉琢的臂彎裡落地,踩著小皮鞋撲到沙發上。

談玉琢把幾大袋購物袋扔到地上,指揮著陳妙妙把袋子打開。

“記住了,明天給同學發禮物的時候,彆給那幾個討厭鬼發。”談玉琢哼了幾聲,惡劣地笑,“眼饞死他們。”

小孩子可能沒有那麼多金錢概念,禮物對他們來說也隻是禮物,但是等他們長大了,這遲到的沉痛一擊會更讓他們記憶猶新。

陳春打手語,陳妙妙看了一眼,吐了下舌頭,縮到談玉琢身後去。

談玉琢摘下陳妙妙臉上的墨鏡,慢條斯理戴上,擅自屏蔽了陳春的交流申請,轉頭催陳妙妙趕緊洗漱睡覺。

陳妙妙機靈地爬下沙發,往浴室跑去。

談玉琢盤腿坐到地上,把購物袋裡的東西稍微整理一下,從袋子深處摸出幾個首飾盒。

陳春不太高興地坐在沙發另一側,談玉琢叫她,她也沒有反應。

“乾什麼,你不理我,理我!”談玉琢氣性比她大,陳春肩膀繃緊了幾下,還是垂著嘴角回身看他。

談玉琢打開首飾盒,陳春被裡麵金燦燦的一片晃了眼,臉上短暫地出現了呆滯。

“我之前藏了好多奢牌,轉手賣才知道二手回收有多狠。”談玉琢想起來就心痛,欣賞了一會雕刻精美的黃金首飾,合上首飾盒,遞到陳春麵前,感慨,“還是金啊銀啊的最保值了。”

陳春沒有伸手。

“你先幫我看管,我住在那不方便藏東西。”談玉琢找借口說。

陳春猶豫了許久,最後可能是被談玉琢的說辭說服了,伸出手接下了。

半夜,談玉琢從睡夢中驟然清醒,狹小的出租屋內,空調機運轉的聲音顯得無比巨大。

樓下傳來幾聲流浪狗的叫聲,幾聲細碎的腳步拉近又遠去,人說話的聲音突兀地響在寂靜的寒夜裡。

談玉琢懷疑是幾個喝酒夜歸的人,他坐起身,身上燥/熱到不行,摸黑走到廚房,打開冰箱擰開礦泉水蓋子喝了幾口。

剛咽下冰水,睡衣口袋裡的手機亮起來。

談玉琢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來電顯示,冰涼的液體順著他的喉管遊走下肺部,他睜大眼睛,清醒了。

談玉琢握著礦泉水瓶,胡思亂想了片刻,手機亮了幾分鐘便暗了下去。

他一口氣還沒送到底,手機再次亮了起來。

談玉琢擰緊蓋子,把礦泉水放回冰箱裡,他手上都是塑料水瓶上凝結的水,滑了兩下才接通。

談玉琢看了一眼時間,淩晨三點五十八。

“玉琢,你不在家嗎?”

談玉琢目視前方,盯著冰箱上貼的營養金字塔看了三分鐘,才吞吞吐吐地“嗯”了一聲。

談玉琢呼吸都變得猶豫,他剛剛還感覺熱,現在感覺冷了。

“去哪裡了呢?”梁頌年說話聲音很輕,好像也剛從睡夢中清醒。

談玉琢扶著桌子,按照來時那樣摸回沙發上,縮進被子裡,呼吸了幾下,才開口:“在酒店。”

“你回來了嗎?”談玉琢感覺梁頌年沒有生氣的意思,鼓起勇氣小心地問了一句。

“我記得,你明天中午才下飛機,我還想著去接你。”談玉琢圓滑地表達自己的討好。

梁頌年輕笑了一聲,不知有沒有識破他的謊言。

“玉琢,你不太會撒謊。”

談玉琢心臟都要停了,把自己腦袋徹底埋進被子裡,打算就此逃避一切。

梁頌年那邊傳來幾聲很輕微的聲音,談玉琢聽出來是風聲,他更不敢說話了,閉上眼睛想催眠自己這隻是一場夢。

他反複睜眼三次,終於接受了現實。

“我來接你。”梁頌年點了點方向盤,又笑了一聲,“玉琢,定位是在酒店吧?”

談玉琢聲音又悶又小,“對不起。”

掛了電話,談玉琢給梁頌年發送了附近一個小公園的定位,沉思幾分鐘後,認命地坐起身,在被子上亂摸,拖拽過自己的衣服,沉默地往自己身上套。

他怕吵醒陳春,踮著腳走到門口,在他摸到門把手的時候,客廳的燈驟然大亮。

眼睛被白熾燈的光一閃,談玉琢下意識閉上眼睛,在一片花白中,他看見陳春安靜地站在電燈開關邊。

“……”

談玉琢慢慢直起身,低下頭,沉痛思考了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流年不利。

“穿多一點,外麵冷。”陳春沒有問他怎麼了,拿過一邊的大衣遞給他。

談玉琢不要,擰下門把手,“這衣服一看就不是我的,等下被發現了。”

陳春收回手,站在玄關處,不發一言地看著他。

還是淩晨天最黑的時候,談玉琢的臉隱沒在晦暗的光線裡,一點點變得不清晰。

陳春最後看他擺了擺手,叫她回去睡覺,轉身往漆黑的樓下走去。

作者有話說:

(鞠躬)私密馬賽寶貝們,我回來了

第33章 公園

樓道的聲控燈接觸不靈,談玉琢不敢發出大聲響,摸著扶梯往下走。

離開建築物的遮擋,外麵的溫度驟降。

談玉琢有點冷,忍不住縮了一下,把手藏進外套口袋裡,但無濟於事。

天格外黑,談玉琢站在牆角下愣怔許久,吐出一口白氣,從口袋裡摸出手機,用手機光照路。

小區離公園有一段距離,談玉琢走得臉都快僵了。

他在公園門口沒等幾分鐘,一輛低調的邁凱倫緩緩在路邊停靠。

車窗緩慢落下,露出駕駛座裡梁頌年的臉。

談玉琢站在樹下,樹影遮蓋住了他大半身影,他吸了吸鼻子,勉強彎起嘴角,佯裝鎮定地走向車門。

梁頌年單手架在搖下的車窗上,談玉琢離得近了,看見車內飾的燈光打在他的鼻梁上,在側頰上落下一小片陰影。

談玉琢臉上的笑容維持不下去,捏著袖子,隔著車門和梁頌年對視。

氣溫實在太低了,談玉琢感覺自己在細細地打顫。

“在等誰嗎?”梁頌年收回搭在車窗上的手,兩臂交疊在方向盤上,臉趴在臂彎處,很淡地笑。

“嗯?”談玉琢被他問得一愣,搖了搖頭,不太明白地回答,“沒有等人。”

“那為什麼不上車?”梁頌年視線落在他臉上,轉瞬便移開了,轉而落到他衣襟上,“外麵很冷。”

談玉琢還是有點愣愣的,半晌之後才挪動腳步,繞到副駕駛座打開車門,彎腰坐了進去。

梁頌年關上車窗,調高了車內空調溫度,發動車子。

車內的燈暗了下去,駕駛坐上梁頌年的身影也變得模糊。

談玉琢全程都很安靜,連呼吸聲都非常細微,似乎想讓自己隱匿在黑暗中。

窗外路燈的光快速地掠過,談玉琢幅度微小地轉頭看了一眼。

浮光掠影間,梁頌年的臉時明時暗,像上世紀默劇的前序。

過了三四個交通燈,談玉琢調整幾遍自己的呼吸,儘量平靜地發出聲音,“你怎麼自己開車來啊?”

梁頌年幾乎沒有動,談玉琢隻感覺到他的視線偏移了幾寸,不知有沒有落到他的身上。

“會不會很辛苦?”談玉琢努力睜大眼睛,讓自己看上去很無辜。

車開過新溪街,車外的大燈漲潮般漫過,一瞬照亮了談玉琢的眼眸。

梁頌年臉朝著前方,伸出手,談玉琢討巧地往他的方向偏了偏。

梁頌年手指碰到他的下巴,摸了幾下,不輕不重地摁住了把他頭擺正。

“嗯。”梁頌年手重新放回方向盤上,“所以你先彆說話,疲勞駕駛容易出車禍。”

談玉琢閉上了嘴,沒幾分鐘,他輕聲嘀咕:“哪有那麼嚴重。”

梁頌年看了他一眼,談玉琢抿著嘴和他對視,臉上流露出被抓包的輕微慌張感。

“困嗎?”梁頌年問。

“還好。”談玉琢誠實地回答,他覺淺,一般醒來之後就不太容易睡回去。

“困的話,將就靠著睡一會。”

梁頌年看上去並沒有審問他夜不歸宿的意圖,談玉琢緊繃的神經稍微鬆懈下來,靠在車窗邊自顧自對著神遊。

梁頌年放慢了車子速度,車子順著蜿蜒的山路向上,他以為談玉琢已經睡著了,轉頭卻發現對方睜著眼睛,睫毛偶爾眨動幾下,不知道在自娛自樂些什麼。

談玉琢大多數時間,都很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

彆人和他說話,他就彎起嘴角笑,眼睫彎彎密密,好像很認真的樣子,實際上根本沒有仔細聽對方說什麼。

他練就了一套自己的敷衍方法,並且屢試不爽。

梁頌年停下車,叫了一聲談玉琢的名字,談玉琢直起身,低頭把安全帶解下來。

梁頌年回身關上車門,突然看見談玉琢站在車頭一側,一隻手虛虛地放在車頭上,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兩人對視的一秒內,談玉琢的表情立刻發生了變化,眼神莫名堅定,像是下了巨大的決心,抬腿向他走來。

談玉琢從身側輕輕抱住了梁頌年的腰,猶豫了片刻,緩慢地將臉埋進他外套裡,僵硬地蹭了兩下,“頌年,你真好,剛下飛機就來接我。”

談玉琢身上有點熱,梁頌年垂下手,手背觸到他的手指,卻是冰涼的。

梁頌年深諳談玉琢敷衍的套路法則,作為一個生下來就有好容貌的人,談玉琢很早就學會如何運用自己的臉,連仰頭的角度都計算好,下巴藏進衣服褶皺裡,讓自己的臉看上去更加小。

梁頌年盯著他看,談玉琢放慢眨眼的速度,在對方微微俯下身的時候,低下頭佯裝靠後躲了一下,下唇輕輕地噘起。

等了幾秒,嘴唇上也沒有傳來任何溫暖的觸碰,談玉琢疑惑地抬起眼,恰好被梁頌年用食指指節敲了一下額頭。

談玉琢愣了一下,沒有搞清楚狀況,“哎喲”了一聲,這次沒有裝了,真心實意地將臉埋進外套裡。

在他頭頂上方,傳來聲音:“先上樓。”

談玉琢感覺到梁頌年在笑,他還是有點愣愣的,不太知道梁頌年在笑什麼,疑心他在笑自己,又覺得對方不至於那麼壞。

好吧,上樓再親。

談玉琢沒什麼負擔地想,突然覺察到了男性功能障礙的好處,不必要花費多大的力氣,親一親就能解決矛盾。

談玉琢順從地跟著人坐電梯上樓,走進臥室,看梁頌年反鎖上門,在原地呆立了會,隻眼睛跟著對方的動作轉。

梁頌年叫他換睡衣,談玉琢沒有認真聽,更沒有認真思考,聽見聲音遲緩地跟著他走了幾步,又被笑了。

梁頌年問他是不是屬尾巴的。

談玉琢心裡想著其他事,慢吞吞地脫下外套。

他裡麵穿著一件貼身的薄打底,餘光掃過立地的鏡子,談玉琢側著身,看見自己薄薄的腰身。

談玉琢快速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誇讚自己的話,心底最後一點害怕膽怯也消失了,走過去沉默地再次抱住了梁頌年。

梁頌年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拿慣常地目光看著他,像是某種審視,卻比審視溫和。

這次他很主動,仰頭嘴唇在梁頌年的下顎線上蹭了蹭,梁頌年低了低頭,他的嘴唇便移到了下巴上。

談玉琢還有點拘謹,並且謹記之前的教訓,打算更加禮貌一點。

“我本來想提前告訴你一聲的,我沒有乾什麼壞事。”談玉琢小聲地解釋,“現在我好害怕呀,你怎麼不理理我?”

談玉琢承認自己有點蠻不講理,但他自己沒錯,做出如此動作並不是因為自己品行有缺,隻是形勢所迫。

梁頌年微微低下頭,談玉琢仰頭的角度剛剛好,若即若離,像是在等著人來親吻自己。

談玉琢得到了安撫性質的一個吻。

梁頌年俯身在他唇邊停留兩秒,溫柔的,沒什麼逾矩的意思。

在離開的一瞬間,談玉琢追上去,半直起身子,雙膝分開擠/進/梁頌年/分/開/的兩/腿/間。

他像隻急躁的小獸,鼻尖在人臉上動了動,就習慣性用嘴唇去貼。

“我沒生氣。”梁頌年扶住他的後脖頸,語氣裡有點無奈,“已經很晚了,你應該休息了。”

談玉琢的睫毛在他臉上癢癢地刮了幾下,因為語句都悶在嘴唇裡,談玉琢的聲音變得又含糊又悶。

“真的不生氣嗎?”

談玉琢挺有警惕心的,他親了會,發現梁頌年都隻是在被動地配合和接受,一時間信心下去大半。

他就不應該對一個養胃抱有期待。

養胃不隻是單純的器官障礙,養胃,是一種麵對生活淡然的品格,是一種獨身在外的姿態,是一種高潔如雪的品質,是一種無懈可擊的智慧,抱怨養胃不舉,是一種懦弱,是一種逃避,是膚淺幼稚的行為。

想要讀懂男人就要讀懂養胃,讀不懂養胃,你就走近不了一顆男人的心。

總而言之,養胃,是一種長久的福報,一日養胃,終生養胃,千年萬歲,歲歲頌聲。

“下來。”梁頌年輕輕拍了拍談玉琢的脊背。

談玉琢想了想,手指在梁頌年的脖頸側微動,不太高興地在梁頌年唇角親了幾下。

不管梁頌年說真的說假的,談玉琢自認為道歉的誠意非常十足,要是梁頌年偷偷在背後生他悶氣,蓄意報複,那他也沒有辦法。

這樣想著,談玉琢有點生氣的苗頭,單純地嘴唇貼了一會,突然唇瓣用力/磨/蹭/幾下,伸出舌尖,但隻是試探性地舔了舔梁頌年的上唇。

談玉琢覺得差不多了,想起身,梁頌年的呼吸突然/重/了一瞬。

談玉琢驟然被往下/壓,被磕了一下,疼得生理性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梁頌年親吻的習慣還是溫和的,除了第一下的意外。

談玉琢微微放鬆身體,被舔上顎的時候躲了一下,稀裡糊塗地想,靠,還不是生氣了,臭傻逼。

梁頌年後退出距離,談玉琢也隨之往後移了幾寸,沒有看對方的視線,低下頭用手背擦嘴角。

談玉琢嘴唇蠕動了幾下,無聲地罵了幾句臟話。

梁頌年手握住他的手腕,力道重。

談玉琢叫了他的名字,梁頌年蹙了蹙眉,如夢初醒般,一寸寸卸了力道,鬆開了手。

談玉琢起身,站在床邊舔了舔上唇,嘗到了一點血腥味,他下意識朝著鏡子的方向看去。

鏡子中的自己嘴唇很紅,因為磕碰,能看見有點腫起來了。

小人!

談玉琢暗暗罵,暗暗氣急敗壞。

“我看看。”梁頌年也注意到了,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談玉琢緊張,雖然不明白自己在緊張些什麼,連生氣都有點忘了。

偶爾,比如像現在這種時候,談玉琢會很懊惱自己的腦袋不夠用,隻能處理一種情緒。

梁頌年食指在他嘴唇上摁了一下,稀薄的血沾到了他的指腹上。

在談玉琢的注視下,梁頌年低頭短暫地看了一眼,爾後抽了張紙把手指慢慢仔細地擦乾淨。

作者有話說:

梁哥,舔一下不丟人,我相信你一定是最厲害的養胃

第34章 淩晨

“流血了。”梁頌年垂下眼,麵無表情地陳述。

談玉琢舌尖舔了舔破皮的上唇,輕微的痛感叫他忍不住蹙眉,輕聲抱怨:“又不是毛頭小子了。”

梁頌年的視線從談玉琢的臉部滑過,停留在他被磕破皮的嘴唇上,聞言輕輕地笑,“之前也沒有磕痛過你。”

談玉琢想不出反駁的話,接吻對於梁頌年來說,更接近於技巧的學習與應用,他聰明學什麼都快,從來沒有叫談玉琢吃過苦頭。

梁頌年抬起頭,露出線條輪廓乾淨完美的麵部,神情鬆散,似乎對任何事物都缺失興趣。

他的目光淡若無質,卻又明目張膽,與曖昧無關,卻被他這張臉催生出了無數的多情。

談玉琢眯了眯眼,有點意動。

梁頌年卻看了一眼時間,說:“明天我還要上班。”

談玉琢沉吟片刻,僅有的旖旎的心思也隨之煙消雲散,扭過臉。

“玉琢,你要講道理。”梁頌年在他背後笑,“已經快四點了。”

談玉琢腹誹是誰淩晨打電話吵醒他的,但麵上什麼都沒有表現出來,安分地換好睡衣爬/上/了/床。

他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麵朝著梁頌年,臉埋進枕頭裡,閉上眼睛。

身旁傳來細碎的衣被摩擦聲,談玉琢額前的發絲被輕輕撥開,爾後幾根手指/插/進/頭發裡揉了揉,嘴唇上傳來溫暖柔軟的觸感。

談玉琢睡不過去,隻單純地閉著眼睛,大概過了十幾分鐘,他身側的被褥微微下陷,談玉琢眼睛細細地睜開一條縫,沒有適應黑暗的眼睛什麼都看不見。

梁頌年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木質香始終縈繞在他鼻尖,談玉琢短暫地猜測了一下他用的什麼香水,便被打斷了思緒。

“玉琢。”梁頌年在黑暗中叫他。

談玉琢被他擠到枕席間,脊背陷在柔軟的被褥間,胸腹被實實在在地擠壓,有點呼吸不上來。

談玉琢動彈不了,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逐漸適應了黑暗,梁頌年的臉靠得很近,即使在黑暗中,他也依舊能看清那雙眼睛的輪廓。

“你好重呀。”談玉琢胸腔起伏,鼻腔裡發出很小的氣音。

梁頌年沒有移開,依舊壓/著/他,談玉琢盯著他的眼睛,身體微微緊繃,因為無法探知對方的意圖,所以無法應對現在的情況,看起來有點手足無措,隻能用力地儘力呼吸。

梁頌年的手放在他的胸口,談玉琢看不清,好像是比了一下。

“玉琢,你好瘦。”

談玉琢迷茫地眨了兩下眼,他覺得和梁頌年打交道實在是太難了,完全猜不出梁頌年究竟想要什麼。

可能一開始,梁頌年對他保持的都是遷就的態度,既不會惱怒也不會彆扭,像一個隻存在於幻想中的模範的伴侶。

隨著戀愛的時間拉長,談玉琢逐漸開始痛苦,但他無法挑出梁頌年的錯處,一度陷入自我懷疑和貶低之中,無處可以尋求幫助,隻能自己摸索著想要維持表麵的和諧。

後來他才發現,這段關係隻是單方麵的,一如梁頌年開始說的,隻要他叫停,這段關係就可以隨時切斷。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難道梁頌年不會產生任何不舍嗎?

談玉琢疑惑過,他不敢嘗試,或許是因為心底已經給出了模糊的答案,他無比清楚自己提出結束關係後的下場,後來事實證明,確實不會。

在鮮花拱門下,周時讀完誓詞低下頭親吻他,梁頌年坐在台下成為他婚禮上眾賓客之一,衣冠楚楚,與其他人一樣鼓掌,為新婚的新人們送上祝福。

在曼穀炎熱的夏日,談玉琢趴在床上,背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手肘下壓著一本雜誌,嘻嘻笑著說想要王冠,要那種鑲嵌滿鑽石的。

梁頌年翻身看他,說沒有合適的場合戴。

談玉琢眼睛向上想了會,有點不好意思,結結巴巴地回答,結婚的時候可以戴啊。

婚禮前一晚,談玉琢收到了梁頌年送的王冠,盒子裡還放著一張卡片,隻簡單地寫了四個字“新婚快樂”。

周時拿起卡片看了又看,忍不住說梁頌年對你真大方。

不論梁頌年做什麼身份,他總是那麼妥帖,像一個無懈可擊的模板。

梁頌年對他的所有行為動機都不是因為愛他,隻是在模仿,模仿一個社會意義上的好戀人,這種行為隨時都可以遷移,他隻是需要戀人,不是需要談玉琢。

談玉琢在輕微的窒息感中想,自己年輕的時候實在太過於幼稚和理想化,老是想要愛,但現在想想也不是那麼需要。

他因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價,再見到梁頌年,也再沒有感覺那麼痛楚。

“你的心臟也小小的。”梁頌年評價。

談玉琢感覺莫名其妙,肩膀動彈了幾下,想把人推開,奈何撼動不了分毫,他便很快放棄了。

“我沒有那麼多時間。”梁頌年問,“不能陪你,是不是很無聊?”

談玉琢明知道在黑暗中,梁頌年什麼都看不清,但還是下意識眼神躲閃了一下,含糊地回:“還好吧。”

幾分鐘的沉默後,談玉琢摸了摸自己的臉,歎了口氣:“頌年,我沒有那麼麻煩。”

梁頌年靠得近了些,談玉琢沒有什麼接吻的心思,猶豫了下,還是偏頭躲開了。

他眼睛有點乾,眨了好幾下,梁頌年伸手用手背蓋住了他的眼睛,叫他不要頻繁眨眼睛。

談玉琢徹底看不見了,反而安心了好多。

“之前我年紀小,所以黏人。”談玉琢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隻是來回幾遍也找不出更好的話,最後平平地說,“我現在都死了一個老公了。”

說完,談玉琢嘴唇被碰了碰,碰到了上唇的傷口,有點疼,他輕輕“嘶”了一聲。

梁頌年俯身,短暫地在他嘴唇上停留。

談玉琢這次沒有躲,乖乖仰著下巴被人親了會,眼睛上的手移開,梁頌年鼻尖和他的鼻尖隻有幾厘米的距離,很方便他們隨時接吻。

梁頌年卻沒有繼續,安靜地看了他會,突兀地說:“周時有很多個情人。”

談玉琢一時有點懵,想了會沒想出任何結論,機械性地動嘴唇:“我知道。”

談玉琢不知道,如果梁頌年知道他有段時間還給這些情人排時間表,會不會更加驚訝。

談玉琢挺理解梁頌年的,梁頌年良好的教養得益於自己的家庭,沒有多少人會把這樣的醃臢事放他眼皮子底下。

“你不要再想他。”梁頌年摁了摁談玉琢的胸腔,談玉琢一時呼吸不上來,被迫呼吸重了一瞬。

談玉琢惱了,眉頭緊鎖,“我沒有想他,你彆摁了,我難受。”

梁頌年移開些許,談玉琢沒聽見他聲,轉頭看他,視線接觸的那刻,梁頌年笑了笑。

他說:“玉琢,下次找個好老公。”

談玉琢閉上眼,在眼皮的遮掩下翻了個白眼。

他轉過身,用背對著梁頌年,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半張臉,悶悶地說:“不找了。”

“為什麼?”梁頌年估計很無聊,才會一直問沒有意義的問題。

“……”談玉琢耷拉下睫毛,隨意地回答,“結完婚發現都一樣,什麼事情都隻有第一次才特殊。”

說到一半,談玉琢“啊”了一聲,手往後握住自己的頭發,“你睡到我頭發了,痛。”

“第二次可能更好。”梁頌年從身後抱住他,談玉琢揉著自己腦袋,沒好氣地說:“誰結婚誰倒黴。”

“試試呢?”

“和誰試,和你嗎?”談玉琢隨口堵他,說完才發覺梁頌年沒有再說話。

談玉琢愣了愣,倒沒有多少難堪,很快地為自己挽尊:“我才不要和養胃過一輩子。”

梁頌年依舊沒有聲,沉默地從他的手指摸到手背,很輕地捏住了,握在手心裡。

談玉琢滿不是滋味,有點可憐他,放柔了語氣,維護他的自尊心:“這隻是個小問題,你要相信我們現代的醫學技術,實在不行就去做手術嘛,就是一塊肉,再過幾年,也差不多大家都不能用了,都一樣啊。”

“我治好病可以嗎?”梁頌年聲音裡帶著些許笑意,頓了片刻,緩緩地接上,“結婚?”

談玉琢敷衍地說:“你和你爸說好就行。”

梁頌年親他的耳朵,吻移到他的臉頰和眼皮上。

“如果是許庭知這樣問你呢?”

談玉琢撇了撇嘴,覺得梁頌年難纏,意外地覺得疲憊,有氣無力地無起伏棒讀:“我不想當小三被明斯然一拳打死。”

“是哦,明斯然好凶。”梁頌年學著他的腔調說話。

梁頌年看樣子是不準備睡覺了,談玉琢討厭死他了,伸手推他。

梁頌年握住他的手腕,談玉琢就不動了,嘟噥著說:“你明天不上班嗎?”

“我是老板,沒關係。”梁頌年手指/插/進/他的指縫裡,慢慢地摩挲。

談玉琢撇下嘴角,學著他的樣子重複:“吼,我是老板,沒關係。”

談玉琢想,梁頌年要是他上司,他可以每天罵他幾千個來回不帶轉彎。

梁頌年笑,談玉琢卻開始困了,眼睫垂著一顫一顫的。

在迷糊間,他聽見梁頌年叫了他一聲名字,談玉琢睜開些眼睛,佯裝清醒。

“我不限製你的自由,但是去哪裡記得和我說一聲。”

梁頌年聲音很輕,時而很近時而又很遠。

談玉琢一下清醒,悉悉索索地轉過身,他就知道梁頌年這個壞人記仇。

“當然了,我本來想和你說的嘛,忘記了。”談玉琢抬起下巴親了親梁頌年的鼻尖,“我也沒有在外麵做壞事呀。”

梁頌年注視他,許久後伸手用指節蹭了蹭他眉間,談玉琢說:“我嘴巴還破皮流血了,都是你乾的。”

梁頌年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他的脊背,眼瞼微垂,狀似在不清醒的夢中,“睡吧,我沒生氣。”

談玉琢快速地在梁頌年鼻梁側親了兩口,安分地閉上眼。

他也確實沒有力氣哄了,都哄了三輪了,再哄他嘴皮子都要禿嚕皮了。

第35章 梅雨季

梁頌年起早打開看了一眼天氣,屏幕上顯示今天陰雨。

薄薄的窗簾遮擋住了微弱的天光,隱約可以看到天邊暗灰色的厚重雲層,臥室裡還是灰暗的,黑棕的沙發上掛著談玉琢一件藍白條紋的毛衣,是這個房間唯一鮮亮的色彩。

房間裡充滿空調裡吹出來的暖氣,談玉琢在通風口處放了香薰,導致屋內彌散著一股花果的甜香。

梁頌年輕輕翻了個身,談玉琢還沒有醒,安靜地躺在他懷裡,背後半邊的枕頭都被他的長發占據。

為了給他的頭發專門騰空間,梁頌年快要睡出枕頭外,腦袋堪堪碰到枕頭邊。

談玉琢的睡姿很乖巧,手腳都放得很規矩,睡得暖烘烘的,梁頌年低頭,聞到了他身上和自己如出一撤的沐浴露味道,很淡。

談玉琢也沒有睡多熟,梁頌年動作不算大,他在睡夢中依舊有感覺,不自覺微微擰眉,想把自己臉埋進被子裡去。

但是他失敗了,談玉琢伸出手摸了摸,發現身邊空了,掙紮著睜開一線眼睛,迷茫地看著坐在床邊開始穿衣服的梁頌年。

不甚清晰的視線裡,梁頌年好像轉頭看了他一眼,談玉琢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下一秒,眼睛就被人遮住了。

梁頌年的手寬大而溫暖,有幾縷發絲一同被壓在皮膚上,談玉琢莫名感覺到舒適和安全。

“再睡會,”梁頌年聲音輕而平和,“等會記得下去吃早飯。”

談玉琢輕微地動了動,梁頌年慢慢放開手,好似猜到了他在想什麼般,輕笑:“餐會送上來,不要想著一覺睡到下午就可以不吃飯,吃完記得給我拍照。”

談玉琢胸腔起伏,呼吸了兩下,閉著眼睛平靜下來。

又過了少時,屋內的輕響消失了,談玉琢估計梁頌年應該出門了,小心地睜開了眼。

恰好和梁頌年四目相對上。

“……!”談玉琢心裡默默想,我想死。

梁頌年看著他沒有說話,一言不發地俯下身。

他的肩背寬闊,一下把所剩不多的光線遮了乾淨,談玉琢隻感覺被黑沉沉的陰影壓住了,緩緩地眨了兩下眼睛,佯裝正常地詢問:“你怎麼還在呀?”

梁頌年現在整齊得要命,相比之下,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頭發淩亂的談玉琢顯得又頹廢又無所事事。

“在倒數。”梁頌年笑說。

談玉琢被他盯得受不了,拉高了些被子遮住自己下半張臉,隻露出一對眼睛,含糊地問:“倒數什麼?”

“從十開始倒數,看你還會不會睜眼。”梁頌年的語氣聽上去好像在開什麼沒多少營養的玩笑。

談玉琢疑惑:“如果倒數完了我不睜眼呢?”

梁頌年伸手往下拉了拉他的被子,談玉琢沒用力氣,輕易就讓人把被子扯下去,沒什麼危險意識地垂下眼睫。

“再倒數一遍。”梁頌年回答,低下頭短暫地貼了貼他的嘴唇。

談玉琢被親了還是愣愣的,梁頌年撐起身站直,“中午見。”

談玉琢想問那麼快就又要見嗎,即使他現在意識很不清醒,也明白這是萬萬不能問出口的,及時停住嘴,轉而輕柔地說:“你不要太累了。”

“你起好早,我好心疼。”談玉琢自認為演技爐火純青,肯定能把梁頌年演到心軟。

梁頌年和他對視了幾秒,談玉琢臉上嘴角的弧度逐漸不能維持,漸漸變得僵硬。

談玉琢隱隱預感到了什麼,身子往後退,卻沒有躲過,被梁頌年捏了一下鼻子,捏得他“啊”了一聲,鼻頭登時變紅了。

“小匹諾曹。”梁頌年說。

談玉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力地翻過身,用背對著梁頌年。

過了幾分鐘,談玉琢聽見很輕的一聲關門聲,他回頭粗略地看了一眼,房間依舊籠罩在一片冷質的晦蒙光線裡,窗戶被開了一小角通氣,潮濕的水汽湧入室內。

談玉琢轉而平躺在床上,睡在梁頌年睡過的一側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雨珠撲在玻璃上的細響聲,隨著雨勢逐漸變大,室內依舊是溫暖的。

保姆好像上來關上了窗,雨滴聲變得更為模糊微弱,談玉琢的意識隨之變得模糊,重新墜入深沉的夢境中。

梅雨季的雨水無窮無儘,同樣潮濕的雨天,談玉琢冒著雨費力地拉著兩個行李箱,站定在門前,摁響了門鈴。

他等了許久,在想要摁第二遍的時候,家門才打開了。

一張陌生的中年男人臉出現在眼前,談玉琢應激一般退了幾步,脊背順便僵硬。

男人開口和他說話,談玉琢因為過快的心率什麼都沒有聽清楚,慌亂地抬頭看門牌號,確定是自己家後,警惕地問:“你是誰?”

“建功,是誰呀?”

陳建功聞聲回頭,還沒有開口,談玉琢聽出是談雪的聲音,率先喊了一聲“媽媽”。

屋內傳來一串動靜,談雪穿著一件當時時興的紅底白花碎花裙走出來,看見談玉琢,臉上猶帶著震驚,“哎呀,寶寶你怎麼回來了不說一聲。”

談雪伸手摸了摸他的胳膊,心疼地說:“衣服都濕了,快點進來擦擦。”

談玉琢看看談雪,轉而盯住陳建功,沒有動。

談雪拉了一下,沒有拉動,詫異地看了一眼談玉琢,爾後想到了什麼,鬆開手笑著挽住男人的手臂,“寶寶,這是陳叔叔,媽媽的男朋友。”

陳建功略帶緊張地站在門框邊,窘迫而局促地朝著談玉琢露出微笑,兩隻單眼皮一笑起來,看上去更小了,眯成了窄窄的一條縫。

全程談雪都微微仰著頭看陳建功,陳建功低頭,談雪少女般笑了下,避開了視線。

“他做什麼工作的?”談玉琢不禮貌地問。

談雪笑嗬嗬地回:“還沒有工作,但是陳叔叔很勤勞的。”

談雪笑,陳建功也笑,說:“我以後就去你媽媽公司上班,你媽媽辛苦了半輩子,是時候回家享福了。”

談玉琢沒有笑,他渾身帶著寒氣,是三人裡麵最格格不入,最突兀的一個。

談雪緩慢地鬆開挽著陳建功的手,覺察出異常,輕輕叫了一聲“寶寶”,伸出手想要再次拉住他。

談玉琢拉過另一隻行李箱的杆子,連連退後幾步,談雪愣了一下,蒼白著臉縮回手,很受傷地看著他。

“我回去看看湯好了嗎。”陳建功轉身進了廚房,順便把廚房的拉門關上了。

廚房的門去年壞了,不能完全閉合傷,一直到現在都沒修,陳建功居然嚴絲合縫地關上了,門下的滾輪發出好大一聲響,尖銳而突兀。

談玉琢轉過臉,平靜地說:“我去酒店睡一晚。”

“寶寶,怎麼了,你不為媽媽高興嗎?”談雪倉皇地問。

談玉琢幾次捏緊行李箱杆子,又幾次鬆開,隻覺得被雨打濕了的衣服黏在身上泛起一股冷。

談雪依舊在喋喋不休:“他人很好的,寶寶,今天還是他做飯呢,你進來吃點吧。”

談玉琢突然一腳踹翻自己的行李,行李箱撞到樓梯扶手,咕嚕嚕地往下滾,隨後一聲巨響落到拐角平台上。

談雪嚇壞了,臉上血色儘褪,淚水瞬間湧出眼眶,輕輕啜泣起來。

這麼大的聲響,廚房裡一點聲息也無。

“他好在哪裡?”談玉琢咄咄逼人喊叫,“長得跟鞋拔子一樣你撿回來當鞋墊呢?”

談雪流著淚,攔住他叫他不要說。

“談雪,你已經45歲了,不是小姑娘了!”談玉琢被談雪維護的行為刺激得眼紅,愈發歇斯底裡,“你就喜歡這款的是吧,吃了一次虧還不夠。”

談雪哭得氣弱,隻會小聲反複說:“寶寶,他對我很好。”

談玉琢聽不下去,撥開談雪,衝進屋裡瘋狂地拉動廚房的拉門,原本就壞掉的門因為陳建功徹底卡死,談玉琢無論如何也拉不開,一拳一拳用力砸著門,瘋了般咒罵。

他罵陳建功是“男/表/子”“做/鴨做上癮”。

“寶寶,不要說這樣的話!”

“寶寶,你很乖的,為什麼要這樣?”

“談玉琢!”

談雪無法想象這樣的話是從自己兒子口中說出的,尖叫著舉起手。

“啪”一聲脆響,談玉琢睜大了眼睛,停下瘋狂的動作,難以置信地捂住臉,因為過度的激動,身子顫抖的幅度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談雪的臉在他眼前漸漸變得模糊,打得力度並不大,談玉琢卻覺得火辣辣的,叫人難以忽視。

“你先出去冷靜一下吧,寶寶。”談雪疲累地說。

談玉琢後半段記憶是喪失的,時至今日,他都想不出為什麼那麼愛他的媽媽會放任當時情緒和狀態明顯不對的他出門,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兩手空空遊蕩到了紅綠燈口。

他不知道往哪裡去,失魂落魄地坐在公交車站牌下。

雨水迷蒙地衝刷著接到,燈光車流高樓都融化在雨水裡,靜靜地在汙臟的地麵上流淌。

談玉琢全身已經被雨水淋得透濕,一低頭,額前發絲垂落的水珠一顆顆落下。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了一下,談玉琢像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掏出手機打開。

是一條短信,卻不是來自談雪,而是來自梁頌年。

“生日快樂,禮物已寄到學校,希望收下。”

談玉琢垂下手,沒有焦距地看著屏幕上簡短的訊息,想要關掉手機。

但恰好頭發上的水珠落到屏幕上,回發出一條“z”。

談玉琢心裡一緊,可沒有給他挽回的時間,手機鈴聲立馬聒噪地響起。

談玉琢快要窒息,想要掛掉電話,濕了的手在屏幕上滑了兩下,最後摁了接通。

足足有好幾分鐘的寂靜,談玉琢把手機放到耳邊,對麵沒有一絲聲音,他抹了一下眼睛,才發現臉上一直滑落的液體是溫熱的,不是雨水,而是自己的眼淚。

“玉琢?”熟悉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一如既往的語調平穩,“發錯短信了嗎?”

談玉琢咬著唇沒有說話,梁頌年也沒有掛電話,直到談玉琢抽噎出聲,小聲嗚咽:“頌年,媽媽把我生日忘了。”

梁頌年沉默了幾瞬,談玉琢嗚嗚地,越哭越大聲,最後聽見對麵說:“談談,我來接你。”

當時談玉琢在S市讀大二,和梁頌年分手後斷聯兩年。

期間,梁頌年隻在節假日和生日的時候發送一些一板一眼的祝福,並郵寄禮物給他。

談玉琢不知道怎麼形容梁頌年,他掛了電話,坐在公交車站,周邊的景象逐漸清晰起來。

他沒有問梁頌年在哪裡,也沒有問他什麼時候來,全程都處在一種莫名其妙的平靜安穩中。

鈴聲再次驚雷般響起,談玉琢想應該是梁頌年到了,手上卻沒有手機的蹤影,他急急地在衣服間翻找,卻一直都找不到。

談玉琢從睡夢中驚醒,發現了造成他噩夢的源頭,正是他放在枕頭下的手機。

談玉琢摸出手機,先是看見了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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