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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價的白月光 一紙銀 69670 字 2024-06-02

風鈴花天真爛漫,看上去沒有一絲哀傷,談玉琢覺得談雪應該會喜歡。

他把花放在墓碑前,擦了擦墓碑上談雪的照片,心變得很輕。

他還是不太能麵對談雪的墓碑,或許很快,或許在很久之後,他能夠麵對它。

站了不知道多久,梁頌年走過來,牽住他的手。

近日天氣回溫,不再那麼冷,梁頌年身上穿了一件黑色薄風衣,身子微微靠近他,為他營造了一個溫暖的,不必受到傷害的小空間。

談玉琢還是很感謝他,即使兩人之間發生過很多不愉快,但他實際上不太願去想,因為越想隻會讓兩人之間更加難堪。

他隻願意去想那些殘留的美好,年少青澀時晦澀難察覺的暗戀,那時候夏天的蟬鳴似乎永遠也不會停。

他能擁有的好東西不多,梁頌年給的算一件,他不想再失去。

“走吧。”談玉琢晃了晃他的手,像什麼都沒有發生般。

過了寒潮,Z市氣溫升得很快,街上的行人逐漸換下了冬衣。

談玉琢最後一批葡萄酒也到了,他叫人把酒放到地窖裡,和梁頌年商量著晚餐做什麼來配酒。

梁頌年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好像並不關心這個問題,談玉琢用腳尖踢踢他,催促他給出建議。

梁頌年抬腳,勾住他的小腿,讓他靠自己更近一點,拉住他的手,把人往自己腿上拽。

談玉琢順從地被他抱住,梁頌年親了親他的耳下,扣住他的脖子,讓人轉過來,接了一個很短暫的吻。

談玉琢顯得心不在焉,樓下傳來一些聲音,他下意識偏頭,梁頌年唇移開幾寸,重新貼在他的臉頰上。

“好像是陳春。”談玉琢想要站起身,梁頌年力氣很大,他失敗了。

他隻能轉回頭,注視著梁頌年。

梁頌年看著他的眼睛,很想現在就和他求婚,但也知道這樣稀鬆平常的午後不是個好時機。

他鬆了些力氣,終於給出了回答,“蜜瓜火腿吧。”

談玉琢捧住他的下巴,在他嘴唇上親了兩口,“我下去叫陳春準備。”

梁頌年徹底鬆開手,在談玉琢快要起身的時候,握住他的手指,在無名指的根部親了親。

談玉琢收回手,臉有些紅,噘了噘嘴,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了書房。

梁頌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後,片刻後,門外傳來下樓的腳步聲,漸漸的漸漸的遠去了。

隔了半小時多,梁頌年下樓,餐廳裡沒有談玉琢的身影。

他走到廚房,隻有陳春一個人在流水台上忙碌。

他問了陳春,陳春放下手中的活,一臉迷茫。

梁頌年愣了一下,維持鎮定給談玉琢打電話,手機那頭卻隻有一道女生機械性地告知對方關了機。

地平線外,太陽徹底落了山,夜色籠罩住整個城市。

梁頌年緊急調取監控,終於在大門口的監控裡看到談玉琢,他穿著家居服,風吹起他的衣擺,讓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清瘦。

他什麼東西都沒帶,沒有回頭不停頓地出了門,拐了個彎,瞬間進入了盲區,消失在牆邊的大樹後,再沒了蹤跡。

第66章 小城

傍晚,正值下班時節,舊城區道路狹窄,電動車和自行車連排地穿過暮色四合的街區。

街邊的樹還保持著冬天枯敗的樣子,隻有幾片枯黃的葉片還頑強地懸掛在樹枝上。

樓道內的聲控燈不夠靈敏,池岩摸著黑用力關上門,發力拽了兩下確定鎖上了,才踩著水泥澆築的樓梯走下樓。

“誒,池哥。”樓梯角下,一顆黃毛緩慢升起,在暗角處露出臉,“下班了?”

呂楊在口袋裡掏了掏,找出一包被揉得皺巴巴的煙,裡麵隻剩下一根煙了,他還是遞給了上方的池岩。

池岩站在樓梯上,一隻手臂壓在欄杆上,微微斜著身子,門口的餘暉斜斜地照在他黑色皮衣上,露出小臂上紋著一條盤踞的黑蟒。

“嗯。”池岩沒有接過煙,眼睛微微下視,睨著呂楊,“我不抽煙。”

呂楊疑惑地收回眼煙,“之前我們幾個之間,不就你抽最凶嗎?”

“不會又是因為你家那個大學生吧?”呂楊擠眉弄眼。

池岩一掌劈在他後腦勺,“沒事快滾。”

呂楊被打得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撞到欄杆上,齜牙咧嘴的還不長記性,“讀書的就是矯情。”

池岩沒有說話,繼續往前走,夕陽的光一寸寸上移,在他走到門口的時候移到了臉上,將他的眼睛照成了耀眼的琥珀色。

池岩不適應地眯了眯眼,“還不快出來,我要關門了。”

“哥,明天你幫我做個紋身唄,便宜點。”外麵的風大,呂楊縮著脖子,雙手插/在兜裡,“我想在胳膊上紋個大的。”

“晚上圖發我。”池岩單腿架上摩托車,修長筆直的腿夾在車兩邊,摘下車頭上掛著的頭盔,戴到頭上。

“謝謝哥,”呂楊穿的衣服少,被凍得打了幾個噴嚏,“還有,黃叔叫我告你一聲,那房間租出去了,你和人好好相處啊。”

池岩壓下護目鏡,“知道了。”

摩托車發出巨大的一生轟鳴,如椅離弦的箭一般彈射出去。

出租屋離池岩的店隻有五個站的距離,池岩很快就到了小區樓下。

天色還沒有暗,沿街的店鋪已經亮起了燈,池岩摘下頭盔,夾在臂彎下,在樓下的早餐店買了張酸菜餅,咬在嘴裡爬上樓。

小區的年歲比池岩的年齡都大,沒有建電梯,樓梯欄杆都生了鏽,但勝在地理位置好,對麵就是市中心醫院,區內有一所中學和小學。

池岩爬到四樓,拿鑰匙擰開樓道的鐵門,推開門,發現樓道邊放了四五個紙箱子,還有三個行李箱。

這些箱子幾乎要把樓道都堵住了,402室的門開著,池岩往裡探頭一看,看見自己隨手亂放在客廳沙發上的衣服已經被撿起來疊好,放在了沙發的角落裡。

左側的房間門發出一聲輕響,談玉琢看見池岩整個人一愣,緩緩仰頭,看清池岩的臉後,下巴一點,“你好。”

他左手腕上纏著的白色紗布特彆顯眼,瞳孔位偏上,眼白比眼黑多,眉眼凜冽。

“你好。”池岩側過身子,狐疑地問,“外麵那麼多東西都是你的嗎?”

“是啊,你幫我搬一點進來。”談玉琢點了點頭,很自然地向他下達了任務。

池岩擰起眉頭,談玉琢轉身從一個包裡抽出一張紅色的紙幣,“給你。”

池岩怔怔地接過紙幣,低頭看了看談玉琢露在衣服外麵細細的胳膊和皙白的臉,把紙幣遞回去,“錢能亂給人嗎?”

“啊?”談玉琢沒有伸手,“是給你幫忙搬東西的報酬。”

池岩把錢放在了桌子上,走出門,沒過幾分鐘,就把擠在樓道上的箱子都搬進了談玉琢的房間門口。

談玉琢向他道完謝,拉過其中一個箱子,起身拿了把剪刀,把箱子上的膠帶割斷。

池岩好奇地看了一眼,紙箱子裡裝滿了各種包。

雖然他不太懂包,但還是認出了其中幾個的商品LOGO。

各型各式各種顏色的昂貴皮包像中心商場天橋邊沿街地攤上二十塊一隻的甩賣包一樣,堆疊在箱子裡。

“記得把客廳收拾好。”池岩側過臉,沒有什麼表情,打開隔壁自己房間的門,“其他時間隨便你,早上儘量不要發出聲音,我要補覺。”

談玉琢低頭擺弄自己的東西,“知道啦,我白天很少醒的,你放心。”

為了表達友善,談玉琢抬起臉,嘴角弧度微微上揚,露出微笑。

回應他的是被關上的房門。

談玉琢蹲在地上,伸頭往隔壁看了一眼,嘟嘟囔囔地搖了搖頭。

整理完行李,收拾好房間,時間已經過了七點。

談玉琢躺在床上,打開手機瀏覽外賣。

他連日奔波了幾個城市,一方麵是怕梁頌年找到他的蹤跡,另一方麵是為了去拿自己早年分批寄存過去的物品,一刻也不敢停歇,甚至淩晨三點的時候還在高鐵站候車。

坐了一下午的順風車,談玉琢已經精疲力儘,大腿的位置還在微微發酸,眼前的外賣的界麵也逐漸變得模糊起來。

在他昏昏欲睡,手機快要充手中脫落的時候,外麵響起了敲門聲。

談玉琢猶如一隻驚弓之鳥,登時清醒了,眼睛睜得又大又圓,懵懵地從床上撐起身子。

他下床,隻打開了房門一條縫。

“怎麼了?”談玉琢在門縫裡隻露出一隻眼睛,謹慎地問。

池岩站在他的房門口,古銅色的手臂上青筋盤桓,黑蟒大張口的位置正好在虎口上,讓人莫名生出一種即將被捕獵吞吃的錯覺。

“吃飯了嗎?”他問。

談玉琢把房門拉開了點,“還沒吃。”

池岩抬起手,拎起一個白色塑料袋,“給你。”

談玉琢猶豫地接下,塑料袋外壁還是熱的,裡麵是一個紙袋,紙袋包著一捧燒烤,包得嚴嚴實實,隻在外麵露出了竹簽。

“還有啤酒。”池岩抬起另一隻手,他低頭看了會,轉頭對著談玉琢說,“冰的,吃嗎?”

“吃。”談玉琢來者不拒。

談玉琢不喜歡房間裡有飯菜的味道,所以把東西放到了客廳的桌子上。

“謝謝你。”談玉琢盤腿坐在沙發上,擰開啤酒蓋子,“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吃飯?”

池岩坐在沙發的另一頭,一隻手臂隨意地放在沙發頂上,隱約能從衣服下麵看出肌肉漂亮的線條走線。

“不知道,順路帶回來的。”池岩說。

池岩給的啤酒不是常見的罐裝啤酒,而是用一個透明的塑料瓶裝的,上麵沒有任何商標,一打開就冒出一股濃濃的小麥香。

談玉琢喝了口啤酒,冰涼的微苦酒液滑下口腔,口感非常清爽。

“這是什麼啤酒啊?”談玉琢問,“我從來沒見過。”

“街口有個啤酒店,老板自己釀的。”池岩拿起一瓶啤酒,也打開喝了一口,瞬間下去了半瓶。

談玉琢拆開塑料袋和紙袋,他吃了會,朝池岩看過去。

池岩單手捏著啤酒,注意到他的目光,偏了些頭,看向他。

“我能看電視嗎?”談玉琢變得有禮貌了些,用句不再直來直往,換了委婉的問句。

池岩放下啤酒,走到自己房間,過了幾分鐘,重新走出來,遞給他一個遙控器。

談玉琢接過,打開了電視。

電視沒有聯網,翻來覆去也隻有那麼幾個頻道,談玉琢來回換了幾遍,最後選擇了其中一個電視台看,上麵正放映著一部喜劇老電影。

喜劇電影風格吵吵鬨鬨的,八九十年代配音演員說話還帶了些口音,白色的字幕和演員口中說出的台詞總是對應不上。

有了點聲音讓談玉琢變得更輕鬆了些,一路過來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身體意識到自己處在了一個安全的不會被打擾的環境裡。

“你是大學生嗎?”池岩突然開口問。

談玉琢咬著肉串,含糊地說:“我是,但我畢業好多年了。”

他沒有看池岩,所以錯過了他臉上輕微的錯愕。

“你們一般在大學裡乾什麼?”池岩停頓了一兩秒,又問。

談玉琢努力地回想自己的校園生活,“除了上課的時間,平時我一般在宿舍裡玩手機,和室友出去玩,酒吧商場遊樂場景區……假期會去旅遊。”

“還會參加一些競賽,進入一些項目組,參加社團活動什麼的。”

池岩聽完,輕輕點了下頭。

談玉琢不知道池岩問這些做什麼,但是彆人問了,他一般都會回答。

他瞥到放在客廳角落裡的工具,忍不住問:“你會做紋身啊?”

“嗯。”池岩簡短地回答,“開了家紋身店。”

“哇,好酷。”談玉琢把最後一口啤酒喝乾淨,“你說我紋一個怎麼樣?”

“紋什麼?”池岩對於職業問題,態度變得認真了些。

談玉琢在手機裡搜了半天,把屏幕轉給池岩看,“線條小狗,怎麼樣?”

池岩看著屏幕上憨態可掬的吐著舌頭的綠豆眼小狗,做出中肯的評價,“挺好的,適合你。”

談玉琢收回手機,“我也覺得,它很像我之前喂的一隻小狗。”

“狗呢?”池岩隨口一問。

談玉琢合上手機,沒有把臉轉過來,電視屏幕的冷光把他的臉照得很白,白得幾乎透明,“流浪狗,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來了。”

作者有話說:

漂亮白皮大學生是攻

第67章 大排檔

池岩早上到店裡的時候,呂楊已經到了,蹲在路邊頭歪著低頭啃著個餅,手上拿著手機刷視頻,外放的聲音非常聒噪。

“來那麼早,不提前告訴我一聲。”池岩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打開鐵門。

呂楊站起身,眼睛還黏在手機屏幕上,頭也不抬地說:“怕你還在睡覺,走到這裡了,乾脆等一會。”

“上樓彆看手機。”池岩走在前麵提醒。

呂楊收起手機,從衣服裡掏出一坨塑料袋,朝前一遞,“喏,早餐。”

池岩接過,袋子還是熱的,裡麵包著一團紫糯米飯團。

“哥,新室友怎麼樣啊?”呂楊靠在牆邊問。

池岩打開店裡的燈,打開飯團咬了一口,沒有回答。

呂楊一路跟在他屁股後麵,跟到了工作台,池岩把工具抬上桌整理,他還在喋喋不休,“哥,你怎麼不說話,不喜歡新室友嗎?”

池岩放下工具,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呂楊嚼著餅,一臉呆樣地眨眨眼:“黃叔說了,你不能欺負新來的。”

池岩皺皺眉,呂楊忙不迭說:“當然我知道哥不是這樣的人,但我們憑心說,哥你是真的長得不太好惹,彆人第一眼看見你害怕也是正常的,你平時應該多笑笑。”

“吃你的飯。”池岩打開電腦,登上賬號,拉出圖片,“過來確定一下尺寸。”

呂楊抽了張紙,擦了擦嘴,探頭過去看電腦屏幕,“哥,我要紋個大的。”

池岩拉大了圖案尺寸,來回調了兩三遍後,呂楊才點頭確定下來。

到了下午一點半,池岩才放下紋身機,給呂楊的胳膊包上保鮮膜,“記得彆碰水。”

呂楊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自己的新紋身,疼得倒吸冷氣,“哥,你說我這紋身帥不?”

池岩用眼太久,有點酸脹,半仰著頭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帥。”

他站起身,抄起沙發上的衣服,拍了拍呂楊的肩膀,“餓死了,去吃飯。”

他們兩人常去的大排擋離紋身店並不算遠,走個十幾分鐘就到了,池岩便沒有騎摩托車。

呂楊托著自己的手臂,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聊天,“池哥,要不要把你室友也叫出來一起吃啊?”

池岩想起自己早上出門前,隔壁緊閉的房門,保守地說:“還是算了。”

“為啥啊,一起吃個飯交個朋友嘛。”

中午大排檔裡人不算多,店裡彌漫著一股花椒辣椒和各種香料油炸後的味道,每桌都稀稀拉拉地坐了幾個人,池岩見常坐的位置裡坐了人,換了個角落的位置坐,正好被店裡的發財樹擋住了一半視線。

池岩抽了張紙巾,一邊擦自己麵前的桌子,一邊叫老板送一份菜單過來。

老板坐在櫃台後麵,還沒抬起頭,隔著老遠的一個角落裡抬起一顆腦袋,視線循著聲音望過來。

池岩也注意到對麵的人,轉頭對視了一眼,很快地移開了,借著發財樹的樹枝遮擋住自己的身影。

過了一兩分鐘,談玉琢歪著腦袋,一臉探究地出現在他麵前。

“真的是你呀,池岩。”談玉琢彎起眼角,“我剛剛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雖然沒有緣由,但池岩莫名覺得談玉琢應該和呂楊挺有話題聊的。

呂楊用手肘捅了捅池岩的手臂,“哥,誰呀?”

“我室友。”池岩回答完呂楊,拉開旁邊的椅子,轉頭問談玉琢,“一起吃點嗎?”

“等一下,我把我的餐拿過來,我們一起吃。”

談玉琢說完,轉身很快跑走,到櫃台前和老板說了幾句話,過了會,老板從他的桌子上端著兩個大盤走過來。

池岩把紙巾送到談玉琢麵前,談玉琢擺擺手,“我不用這個。”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包濕紙巾,把自己麵前的一小塊地盤擦得乾乾淨淨,順便還幫旁邊的池岩和對麵的呂楊麵前都擦了一遍。

一向自來熟的呂楊變得拘謹不少,從談玉琢坐下開始,他除了一句“謝謝”後,一個字都沒有再往外蹦。

池岩很少看見呂楊有那麼斯文的時候,他覺得稀罕,多看了呂楊一眼。

談玉琢把臟了的濕紙巾扔進垃圾簍,後知後覺般抬起頭,問池岩:“你剛剛是不是裝不認識我?”

“……”池岩回答得不算真誠,“沒有。”

談玉琢看著麵前兩大盤食物,覺得再回去叫老板把盤子端回去太尷尬了,一時為難住了。

“你彆理他,三棒子敲不出一個屁。”呂楊拿起筷子,“你還怪會點的,點的都是店裡好吃的。”

呂楊遞出了台階,談玉琢身上的尷尬感減弱了不少,順著台階就下了,“是嗎,我隨便點的,運氣真好。”

“我剛還叫池哥叫上你一起吃飯。”呂楊從旁邊壘著的啤酒箱裡拿出幾瓶啤酒,利落地打開了蓋子,“沒想到你就在這。”

“我剛醒,餓了出來找吃的,隨便找的店,也沒想到會遇到你們。”

呂楊倒了三杯啤酒,挨個分給人,“你一個人吃那麼多啊?”

“因為沒吃過。”談玉琢接過杯子,放在鼻子下麵聞了聞,喝了一口,不太適應這股味道,又放下了,“所以什麼都點了試一下。”

“吃不完帶回去一個人也要好幾天才能吃完啊。”呂楊拿起一串烤好的魷魚,隨口說。

談玉琢咬下一根青菜葉,嚼在嘴裡含糊地問:“為什麼要帶回去啊?”

呂楊被他問得一愣,沒有想到那麼簡單日常的問題還有人要用那麼認真的眼神問他,回答的語氣都不由得帶上了幾分遲疑,“嗯,帶回去,熱一下再吃。”

“重新熱過就不好吃了。”談玉琢放下吃完的簽子,“吃不完就算了。”

呂楊咀嚼的動作都放慢了,不經意和池岩的視線對上,馬上說,“我出去抽包煙。”

“抽煙嗎?”談玉琢舔了舔嘴,從口袋裡掏出一包淡黃色包裝的黃鶴樓,“我這裡有,拿去抽吧。”

呂楊低頭看著煙,站起身的動作停頓了下來,處在一個不上不下的狀態裡。

池岩伸手接過煙,夾在手指間晃了晃,“謝了。”

“沒事,你們喜歡我那裡還有很多。”談玉琢很開心的樣子,“我不太喜歡抽這款,味太衝了。”

大排檔和隔壁的商戶之間隔著一段距離,形成了一條狹窄的巷道,往常這裡總是會或蹲或站幾個頭發五顏六色的年輕人。

現在是大中午,所以巷子裡隻有出來抽煙的池岩和呂楊兩人。

“我靠,哥,你快給我一根,我抽抽什麼味。”呂楊搓了搓手,迫不及待地說。

池岩把煙盒拋給他。

呂楊接下煙,看了煙殼半天,“這包裝和平常見的黃鶴樓好像不太一樣。”

池岩從打開的煙盒裡抽出一根,“市麵上買不到,專門拿來送人的吧。”

“那不是更貴了。”呂楊撓了撓頭,感覺塞在自己屁股袋後的綠色塑料打火機好像有點不配給它點火。

“不對啊。”呂楊麵露疑惑,“他看上去不缺錢,怎麼和你合租啊?”

還選了那麼一個老小區,雖然地理位置好,但小區裡麵配套設施都挺差的,不像是一個不吃熱二次飯的人會選擇住的。

池岩抽了口煙,不緊不慢地吐出來,“不知道。”

呂楊站了沒一會,就蹲了下去,仿佛這個動作能幫助他更好思考一般。

但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他什麼來頭啊,不會是哪家富二代和家裡吵架,出來體驗生活了吧?”呂楊托住下巴,問。

“少好奇。”池岩揉了一把呂楊的腦袋,“也把你狗舌頭縮回去一點。”

呂楊動了動麻掉的腳,“我才沒有,我隻是有點驚訝,我還沒抽過那麼貴的煙呢,他突然一下掏出一包。”

說完,呂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在肺裡過了一遍後,砸吧砸吧了嘴,“好像味道也沒什麼特彆的,咋要賣那麼貴呢?”

兩人在外麵抽完一根煙,準備回去。

呂楊捧著煙盒問:“哥,剩下的煙要還給人家嗎?”

“他說不喜歡抽,彆還了,拿著吧。”池岩頭也不回地說。

“那我分一分,”呂楊緊走幾步跟上,輕聲問,“你一半我一半?”

池岩停下腳步,呂楊隨即也停下,眼睛睜得很大,看著對麵的池岩。

池岩眉眼壓得低,拉過他外套的口袋,從他手裡拿下煙盒,放進口袋裡,裝好後,用手拍了拍。

“走吧。”池岩伸手,壓下呂楊的脖子,手在他脖後捏了捏,“不要一驚一乍的。”

呂楊咽了口唾沫,點了點頭。

“回來了?”談玉琢端著杯子轉身,仰頭問他們,“喜歡抽嗎?”

“喜歡喜歡。”呂楊習慣性地接上話,臉上的笑容自然而然就出現了。

“你喜歡呀,那太好了。”談玉琢往後縮了縮身子,讓池岩能進到裡麵的位置裡,對著呂楊隻露出半個腦袋,“我那還有兩盒,你都拿走吧。”

呂楊差點把杯子捏碎了,一臉平靜,聲音卻不經意地發了些抖,“啊,這樣嗎,我不抽那麼多的。”

“一盒也就五包,不多的。”談玉琢貼心地解釋。

“謝謝,”呂楊勉強能穩住自己的舌頭,尾音卻還在發抖,“以後,你就是我的親兄弟了。”

作者有話說:

煙是從梁哥車上隨手撿的捏

第68章 夜跑

周六晚上,池岩送走最後一個客人,騎車回到家,打開門便聞到一股熟悉的泡麵紅油味。

池岩回身關上門,隨手把車鑰匙放到玄關的鞋架上,往裡走看見談玉琢坐在客廳裡,手裡端著一碗泡好的泡麵,眼睛注視著前方,一眨不眨地看著電視。

電視裡正播放著很沒有營養的偶像劇,自從談玉琢把網聯到了電視上,池岩不論什麼時候回來,電視裡幾乎都開著。

聽見聲響,談玉琢朝他轉過臉,“下班了?”

池岩“嗯”了一聲,伸手指了指泡麵,“你晚飯就吃這個?”

談玉琢吸了一口泡麵,“怎麼了,很好吃的呀,我之前都被管著,不能吃這些。”

他很大方地把桌前鋪的零食朝左邊推了推,“你吃了嗎?我這裡還有很多。”

說完,他從桌子下摸出了一桶沒有開封的泡麵。

池岩打算隨便對付一餐,於是接過了泡麵,“謝了。”

談玉琢肩膀上披著薄毯子,對他笑了一下,眼尾彎彎的,很天真單純的樣子。

池岩對這樣的臉一般沒什麼抵抗力,不論對麵的人多少歲了,還會把人當小孩子對待,下意識就想伸手摸摸腦袋。

談玉琢看他還站在原地,伸出手指了一下廚房,“還有半壺熱水,我剛燒的。”

池岩收回目光,轉身到廚房,不多會,端著泡麵桶坐在了談玉琢的左邊。

談玉琢啃著雞爪,把雞骨頭啃得“咯咯”響,頰邊沾了一小圈油漬。

他的潔癖總是時隱時現,沒有定式。

池岩幾乎可以肯定他是被家裡管多了,因為受不了所以逃出來的小少爺,時而出現不符合他完全放鬆狀態下的行為是家裡長期教導的結果。

他已經做好被家長找上門的準備,但過了一個月,老舊的小區還是靜悄悄的,晚上除了流浪貓的叫聲其餘什麼聲都沒有。

談玉琢吐出幾塊碎骨頭,雞爪有點辣,他“嘶嘶”地小口吸著氣,裹著毯子下沙發,打開冰箱從最裡層拿出一瓶冰可樂。

“……”池岩想起前幾天他急性腸胃炎又是發燒又是吐的樣子,出聲提醒,“這樣吃對腸胃不好。”

談玉琢打開瓶蓋,仰著頭,喝了兩大口,無所謂地說:“沒關係,吃壞了我活該。”

他捧著可樂,開開心心地窩回沙發,後腦勺的頭發被睡得亂糟糟的。

池岩見狀,也沒再管他,隻感覺小孩怪慘的,家裡管那麼嚴,估計可樂都沒怎麼喝過。

池岩很快就吃完一桶泡麵,起身把剩下的湯水倒進水槽裡,回房間從衣櫃裡拿了件運動服外套,一邊往外走一邊往身上套。

“你去哪裡?”談玉琢伸頭問。

池岩把拉鏈拉到下巴下,“去夜跑。”

談玉琢趕緊吃了幾口,放下泡麵桶,抽了張紙擦乾淨嘴,“我也去。”

池岩挑挑眉,既沒有出口答應也沒有拒絕,但人站在玄關裡沒有動。

談玉琢怕晚一秒,他就反悔,隨便從沙發上拿了件外套,“走吧。”

池岩以為他隻是說著玩玩的,因為談玉琢平時能躺著絕不坐著,能坐著絕不站著,白天大部分時間都看不見人,晚上的時候才會在客廳裡弄出一點悉悉索索的細小動靜。

沒想到談玉琢跟在他後麵,默不作聲地跑完了五公裡。

談玉琢喘著氣,摘下帽子,拉下外套的拉鏈,用外套給自己扇風。

“你體力還挺好。”池岩誇他。

談玉琢撐著自己膝蓋,喉嚨裡一股血腥味,咽了口唾沫才說:“我得練一下,要是跑不動了,會有麻煩。”

他擦了把下巴上的汗,“我們去吃燒烤吧,我剛剛看見路邊有燒烤攤。”

池岩越發覺得他像個小孩,笑了笑,“走吧。”

談玉琢身上出了點汗,他消失的潔癖在這時候突然出現了,想去洗臉。

“小公園裡有個公共廁所。”池岩對這一片比較熟。

談玉琢糾結了一兩秒,放棄了,“可是公共廁所好臟好臭的。”

最後他在便利店裡買了幾瓶礦泉水,叫池岩倒到他手上,用來洗臉。

洗完他把剩下的兩瓶水分了一瓶給池岩。

燒烤攤緊挨著職高,正值學生晚自習下課,街邊的小吃攤變得更多了。

談玉琢買了幾個奶油麵包,塞進嘴裡,左手拿著一個籃子,點了下下巴,“茄子。”

池岩便拿了兩串茄子放進籃子裡。

兩人挑了五分鐘,籃子裡東西堆了出來,談玉琢喊“麵筋”的時候,他沒有拿。

“差不多可以了,你吃不了那麼多。”池岩想要拿過籃子去付錢,談玉琢緊抓著不放。

“可我想吃,我之前都不能吃這些東西。”談玉琢垂下臉,燒烤攤的燈光照亮他一小片臉頰,眼睫忽閃的動作變得很明顯,光點凝在眼睛亮亮的,好像一個得不到心愛玩具的小孩。

池岩和他僵持了幾秒,談玉琢眼疾手快吞下最後一口麵包,拿了串麵筋扔進籃子裡,“老板,算錢。”

“走吧走吧,找個位置坐。”談玉琢推他的肩膀,生怕他把東西從籃子裡拿出來。

池岩無奈,找了個靠街的位置坐下。

對麵的學校還有幾個教室亮著燈,沒有多久,燒烤攤邊就坐滿了學生。

池岩看了教學樓許久,談玉琢伸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學校有那麼好看嗎?”

池岩收回目光,轉而看著桌上礦泉水的商標,“我之前在這裡上過學。”

“難怪你對這片那麼熟。”談玉琢喝了口水,“學什麼的呀?”

“汽修。”池岩彎起嘴角笑,“實操課總是帶一身機油味。”

談玉琢慢慢擰上蓋子,看了看池岩,說:“你是gay吧?”

池岩的表情瞬間凝固,沉默持續了一兩分鐘後,他擰起眉頭,“因為我學汽修?!”

“那不是。”談玉琢說,“我一開始看見你的時候就想問了。”

池岩手從桌子上放下,放到自己的膝蓋上,“之前沒有人發現過。”

“你是說呂楊嗎?”談玉琢笑,“他那個腦子能發現,才奇怪呢。”

談玉琢視線下移,落到他的胸口,“你這款,在圈子裡應該叫做黑皮辣媽。”

池岩用無表情的臉盯了談玉琢好久,談玉琢才吐了下舌頭,慫慫地道歉:“對不起,你最好不要打我,你一拳下來,我隻能主動躺下訛你。”

老板端來了油炸好的燒烤,池岩接過,放到桌中間,“快吃。”

談玉琢掰開一次性竹筷子,夾了塊雞排,吹了吹送進嘴裡,被燙得齜牙咧嘴。

因為談玉琢的莽撞,池岩反而心理防線更低了些,話匣子也打開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家?”池岩問,“總不能一直躲在外麵,父母會擔心。”

談玉琢眨眨眼,“你以為我離家出走啊?”

“我才不是小孩子呢。”談玉琢慢慢嚼嘴裡的東西,腮幫子一鼓一鼓的,“我都離過婚了。”

池岩嗆了口水,塑料板凳在地麵摩擦,水珠滾落到褲子上。

他看著談玉琢的白淨的臉,一時有點懷疑他是不是在說謊,但談玉琢的眼神很沉靜,仿佛自己說出的隻是很尋常的事情。

“躲前夫?”池岩重新開始猜測。

談玉琢笑得燦爛,“不是,我前夫早死了。”

池岩拿起手邊的礦泉水,擰開喝了一大口,讓自己冷靜一下。

“你知道我那麼多錢哪來的嗎?”談玉琢壓低聲音,神神秘秘地問。

池岩想不出,誠實地搖頭。

“我之前是做有錢人的情人的,現在我不做了。”談玉琢很沒有憂愁的樣子,把炸得酥脆的土豆戳成泥。

池岩已經開始有點恍惚了,“你現在為什麼不做了。”

談玉琢停下了動作,池岩以為說到他傷心處了,抿了抿嘴,卻見談玉琢勾了勾手指。

池岩遲疑地往他的方向靠近了一點,談玉琢輕聲說:“我裡麵有個金主,他從高中開始就包我了,他腦袋瓜有毛病,年紀上來居然還養胃了,性格也越來越變態,我受不了,所以跑出來了。”

“要是我被找到抓回去,肯定會很慘的。”談玉琢苦著臉,吃了一大口炸土豆。

池岩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但有限的腦容量讓他一時間無法接受那麼多信息,導致他的反應都緩慢了好多。

談玉琢眼睫閃了兩下,問:“要是他找過來了,你能幫我擋一下嗎?”

池岩安靜了幾秒,凝重地點了點頭。

談玉琢“噗嗤”一聲笑出聲,“哎呀,你好嚴肅哦,我騙你的。”

池岩的臉上短暫地出現了迷茫,爾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可能是因為談玉琢的眼睛太過於乾淨,一副從不會撒謊的樣子,他居然會信了那麼荒謬的故事。

“貧嘴。”池岩夾了塊烤腸給他,“什麼玩笑都敢開。”

談玉琢咬了一口烤腸,已經有點涼了,味道沒有那麼好,但他仍然一小口一小口珍惜地吃乾淨了。

吃完,談玉琢抬臉,認真地看著池岩說:“但是謝謝你,你是很好的人。”

池岩被他說得有點渾身不自在,移開了話題,“等你父母來接你,你就回去吧,他們看見你住在這種地方,要心疼的。”

談玉琢“嗯”了一聲,又說了聲謝謝。

作者有話說:

寶寶也想媽媽可以來接他回家

第69章 包菜

四月末,天氣逐漸轉熱,路旁的樹以一種令人難以相信的生長速度,迅速發出了芽苞,舒展出新綠色的葉,早開的不知名的花零零散散地裝點著這座小城不為人知的春天。

“包菜吃嗎?”

池岩蹲在地上,在攤子上翻找兩下,舉起一顆菜葉包裹得嚴實的包菜。

談玉琢站在他身邊,沒有出聲。

池岩抬起頭,發現他都沒有看向自己,而是全神貫注地看著菜市場入口的方向。

菜市場棚頂裂開了一道小縫,金色的陽光照在談玉琢左半邊側臉上,讓他的瞳仁呈現出一種很淡的棕色,臉頰、鼻尖和嘴唇都被一種暖而軟的水色沾染。

池岩拍了拍他的小腿,“看什麼呢?”

談玉琢抬了下腿,許久才挪開視線,臉上的表情很平靜,“沒什麼。”

“那要吃包菜嗎?”池岩說著,已經扯下了旁邊菜籃子上掛著的紅色塑料袋,把手上的包菜裝了進去。

“我不愛吃包菜。”談玉琢很沒有眼力見地表示拒絕。

池岩把裝好的包菜遞給老板上稱,“晚了,誰燒飯聽誰的。”

池岩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再貧個幾句嘴,但今天他意外地安靜。

談玉琢突然又轉過了臉,池岩付完錢,站起身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入口。

菜市場入口兩邊擺滿了早餐攤,正是早上人流量大的時候,特彆擁擠,白色霧氣從竹編的蒸籠裡升騰,把來來往往的人的麵容都模糊了。

“怎麼了?”池岩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裡拽了點,“小心一點,人多會撞到。”

談玉琢收回目光,和池岩對視幾秒,池岩莫名從他的臉上看出幾分認真和嚴肅。

在池岩眉頭慢慢皺起來的時候,談玉琢指了指入口左側的小攤,“我想吃烤紅薯,你幫我買一個。”

池岩拎起袋子,力氣太大,脆弱的塑料袋子被扯得作響。

他轉頭就要走,談玉琢握住他的手腕,細聲細氣地喊:“求求你了,池哥,哥,哥哥,去給我買一個,我在這裡等你。”

周邊來來往往都是人,連轉個身都有點困難,池岩做不了什麼大動作,隻能口頭上警告,“放手,你放手。”

談玉琢不放,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隔著一層薄薄的衣服布料,手指快要摳進他的皮肉裡去。

“你不放手,我怎麼去買。”池岩妥協。

談玉琢思考了幾秒,沒有鬆開手,反而握得更緊了,“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

池岩低頭看了他一眼,談玉琢緊張兮兮地仰頭回視他,聲音混在嘈雜的叫賣聲中幾乎快要聽不見,“就這樣走過去,很快就到了。”

池岩拍了拍他的手腕,“走吧。”

紅薯攤在對麵,需要橫穿過人群,池岩人長得高,肩膀寬,輕鬆地擠出一條路。

到了對麵,談玉琢扭頭朝四周看了看,失去了大樹的遮擋,這個視角看入口看得更加清晰。

池岩接過老板遞過來的紅薯,拍進談玉琢懷裡,“祖宗,拿去吃。”

紅薯還有點燙,池岩扔的時候沒有注意,碰到了談玉琢領口處裸露的皮膚,談玉琢被燙得小聲叫了一聲,紅薯掉到了地上。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池岩矮身,撿起地上的紅薯。

談玉琢還捂著自己的衣領口,池岩拉開他的手一看,鎖骨處的皮膚已經開始泛紅了。

池岩把他的衣領往上拉,問隔壁老板要了冰箱裡的礦泉水,貼在談玉琢燙紅的皮膚上。

礦泉水太冰,談玉琢哆嗦了一下,用手指尖托著,“沒事,我體質就是這樣,隻是看著嚇人。”

池岩重新買了份烤紅薯,摸著溫度差不多了,才遞給談玉琢。

池岩自己不嫌棄,掉在地上過的紅薯吹了吹,剝了皮就吃。

談玉琢單手有點不方便,池岩注意到了,重新拿回來,把半個紅薯剝了皮後遞還給談玉琢。

攤子上賣的烤紅薯用的都是本地農戶種的紅薯,前一天從田地邊拉回來,第二天就煨進了爐子裡,表皮沾滿了烤出來的糖水,凝固了沾在外皮上成了黑黑的殼子,甜香撲鼻。

談玉琢咬了幾口,問池岩:“今天可以喝牛肉湯嗎?”

肉攤在菜市場最深處,池岩三下五除二吃乾淨紅薯,“吃,都燒給你吃。”

買完肉出菜市場,談玉琢熱得出了一層薄汗,乾脆把外套脫了下來,搭在手臂上。

他身上隻剩了一件寬鬆的白色短袖,風吹過,把他的衣擺吹得緊貼在身上。

談玉琢隻帶了厚重的冬衣,天氣一熱,那些衣服都不能穿了,他現在出門喜歡撿呂楊和池岩不要的衣服穿。

兩人的身量都比他高,穿在身上沒有什麼束縛感,衣服也耐臟耐造,隨手拿起來就能套上,非常方便。

談玉琢迅速地墮落了,那些精致的春衣被他束之高閣,成日穿著寬大的運動褲和短袖衛衣,徹徹底底融入了小城。

池岩跨上摩托車,摘下車頭掛著的灰色頭盔扔給談玉琢。

“你不穿外套,回去指定感冒。”池岩架住摩托車,“把外套穿回去。”

談玉琢半仰著腦袋,扣上頭盔扣,對他做了個鬼臉,“你最近婆婆媽媽的。”

池岩拿他沒辦法,談玉琢洋洋得意地跨上摩托車後座,手撐住車尾,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大街上,商鋪陸續開了門,路口正亮著紅燈,一切似乎都很平靜,什麼異樣都沒有。

回到家,池岩扔下鑰匙,彎腰進了廚房門,開始清洗買回來的菜。

談玉琢換了拖鞋,在浴室裡洗完腳擦乾了,小跑回自己房間,拿過床上的平板,趴在床上開始玩遊戲。

大概過了一小時,池岩菜基本都炒好了,隻剩下牛肉湯煨在鍋裡。

池岩打開房間門,談玉琢還在熱火朝天地在平板上當空姐出餐。

“起來吃飯。”

談玉琢抬起頭,把遊戲暫停了,到客廳一看,少了道牛肉湯。

他走到廚房,掀開鍋蓋看了一眼,大聲喊:“牛肉什麼時候能煮好呀?”

池岩斜著身子依靠在房間門口,“不能多等一會?”

談玉琢從廚房裡鑽出來,討好地抬手敲了敲池岩的肩膀,又捏了捏他的手臂,“我知道了啦,你先去吃吧,我看著湯。”

池岩上班的時間很自由,很少能有準時吃飯的時候,這也意味著,沒有人給談玉琢燒飯了。

在一星期內連續看到談玉琢吃了八次泡麵後,池岩開始教談玉琢怎麼炒菜。

現在他已經能簡單地給自己做個蛋炒飯吃,還能再配個蔬菜雞蛋湯。

這樣又吃了一星期,池岩店裡新來了一個女客人,談玉琢當時在店裡玩,正值午飯時間,他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自己燒好了帶過來的菜。

女客人問:“你那麼瘦還在減脂啊?”

池岩覺得他不能再接著吃水煮菜了,正好呂楊的嫂子平常在家沒什麼事,池岩把談玉琢送去了呂楊嫂子那,每個月談玉琢付個菜錢就可以了。

呂楊的嫂子家裡開了間小飯店,她從爸爸那裡學了一手好廚藝,做飯一絕,談玉琢就這樣被喂胖了五斤。

平時要是池岩在家,他也會親自下廚給談玉琢開個小灶。

談玉琢雖然已經不需要自己下廚,但還是會在廚房邊看人做菜,偶爾也會做幾個小菜。

隻不過色香味俱無,隻有池岩會吃完。

談玉琢解下池岩身上的圍裙,有模有樣地圍在自己的腰上,轉身進了廚房。

湯隻剩收火階段,談玉琢把火調小了,時不時用勺子攪兩下。

門口響起了門鈴聲。

池岩以為是呂楊掐著飯店過來吃飯,坐在沙發上喊了一聲:“呂楊?”

門口安靜了幾分鐘,就在池岩以為是有人按錯了門鈴的時候,門鈴聲再次響了起來。

談玉琢關上火,從廚房裡走出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和客廳裡的池岩麵麵相覷,“我去看看。”

談玉琢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可惜什麼都沒看清,貓眼很早就壞掉了,隻看見一團模糊的黑色。

“誰呀?”談玉琢握著門把手,抬高聲音問。

“快遞!”門口的人喊,“開下門簽收一下。”

“我新買的工具到了吧。”房屋的隔音很差,池岩已經聽到了他們談話的內容。

談玉琢還是無法忽視自己心底的焦慮,不知為何,心臟從剛剛開始,就在砰砰亂跳。

現在心跳的速度更是快,幾乎到了微微窒息的地步。

“我知道了。”談玉琢貼在門上,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可以清晰地傳出門外,“你把名字簽了,放門口吧。”

門口很快響起幾聲重物落在地上的聲音,外麵的人臨走前不忘說了一句:“回去彆說我沒送到啊。”

“不會的。”談玉琢回答。

過了幾分鐘,談玉琢才擰下門把手,拉開了一條小縫。

樓道邊堆著各種雜物,很亂,他看見了地上放著的紙箱,安心了些,把門往裡更拉開些。

一隻手突然握住了門板。

談玉琢抬眼,看見手腕上戴的手表,無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門被緩緩推開,梁頌年穿著一身灰色的風衣出現在門口,矜貴得和這裡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微微垂下眼,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平直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玉琢。”

第70章 沸水

談玉琢站在玄關的角落裡,一隻手撐在背後的鞋架上,好似失去了全部的思考能力,久久沒有動作。

他定定地盯著麵前的梁頌年,看得更仔細了些,發現梁頌年瘦了些,下顎線淩厲,臉上的線條輪廓變得更加硬朗,雖然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但遠沒有到狼狽的程度。

他和談玉琢記憶中的人沒有什麼不同,奢華的,昂貴的,讓人覺得無法徹底擁有。

談玉琢偶爾也想過在自己走後的這段時間裡,梁頌年會變成什麼樣,也不切實際地做過夢,猜想他會不會因為自己的離開而表現出些許不同。

現在人站在自己麵前,談玉琢很快地清醒了。

或許梁頌年真的有過很喜歡他的時刻,但對於梁頌年來說,喜愛在他的世界裡占據不了多少份量。

談玉琢哪怕把全部都占據滿了,也無法在他的心頭留下一絲一毫的痕跡。

梁頌年的視線在他身前係的圍裙上短暫地停留了幾秒,談玉琢順著他的目光低下頭,看見被洗到卷邊脫色的圍裙上濺上的黃色油點,有點無措地抓緊了,在手心裡搓了搓。

“不請我進去嗎?”梁頌年的聲音平靜得毫無起伏。

談玉琢怔了怔,抬起臉,他想從梁頌年的臉上捕捉到一些微小的表情,以此來揣摩他的心思。

但梁頌年麵上無波無瀾,仿佛隻是路過來見一個認識的人。

談玉琢沒有回答,又後退了一步,腳後跟碰到了木製鞋架,發出很輕的碰撞聲。

池岩察覺出不對勁,從沙發上站起身,“玉琢,誰來了?”

談玉琢感到整個胸腔都堵得慌,呼吸都紊亂了些,轉身朝池岩的方向看了一眼。

池岩已經走出了客廳,穿過廚房,看見了門口站著的梁頌年,陌生的麵孔讓他不由得一愣。

在家裡,池岩不習慣穿外套,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背心,小麥色的小臂上,蛇形紋身纏繞著肌肉線條,隨著動作肆意舒展。

“這誰?”池岩上下掃了梁頌年幾眼,碰了碰談玉琢的肩膀。

談玉琢沒有反應,池岩明顯感覺到了手心下薄薄的皮肉緊張地繃直,他遲疑地把手臂搭在談玉琢的肩膀上,試探性地問:“怎麼了?”

池岩感受到了一道直白的視線,他看向對麵的人,對方的視線和他對上,毫不回避,直白銳利地落在他的身上。

與此同時,池岩的手臂往下一墜,一股溫熱的壓力從側麵傳來。

“寶寶。”談玉琢眨了兩下眼睛,聲音很輕很柔,池岩從沒有聽過他用這樣的聲音說話,“你彆問了。”

池岩眼神定在談玉琢的臉上,瞳孔微微顫動,想起了談玉琢在燒烤攤的塑料桌子前和他說的荒謬玩笑。

“你好。”梁頌年開口,朝池岩輕輕點了下頭,毫不拖泥帶水地介紹自己,“梁頌年。”

池岩扶住談玉琢的肩膀,“你好,池岩。”

談玉琢快把整個身子都貼到他的手臂上,池岩轉而捏住他單側的肩膀,遏製住了他一小部分的顫/抖,克製地問:“你有什麼事嗎?”

梁頌年還沒有說話,談玉琢又小又細的聲音在一旁響起,“池哥。”

池岩低頭看了他一眼,手上用了些力,把他大半個身子遮擋在身後,安撫他:“沒事。”

“我還沒有吃飯。”梁頌年的眼神不著痕跡地從他們交疊的手臂上滑過,平又直地看向池岩的臉,“可以留我吃頓飯嗎?”

池岩覺得難搞,他完全猜不出梁頌年的意圖,如果對方直接和他動手,可能問題很快就能得到解決,現在卻不上不下的。

談玉琢接過了他的話,“頌年,你走吧。”

梁頌年低下頭,視線隨之下垂,談玉琢心底一慌,看著梁頌年衣領的位置,避免和人直接對視。

“和我出去吃,或者我進來。”梁頌年語調很平和,卻帶著一股不容反駁的強硬,“自己選一個。”

池岩忍不住想開口,談玉琢往後扯了他一下,妥協道:“進來吧。”

談玉琢往後退了一步,池岩站在原地和梁頌年短暫地對峙了一分鐘,談玉琢手指碰到他的後腰,他轉頭看了看談玉琢蒼白的臉,抿了抿唇,最終也往後退開。

梁頌年走進房裡,用一種不甚明顯的目光打量著房屋,同時也在關注著談玉琢。

談玉琢前段時間去理發店修建了下發尾,理發師的手藝並不怎麼好,發尾剪得有點亂,散漫地披在他的肩頭。

他身上的衣服也寬寬大大的,原本帶著各種昂貴手表和奢侈品的手腕上,現在隻戴了一串紅色的塑料珠子,臉卻圓了些,頰邊甚至都有了些肉感,原本灰蒙蒙沒有生機的眼睛變得明亮而生動。

他對著池岩笑,帶著些許的歉意,以為梁頌年聽不到,小聲地叫“池哥”。

池岩讓他轉過身,解下了他身上的圍裙,低聲說:“以後再找你算賬,先去吃飯。”

談玉琢雙手合十,對池岩擺了擺,用口型說,“謝謝池哥。”

房屋很小,梁頌年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底。

逼籠的角落裡,放著幾隻紙箱,梁頌年走過去打開一看,裡麵躺著幾件談玉琢還沒來得及轉手出去的皮草。

因為被隨手塞在紙箱裡,皮草的毛已經蓬亂得不成樣子,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梁頌年合上箱子,幾個月來不休不眠地尋找信息,從一個城市找到另一個城市,他都未曾發過火。

他的胸腔裡灌滿了冰涼的水,怒火在水下安靜地燃燒,直到整個腔室都沸騰起來。

他很想知道談玉琢離開的原因,如果隻是忍受不了自己而選擇逃離,為什麼偏偏要一次次讓自己落於這樣的境地。

“你坐這吧。”沙發的麵積不太夠,談玉琢找了張小板凳,放在桌子前。

梁頌年沒有動,屋子裡燈泡的光線有點暗,從眉骨處打下的陰影讓他的臉看上去帶了幾分陰鬱。

談玉琢看了看他,抽了幾張消毒濕紙巾,把凳子擦了兩遍,又用乾燥的紙巾擦去水漬,尷尬地解釋,“我每天都打掃的,屋子很乾淨。”

梁頌年走過來,光線照在他的臉上,露出一張平和的臉,似乎剛剛談玉琢看到的隻是錯覺。

池岩端出了湯,不太客氣地說:“你突然來,我們也沒有時間準備,可能會不夠。”

梁頌年坐在矮腳凳上,兩條修長的雙腿隻能局促地擠在狹小的有限空間裡,談玉琢從飯碗裡抬起眼看他,很快就低下頭去。

梁頌年給談玉琢舀了一碗湯,談玉琢依舊沒有抬頭。

“沒事,我隻是來看看玉琢。”梁頌年說。

談玉琢筷子抵在碗底,莫名感覺很難受,說不清是因為什麼。

拖著行李箱滯留在每一個淩晨的高鐵站上,黑夜中的焦慮、恐懼與害怕,在梁頌年輕飄飄的一句話下,變得很輕很薄,也變成了沒有分量的東西。

梁頌年沒有吃多少東西,隻喝了幾口湯,他的表情變得很奇怪,“玉琢,你的廚藝變好了。”

“是嗎?”談玉琢笑了笑,池岩夾了塊牛肉放進他碗裡,“笑那麼燦爛乾什麼?”

談玉琢就不笑了,為了顯示自己的嚴肅,把眉頭輕輕地擰起來。

“玉琢,你和他說過嗎?”梁頌年放下碗,“我和你的關係。”

談玉琢神經瞬間緊繃,眉毛真切地皺了起來。

“和他說明白。”梁頌年看著他,眼神算不上多麼壓迫。

談玉琢卻感覺自己肺部的空氣都被逼壓得一乾二淨,他動了動嘴唇,囁嚅著模糊地叫了一聲:“寶寶。”

沒有任何前稱呼,“寶寶”可以指代在場的任何人。

梁頌年沉靜地呼吸著,談玉琢身上彌散著一股熟悉的甜香味,沐浴露的味道卻變了,他為此感到不悅。

談玉琢轉臉,沒有再看梁頌年,而是投向了池岩,“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有一個金主……”

“我現在的錢,都是他給的。”

池岩摸了摸他的頭,“沒事,以後我會賺錢給你用。”

梁頌年胃裡沒有什麼東西,卻感到了一股強烈的嘔吐欲,腸胃一陣一陣地緊縮,尖銳地疼痛起來。

他的呼吸都開始顫/抖,但他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此時此刻,居然笑出了聲。

談玉琢睜大眼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梁頌年很享受談玉琢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感覺,不管是失神的、呆愣的、悲傷的亦或是憤怒的。

他臉上的笑容幅度更大,聲線溫柔的問:“那你什麼時候和我回去呢?”

“他不會和你回去了。”池岩冷淡地回答。

“玉琢,我不希望你再做錯誤的選擇。”梁頌年瞥了池岩一眼,施施然收回視線,“你要在這裡住一輩子嗎?”

談玉琢沒有看他,不知下了什麼決定,眼睛裡躍動著堅定的光。

“我不跟你回去。”談玉琢緩緩地重複,片刻後放柔了語氣,“對不起,之前走得太急,沒有和你說清楚。”

“我們之間……就這樣吧。”

他找不出合適的詞來結束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清不楚地開始,隻能不清不楚地結束。

“……那些錢,”談玉琢絞緊手指,梁頌年看得出他在糾結,在害怕,但他依舊毫不猶豫地說,“我會慢慢還給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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