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酸奶
沉默像石縫裡擠壓著生長的青苔,厚重地蒙住了口鼻,長進腔道裡,把肺部紮出血沫,鼻息間都是雨水的腥味。
談玉琢後知後覺,自己把口腔內頰咬破了,那股類似潮濕雨水的腥味是血液的甜腥味。
過了幾分鐘,梁頌年放下手,手指在玻璃桌麵上緩慢地滑著圈,他可能感覺談玉琢的話很有趣,很天真,淡淡地笑了一聲,“準備怎麼還?”
談玉琢沒有看他,撥弄著自己手腕上的塑料珠子,悶悶地說:“我上班賺錢還。”
“是嗎?”
梁頌年說完,突然站起身,談玉琢停下了撥弄的動作,身子小幅度地往後斜著,仰頭看向他。
“怎麼辦呢?”梁頌年一手撐在桌子上,低下頭,微微歪著頭,沉靜地和談玉琢對視,“談談,你打一輩子工也還不上一塊手表的錢。”
談玉琢抬起手,動作看上去像是想要阻止對麵人的進一步靠近,表情緊張得可憐,“我知道,所以我沒有帶很貴的東西走。”
“那些東西,”談玉琢視線往外,落到角落裡的紙箱裡,硬著頭皮說,“都是包和衣服,你送給我的,你現在連這些都要收回去嗎?”
梁頌年垂下眼,平直的睫毛遮蓋住了大半眼眸,談玉琢輕聲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他才掀開眼皮。
“你想了那麼多,一開始就準備走了,是嗎?”梁頌年問。
他們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談玉琢知道自己撒謊也躲不過梁頌年的眼睛,沒什麼猶豫,誠實地點了點頭。
談玉琢一直以為,梁頌年是個很聰明的人,懂分寸,有界限,在得到明確的信號後,會妥帖地處理雙方之間的關係。
就像之前,他沒有認真地過問過梁頌年出國的事,梁頌年也沒有仔細地談論過他貿然結婚的事。
“你和我說過的。”談玉琢垂下手,放在桌沿,“如果我想結束,隨時都能結束。”
梁頌年沒有出聲,他盯著談玉琢的臉看,談玉琢被他看得不自在,手往前抓,摸到了水杯,握到手心裡送到嘴邊喝了一口。
“你先讓玉琢好好吃餐飯,可不可以?”池岩適時開口,打破了沉默,“你動不動站起來,彆人飯都咽不下。”
梁頌年看了一眼池岩,眼睛掃過談玉琢身前的碗,裡麵隻裝了小半碗米飯,泡著湯,幾團炒熟的包菜被他用筷子撥到角落裡,並沒有吃幾口。
梁頌年直起身,談玉琢鬆了口氣,轉過身彎著腰,快要趴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安靜地往自己嘴裡塞飯。
池岩夾了幾塊燉爛的牛肉放進他碗裡,“吃大口一點,快吃。”
談玉琢很聽話,他努力塞了兩大口飯菜,臉頰肉鼓起來,隨著咀嚼的動作一動一動的。
梁頌年從上方的視角看下去,談玉琢的臉很小,眼睛顯得更大了,像某種動物的幼崽。
他不應該對此感到情緒低落,或是產生其他更不好的情緒,在許多個尋找的日子裡,眼前的畫麵是他無數次想要在夢中看見的。
隻是那雙漆黑濕潤的眼眸再沒有專注地停留在他的臉上。
梁頌年看了他一會,坐回了對麵,隻是全程都沒有再動筷。
等談玉琢吃完飯,池岩從冰箱裡拿出一板酸奶,思考了幾秒,掰下兩個,一個扔給了談玉琢,另一個遞給了梁頌年。
“怎麼是紅棗味的。”談玉琢眼睛一瞪,“我不喜歡喝!”
池岩咬著吸管,抬手在他額頭上彈了一下,“挑食。”
談玉琢捂住自己的額頭,不太高興地噘嘴,“說了很多次嘛,不要紅棗的,不要紅棗的,你都不聽。”
“紅棗的便宜,味道不都一個樣。”池岩伸手想要拿過談玉琢手上的酸奶。
他沒有拿到,因為梁頌年比他更快地接走了酸奶。
“太冰了,你喝下去會不舒服。”梁頌年把兩瓶酸奶放在桌上,站起身,從衣架上拿下外套,搭在小臂上。
“走吧,我帶你下去買。”
談玉琢仰頭看了他一眼,爾後僵硬地彆過頭。
見他沒反應,梁頌年握住了他的手臂,“不放心,你可以把自己的小男友叫上。”
池岩的酸奶喝到了最後一點,吸管發出些許聲響,隱晦地朝談玉琢揚了下眉。
談玉琢覺得自己需要單獨和梁頌年說清楚,堅持了一會,便順從地站起了身。
“我等會就回來。”談玉琢小聲對池岩說,“你在家等我。”
中午,外麵的陽光已經有點大了,刺得談玉琢有點睜不開眼。
小區一樓是當街的鋪麵,屋後拉了棚頂,店家養的兩條黃狗各自趴在泥水橫流的地上,聽見響動,不約而同地站起來,叫了幾聲。
樓道裡彌漫著一股煙塵味,樓梯修得過窄,談玉琢必須集中些精神,才能確保自己不踩空。
下樓的時候,談玉琢在樓道口蹲著自己前幾天喂的橘貓,晃著尾巴蹲在扶梯上。
談玉琢和它對視兩秒,果斷伸出手摸了摸它的頭。
橘貓呼嚕嚕地仰起下巴,喵喵叫了幾聲,發現談玉琢並沒有帶來任何零食,不太滿意地從扶梯手上跳下,鑽入巷道裡,很快不見了身影。
梁頌年耐心地等他摸完貓,從口袋裡拿出濕紙巾,習慣性想要握住談玉琢的手。
談玉琢把手背到身後,“我自己來吧。”
梁頌年一瞬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談玉琢握住紙巾垂下的另一端,扯了一下沒有扯動,猶疑地看著梁頌年。
梁頌年鬆開了手,濕紙巾軟趴趴地下落,貼在了談玉琢的手指背上。
大街上,車來車往,汽車的鳴笛聲不絕於耳。
談玉琢走在梁頌年的身側,心裡什麼都沒有想。
高中的時候,談玉琢不喜歡早晨的跑操,他身體不好,老師給他開了一條長期的跑操假條,他卻沒用過幾次。
因為他們班級跑操的隊伍緊挨著梁頌年的班,談玉琢可以隔著人影看一眼梁頌年。
那時候他感覺自己很幸福,不敢想如果有一天能和梁頌年並肩走在一起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之後他有許多個和梁頌年一起散步的機會,他們牽手,接吻,甚至上/床,都難以彌補他心底愈發強烈的恐慌感。
他很後悔,自己喜歡上一個太過於優秀,又不需要過多情感的人。
直到今日,他終於能夠坦然一點,平靜地和梁頌年走完這一段路。
“你不用還我錢。”梁頌年說,“那些錢對我來說,沒有用。”
談玉琢想不出自己有什麼是對梁頌年有用的,因為他已經擁有得足夠多,什麼都不缺。
談玉琢笑了笑,“謝謝。”
梁頌年側頭看了他一眼,停頓了一下,“我可以問問你嗎?”
大街上很嘈雜,談玉琢隔了幾秒鐘,才點了點頭。
“玉琢,為什麼你不肯選擇我呢?”
“……我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梁頌年轉過臉,看著前方的車流,他不想把氣氛弄得那麼嚴肅,卻無法再露出笑容,“周時和池岩都無法帶給你,你寧願過那樣的生活也不肯待在我身邊嗎?”
陽光從密實的樹葉縫隙間投下點點碎光,談玉琢眨了下眼,眨掉了眼前的光點。
他的眼睛有點刺痛,自作主張地認為是光線太強的原因。
“頌年,實際上我的事情和你無關。”談玉琢聲音很輕很慢,但吐字很清晰,“我不能自己做選擇嗎?”
梁頌年看向他,眼神晃了晃。
談玉琢自然地平視他,釋然般笑了笑,“我以為你不會來找我了,實際上你現在站在這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要來這一趟。”
“是對我有點愧疚嗎?”談玉琢轉開眼,盯著自己的鞋麵,“你道德感不用那麼高,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你對我最好了。”
“你高中時候帶我去的酒樓,我之前隻在門口看了幾眼,隨手送我的禮物,我看都不敢看,得拿保險箱藏著,你不打我,也不罵我,包容我的脾氣。”
“你已經給我許多,我現在有錢,身體也好多了,可以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梁頌年停下腳步,“你想要的生活裡,不希望我出現是嗎?”
談玉琢不得不也停下了腳步,兩人之間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隻需要有人跨幾步,就能越過去。
但誰都沒有動。
最後,談玉琢妥協,“曾經有,但已經是好多年前了,我已經記不清了。”
他們的身側,二十五路公交車通過十字路口,發出尖銳的一聲車喇叭聲。
談玉琢繼續往前走,他的脊背挺得筆直,走得很穩,沒有回頭。
梁頌年沒有帶他到便利店,而是在手機上搜了一下,帶他到了一家專門做酸奶的店。
店內的裝潢很溫馨,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蛋糕店特有的味道,臨街的櫥櫃裡放著一排烘焙好的麵包甜點。
談玉琢在這裡生活了幾個月,還不知道附近就有這樣一家店。
他挑了樹莓桑葚和香水菠蘿味的酸奶,像之前每一次向梁頌年討要禮物一樣,故意仰頭看著人,
因為這個角度看,他的眼睛最大。
隻是梁頌年知道,以後可能很難再看到了。
“頌年,我能再拿一個嗎?”談玉琢問,“我想給小貓也開一個。”
梁頌年當然沒有拒絕,付完錢,兩人走到店外,談玉琢和他道彆。
梁頌年理解他不想再讓他接近自己的房子,隻是難免會失落。
他伸出手,“可以抱一下嗎?”
談玉琢糾結了一下,還是往前走了幾步,塑料袋子在他腿邊發出稀稀拉拉的聲響。
他抱住梁頌年的腰,把自己的臉貼在梁頌年的胸膛上,“頌年,再見。”
第72章 草莓
五月的天,溫度攀升得很快,談玉琢的房間向陽,上午過了十點,陽光就曬進了屋子。
談玉琢被熱醒了,他側躺著裹上薄被,全身蜷縮起來,孤自和自己的意誌爭鬥了片刻,睜開眼。
“你醒了?”
池岩臉趴在他床沿邊,談玉琢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啊”了一聲。
池岩直起身,雙手插/在腰側,站在床邊俯視著他:“你倒是睡得踏實。”
池岩觀察談玉琢觀察了半個月,發現他好像什麼煩心事都沒有,每天晚上跟小老鼠一樣鑽出來在冰箱裡找吃的,白天照舊呼呼大睡。
談玉琢雙手撐著床褥坐起來,靠在床頭發了會呆,不好意思起來,“你乾什麼嘛,在我的房間。”
“來看看你是不是偷偷抹眼淚。”池岩俯下身,仔細地看了看他。
談玉琢後腦勺的頭發被自己睡得亂糟糟的,因為剛睡醒,眼皮有點腫,臉頰側睡出了兩條紅色的枕頭套紋路。
談玉琢揉了揉自己的臉,“我流什麼淚。”
池岩拍了拍床沿的被子,坐下來,“我沒想到你說的都是真的。”
談玉琢還有點不清醒,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身子往下滑,遲鈍地笑出聲,“我自己說出來,也不太相信這些事居然真的發生在我的身上。”
池岩沉默一瞬,“我還沒想到他那麼年輕。”
談玉琢笑得更厲害了,嗆咳幾聲,“你以為我陪老頭啊?”
“我很貴的,也不是什麼人都陪。”談玉琢傾斜過身子,伸長手,從對麵的床頭桌上摸了包煙。
“你以後準備怎麼辦,還要換城市嗎?”池岩問。
談玉琢用打火機點燃了煙,吸了一口,尼古丁和焦油的味道讓他很不舒服,這股不舒服的感覺通過他的肺管進入肺部,進入他的五臟六腑。
“沒關係。”他緩緩吐出一口煙,眉眼下垂,神情慵懶散漫,“他不會再來了。”
煙的味道太烈,談玉琢咳嗽了幾聲,薄薄的肩背顫/抖,不得不把掐滅在在指尖。
“你不用擔心他來找麻煩,他這個人,做前男友的時候最合格,隻要我找到了新的人,他就會自動體麵地退出。”談玉琢抽出一根新的煙,遞給池岩,“抽不?”
池岩接過了煙,但他不急著抽,隻是捏在手指間,若有所思半晌,問:“我感覺不對啊,既然這樣他折騰一番來找你乾嘛?”
談玉琢聳聳肩,他對梁頌年的了解程度並不比池岩多多少,但真的把這句話說出來,未免太過於荒謬。
談玉琢還是有點愛麵子的,勉強找了個理由:“他身邊不缺人,換一個知情知趣的人很簡單,但我陪他最久,不管怎麼說,可能我在身邊會讓他感覺熟悉安心一點吧。”
池岩深呼吸幾瞬,從左側的口袋裡摸出一個打火機,打了三次,也沒有點上火。
談玉琢把自己的打火機遞給他,“用這個吧。”
池岩看著談玉琢食指和中指夾著的銀黑色都彭,沒有伸手接,“打火機也是他送的嗎?”
談玉琢抬起打火機看了一眼,上麵已經有了幾條劃痕,“不是,本來打火機是他的,後來我過生日,他給我點蛋糕上的蠟燭,落在我這了。”
談玉琢摸了摸打火機上的劃痕,悶悶地說:“我那時候隻是個高中生,還不知道這個打火機那麼貴。”
談玉琢翻過打火機,露出機身側麵的刻字,“你看,這裡還有他名字的縮寫。”
池岩摸了摸下巴,“我看他不像是高中就很會玩的人。”
“我不知道。”談玉琢不太想在這個話題繼續了,但池岩幫了他,被卷入這件事中,就擁有了知情權,他隻能努力回想了一下,“高中時候,他每次來找我,都帶我去他家。”
“去他家乾嘛?”池岩警覺地問。
“輔導我做作業。”談玉琢臉皺成一團,哪怕過了許多年,想到那段被鎖在書房裡不停做試卷的時光,他條件反射地就想吐,“很可怕,我不僅要做學校的作業,還要做他布置的作業。”
池岩眼神開始遊離,“我感覺有點不太對勁。”
談玉琢沒吭聲,他又想抽煙了,伸手在床上摸了摸,摸到煙盒,打開裡麵卻空空如也。
談玉琢便很失落,也講不清自己究竟在失落什麼。
“你們那時候除了做題還乾了什麼?”池岩換了個姿勢坐著,就差直接躺到談玉琢床上來了。
談玉琢往側邊退了退,給池岩挪出一點位置,“嗯”了一聲,慢慢地回憶:“也沒做什麼,高中生哪有那麼多時間,周末昨完題,他會帶我出去吃點東西,我比較喜歡去看夜場電影,看完電影他打車送我回家。”
“平常在學校我們不打招呼,”談玉琢很輕地碰了一下自己的手腕,“不管我陪他做了什麼事,他都給我錢,給很多,我很不喜歡這樣,說了不要,他還是給。”
談玉琢說完,仰頭看了看池岩,池岩一絲反應也無,木著臉嘴唇緊閉。
兩人沉默一會,池岩忍不住了,大喊:“你們這不是談戀愛嗎?!”
談玉琢愣住了,“不是吧?他隻會給我錢。”
“我說,就是可不可能,他隻是太有錢了。”池岩捂住自己的腦袋,又放下手,“雖然他很有錢,但錢也不是隨便就給人的吧,他怎麼不見麵就灑我一把錢啊?”
談玉琢避開了池岩的眼神,“不是,可能聽上去很像,但不是。”
“他就是做事那麼妥帖的人,做什麼都不會讓人挑出錯處。”談玉琢撐住自己的下巴,歪了下頭。
在曼穀和梁頌年分道揚鑣後,談玉琢每天都在回想他們曾經相處點點滴滴的細節,細到梁頌年抬手的動作都回憶千遍。
他後悔過,後悔到半夜悶在被子裡掉眼淚,眼淚把枕巾濡濕了,像潮濕的梅雨季,和他一樣很快就發了黴斑。
這些似是而非的戀愛記憶,經不住如此細致的考察,談玉琢在一遍遍的回想中,隻堅定了一件事。
梁頌年並不喜歡他,他隻是需要一個喜歡的人。
“我們關係一直都沒有明確過,甚至他身邊的朋友不知道我們在一起了。”談玉琢再說起這些,已經不會有那麼強烈的觸動,“我們牽手都少,我給他發消息,他也會回我,有一次我突發奇想,想看看如果我不找他聊天,他什麼時候會主動給我發消息。”
“結果那一個月我都沒有和他有過任何聯係。”
“我很討厭做題,但為了能多見他幾麵,我都會很積極地問他這周能不能也去他家學習。”
談玉琢把手裡的打火機掂了掂,他還用著這個打火機,並不是因為有多麼喜歡,而是因為用習慣了,這個用起來最順手。
可能梁頌年對他的感情也是這樣的。
池岩不再過多說什麼,歎了口氣。
“等會出來吃早飯,下午我有客人,你中飯想去呂楊家吃,就提前給他發個信息,要是不想走動,冰箱裡我昨晚還剩了幾個菜,自己熱一下。”
談玉琢打了個哈欠,拉高薄被子,遮住下巴和鼻子,隻露出一對眼睛,“我知道了。”
池岩站起身,走到門邊,手握住門把手,離開前最後回身看了床上的談玉琢一眼。
談玉琢還睜著眼睛,小聲說了句:“池岩,謝謝你。”
池岩關上房間門,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已經十點半了,差不多快要到和客人約定好的時間。
他草草地往口袋裡塞了幾張紙,帶上鑰匙,急匆匆地下樓。
他今天不準備騎車,打算步行過去。
紋身店樓下旁邊的蔬果店在靠近門的位置放了一排盒裝的草莓,池岩路過,往裡看了幾眼,心裡正想著下班的時候要不要買點回去給談玉琢,身後突然響起幾聲異響。
池岩心裡想著事,當時沒能反應過來,事後他回想,那應該是車門關上的聲音。
池岩眼角餘光看見有人在靠近,以為自己堵到了店門,往旁邊讓了一步,碰到了身後人的肩膀。
他回頭,發現自己三麵被包圍了。
“……”池岩一開始想的居然是,自己最近好像沒有得罪過人啊?
街道邊,安靜地停著一輛黑色的SUV,反常地大開著後車門。
池岩看到陽光下閃著光的勞斯萊斯車標,臉冷了下來。
他撥開其中一人的肩膀,大步向車子走去,大力拉開副駕駛座的門。
梁頌年坐在副駕駛座上,氣定神閒地向他點了下頭,“你好,又見麵了。”
梁頌年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的時候,池岩才發覺他眉眼間距很近,漆黑的眼珠向上看人,冷漠到近乎讓人生理性感到不適。
池岩罵了句臟話,覺得匪夷所思到了極點,“你搞什麼?”
“放心,我不會傷害你。”梁頌年語調很輕柔,可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變化。
池岩捏住車門,嘴角一扯,嘲諷出聲:“你這樣子不像是好好來和我說話的。”
梁頌年也笑了笑,很客氣疏離,“麻煩你上車。”
池岩想把這車門踹爛,他眼睛一掃,幾秒的時間裡看見了好幾個熟悉的車標,身子立馬麻了半邊。
站在他身側的人為他打開了車門,池岩瞪了梁頌年一眼,用力甩上車門,彎腰上了車後座。
作者有話說:
池媽:從沒見過那麼虛偽的男人,嘔
第73章 橘貓
梁頌年在樓梯口遇到了談玉琢喂的流浪貓。
沿街的餐飲店圖方便隨意在後廚的地上潑水,導致天氣一熱,整層一樓都有一股潮濕的水混著泥土的腥味。
小貓蹲在第三階樓梯上,綠色的眼睛中間豎著一線黑色瞳仁,見有人來,慢條斯理得伸長前爪,撅高屁股,尾巴一甩一甩,繞住了梁頌年的褲腿。
梁頌年低下身,手隔著一小段距離懸在橘貓的頭上。
小貓耳朵動了動,仰頭踮起腳,用自己毛茸茸的腦袋碰了一下他的手心。
梁頌年用手拖住小貓的腹部,小貓也沒有掙紮,順從地垂著四肢。
梁頌年舉高手,把小貓托舉到麵前。
小貓在談玉琢手下的時候,顯得圓嘟嘟的,在梁頌年手中卻顯得有點瘦小,趴在他的手臂上,細細地“喵喵”叫了幾聲。
梁頌年一隻手握住小貓的前爪,一隻手托住小貓的屁股,把它抱在了懷裡,繼續往上走。
上樓全程,小貓都很聽話,明明不算親人的貓,卻乖乖地趴在人懷裡。
梁頌年往外掏鑰匙的時候,它伸長脖子,用粉色的鼻頭碰了一下他的手腕,碰完很謹慎地縮了回去。
梁頌年摸摸它的下巴,轉動鑰匙,打開了門。
客廳裡采光不好,兩個房間門一關,哪怕在白天,客廳裡也是暗的。
梁頌年打開燈,彎腰把小貓放到地上。
小貓爪子一觸碰到地麵,就往桌子下跑了幾步,還沒有跑到又停了下來,低著腦袋左聞聞右嗅嗅。
梁頌年站在兩個房間中間,思考了幾秒,握住了右邊房間的門把手。
“池岩?”
房間裡傳來談玉琢的聲音,悶在門板內,聽上去有點模糊不清。
梁頌年鬆開握著門把的手,退開些距離。
一串連續的腳步聲後,談玉琢從內推開房間門,“你今天怎麼回來那麼早……”
房間門一打開,就從裡麵散出一股很淡的柑橘香薰味,梁頌年靠在牆邊,垂下眼,彎起嘴角,“談談。”
談玉琢仰著頭,呆呆的,瞳孔慢慢緊縮,“你怎麼進來的?”
梁頌年沒有說話,推開門,往裡走。
他的身軀如一座山般向人傾壓而來,談玉琢被迫退後幾步,不斷縮短的距離下,他聞到了梁頌年衣襟上帶的沉木香味。
沉穩、溫和,卻在此刻給談玉琢帶來了難言的壓迫與緊張。
梁頌年反手關上門,談玉琢還是愣愣的,沒有什麼自覺性地問:“你怎麼突然來了?”
“池岩馬上就要回來。”
梁頌年低頭看著談玉琢,他身上穿著一件很寡淡的灰色短袖,洗得發白生舊,袖口還垂著一條白線,因為過於寬大,從領口處看下去,能看到他微微鼓起的胸膛和平坦緊實的小腹。
梁頌年不知道談玉琢是真的什麼都不懂,還是太過於相信他,在他麵前總是不設防。
“他不會回來了。”梁頌年捏住談玉琢的肩膀,談玉琢皺起眉,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梁頌年伸出手,放在他的脖頸處,拇指輕輕地沿著下巴蹭。
貓隨主人,不太親人,卻對撫摸和觸碰都不知逃離。
“我想過了,”梁頌年在談玉琢的瞳孔裡看到自己,漆黑的濕潤的天真的,清晰地倒映著他微微上掀眼皮的樣子,煩躁與不耐煩慢慢地在他臉上浮現,“談談,這種感覺太糟糕了。”
談玉琢迷迷糊糊地看他,終於知道偏頭躲了一下,手往後扶在收納架上。
梁頌年的目光隨著他的動作,落在書桌上。
談玉琢的房間連著陽台,麵積很小,隻簡單地放了兩張桌子、一張床和衣櫃。
在書桌的角落裡,疊起的書籍旁邊放著一隻漸變色的雪兔擺件。
梁頌年看了許久,久到談玉琢察覺到不對,看到擺件的瞬間,他臉色驟變,伸手想拿下擺件。
梁頌年摁下他的手,“你什麼都沒帶走,隻帶走了這個擺件?”
談玉琢結結巴巴地說:“我重新抽了,不是你送我的那個。”
梁頌年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越過他拿起雪兔擺件,不算認真地擺弄著,“玉琢,你可能過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談玉琢盯著他手裡的擺件看了一兩分鐘,雙腿不自覺地並攏。
“為什麼那麼緊張?”梁頌年放下擺件,雪兔的腿磕在桌子上,發出很輕的一聲響,“我已經很努力地嘗試過了。”
談玉琢捏緊手,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池岩呢?”
“不知道。”梁頌年說得很無辜,“你為什麼一直在說他呢,明明現在是我站在你麵前。”
談玉琢又後退了幾步,小腿碰到了椅子,重心不穩,一下跌坐在了椅子上。
梁頌年安靜地看著他,“我希望你能開心,所以儘量滿足你所有的需求。”
“我不太懂感情,談談,你好矛盾。”梁頌年俯下身,摁住談玉琢的膝蓋,“你明明就很喜歡我。”
談玉琢被他摁得有點疼,忍不住掙紮了一下,梁頌年眯了眯眼。
“頌年,”談玉琢叫了一聲名字,無措地推他的手腕,擔憂地注視他,“你怎麼了?”
梁頌年抬起手,哪怕他的狀態明顯不對,談玉琢依舊沒有躲。
梁頌年靠近談玉琢,他才下意識往後退,手撐在桌子上,半個身子掉出了椅子。
梁頌年托住他的腰,談玉琢偏過臉,梁頌年的嘴唇落偏了,落到他的下巴上。
談玉琢轉過臉,因為過度驚訝,導致臉上一片空白,他動了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梁頌年盯著他顫/抖的嘴唇看了會,很順從自己內心地低下頭,不算過分地碰了碰。
談玉琢突然瘋狂地推他,椅子不堪重負,往外移了一大截,椅腿在地板上摩擦,發出讓人牙麻的尖銳聲音。
梁頌年用力,及時在椅子倒下前,抱起了談玉琢。
“你瘋了?”談玉琢扯住他後背的衣服布料,雙腿蜷縮起來,抵住梁頌年的腰腹。
“我沒有。”梁頌年冷靜地回答,捏住談玉琢的衣領往上抬。
衣領往上移,緊緊箍住談玉琢的脖子,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勒斷氣,出於恐懼握住了梁頌年的手,喉嚨裡擠出一聲短/促的氣音。
梁頌年廝/磨他的唇瓣,把談玉琢的嘴唇弄得很/濕,談玉琢起先緊緊抿著嘴,後來實在喘不上氣,張開了嘴。
梁頌年鬆了些力,談玉琢身子往後歪斜地躺,陷在柔軟的床墊間。
與此同時,他的舌頭很/用/力/地進/入他的口腔,談玉琢幾乎要嘔吐,膝蓋始終曲起,做著沒什麼威脅性的抵抗。
梁頌年扣住他的腰,順著臉頰往上,親了親他的耳垂,“玉琢,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實際上我早該那麼做,”梁頌年退開些,欣賞了一會談玉琢驚恐的狀態,愛不釋手地舔/舐他眼皮上的小痣,“寶寶,周時打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談玉琢很小聲說了一句“好重”,氣急了般鼻腔裡冒出一些哭音。
“告訴你又怎麼樣?”談玉琢說,“我結婚的時候,你也沒有過來搶婚啊。”
梁頌年沒有回答,談玉琢以為自己開的玩笑不合時宜,沉默了幾秒,挽尊般說:“就算你來搶,我也不會跟你走的。”
“嗯。”梁頌年壓住他的肩膀,“我應該去搶的。”
談玉琢動了一下,很快就被壓下了。
“我也應該早點把周時送進監獄裡。”梁頌年聞了聞談玉琢身上的味道,鼻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到他的喉結。
談玉琢低頭,梁頌年盯著他,雙眸沉如深潭,不知是不是背光的原因,他的瞳仁顏色黑得詭異。
“多可憐,周時坐牢後,你怎麼辦呢?”
“在家裡等著丈夫刑滿釋放,看著我進入你的房間,躺在他曾經躺過的地方……”
“可惜他命好,自己先死了。”梁頌年笑了一聲,捏住談玉琢的脖子,拇指指腹揉捏中間的喉結,緩慢感受凸起的喉結上下顫.動的觸感,“但我不知道池岩會不會也有這樣的好命。”
梁頌年的手很熱,談玉琢被捏得難受,卻不敢動。
浮光掠影,周瀟紅曾經對他說過的話在他早已被淡忘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她提醒他最近要小心,有人在搞周家,特彆是周時。
過了小半分鐘,談玉琢才低聲開口:“這不關池岩的事。”
他絕望地呆著一張臉,快要失去所有知覺。
梁頌年用膝蓋頂開了他的大腿,談玉琢微微仰起臉,沒有掙紮,半張臉埋在被子裡,“真的不關池岩的事,你不要對他動手。”
梁頌年寬容地摸了摸他的頭,“你不喜歡,我就不做。”
談玉琢很迷惘,看向梁頌年那張鎮定的、冷靜的臉,疑心自己在做什麼可怕的夢。
梁頌年抱住他,臉埋在他頸間,輕輕呢喃,“流了汗嗎?味道真好聞。”
談玉琢縮起肩膀,他想哭,但是沒有眼淚流出來。
他們靠得太近,所以一些變化很容易地被傳遞過來,談玉琢真的抽噎了一聲,他趴在床上,閉了閉眼睛,又睜開,可惜什麼都沒有發生。
“你彆拿軟綿綿的東西/蹭/我,”談玉琢再次掙紮起來,扣住他的手腕,氣急了大喊,“沒用的東西!”
梁頌年沒生氣,等談玉琢累到沒力氣了,他把人整個翻過來,麵對麵抱住了,“你不願意,我不會做什麼。”
梁頌年身上那股木質香不斷地侵擾著談玉琢的神經,他腦子空空的想了一些東西,發覺自己從沒有真正認識梁頌年過。
梁頌年拍他的背,像在哄人,“談談,現在,說願意。”
第74章 白粥
梁頌年撥開談玉琢頰邊的頭發,和他失.焦的眼神對上。
談玉琢的臉上混雜著很多種不同的.液.體,連眼睫毛上都有,把他的眼睫毛弄得濕乎乎的。
談玉琢緩慢眨動了一下眼睛,可能有點不舒服,想抬手去擦。
梁頌年握住他的手腕,沒什麼同情心地拍拍談玉琢的大腿,“抱上來。”
談玉琢縮了縮腿,沒有動,梁頌年便把他拉起來一些,托住臀部,麵對麵抱在懷裡。
談玉琢被抱了一會,手臂才遲鈍地環住梁頌年的脖子,啞著嗓子問:“幾點了?”
梁頌年抱著他走到客廳,倒了杯水,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天,“不知道,晚上了吧。”
“喝點水。”梁頌年把杯子遞到談玉琢嘴邊。
談玉琢不想喝,他連喝水的力氣都沒有了。
但玻璃杯壁壓著嘴唇,清涼的水唾手可得,他咽了兩口唾沫,忍不住低頭銜住杯口,喝了半杯。
梁頌年把剩下的半杯喝了,想要親談玉琢,發現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麼下嘴的地方,退而求其次地親了親耳後,“你怎麼呆呆的?”
談玉琢抬眼看他,嘴巴微微張著,訥訥地“嗯”了一聲,並沒有認真聽人說話的樣子。
梁頌年推開浴室門,浴室麵積很小,洗手池占去了大半的空間,熱水器的位置放得很低,連個浴缸都沒有,隻有蓮蓬頭,角落的牆磚上還有明顯的水垢。
梁頌年“嘖”了一聲,放下談玉琢,叫他站好,他聽話地歪歪斜斜站住了。
梁頌年到外麵拿了一把方凳,重新走進浴室。
談玉琢已經把水打開了,頭發淋了半濕,黏在頰邊。
他手扶在洗手池上,腰微微彎著,站不太穩,聽見聲響轉頭看過來,腳下滑了一下。
梁頌年握住他的手肘,“扶好。”
談玉琢發出一聲哼,說不上是痛苦還是因為什麼,攀住了梁頌年的手臂。
梁頌年放下凳子,扶著談玉琢坐下,拿下蓮蓬頭試了試水溫,“閉眼。”
談玉琢便閉上了眼睛,水流溫暖地從他的頭頂流下,衝洗過他的臉和胸膛。
梁頌年隨手拿起旁邊架子上的洗發水,擠了兩泵在手心,攏住談玉琢的發尾,將洗發液泡沫均勻地抹上去。
梁頌年動作很輕柔,手指插/進頭發間,按摩他的頭皮。
談玉琢額頭抵著梁頌年的小腹,他太困了,很沒有精神。
溫水滑過他的臉頰,帶下了他的眼淚,他開始輕輕啜泣,水嗆進鼻腔,他不舒服地胡亂抹去臉上的水珠。
梁頌年關上水,拿開他的手,仔細看了看他的臉。
洗乾淨的談玉琢看上去很清爽,臉頰和眼睛都濕漉漉的。
梁頌年拿毛巾擦乾淨他臉上的水,談玉琢抗拒地偏頭躲了一下,想要推開梁頌年的手。
“討厭我了?”梁頌年蹲下身,握住談玉琢的小臂。
談玉琢的臉現在很乾淨,梁頌年看得想親。
他這樣想了也這樣乾了,仰起下巴碰了碰談玉琢的下巴。
“不是。”談玉琢含糊地說,“毛巾太乾了,擦身上不舒服。”
談玉琢身上有一股淡而好聞的沐浴露味道,被握住的小臂上傳來溫熱的體溫,梁頌年看著他因為過度使用而紅得過頭的嘴唇,有點口乾舌燥。
談玉琢察覺到了他眼神的變化,眉毛一皺,抬起小腿不輕不重地踹了一腳,“你是不是有病,想弄死我直說。”
“沒有那種變態的興趣。”梁頌年站起身,扯過浴巾把談玉琢從頭到尾包好,抱出浴室,“餓了嗎?”
談玉琢被包到脖子下麵,隻露出一顆被淋濕的腦袋,他悶悶地說:“想睡覺。”
“吃點再睡。”梁頌年把他放回床上。
床上也是一片狼藉,談玉琢一點都不想沾到床單,隻挨著邊坐了半個屁股,用毛巾擦自己的發尾。
梁頌年先給他吹乾頭發,又把床單換了,談玉琢掀開被子,爬回被窩裡,眼睛紅紅地閉上,縮在被窩裡很沒安全感地團成一團。
梁頌年給他設了一小時的鬨鐘,“鬨鐘響了就起來吃飯。”
談玉琢瞥到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是晚上九點半,疲憊地點了點頭,動作的幅度很小。
房間裡隻開了一盞小夜燈,梁頌年蹲在床邊,平視著他。
昏黃溫暖的燈光照在他的臉上,談玉琢看著他的俊朗的眉眼,感覺自己像是在一場很迷幻的夢裡。
梁頌年摸摸他的後腦勺,很喜歡的樣子,靠過來貼了貼他的嘴唇,“還記得嗎?我說的話。”
談玉琢記不清,他根本沒有多少清醒的時候。
梁頌年知道他沒有記得,溫和地笑了笑,“沒事,等你醒來,我再說一遍。”
談玉琢不知道什麼話還要等他醒了再說,但他確實有很重要的話要在睡前就和梁頌年說了,“頌年,我是騙你的。”
“我沒有和池岩在一起,他隻是我朋友,你不要為難他。”
許久,梁頌年說了聲“好”,拉高被子,蓋住談玉琢的肩膀,“睡一會吧。”
等談玉琢閉上眼睛,呼吸變得勻和的時候,梁頌年走出房間,輕輕把門帶上。
他匆匆洗了個澡,從衣櫃裡隨便拿了條褲子,穿在身上,光著上半身從藥盒裡倒出兩片白色的藥,和著水吞下。
放下杯子,打開手機軟件,上麵顯示外賣已經送到指定地點,梁頌年走到門口打開門,把外賣拿進屋。
他打開袋子,把裡麵的東西分門彆類的擺出來。
拿出貓糧袋子的時候,小橘貓從沙發底下鑽了出來,“喵嗚喵嗚”地罵罵咧咧飛奔而來,停在貓糧袋子前仰著腦袋聞。
小貓聞了一會,叫得特彆大聲,好像在憤怒地控訴。
梁頌年摸摸它的耳朵,撕開包裝,把貓糧倒進碗裡,端起放到客廳地上。
小貓跟在他腳後,一頭紮進貓糧裡,一邊吃還一邊嘟嘟囔囔地“喵喵”,非常不好伺候。
梁頌年又給它開了一袋羊奶,點了點它的鼻子,“不要叫,談談還在睡覺。”
解決完小貓的吃飯問題,梁頌年回到廚房,把買的蔬菜洗乾淨,放在案板上。
一個小時後,談玉琢被手機鬨鐘吵醒,掙紮著爬起床,靠在床頭呆坐了幾分鐘。
酸痛遲鈍地回到他的身體裡,他隻覺得恍惚,緩慢地挪動自己的身子下床。
他隨便套了件短袖就走出房間,客廳的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碗筷。
“想吃麵還是喝粥?”梁頌年問。
談玉琢說想喝粥,梁頌年就給他盛了一碗白粥。
談玉琢迷迷糊糊地看見翻著肚皮睡在地毯上的貓,眼神更加迷茫了,“你怎麼把它抱回來了?”
“還給它洗過澡了,你要摸可以隨便摸。”梁頌年遞給他筷子。
談玉琢很生氣,因為他喂了好久,這隻貓都不搭理他,更彆說抱起來洗澡了。
談玉琢噘嘴,自己生了會悶氣,低頭小口喝粥。
談玉琢的頭發垂在頰邊,吃飯很不方便,梁頌年伸手想把他頭發攏一下。
還沒有碰到,談玉琢偏了下身子,躲開他的手。
梁頌年愣住,慢慢放下手,談玉琢看了他一會,垂下臉,重新往嘴裡送粥。
“後悔了嗎?”梁頌年把他頰邊的碎發夾到耳後,“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人後。”
談玉琢沒有說話,吃飯的速度快了些。
“害怕我?”
談玉琢放下勺子,“我沒有。”
談玉琢轉著勺子柄,完全說沒有好像太過於虛假,他坦誠地說:“隻有一點點。”
他至今還是很恍惚,不太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切都是真實的,在他麵前的梁頌年那麼熟悉又那麼陌生。
“你……”談玉琢謹慎地尋找合適的措辭,吞吞吐吐了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我沒有養胃。”梁頌年看著他,直白地說,“之前我都在吃藥。”
“不吃藥,這樣的事情每天都要來一遍。”
談玉琢身子細微地抖了一下,他又喝了幾口粥,眼皮迅速地紅了。
“不能這樣的。”談玉琢聲音又低又小,沙啞地響。
梁頌年用手背碰了一下他的臉頰,“對彆人沒感覺,隻對你。”
談玉琢眼皮又紅了幾分,嘴唇也還很紅,被欺負得很可憐的樣子,“我知道了。”
“你在想什麼?”梁頌年問,“在想果然梁頌年隻想和我上/床,我以後乖乖和他上/床就可以了?”
談玉琢轉頭看他,嘴巴微微張開,似乎在疑惑為什麼被人看穿了心思。
談玉琢想了想,很沒有自尊的模樣,妥協地說:“你幫了我很多,如果你想要,我會聽話的。”
談玉琢說完,抿了抿唇,停下一會,好像在思考,卻又好像沒有,目光沒焦距,“就是,你能不能多吃幾次藥?”
“嗯,以後我給你發消息,你就過來給我.睡。”梁頌年說。
談玉琢點頭,想要再喝口粥,卻咽不下去,吞了兩遍,還是停留在口腔口。
梁頌年一言不發地看著他,談玉琢小口抿著粥,卻沒吃進去多少。
片刻後,談玉琢眼角悄無聲息地滑下一滴眼淚,他抬手抹掉了。
“彆吃了。”梁頌年拿走他麵前的碗,談玉琢發不出聲音,縮在沙發裡,用手捂住眼睛。
梁頌年握住他的手腕拿開,談玉琢的臉被淚水打濕,他很不好意思地低頭,“我沒事,緩一會就好。”
“玉琢。”梁頌年叫他,談玉琢沒有應。
“還記得嗎?”梁頌年問,“你醒來之後,我要和你說一句話。”
談玉琢抬起些臉,小小“嗯”了一聲。
“我愛你,和我在一起吧。”
第75章 心臟
談玉琢以為自己聽錯了,盯著梁頌年的臉看了好久,連哭都忘記了。
“想說什麼?”梁頌年問。
談玉琢眼上的淚痕被燈光照得亮晶晶的,他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囁嚅著嘴唇說:“我不知道。”
談玉琢不是逃避,他是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他太累,身上又太不舒服,臉也很熱。
他好像回到了中心醫院的輸液室內,梁頌年坐在他身邊,和他說:“我們可以試試。”
談玉琢第一反應不是欣喜,也不是激動,他始終像沉浸在靜默上漲的冰水中,情緒濕冷濕冷的。
他一如既往,是個死氣沉沉的人。
連暗戀也暗戀得如死水一潭,十幾歲的談玉琢每天晚上睡前的夢是希望明天能夠與梁頌年擦肩而過。
但這樣的機會是很少的,他徘徊在走廊和操場,隔著很遠的距離見梁頌年一麵,心裡什麼都沒有想。
梁頌年是他的夢寐以求,但他從來都沒有真正地渴望得到過。
梁頌年平和安靜地看著他,並沒有給他多少壓力,卻叫談玉琢覺得難熬,幾乎要坐不住,想立刻跑回房間反鎖上門把自己藏進被子裡。
“我不知道……”談玉琢重複地又說了一遍,他很想說“算了吧”,但曾經他最想得到的東西擺在他眼前,原來他也不夠灑脫,還是會被蠱惑,“我從沒有想過。”
談玉琢看了會梁頌年,突然不想和他對視,垂下了眼,盯著自己的手指。
“玉琢,”梁頌年輕聲說,“抬頭看著我。”
談玉琢沒有動,“我不想。”
“為什麼?”梁頌年笑著問,鎮定得不像是剛表完白。
這算表白嗎?
談玉琢恍惚,他有限的腦子一下子被迫接受了太多信息,導致無法正常運作,隻能處理很簡單的信息。
他回答梁頌年的問題,“因為看著你,我會被誘惑,我就不能理智地思考。”
“是嗎?”梁頌年笑了笑,靠過來偏頭親了一下談玉琢的嘴唇,“那和我回去吧。”
梁頌年親完,並沒有離開,嘴唇還貼著他的嘴唇,說話的身影悶在唇齒之間,很含糊,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變得無比親密。
談玉琢眨了下眼睛,很無法應對般,細聲問:“你說愛我,是因為可憐我還是因為其他什麼?”
“你,”談玉琢停頓了一下,表情變得凝重,“你不會為了睡/我,不擇手段到如此吧?”
梁頌年不親他了,後退了一些,抬起手捏住他的鼻頭,“玉琢,你是笨蛋嗎?”
談玉琢被捏得叫了一聲,捂住自己的鼻子,“你不是說你沒有感情嗎?”
梁頌年重新靠過去,“不是沒有感情,我依然有產生感情的本能,隻是難以接收到。”
談玉琢愣愣的,問出了很傻的問題:“那你現在接收到了嗎?”
“接收到了。”梁頌年抱住他,臉埋進他的肩膀裡,呼吸很輕很淺,像是怕把人嚇跑了,動作都很小心翼翼,“隻屬於你的,從很早就開始。”
談玉琢眼神空空的,臉色很白,隻有嘴唇是紅的,“那我前幾年,是為什麼呢?”
“你為什麼要和我說那些話呢?”
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控訴,去質問,因為一開始,梁頌年就說得很清楚,是他不自量力,禁受不住誘惑,一而再再而三地與之糾纏。
即使他知道再如何糾纏下去,也無法擁有結果。
他便日複一日地麻痹自己,從未去想過他們的以後。
現在梁頌年卻告訴他,他曾經想要的結果居然如此唾手可得。
“你和我說那些話的時候,是不是沒有考慮過我,沒有想過我會怎麼想?”談玉琢仰頭看著梁頌年,嘴角上揚,笑得很難看,“你怎麼能這樣呢?”
梁頌年注視著他,低下頭,認真地道歉:“對不起,談談。”
談玉琢不說話,梁頌年身上的溫度和氣味環繞著他,像一張密實的網。
在沉默的間隙裡,談玉琢才有短暫的時間好好回想了一遍,才發現自從遇見梁頌年後,從他的外貌開始,到他的聲音、他的身影,漸漸地在他麵前完全,然後無孔不入。
談玉琢突然冒出了一個很荒謬的想法,他以為的兩人第一次,不會為梁頌年所記得的見麵,真的是他們見的第一麵嗎?
梁頌年的手臂環抱著他,雖然現在沒用什麼力,但談玉琢知道,他隻要稍微用點力,自己就無法逃脫。
“先去睡覺吧?”梁頌年把他頰邊的碎發往後梳,“你的臉好熱。”
談玉琢懷疑自己要發燒,他很少有那麼不舒服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放在一張灼熱的烤盤上。
他的每一寸皮膚,每一條神經末梢都感到刺痛般的灼熱。
梁頌年抱著他進了房間,給他蓋上被子後,調整了燈光的亮度,不至於讓他感覺太難受。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話,無比安靜的沉默中,隻有窗外不斷飛馳而過的汽車行駛聲,撥擾著談玉琢的心緒。
他沒有困,反倒回想了很多。
醫務室、輸液室、書房、電影院、街頭,每一個他們曾經到過的地點,他隻要稍微抬起頭,就能看到梁頌年的臉。
他曾經想過許多遍,為什麼梁頌年會有情感障礙呢?
他明明什麼都不缺,他明明那麼好。
終於,梁頌年為他長出了一顆心臟,隻為他跳動,談玉琢卻隻覺得無儘的疲憊。
但他也無比清晰地感知到,人類情感的殘忍性。
梁頌年是他最刻骨銘心的一環,他流再多的淚,還是無法將他完全地抹去。
梁頌年拉上窗簾,又打開空調調好溫度,躺在他身邊。
談玉琢側躺著麵對他,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梁頌年應了,談玉琢沉默半晌,才慢吞吞地問:“為什麼你……表白也那麼冷靜?”
“你對我表白了,是吧?”
談玉琢努力把眼睛睜大,梁頌年壓製住想要親吻他的衝動,回答說:“沒有冷靜。”
“我手還在抖。”梁頌年在被子下摸了摸,摸到談玉琢的手,握住了,“感覺到了嗎?”
談玉琢攤開手心,梁頌年的指尖在他手心處微微顫/抖,從沒有過的感覺。
“我現在很難受。”梁頌年說,“玉琢,之前我說那些話的時候,你也是那麼難受的嗎?”
談玉琢想了一下,他已經記不得當時的具體感受了。
而且當時他年齡也太小,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也足夠讓他焦慮痛苦。
“我不記得了。”談玉琢誠實地說,“可能和我考試總分比上一次少一百分那種感覺差不多吧。”
梁頌年摸摸他的耳朵,“那真的好難受。”
談玉琢躺了一會,覺得有點熱,想把被子拉下去,梁頌年不肯。
他隻能換個姿勢平躺下來,企圖用更大的麵積散點熱量掉。
“頌年,你見我第一麵是什麼時候?”談玉琢轉頭問。
梁頌年看了眼時間,很晚了,他伸出手,隔著被子輕輕拍談玉琢的胸膛,“很早。”
談玉琢以為再早,早不過他高中入學,沒想到梁頌年說:“你那時候可能才十歲。”
“什麼?”談玉琢叫出聲。
“我就知道,你全忘記了。”梁頌年輕笑,“我還抱過你,你坐我腿上,卻不跟我說話,壞蛋小孩。”
談玉琢抓了一下自己的頭發,“你騙我的吧?”
梁頌年幽幽說:“你還打了我一巴掌。”
談玉琢真的疑心梁頌年在誆騙他,梁頌年撐起上半身,垂著頭看他,“打在我左臉上。”
“你現在打我一下,可能會記起來。”
談玉琢看看自己的手,表情很呆,“真的嗎?”
“試一下。”梁頌年湊近他。
談玉琢看看他的臉,又看看自己的手,猶豫躊躇許久,鼓起勇氣,扇了梁頌年一巴掌。
他沒用多少力,梁頌年頭都沒有偏,臉頰上卻漸漸浮現出紅色的指痕。
“啊,紅了。”談玉琢用指腹碰了碰。
梁頌年冷淡的五官配上紅色的指痕,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談玉琢小.腹很不爭氣地.一.緊。
“開心點了嗎?”梁頌年問。
“什麼?”談玉琢手指從他的臉側滑下,在即將要滑落的時候,被握住了。
梁頌年捏住他的手,移到自己的嘴唇下,一下一下地親吻,“打過我,有沒有感覺好受點?”
談玉琢皺眉,縮回手,“梁頌年,你神經病啊。”
他扯過被子,翻過身子,用背對著梁頌年。
梁頌年從背後抱住他,不算逾矩,兩人之間還保持著一段距離。
“我想去看看池岩。”談玉琢聲音悶在被子裡,聽不出情緒。
大概五分鐘後,梁頌年無奈地妥協,“過幾天,好不好?”
談玉琢把臉更深地埋進被子裡,空調運作的聲音和車行駛聲讓他無法入眠。
但更深層次的讓他無法入眠的東西,他不願意細想。
“頌年。”談玉琢緊緊捏住被子,他的心又變得空空的,“我們還是算了。”
“我們相差太多,走不到一起的。”
梁頌年握住他的肩膀,把他翻過來,麵對著自己,“這不是需要你考慮的問題。”
“你隻需要考慮,你想不想。”梁頌年用手指摁了摁談玉琢發腫的眼皮,嘴唇貼近親了親,“以後不要再把自己看得那麼低,你很好,又聰明又勤奮又漂亮,是最好的。”
談玉琢抱住他,臉貼在他的胸口,難以抑製地迷茫,“你給我一點時間。”
梁頌年說“好”,“等多久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