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塚國次郎的兄長手塚國一問他要不要去他那裡,他們兄弟兩個可以去爬爬山放鬆什麼的。
手塚國一也是老刑警退休,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做什麼比較好,可他那軟硬不吃的弟弟拒絕了。
這兄弟倆年齡差距也比較大,但又不是代溝的問題。
手塚國光這兩天聽母親的,經常借著幫忙遛小六的借口往那邊跑。
再也看不到那個活潑的叔叔這件事,哪怕他從小性格冷靜,也無法那麼看得開,他甚至很好奇手塚國次郎到底是怎麼想的。
手塚國次郎還沒脆弱到需要轉移感情的地步,畢竟這麼多年失去的也不算少。
青鳥狩臨死前的那幾段錄像,監控、手機錄音、電視台的攝影,這些東西都被作為遺物的一部分整理,送回了家裡。
可是他沒有去看那些錄像,一次也沒有。
佐藤希來的時候,手塚國次郎把這些東西都給她了。
佐藤希了解這人的脾氣,歎息道:“不管再怎麼說,都不去聽一聽,真的好嗎?”
手塚國次郎搖了搖頭:“不是說了嗎,遺言就一句,那小子又不可能在和敵人打鬥的時候傳遞什麼消息……我知道他想說什麼。”
外麵許多人以為他們感情生疏,彆的不說,光是因為手塚國次郎殺了隊友的事情都讓青鳥狩在上學時總被排擠。
可事實上,聽到青鳥狩唯一的遺言那裡,手塚國次郎就知道他想說的一切了。
佐藤希來是為了幫忙整理青鳥狩的遺物,手塚國次郎覺得自己搞不好這些,怕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青鳥狩的臥室在二樓,門口正蹲著小六。
它不知道為什麼青鳥狩這麼久都沒回來,成天總是傻嗬嗬開心的搖著尾巴,現在還在這裡迎接佐藤希。
佐藤希蹲下去摸著小六的腦袋,眼睛發酸。
這幾天路邊商店裡的電視不時會播報這兩天的重點新聞,那個在爆.炸中殉職的青年總是會出現在屏幕裡。
照片上的人年輕英俊,死在保護人民財產的路上,這種年輕人總是能引起一些感慨。
人的死亡也總是這樣,正常點的就故去的無聲無息,麻煩點的給活著的人留下許多事情讓人叫苦連天,頂配點的就成為茶餘飯後。
街邊,一個有著墨綠色眼睛,臉上能看出一些混血兒特征,留著長發的青年停在自動販賣機前。
等著自動販賣機出貨時,他抬起頭看了看那個屏幕。
“二十二歲嗎,的確是有些可惜了。”作為不認識的人,fbi探員赤井秀一也隻有這樣的感慨。
另一條街的街邊,正有一輛轎車停在那裡。
宮野誌保應付完了黑衣組織的問話,對方認為她很有利用價值,她和姐姐的人身安全應該是可以舒緩一些了。
宮野誌保想起青鳥狩。
她這次出來是被允許去見許久未見的姐姐宮野明美,短信聯係不太安全……她想和姐姐說一下遇見了青鳥狩的事情。
青鳥狩是在她被困住黑衣組織裡時,第一個向她伸出手的,告訴她需要幫助可以說明的人。
宮野誌保那從未燃燒過的希望忽然亮起了點點微光。
……直到這次出門。
平時她對外界信息的掌控被組織嚴格看管,現在要去見姐姐了,才從街頭的大屏幕上,看到了青鳥狩的死訊。
很可笑的,剛剛如同螢火蟲般的微光突然就熄滅了。
其實根本就沒有這回事吧?
青鳥狩的葬禮,在宣告死亡後的第四天舉行,剛好是他死去的第七天。
這本來也是個對外宣傳的好時機,不說彆的,追悼儀式起碼應該讓許多人參與,公事公辦。
但是手塚國次郎堅定的拒絕了一切大規模的祭祀,他也是有功勳的人,警視廳長官還是尊重了他的願望。
最後隻有警視廳的那幾個長官和相田真介,目暮十三他們,還有鬆田陣平他們三個,以及手塚國次郎的兄長一家,佐藤希和她侄女,以及……一隻狗。
小六被牽著繩,乖巧的跟著手塚國次郎。
難以置信的是,鬆田陣平看到了秋林直人。
他從不肯摘下的墨鏡後看著這人,牙有點癢癢:“你來乾嘛?”
入職其他警局的秋林直人臉青一陣紅一陣,他咬著牙道:“……我來祝青鳥狩贏了不行嗎?”
說完這句話,秋林直人的臉色更加難看,肉眼可見的後悔。
在那些不懂事的國中和高中年月裡,他是蹦的最高的那個,因為手塚國次郎殺死的那個隊友是他的鄰居。
青鳥狩從來不理會他們,除非這些人搞了什麼惡作劇才會反擊。
他們曾經在排擠青鳥狩的時候,從他身上讀出了一種“不想和你們這些小破孩置氣”的高傲感,於是更加惱怒。
可是現在……一切回憶都成了笑話。
秋林直人整整好幾天都沒睡著。
鬆田陣平看著他的臉色,直接從他身邊擠了過去:“哦。”
沒人知道青鳥狩有沒有原諒秋林直人,那就沒人能代替他原諒。
墓地是正常的墓園裡,沒有西式教堂那樣的藍天白雲綠色草地,走過去碩大的墓園內到處都是灰突突的墓碑,一排排的放在那裡。
掃墓的人也全都穿著深色衣服,清一色的黑西裝。
在墓園門口,萩原研二看著手機,歎了口氣:“到最後小降穀和小諸伏還是……來不了啊。”
之前去找手塚國次郎時,大家應該都明白了什麼,可還是擺脫不了葬禮之前,眼睛下的青黑色。
“他們有空就來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鬆田陣平轉而問道,“班長遲到了?”
伊達航姍姍來遲,身邊跟著娜塔莉。
不過他遲到不是因為去接人了,伊達航說他路上看到一個行動不便的青年,差點被車撞了,救了他一把。
娜塔莉沒有見過青鳥狩,但是因為他是伊達航的朋友,所以跟著一起來送送他。
這隻是一個小插曲。
手塚國次郎說青鳥狩的家人還沒有找到他,正式的追悼會是親人在才能給舉行的,這個時間要留出來,所以今天顯得格外的匆忙簡單。
誰也不知道他為何固執這件事,人都已經死了,親人還上哪裡找過來,這得是多大的奇跡啊。
鬆田陣平在人群裡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刻著“青鳥”的墓碑。
這個姓氏在日本少見極了,或者乾脆可以說是沒有,就是人為新創造的,是懶得想名字的收養者乾的好事,卻概括了青鳥狩這個人的構成。
青鳥狩的構成是什麼?
本來有那麼多可以說的的,可是要讓鬆田陣平他們形容,詞語在嘴邊繞了半天,最終鬆田陣平也隻說了一個“成天嘴裡沒邊的混蛋”。
粉色輪椅和平平零零都是什麼鬼啊,生日快樂歌又是什麼啊?這下子你小子傻了吧,還說要等著下次,可是沒有明年的生日快樂了,也沒有老了以後的粉色輪椅競速。
沒有啦。
隻剩你自己一個人躺在地下。
沒有熟人下去陪你,你小子得自己走啦。
拒絕了在危樓裡的搜尋遺體,所以甚至連一滴血都沒有留下來。
骨灰盒子裡是佐藤希收拾的一些遺物。
青鳥狩給新一的那枚櫻花徽章,是他從警校的衣服上拿下來的,新一本來想一起放進盒子裡,但是被手塚國次郎拒絕了。
手塚國次郎看著那個小孩子,道:“給你的就是你的了,有用就留著,沒用就扔了,彆看的太重。”
新一無法理解——這是他兒子的遺物吧?!
他看著青鳥狩養父轉身的背影,拔腿想追上去,卻被工藤優作攔住了。
工藤優作語重心長的告訴他:“那位先生說的沒錯,新一,長大你會理解的,我想青鳥應該也是這麼想的。”
既希望能給未來留下一些東西,又不希望那些東西壓住未來的脊梁。
新一穿著黑色的西裝,和忍不住眼淚的小蘭的園子他們站在一起。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得長到什麼時候才能徹底理解這些所謂大人的東西。
可是他記得青鳥狩說的每一句話,似乎也知道櫻花徽章的意義。
天空陰沉沉的,看起來隨時會下雨。
墓地裡總是安靜異常,向來不是鬆田陣平這種人喜歡的場合。
那些警視廳長官和青鳥狩的鄰居倒是習以為常,他們似乎都習慣了參加葬禮,很明白每一步都要做些什麼。
甚至還有位慈祥的奶奶過來看著鬆田陣平,溫和的告訴他:“把墨鏡摘下來吧,沒事的。”
“……”鬆田陣平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事,在老奶奶的目光下,他摘了墨鏡,撥了撥劉海,讓有些血絲的眼睛露出來,“能有什麼事。”
就是天氣太潮濕了,那悶在空氣裡的水汽一直在朝著人的骨頭縫裡鑽。
他們怎麼可能做好準備,無論被告知了多少次警察這行的危險性,他們想的都是最危險的屬於爆.炸物處理班和去臥底的人,哪怕會有犧牲殉職的那一天,想必也是在遙遠的將來,遙遠到伊達航應該結完婚了,他們都在崗位上升職了,甚至開始回憶性的討論警校門口的櫻花,無數次在校園裡被鬼塚八藏罵的狼狽,和那些特立獨行的冒險……
沒人知道為什麼遙遠的將來變成了現在,然後又變成了過去,現在他們在這裡埋葬青鳥狩。
骨灰盒要讓父母來放。
所有人都默認了佐藤希和青鳥狩的關係。
鬆田陣平可以看著手塚國次郎,卻不敢去看佐藤希,或許是因為“母親”這種存在,哪怕沒有血緣關係,沒有哭泣,能讓人共情的悲傷卻更深。
放完盒子的時候出了點問題,小六突然開始著急的原地踱步,尾巴也不搖了,嘴裡直哼唧。
它看著要合上的墓地,突然叫了兩聲,拔腿就要往裡麵跳。
眼疾手快的手塚國次郎一把提著它的狗繩給它拽了回來,無奈道:“怎麼現在突然回過味來了?”
小六當然不可能明白它在說什麼,被提著在空中卻還是想往那裡麵跳,四條小短腿都淩空揮舞成了狗刨的姿勢。
倒黴的被提在空中的小黃狗,突然成了個搞笑擔當。
萩原研二忍不住道:“小六和他還挺像的。”
青鳥狩擅長破壞氣氛,現在好了,他養的狗都是氣氛破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