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金鑾殿君臣論詩,碭山溝母子為奴(2 / 2)

生民為艱,而以儒學教授鄉裡究竟所得幾何呢?毫無疑問朱五經是一個性格倔強的人,他並沒有輕易放棄自己的本業,或許還期待長子成立後,他如何著有了盤纏,便也要往長安考一回進士的。然而所受與所求的巨大差異,可能不僅在生活上,也在心理上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困擾,最終他早早離世,隻留下了一個弱妻三個幼子。

從現存的史料來看,朱誠不僅是寒門,而且還極可能是單戶,他似乎沒有任何兄弟,他的父親似乎也沒有任何兄弟,他的妻子似乎也沒有任何兄弟。因為在朱溫坐上龍榻後,宗族貴戚裡並沒有出現他的父黨與母黨。所以朱溫的母親王氏在丈夫死後,才不得不離鄉去裡另謀生路。

王氏生長得肥肥大大,是一個標準的唐朝女子,她除了一團天然的善良,以及由善良生出的溫恭、勤勞,便再也沒有其他才德可稱,她不僅性格畏弱,見識鄙短,還可能一字不識。也許她這一輩子做過的唯一一件有見識的事,便是去蕭縣做了劉崇家的奴仆。

從史書上看,朱溫的祖母姓劉,也許便是蕭縣人,也許正是因為有祖母家做牙子,王氏與她的三個兒子才有幸得著了這個存身處。做奴仆也沒什不好的,總好過饑餓死,還是劉家主母好仁義,才肯收用三張填不滿的嫩嘴兒來!

劉家的主母——劉崇的母親也是個寡居的婦人,她的丈夫劉泰曾出任過蕭縣縣令,因此置下了鴉飛不過的大片田宅。她的兒子已經成長到可以出頭露麵的料理家中裡外的事務,卻還沒有來得及給她添上個孫兒。王氏帶著三個孩兒的到來無疑給她添加了許多的樂趣。

“溫哥兒,來!來!”

朱溫雖說是作為奴仆的孩兒,可這小廝眉眼喜人,性子又活潑、乖覺,劉崇的母親見到他時,便總是會忍不住要把他招引到膝前來。朱溫並不認生,也知道誰對他好,也知道他合對誰好,但聞著些聲氣,便穿堂過戶的尋過去,在主母的房間裡蹦蹦跳跳的撒歡。這個房間可與他阿娘的大不相同,其中最大的不同,便是那塊明晃晃地可以印出人影的物什。

“阿婆,那是什?”

劉崇母親被朱溫的小手牽引過去,道“這是鏡,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劉母是士族,知書識字。朱溫又指著鏡中人道“那是誰?”劉母道“誰?溫哥兒麼!”朱溫搖頭擺手的照應了一下,突然委曲地道“阿婆,我不喜歡他!”劉母道“為什來?溫哥兒!”朱溫轉身道“他臟!”劉母喲了一聲,蹲下撫了撫朱溫的臉頰。孩子的頭發確實有些蓬亂,而且穿著也是很寒磣,遂溫聲道“等著啊,阿婆給你變個小郎君來!”

朱溫看著劉崇母親出去了,又對著鏡子舞起手來。很快劉母就過來了,後麵一個婢女捧著一套嶄新的衣裳,一個婢女提著桶,一個婢女端著銅盆。朱溫迎過去,劉母道“溫哥兒,怕不怕洗頭來?”朱溫道“阿婆給洗便不怕!”劉母道“為什來?”朱溫道“阿婆好,不揪打人!”劉母歡喜,張羅起來,一個抱執,一個舀水,她則一邊洗一邊念“洗淨頭,去百愁!”朱溫乖乖地由著劉母擺布,同時嘴裡也低低地跟著念——

洗淨頸,去百病。洗淨耳,去百害。

洗淨麵,福祿現。洗淨手,富貴有。

從此以後,給朱溫梳櫛便成了劉母的一種消譴,念的詞卻回回也不同的。

朱溫的長兄,這個後來被稱作朱全昱的,大概比朱溫要年長五歲左右,與小弟的蒙不知事相比,他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處境,沒有了父親就沒有了依靠,住進了劉家就是劉家的奴仆。他不再去想那些父親教他念的書,他記住了他母親的話,牛不拉犁挨刀,馬不拉車空槽——誰家的布米養閒人?不到十歲的他總是在忙著,主家使他做什事他便做什事,主家沒使他,他便與有事的幫忙。

朱存比朱溫大那麼一兩歲,模樣也相差不大,可是他生性冷淡,無論在誰跟前,他總是一慣的木呆,喚不應,問不響,逗不樂,急了還惱,也不看對著的是誰,因此劉母也沒有對他另眼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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