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敞平常也不是太能看這些,但這次卻是在發麻了一下後,立刻坐在了床邊。他想要握住素娥的手,又怕碰了手背上的疹子,叫她疼痛。隻能湊近了在她耳邊道:“素娥?素娥?可還能聽到朕的聲音......”
郭敞確實被素娥現在的樣子嚇了一下,但在最初的自然反應後,他很快就不在乎那些了。相比起素娥容貌損毀的可惜、不適之類情緒,強烈的憂慮和痛苦搶先擠占了他全身——情況如此嚴重,讓郭敞模模糊糊意識到,素娥可能熬不過去!
即使他是天子,這個世界上也多的是他做不到的事!
事實上,他的遺憾不見得比普通人少。就像現在,如果太醫們沒有
辦法,素娥又自己熬不過來,他也不可能留下她來。而隻要一想到可能會失去素娥,郭敞完全沒辦法往下想了,隻覺得一片空白。
素娥似乎沒有完全昏迷,還能給郭敞一些反應,但回答郭敞是做不到了。實際上她都聽不清誰說了話,說了什麼話,反應更像是一種本能。
郭敞自然也無法,隻能坐在床邊守著素娥——他甚至沒有給太醫下死命令,發揮皇帝的特權之一,以前途、性命威脅,叫太醫發揮更多的‘主觀能動性’。
不過,太醫們倒沒有因此輕鬆一絲一毫,眼下壓力之於他們是一樣的!有些話官家說不說都是一樣的,眼下沒有說,難道事後憤怒的君王就不能一樣處置了?
太醫們小心地在玉殿伺候,素娥寢房旁邊的屋子,時不時就有太醫低聲爭論。爭論該不該用藥,若要用藥,用什麼藥。若不能用藥的話,又有彆的什麼法子緩解症狀。這時郭敞也在玉殿,就守在素娥床邊,誰勸也不聽。
這般作為之下,宮裡其他人哪裡敢怠慢?其他後妃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總歸要上門表示一番關切。隻不過來的人大多根本見不到素娥,就以防止打擾救治的名義被阻擋在了門外。不好立刻就走的後妃,也隻能在玉殿正廳彙聚。
正廳裡的後妃這時候說的自然都是素娥,婕妤向美娘吹了吹剛染的紅指甲,道:“高順儀倒是個福氣不淺的,瞧官家這般心愛她,這會兒都守著...若是我有這個福分,便是立時死了也甘願。”
這話聽起來似乎隻是宮妃們尋常的怨歎,無寵的對有寵的,都是這般。最多就是向美娘作為太後的侄女,膽子大一些,說這些話也比彆人直接。但實際上向美娘的語氣相比起自怨自艾,更像是幸災樂禍!
什麼叫做‘若是我有這個福分,便是立時死了也甘願’?意思不就是若有這個福分,就得拿命去換?在素娥命在旦夕的當下,要說沒這個意思,未免把聽的人當傻瓜了。
“也隻有向婕妤能說這話了。”蘇妙真沒看向美娘,淡淡地道:“畢竟向婕妤是不可能有這般福分的,也不怕說這話。換個人來說,就有咒自己的意思了。”
這就是那個經典笑話了,發誓的時候都拿沒有的東西發。如果一個人真的有一頭牛,就不會拿他那頭牛發誓。
蘇妙真本就是極為清高的一個人,看不上向美娘這等說很正常。加上她和素娥的關係不錯,所以有此一說。而其他人此時則是眼觀鼻鼻觀心——此時來的人不少,多數人都是來做給郭敞看的,就連張皇後都在上首位置坐鎮。
這種情況下,沒什麼地位的妃嬪來一回、問一聲也就回去了,做得更多也入不了官家的眼,立時離開也不會觸怒官家(郭敞甚至注意不到這些)。隻有一些有地位的妃嬪才留了下來,而這些人哪裡會怵向婕妤和蘇順容的交鋒?隻不過也沒有蹚渾水的意思罷了。
“你!”向美娘狠狠瞪了蘇妙真一眼,立刻就站起身,似乎要和蘇妙真對上了。
所謂‘揭人不揭短’,向美娘無寵,完全是靠著太後這
個姑姑才一進宮就有高位份。而進宮之後,郭敞就真當她是個擺設,位份不再變化,寵愛一絲都無...對於向美娘來說,蘇妙真的話真是踩到痛處了,以她的性格不跳起來才怪!
蘇妙真卻不怕和向美娘對上,她本來就誰也不怵,這是性格原因。早些時候因為官家喜歡她,也不覺得她的性格有什麼問題,反而認為這是後宮‘一股清流’——官家都這樣發話了,其他人還能說什麼?
如今官家對她也沒有當初的喜歡了,但她位份上來了,膝下又有過皇子(即使孩子沒長大,這在宮裡也是一份資曆。宮裡生活孩子,尤其是皇子的妃子,有寵無寵,郭敞都是多一份印象的)。有這些倚仗在,蘇妙真隻要不犯原則性錯誤,不過是‘不會說話’‘不會做人’了一些,能有什麼事?如此行事也就越發隨性了。
“好了,向婕妤、蘇順容,你們二人都少說些!現如今玉殿亂作一團,高順儀不好,官家憂慮的不得了。你們不好好與高順儀祈禱,與官家分憂,卻因為一些口角就爭執起來,難道要讓官家更加心煩?”還是張皇後開口打斷了向美娘和蘇妙真。
這不是張皇後幫誰,純粹是因為這兩人真的爭執起來,驚動了此時心情絕對不好的郭敞,向美娘和蘇妙真怎麼樣說不好,她這個坐鎮於此的皇後肯定有一份責任。到時候官家怪罪,少不了記她一筆。
經過張皇後這一打斷,其他人哪怕還有些幸災樂禍,或者更為隱蔽的喜悅的,這時候也暫時壓製了下來。表現在外的,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雖然也有真的擔心的,畢竟後宮也不全是你死我活的鬥爭,像朋友甚至姐妹一樣相處的人一樣有。但是,多數人談不到這些,特彆是素娥如今是宮裡最得寵的,不知道擋了多少人的寵。
這時這些人心裡是不可能祈禱她好的!心裡求神拜佛的,怕都是在咒素娥,咒她最好就這樣死了。
龔德妃扶了扶鬢邊簪的金釵,詢問侍立在一旁的玉殿宮女:“說來,本位還不知道高妹妹這兒到底怎麼了,隻聽說高妹妹不大好便趕來了。你來說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還有人說你們娘娘是中.毒了?嚇!青天白日的,還有人敢在宮裡給一個嬪下.毒?”
宮女連忙說明了一下情況...在場的妃子中,有人來之前聽到的隻是一點兒流言,確實不清楚情況,也有人來之前就什麼都知道了。不過就算是什麼都知道的,這時候也裝出了不知道的樣子,安安靜靜聽這玉殿宮女說明。
等她說完了,呂淑容先道:“就說麼,宮裡哪裡會有下.毒的事兒!唉,高妹妹這般卻是運氣不好,哪裡能想到南邊進貢的一樣果子是她不能吃的。不能吃也就罷了,還反應這樣大,比一般的食病嚴重多了...我也不能飲牛乳,卻沒有高妹妹那樣嚴重。”
宮廷裡確實很難有下.毒的事,這一方麵是因為毒.物的管理嚴格,不是誰想就能輕易弄到手的。另一方麵也有下.毒的機會不好找的原因——貴人們吃什麼喝什麼,過手的人都明明白白,一旦出了事是很容易追責的。在這樣的
機製,想要買通這些人幾l乎做不到。
“也是順儀有些饞嘴,就喜愛這些水果,不常見的都要吃吃看。”韓春娘隨口說道:“這杧果什麼的,我先前從未聽說過——不,就聽方婕妤提過一嘴,當時還不知道‘杧果’是何物。”
“嗬嗬,你與官家提過,叫官家記得南邊進上的水果留你一份,還說到了杧果。如今高順儀吃了這個是這樣,你還敢吃麼?”
本來一眾妃嬪中敬陪末座的方采薇就這樣被點到了,方采薇有些不自然地搖搖頭:“官家也記得當初答應的,供應司一樣今日送了些水果到清新殿,其中就有杧果...不過還沒來得及動那些,就聽說了玉殿的事,哪裡還敢呢?”
方采薇多少有些‘做賊心虛’,就算知道素娥芒果過敏這件事基本隻會定性為‘意外’。哪怕官家待高素娥不同,多上心一些,也不可能僅憑這一點兒前情懷疑到自己身上。當下也不願意加深彆人眼裡,自己和‘杧果’的聯係。
於是接著就轉移話題道:“...太醫們是如何說的?難道就一點兒辦法都沒有嗎?哪怕是沒見過的病症,多少也該推敲出個應對之法才是。”
方采薇提到這個,既是轉移話題,也是真心想知道這個。她提前設計,將那個知道如何緩解素娥芒果過敏症狀的太醫逐出了太醫院,按理來說就應該沒人能治素娥了——但誰知道呢?說不定在官家的壓力之下,有的人死馬當活馬醫,真能提出正確的治療手段。
方采薇將這次針對素娥當做是最重要的一次謀劃,若是不成的話,她也就‘認命’了...所以尤其在意計劃的‘進度’。
“哪有什麼法子?說來說去不過是做一些不功不過、不痛不癢的治療,便是熬了藥,其實也是沒甚用的那種。”說起這個,倒是有後妃同仇敵愾起來:“宮裡的太醫一貫如此,不敢擔責,隻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用藥下針沒有不保守的。”!,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