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采薇的確在意素娥的情況,她給自己下了一個‘最後通牒’,如果這次不成的,她也就認命了。在這樣的‘壓力’之下,她雖然不至於有孤注一擲的緊迫感,卻也沒法不時刻關注著事件‘進展’。
一眾妃嬪在玉殿等到了下午,等不到一個結果,陸陸續續也就告辭離開了。隻有張皇後,因為是一宮之主,也因為郭敞始終都在的原因,依舊留了下來——方采薇不知道張皇後什麼時候走的,她自己是其他人都走了,留下來太紮眼就順勢離開的。
不過她雖然走了,卻派了人時刻盯著玉殿這邊。這種‘小動作’並不突出,這時候隻要有辦法的,多少都會關注著玉殿這邊。她如果什麼都不做,反而還紮眼一些。
等到回了自己的清新殿,便有宮女張羅著送了一些肴饌來...剛剛在玉殿,上下忙亂慌張,雖有張皇後身邊的人安排了禦膳房送膳,但素娥一直不好,她們也是以擔心素娥的名義來的,不好沒心沒肺隨意吃喝。以方采薇為例,她就沒吃什麼。
這會兒回到自己宮裡,身邊早有機靈宮女提前傳信來了,清新殿的司膳內人自然有所準備。
方采薇之前因為擔心自己的‘謀劃’,表麵上看不出來,其實是十分費神的——她既要格外關注素娥那邊,不漏掉任何信息,又要表現得和其他人一樣,這般說起來也不容易。
當時不覺得多餓,這會兒回到自己的地盤,饑餓感就加倍還回來了。首先吃了一碗肉羹,這才問道:“這半日殿中有什麼事?小皇女可好?”
方采薇出去時守著清新殿的大宮女回答道:“回娘娘,宮裡沒什麼不好,公主也不鬨。午前乳母抱著在廊下看了看外,就沒有彆的了,這會兒睡醒了還在玩兒,娘娘可要乳母抱過來瞧瞧?”
方采薇還想著高素娥的事,沒心思逗女兒,搖搖頭道:“不用了,先這樣罷,本位一會兒要休息,仔細動靜小些...另外,這時候盯著玉殿那邊是第一等要事,若有消息傳來要立刻來報,哪怕本位睡了也是一樣。”
吩咐完這件事,方采薇才繼續用膳。用膳完畢,精神也有些疲倦了,但這時候是沒辦法去睡的。一方麵早過了午睡時間,另一方麵疲倦是真的,精神頭也是真的,計劃開始推進的緊張感讓她又累又專注。
她一直等著玉殿那邊傳來新消息,最好是高素娥的死訊,次一些也該是‘準備後事’之類的‘病危通知’——直到她離開玉殿時,素娥的情況都還是那樣。
看情況很危險,除了表麵就很可怖外,如發熱之類的症狀,在此時本身也是極大的麻煩。但除了這些外,並沒有隨著時間推移變得更加糟糕...當然,也沒有絲毫好轉的跡象就是了。
然而直到當晚睡下,方采薇也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話,晚膳後派去盯梢打聽的人傳信回來過一次。但從傳來的消息看,高素娥並沒有比之前境況更差,雖然一直那樣遲早要完——因為這個,這次去玉殿的禦醫們有些已經做最糟糕的打算了。
因為這些
消息,方采薇是懷著相當複雜的心情睡下的...既失望,又不那麼失望,不管怎麼說,這種時候情況沒有改變也算好的。隻要沒有素娥好轉的消息傳來,隻要維持現狀,勝利的天平總會向她倒去。
第二天早間,方采薇起的比往常更早,這一晚或許是因為心中有所記掛,根本沒睡安穩。她斷斷續續做了好幾個夢,有關於高素娥的,也有關於她自己的,這些夢沒什麼邏輯,亂七八糟。到最後醒來,她幾乎都不記得,隻有零星幾個片段還模糊想得起來。
不過,等到她坐到梳妝台前,由侍女梳頭時,她再要去想昨晚的夢時。就連那幾個模糊的片段也越來越淡,讓她不確定那是昨晚的夢,還是自己瞎想的了。
“彆點香了!天本就熱,腦子還暈沉沉的,燒上香就更昏沉了。”方采薇阻止了要往香爐裡投香料的宮女:“端一盆香果子來,屋子角落裡再灑上些薔薇水也就是了——清風露還有麼?若有的話,也灑些。”
侍女連忙回答:“回娘娘,有的,自然是有的。清風露再稀罕,也是宮裡能造的...就算少了彆人,也不能少了娘娘。”
清風露,或者說花露水,最開始造的時候,的確產能有限,隻有宮裡比較露臉的人才能供應相對充足。其他人有的還能沾上些,有的若非運氣好,估計連清風露的瓶子都沒見過。
不過這幾年過去了,早不是當初的情形了。這如今都算是宮妃們入夏後的‘份例’,甚至賜給外臣一些夏季福利時(冰、避暑藥、夏布等等),也時不時有這個。所以彆的不說,方采薇這種膝下養著皇女的中高級妃嬪,肯定是不會缺少的。
灑上了薔薇水、清風露之後,屋子裡空氣越發芬芳的同時,還叫人精神一振。方采薇連帕子上也灑了一些清風露,聞了聞道:“說來著清風露還是當初高順儀製的,真是好東西,宮裡如今度夏是缺不得了...玉殿那邊怎麼樣了?可有什麼消息?”
“正要與娘娘說這事兒。”心腹宮女趙秀姑在旁說道:“剛剛才有信兒傳回來,昨晚玉殿的燈是一晚上沒滅!不過太醫還是沒什麼辦法,隻是儘人事而已。他們隻能想法子叫高順儀的體熱退下來些......”
趙秀姑傳達了一下玉殿的消息,又道:“...也悄悄兒問了太醫院,這般光景可怎麼說。照著太醫院的說辭,高順儀上吐下瀉了一番,傷身的同時也算排毒,又過了這最凶險的一夜。按理來說,人是已經保住了,隻是不知道今後怎麼說。”
方采薇皺了皺眉,不太滿意,但很快又調整好了情緒,沒有表露出太多...她設想中最好的結果已然是不可能了,不過眼下這樣也不是不行。這樣大病一場,身體虛弱,今後還不知道怎麼樣呢?說不定再有點兒小病小災的,人就沒了。
竟隻是早死晚死的區彆!
就算不死,一個身體康健的寵妃和一個病歪歪的寵妃,那也是不同的。彆說爭寵就不需要好身體了,爭寵最需要好身體!且不說生孩子需要基本的身體素質,就說皇帝的喜好——‘病美人’從來就
不是一個主流的審美,最多就是偶爾調劑一下口味,沒人把這個當‘主食’的!
而且真的隻有極少數人病了更好看,絕大多數人生了大病隻會‘病骨支離’‘形容枯槁’,那就是不好看!
更不必說,方采薇是聽說過高素娥食用杧果後的樣子的,可以說醜陋!就算今後會慢慢好轉,也極大可能留下一些痕跡而毀容——在方采薇看來,高素娥或許不完全是因為美貌而獨得寵愛,可大多數原因絕對在此!
不然還能因為什麼呢?她出身好?她更有才藝?更能媚上?說實話,就方采薇所見,高素娥其實不算很有才藝,至少有比她更有才藝的(她沒親耳聽過素娥唱歌)。至於說媚上,那就更是笑話了。
很長一段時間內,高素娥都是以不會奉承官家出名的!大家都說,若不是她生的實在貌美,官家早就對她失去興趣了!
因此,隻要高素娥失去美貌,寵愛逐漸流失也是很快的事。
有方采薇這般想法的當然不隻她一個,這個時候宮裡隻要知道玉殿內情形的,都有差不多的想法。這些人大多數也為此高興,哪怕沒了素娥,皇帝的寵愛也落不到她們頭上,她們也惟願如此...說到底,後宮之中一個男人、許多女人的生態就決定了,多數人都樂於見彆人不好。
與之相反的,玉殿內的人就愁雲慘淡了。
“...也彆太憂心了,方才娘娘不是清醒了會兒,叫了餓麼?這清粥都送去了。”玉殿內膳房中,一個司膳內人見羅頌貞愁眉苦臉,便安慰她道:“能吃得下東西就是好事兒,凡是能吃東西的病人,大都是要好了!”
“但願如此罷。”羅頌貞歎了口氣:“也是咱們不小心!似杧果這等少見的水果,不小的好歹,本就該勸娘娘少吃些的。結果想著娘娘身體一貫康健,嘴上不怎麼禁,就隨了娘娘的意,竟無人阻攔。”
“若是娘娘少吃些,說不得現在情形要好許多。”
這件事的根底是郭敞讓供應司專門送一些水果來給素娥,真要說的話,郭敞才是那個‘萬惡之源’。不過世上無不是的君父,誰能、誰敢將責任推到郭敞身上呢?所以羅頌貞她們也隻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覺得是自己沒勸娘娘的原因。
宮女作為侍奉貴人的奴婢,不隻是要做個奴仆,也有勸導的職責。當貴人要犯錯時,隻顧著順從,而沒有真正為貴人好,出聲勸阻,這本來就是最典型的錯誤之一——當然了,這個‘典型錯誤’犯的人也特彆多!
‘忠言逆耳’麼,若是說‘忠言’人家不領情,反而會由此受罰,想來再是‘忠婢’也堅持不下去。
玉殿的侍女沒有勸阻素娥少吃些杧果,倒不是她們不敢勸素娥。素娥一貫平易近人,也知道誰是真心為她好,宮女為她好勸她,她不管最後是否聽從,總歸是記人家的好的——問題是,玉殿宮女都曉得素娥喜歡吃水果,平常也一直沒個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