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老師的選擇問題,秦鍵不可避免的想到了那晚在沈清辭家所經曆的“激烈”場景。
沈廖二人在聽過他所演奏的貝多芬第五鋼琴協奏曲之後產生了看法上的分歧。
分歧點在於沈清辭認可秦鍵以用莫紮特的演奏手法處理貝五的某些段落,他強調的是手法。
而廖林君從另一個角度對這一認同發出了質疑。
“貝多芬的晚期作品已經在極力弱化寫作形式。”
當時廖林君是這麼說的,其想表達的意思無外乎是這種手法對於貝多芬晚期作品而言並不適用,尤其是在大型作品的處理上,她強調的是樂章之間的銜接。
可沈清辭接著對廖林君的這一觀點嗤之以鼻,並表示廖林君的論據隻是“科赫的個人觀點。”
這話的言外之意在當時的秦鍵聽來,有點“科赫自己的演奏水準還有待商榷”的味道。
結果就是,最後的場麵也因此從爭論升級為爭吵。
廖林君接著拿出“科赫雖然隻是一名鋼琴學者,但他是正統的第四代德奧派鋼琴代表人物”這一可以讓圈內所有人達成共識的觀點將話題終結。
雖然這其中也有沈清辭選擇了戰略性退讓的原因,但秦鍵知道這場爭論遠遠還沒到曲終那一刻,二人的作罷頂多隻是停留在一個階段性的休止符而已。
在實地聽過科赫的演奏之後,此時他不得不重新反思幾個問題。
首先,如果說科赫隻是個鋼琴學者,那麼秦鍵認為全球一半以上的鋼琴家隻能算作鋼琴學徒。
如今他已有深刻的領悟,技術一詞,無外乎於勤懇與早晚之間的肢體成就。
人人皆可得。
而歸根結底,音樂的本源還是要回到音樂思想上。
現在秦鍵在腦海中修訂了一個看法——科赫可以是一個鋼琴學者,但科赫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音樂家。
一個擁有獨立音樂思想的音樂家。
其次。
在沈清辭與廖林君的屢次“衝突”中,之前秦鍵總習慣性的把問題都歸結於二人有彆的教育理念和同樣的要強性格上。
可就在聆聽觀看舞台上那15分鐘的雙鋼琴表演過程中,那些在這兩年多間陸續產生並隱匿在他腦海中零零碎碎忽然現身連並打通一般。
他一下明確認識到,二人觀點衝突的本質還是要歸結於各自所學的理念差異。
技術超絕隻是沈清辭的外衣,外衣之下是法派鋼琴的本質。
追溯到十九世紀,各式各樣的藝術家都蜂擁至巴黎這所當時的國際性大都市之中。
格魯克的歌劇作於巴黎。
麥亞白爾,一個從德國前往巴黎尋找新新天地的猶太作曲家。
肖邦與李斯特自是不必多說,連同奧芬巴赫這些人統統都是從巴黎揚名海外。
儘管那時巴黎的主流音樂是更富有浪漫主義精神的芭蕾舞和歌劇,並不是鋼琴
但此種風尚下,對後來法派鋼琴的形成起到了至關重要的影響作用。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崇尚自我的法派有著勇於向前探索的浪漫主義精神,他們對於守舊嚴肅的德奧派自開始就有一種從骨子裡帶來的成見。
這點從沈清辭的演奏風格中便可窺其一角。
而留學於奧地利的廖林君自然在音樂思想上受到了德奧音樂的影響。
所以由此可見求學路徑對於一個人的學術見地形成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秦鍵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踏上了這條路徑的前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