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白馬書院的錄取通知書就下來了。蔣毅鑫拿著書信到同福客棧報喜,佟掌櫃的看得淚流滿麵,當即決定在客棧設宴慶祝,老邢、小米和小六也來了。
對於莫小貝被錄取,蔣毅鑫並不意外。莫小貝是誰啊?衡山派掌門的妹妹,即使家道中落,從小到大的教育也比彆人好多了,更彆說還有飽讀詩書的呂秀才和京城官家小姐郭芙蓉的悉心指導。
讓蔣毅鑫高興的是,在他的努力之下,莫小貝這次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考中。想必她會更珍惜這次機會,也會更認同佟掌櫃的等人對她的教育,減少變成赤焰狂魔的可能性。
眾人高興地吃著喝著。佟掌櫃的眼淚又流下來了,她擦了擦淚,欣喜道,“小貝,你能上學,嫂子真的很高興,打從心底裡高興。從今往後你就是大孩子了,一定要懂事,你爹娘和你哥哥,都在上頭看著呐!”
莫小貝點點頭,“嗯,我一定不會讓他們失望的,還有你!”蔣毅鑫笑道,“小貝你能這樣想最好了,可不是每個人都有讀書的機會。”老邢和燕小六聽了,都默默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李大嘴咬了口雞腿,歎了口氣道,“是啊,想當年我也進過學堂……”老白笑道,“你就吹吧,我不信!”李大嘴見眾人都不相信,生氣道,“我不騙你們!我像小貝這麼大的時候也去學堂念過書。隻是有一天先生讓我們暢想一下以後的理想。然後我就被勸退了。”
蔣毅鑫納悶道,“為啥呢?”李大嘴的親娘是江湖上的前輩高人斷指軒轅,賭術出神入化,一輩子隻輸過一局。他的姑父又是七俠鎮的婁知縣,生長在這樣不俗的家庭裡,李大嘴居然不識字。這裡麵難道有內情?
李大嘴拿起筷子猛夾菜,老白正想聽下文呢,連忙催道,“大嘴,你就彆賣關子了!”李大嘴這才繼續說下去,“我說長大後要當一名廚子,先生說我沒出息,第二天就把我趕回去了。我娘帶著我去向先生求情,但是先生不同意。我見不得我娘求人,書也就不讀了,去給人家放牛。那放牛用的鼻環,我從小到大都帶在身上,可惜後來沒錢花,拿它當了兩個燒餅。”
燕小六聽了,感同身受地拿起端起一杯酒,“大嘴,我也不識字。咱們走一個唄。”兩人當下就一飲而儘。佟掌櫃的見大嘴有點傷心,連忙安慰道,“大嘴,讀書什麼時候都不晚,你想讀,我讓秀才和小郭教你嘛。”
呂秀才和小郭連忙答應道,“是啊大嘴,你想學,我們一定好好教。”李大嘴又喝了一杯酒,笑道,“算了。我沒騙先生,我就是想當廚子,現在不就是一個廚子嘛。想當年我在黃鶴樓……反正就是學廚。不過,讓我現在去考試,沒準也能考上。”
見眾人麵麵相覷,李大嘴笑道,“不就是寫文章嘛。我就寫一句話,‘婁知縣是我姑父’,沒準就能考中了!低調低調。”眾人聽了都哈哈大笑,蔣毅鑫卻暗暗想道,李大嘴還真是個天才,這樣乾沒準還真能讓他蒙對。
眾人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看著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蔣毅鑫準備把另一件事也辦了。他喝了一杯酒,笑道,“今天是小貝的好日子,我趁這個機會也說一件事。小六,你當捕快三個月了吧?”
燕小六回道,“蔣捕頭,到今天是三個月零三天了。”老邢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你小子記得很清楚嗎?”
“我可是要成為一個好捕快的。”燕小六不好意思道。
蔣毅鑫清了清喉嚨,“師父,你不是感覺小六跟你有師徒的緣分嗎?趁著今天大家夥都在,您不表示表示?”
老邢見眾人都笑著看他,指了指蔣毅鑫,正色道,“小六,你想不想當我的徒弟?”燕小六還一臉迷糊,直到蔣毅鑫推了他一把,才趕緊跪下,“師父在上,請受徒弟一拜。”說著磕了三個響頭,又朝蔣毅鑫磕了一個頭,正尋思著這麼稱呼。
蔣毅鑫趕緊將他扶起,笑道,“師弟,以後我就是你師兄了。”“師兄”燕小六眼淚泛著淚水。老邢心裡高興,卻端著師父的架子,教訓道,“男子漢大丈夫,這成什麼樣子?”早被眾人笑道,“你先擦擦你的眼淚吧。”
老邢擦了擦眼淚,動情道,“算命的說我能不能當捕快,全看我的徒弟。小蔣、小六啊,我第一眼看到你們倆,就想當你們的師父。現在小蔣成才了,師父教不了你。小六,師父就傳授你幾招吧?”
燕小六抱拳道,“請師父賜教!”
老邢嚴肅道,“一個捕快,最重要的是什麼?是腳力,千裡追凶,沒有腳力你怎麼追?
燕小六還不知道老邢的德行,撓撓頭道,“騎馬追嘍。師父,我回去就練!”
“回去就晚啦,現在就練……紮個馬步我看看!”
燕小六傻傻地紮起馬步,眾人哄堂大笑。因為要準備送小貝上學的事,佟掌櫃的便讓眾人早些回去休息。蔣毅鑫在酒席上一直觀察著呂秀才,見他始終悶悶不樂,便拉著他上屋頂看月亮。
蔣毅鑫寬慰道,“秀才,朱先生是無心之失,你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你過幾年一定會高中,然後當知府、侍郎,成為一代名臣的。”
呂秀才搖搖頭道,“小蔣,我讀書是為了明理,做官不過是為了有一個報國安民的機會。但是你看我現在這幅模樣,鄉試次次落第,二十五歲把祖產賣給掌櫃的開店,明年還要趕考,說不定連這塊地也要賣掉了。也許朱先生說的沒錯,我真的是敗家孫兒。”
“你不是!”蔣毅鑫激動地說道,“秀才,你隻是懷才不遇。子曾經曰過,‘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鄉試的事,你不用擔心。實話告訴你吧,我這還有屬於你的二百二十兩銀子。當年侯三借你五十兩,訛了三百兩,後來他見我沒事,還當上了捕頭,主動歸還二百五十兩。上次趙家娘子的事,你花了三十兩。回頭我就把銀子拿給你……”
呂秀才打斷道,“小蔣,不必了。這錢我拿了也沒什麼用。原本我還想有錢了,把客棧贖回來。但是經過這兩年,我跟掌櫃的、老白、大嘴他們處出感情了,舍不得。”蔣毅鑫聽了暗暗在心裡鬆了口氣,他之所以遲遲不把銀子的事告訴呂秀才,就怕他有了錢把同福客棧收回去。
呂秀才抬起頭看著月亮,激動道,“想我呂秀才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我就是想不通,為什麼朱先生要這麼說我!”
“想不通就彆想了!”蔣毅鑫下定了決心,“咱們明天就去找他問個明白,他要是不說出點道理來,我這把官刀……”蔣毅鑫摸摸身旁,官刀忘了帶上來,尷尬道,“沒有官刀,我照樣……”
呂秀才連忙勸道,“小蔣,你可彆亂來,他又沒犯法。”蔣毅鑫捏了捏鼻子道,“秀才你想哪去了,我是說用官刀在他的袍子上割上幾十刀,割成百衲衣,再把他的胡子剃了,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小蔣,這樣不太好吧。要不,咱們隻割胡子好了……”
秀才第二天便向佟掌櫃的請假,和蔣毅鑫一起去白馬書院找朱先生理論。朱先生見到呂秀才,便開口譏諷道,“蔣捕頭,呂先生,你們認識呂知府那敗家孫兒嗎?可以幫我轉告他,趕緊找塊地兒,種莊稼去吧,要是沒錢買地,跟我說一聲,我介紹他到邱員外家當雜役,喂喂豬種種樹,總不至於餓死。”
呂秀才聽了也不生氣,恭敬施禮道,“朱先生,鄙人正是你口中的呂知府的敗家孫兒。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朱先生萬萬想不到呂秀才敢當麵承認自己的身份,撫了撫胡須,終於開口說道,“老夫是搞老莊的,平生最討厭孔丘、孟軻,你們走吧,恕不遠送!”說著便轉過身去,讓仆人送客。蔣毅鑫攔住仆人,讓呂秀才繼續說下去。
呂秀才再次施禮道,“朱先生,儒也好道也好,隻是見解不同。當年孔子也曾拜會過老子,老子毫不避諱,傾囊相授。您今天為何不願賜教?子曾經曰過,‘朝聞道夕死可矣’。您若不開口,我呂輕侯斷不會離開!”說著又拜了下去。
蔣毅鑫見呂秀才如此謙卑,朱先生還是鐵石心腸,生氣地亮出官刀道,“朱先生,我是個粗人,您今天不說句話,事情就沒完了!”
朱先生搖了搖頭,說了句,“跟我來。”便頭也不轉地朝自己的屋子走去。蔣毅鑫和呂秀才趕緊跟了上去。三人進到屋子,朱先生不愧是讀書人,屋子裡彆的東西都沒有,就是書多。連見多識廣的呂秀才見了都吃驚道,“這麼多書,得收集多少年啊!”
朱先生讓二人坐下,笑道,“不多,也就大半輩子。看到那本書了嗎?”朱先生指了指一本被書衣包得嚴嚴實實的古籍說道,“那是宋代的絕版書,上麵還有王安石的題注呢!”
蔣毅鑫見呂秀才見了這些書跟丟了魂似的,趕緊說道,“朱先生,咱們說正經事吧。”朱先生立刻板起臉,看著呂秀才說道,“你剛才說你叫呂輕侯?”
呂秀才趕緊施禮道,“正是!”
“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多麼富有詩意的名字!”突然,朱先生變色道,“這名字是呂知府給你取的吧?”
“正是先祖賜名。”
“他在世的時候,每年春秋兩季是不是會熬粥煮菜,周濟窮人?”
“沒錯。”
“為了周濟窮人,家裡是不是提前兩個月節衣縮食?”
“您怎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