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生之前,是不是特意留下祖訓,日後不管家道如何,都要堅持下去?
……
朱先生越問越快,呂秀才越聽越驚,終於忍不住站起來,打斷道,“先生認識我家先祖?”蔣毅鑫趕緊拉他坐下,他猜的果然沒錯,這位朱先生跟呂知府大有淵源!
朱先生卻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什麼呂知府。我認識的那個人三歲識千字,五歲背唐詩,七歲熟讀四書五經,八歲精通詩詞歌賦……我認識的那個人‘黃金白璧買歌笑,一醉累月輕王侯’……我認識的那個人,每年春秋兩季會提前兩個月節衣縮食,隻為了熬粥煮菜,周濟窮人……”
“您說的就是我家先祖!”呂秀才實在不明白,朱先生明明認識自己的先祖,卻不願意承認。
“我說了我不認識什麼呂知府!”朱先生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須發皆張生氣道,“我認識的那個人,不會四十歲還去考科舉,第二年當了知府,第三年就死了!老夫言以至此,你們走吧!”
呂秀才還想再問,蔣毅鑫見朱先生背過身去,似在抽泣,趕緊拉著他出去。朱先生在後麵悠悠說道,“許多年前,我跟那個人在翠微山的臥佛寺挑燈夜讀。現在的你還配不上‘呂輕侯’這個名字,你好自為之!”
呂秀才聽了,鄭重地對著朱先生的背影行了一禮,“先生今日的教誨,我呂……秀才,沒齒難忘!”說著便轉身就走,蔣毅鑫默默地跟在他身邊。書院的學生午休過後,便又搖頭晃腦地念起,“玉不琢,不成器……”
蔣毅鑫默默陪著呂秀才走了一段路,幾次想打開話題,卻又不知說什麼好。兩人走了一裡多地,就快到客棧了,呂秀才才不好意思地說道,“小蔣,你那銀子能不能先借給我?”
“你說什麼呢?本來就是你的!要多少?”
呂秀才沉默了一會,才開口說道,“能不能全拿出來?”
蔣毅鑫奇怪道,“秀才,你要那麼多錢乾嘛呢?”
“我想把白馬書院從頭到尾整修一下。方才我看到書院的屋頂漏了,一下雨就滲水。”呂秀才抬頭看向遠方,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有著動人心魄的力量。
蔣毅鑫感受到他內心的激昂澎湃,但是那畢竟是二百二十兩銀子!他不得不開口提醒道,“那也用不了那麼多錢啊?”
“剩下的錢,把西涼河的河堤也從裡到外整修一下。如果還有,就給大嘴買雙新鞋好了,他那雙破鞋,底都磨透明了。給掌櫃的買盒胭脂,給老白買身衣裳,給小貝買套文房四寶,還有你、小六和老邢,一人一把寶刀,還有小米,給他買雙銀筷子,省得他老使手抓菜……”
蔣毅鑫脫口而出道,“你怎麼就不想點跟你有關係的事啊?”
“我已經知道自己該乾什麼了。與發自內心的充實和快樂比起來,功名利祿又算得了什麼呢?”
“你到底想乾什麼?”
呂秀才轉過臉來,對蔣毅鑫真誠地笑道,“寫!”說著便美滋滋地進客棧。蔣毅鑫趕緊追上去,“秀才,那就不能全捐啊,留點錢有用。”
第二天,蔣毅鑫便把呂秀才要捐的錢送去白馬書院,朱先生見了撫著胡須,許久才開口道,“到底是姓呂的!”便讓仆人拿去請工匠來修理書院。
也因為這事,莫小貝入學的時間又往後推遲,把她高興地又趁機去西涼河摸魚。佟掌櫃的一是高興她能考上白馬書院,二是知道入學後就沒有那麼多空閒,也就不去多管小貝。自己整天在屋裡刺繡,為小貝做入學用的衣裳,書包和鞋子。
眾人知道呂秀才要寫,都大吃一驚。呂秀才笑道,“我寫,隻是因為我想寫,因為我有傾訴的,對我來說,能把身邊的故事,換種形式紀錄下來,這就足夠了。”
“我的,也許沒有價值,沒有意義,甚至沒辦法留芳百世,但我至少可以自得其樂。”
“寫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做的主動選擇,我自己的選擇。”
郭芙蓉聽了,開口笑道,“說得好,隻要你敢寫,我就敢看。你要寫什麼體裁的?”
呂秀才嘚瑟道,“這個體裁,還從來沒人碰過——武俠!”
老白聽了,頓時笑道,“你知道江湖是怎麼回事嗎?想當年我……聽人家說書那會……總之就是你不懂!”
李大嘴關心的卻不是這個,“秀才,你要是把我寫進去了,彆寫成廚子,就寫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武林盟主!”
眾人頓時紛紛說出自己的要求。
郭芙蓉擺了一個拔劍的姿勢,“那我就是一個行俠仗義的芙蓉女俠!”
老白嘚瑟地撩了撩頭發,“那我就當個捕頭吧。小蔣,我這個可不是蹌行啊!秀才你再給我寫個一個妻,再加一個妾,要是方便的話,再給我寫兩套大宅子,要特豪華特大氣那種,院裡除了花花草草,還得有小橋流水,對了,最好還能有個亭子,讓我彈個琴啥的!”
佟掌櫃的一聽老白說要有“一妻一妾”,生氣地說道,“不要寫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男男女女,情情愛愛,不健康!小貝,咱們回屋睡覺去!”說完便拉著小貝回去。老白也趕緊跟出去。
呂秀才提筆在宣紙上寫下四個大字“武林外傳”,接著笑道,“我要寫的是真正的江湖,我的江湖,我作主!”眾人鼓勵了他幾句,為了不影響呂秀才構思,便各自散去。
呂秀才見蔣毅鑫不發一言,連忙問道,“小蔣,你想讓我寫什麼?”
蔣毅鑫笑道,“我嘛,等你寫好了,我再寫吧。這也是一個沒人碰過的體裁——同人!”
呂秀才見他一臉壞笑,估計問也問不出什麼,便繼續拿著筆構思。蔣毅鑫看他在宣紙上寫寫塗塗,知道他今晚是彆想想出什麼了,當下笑道,“秀才,你覺不覺得這毛筆有點禿了?”
“你這麼一說還真得換支新筆,最好是湖州的。”
“你覺得不覺得晚上有點冷呢?”
“是挺冷的,需要雙棉靴。”
“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肚子很餓?”
“還真是,最好能有碗熱湯麵,再窩倆雞蛋,要流黃的。”
……
呂秀才總共提了十幾個需求,正說得眉飛色舞,突然想起自己把錢全都捐了,當下低頭沉默。蔣毅鑫這才從懷中掏出自己留下的錢,放在桌上,笑道,“秀才啊,這錢算是我給你投的推薦票,你要好好寫,早點寫完!”
“什麼推薦票?反正,小蔣你放心,我肯定會寫完的!”呂秀才看著桌上的銀子,信誓旦旦地說道。
又過了一會,蔣毅鑫見呂秀才還要挑燈夜戰,便告辭回去睡覺。路上,他腦子裡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
“諸葛四郎和魔鬼黨,到底誰搶到那支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