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克製的回憶如潮水一般將靜司卷入深海。
如果這就是他和須久那的真實人生,他怎麼敢把那支箭親手射進他的胸膛;如果從今天開始的每一步溫存都無可避免迎來最終血色的結局,他為什麼還要繼續向前;如果自己前進的每個環節都會將彆人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他到底在執著追尋什麼樣的答案!
須久那感到箍住自己的力量越來越大,幾乎要將自己揉進骨血裡。他如果能看清自己兄長的麵孔,就會發現靜司的表情在陰鷙和無助之間反複,睜著的眼睛全無聚焦,深邃的瞳仁內迷霧似的一片黑暗。
“宿主!宿主!你清醒一點!你的負麵情緒波動已經濃烈到要形成咒靈了!”自己好不容易突破層層技術難度重新連接上宿主,不能一見麵就給個黑深殘啊!
!
“係統......?”
“是係統是係統,如假包換童叟無欺。”看起來係統的人類情緒學習插件又升級了。
“你怎麼下線這麼久?!”
於是係統闡述了一番因為白狐的術式過於逆天所以擾亂了係統的能量程序,導致他無法給出任何高級提示,期間夾雜了一係列專業術語,簡而言之就是,白狐ban掉了係統。
“但是我有一直在跟進宿主的,現在發生了什麼也基本知道。”不然也沒辦法給更新構建度。
靜司將理智重新按回自己的身體,他快速複盤了一下已知內容,在腦海中簡單串起因果後直白發問,“你能把我帶回去嗎?”
他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要想破局,他需要綜合考慮所有可以利用的力量。
“不可以呢宿主,”察覺到靜司逐漸危險的氣息,係統大氣不敢喘立刻補充,“但是我可以幫助您加速日常事件的體感時間!之前的五年您應該也有感覺到吧,明明是紮紮實實的一千七百多天,但是實際體會起來卻沒有這麼長,是我開啟了日常劇情加速程序呢。”
“而且回去這件事宿主不用擔心,這次時空躍遷係統在原時空留下了定位,根據晴明大人的能力推算,他一定會把您弄回去的!”
隻要有機會回去就行,趁著這段時間他也還有安排要去布置。
感覺到宿主的情緒平穩向好,同時開始擬定新的任務方案,係統非常擬人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是他的宿主大大嘛。
#
須久那被須元叫過去夜談許久,他想喊麵前這個男人“爸爸”,但是嚅囁良久也隻敢稱他“父親大人”。
沒有人知道這對父子到底談了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一個五歲的孩子可以對這個錯綜複雜的世界理解到什麼程度,但是可以看見的變化是,本家中所有知道須久那存在的人一夜之間全部消失,西苑被完全封閉禁止入內,透子夫人對外宣布自然病逝。
須久那的腳步從偏遠的西苑被禁錮在了西苑的一間小小倉庫,家主大人親自在倉庫外設下帳,從此須久那的世界裡隻餘永夜。
但大概不會再有哪裡的黑暗會比那晚的黑夜更黑了吧,透子夫人用慘烈的死亡告訴他什麼是咒靈,什麼是咒力,什麼是詛咒;這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兄長如此脆弱的模樣,他想,如果同父親說的那樣永遠待在這裡就能保護所有人,那他就永遠不出去好了。
他將紅色的圍巾平鋪在自己的膝蓋上,整個麵孔深深埋進去,毛線織腳很細密,觸感柔軟又溫暖。須久那想從中找到丁點透子夫人殘餘的味道,但是鼻腔內隻有死死粘在織物上揮之不去的纏綿的血氣。
透子夫人為他們一人織了一條圍巾,須久那的已經遺失在昨夜的混亂中,這條是給靜司的,因為一直被須久那抱在懷裡,幸免於難。但現在,他不想把它交給兄長了。這是他最後的、唯一的、貪戀的溫暖。
倉庫的窗欞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須久那從紅圍巾中抬頭,是什麼東西?
“須久那,搭把手!”
靜司控製著他的小短腿翻過窗欞,手裡提著一個食盒,這四五天裡他就須久那的問題和父親爭辯了許多次,雖然接受了須久那一旦外出就可能被神靈盯上降下災禍所以隻能待在特製的帳內的事實,但是對自己不能進出西苑不能看望須久那這件事還是耿耿於懷。父子倆間定下賭約,如果靜司在不破壞帳的情況下能自行解決進出問題,家主大人就不乾涉他們見麵,否則免談。
須元料定了一個五歲的孩子就算再天賦卓絕也絕不可能做到這點,但是卻沒有想到自己的孩子還真就是一個“天才”。
但當他得知靜司隻花了五天就完成賭約獲得與須久那的見麵機會後,須元卻並不感到憤怒或是焦慮,向來嚴肅的家主大人露出懷念的悲傷的神情:“透子……你說我們的孩子會不會是那個打破家族‘詛咒’的人呢……”
“兄長,你怎麼來了!”須久那屁顛屁顛跑到窗欞下,眼中的欣喜溢於言表,雖然受帳的限製他看不清靜司的臉,但是這個聲音,除了他還有誰?
靜司手腳並用爬下來,這四五天裡他將腦子裡儲存的所有知識都翻了個遍,但最後破解須元設下的帳還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咒力,現在他翻窗靠得就是一個五歲孩子的體力,多少有點力不從心。
但他不能不來,再天真可愛的孩子在黑暗中關上十幾年無人理睬,不等彆人刺激就覺醒黑暗麵了吧。靜司管不了“宿儺”是什麼樣的人,但“製服”宿儺的關鍵“須久那”必須還得是他可愛的弟弟。
破局從娃娃抓起,不能給素盞鳴尊一絲機會。
更何況……靜司看著迫不及待衝上來擁抱自己的須久那,接過他遞上來的紅圍巾,心中某個角落柔軟地凹陷進去……周莊夢蝶,蝶夢周莊,少年兒抵足而眠的溫暖,隻要感受過,就再也戒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