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奕歌平靜道:“她砸了鏡子。”
“她故意摔的,但她裝作自己不小心碰到了。”
至於怎麼聽出來的,那自然是對於燕奕歌而言,聲音有點不一樣。
“她叫她屋內的兩個侍女一個收拾鏡子,另一個去給小廚房給她拿些吃食,還特意要了需要現做的黃炸。”
話音落下時,屋門也被打開。
易淮本尊的眼力也沒有那麼好,但他還是注意到了坐在離門口不遠的葉芊然似乎是往門外看了一眼。
燕奕歌也道:“她在看門口有多少人守著。”
易淮悠悠感慨了句:“鳥兒離開籠子的心很急切啊。”
燕奕歌一手攬著自己,另一隻手微微動了動。
易淮知道自己要出手了,便凝神去看。
自己最是清楚自己,那身內力有多精純,自己又能控製到如何程度,自然是知道的。所以易淮也知曉,一手隔空點穴,就足夠了。
被葉芊然支出來的侍女才邁出門,就直接定住。
不隻是她,就連旁側守著的兩名侍女也沒有絲毫反應。
燕奕歌不僅將她們定在了原地,還短暫地點穴封閉了她們的五感。
屋內的葉芊然瞪大了眼睛,下意識地站起來,惹來在地上仔細找玻璃碴子的侍女疑惑的視線:“小姐……”
她話還未落,不自然的微風掠進屋內,之後那名侍女也被封了五感定在原地。
葉芊然就瞧清了來者何人。
她十分詫異,卻因不知燕奕歌封鎖了她們的五感,不
() 敢作聲,隻能比劃了下。
還是易淮心善,提醒了句:“姑娘小聲些,她們是聽不見的。()”
因為不僅是門口這些,方才燕奕歌還把守在其他地方的全部一塊封了。
葉芊然動動唇:…你們怎麼來了??()?[()”
兩位易淮都換了裝束,但她還是認出。
一是這兩位氣場擺在這兒,哪怕從頭包到尾,也有種非凡人之姿的氣質;二則是易淮說話了,這聲音……
葉芊然心道和他家“侍衛”一模一樣。
燕奕歌淡淡:“問你點事。你姐姐在八月十五那日有沒有收到一封信?”
葉芊然愣了下:“什麼信?”
她反問完,又說:“那日我們都在城主府,和小姑在一塊過中秋。門房來報,說有送給阿姐的禮物,還將禮物帶了進來。因為那段時日阿姐時常被那些登徒子騷擾,偏生因為身份,阿姐總不能對他們下殺手,所以我當場便將那些禮物全部砸了,還命人燒了…也許裡麵有信,但也應當沒有到阿姐手上。”
葉芊然說著,有些惴惴不安:“可是裡麵有關於殺害了我阿姐的凶手的重要線索?”
易淮望著她,心說如果這位NPC不是影後級彆的演技的話,那麼就可以確定她的確是個城府不深的小姑娘了。
而且恐怕是葉芊沫身邊圍繞著的這些人中,最純粹隻擔心葉芊沫,隻想快點找到凶手為姐姐報仇,再沒半點彆的心思的人了。
易淮也不是沒有心的魔鬼,哪怕這些都是NPC,是數字生命,他也還是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
錯綜複雜的關係網中,一盤撥雲見霧③的棋局上,各個心懷鬼胎。
這小姑娘在其中,也不知道懵懵懂懂地被她的血親利用了多少次。
燕奕歌道:“沒看到信我們也不好說。”
易淮補充自己的話:“你不用太在意,如若你姐姐真的沒有看到那封信的話,自然是有沒看到的線索,說不定反而幫我們排除了些選項。”
他微頓:“不過你……”
易淮深諳如何掌控人的心理。
恰到好處的停頓,還有一聲輕輕的歎息,瞬間就能讓葉芊然這樣涉世未深地自動理解成他是在為自己被關起來的境遇同情。
葉芊然攥緊了拳頭:“…能不能,麻煩兩位一件事?”
這姑娘大概從小就是被驕縱長大的,說請求的語氣都有些彆扭,卻誠懇真摯得讓人不由心軟。
她祈求地看著兩個易淮:“能帶我離開嗎?”
葉芊然有些發哽:“我想去查殺害了姐姐的凶手,可小姑攔著我不讓我去…說是危險。可那是我的姐姐啊。”
就算她往前一步就粉身碎骨、萬劫不複,她也會毫不猶豫地邁出那一步。
易淮略作思忖。
多一個自己的好處就是,這種配合戲演起來得心應手。
他故作沉吟,另一個自己就接上:“帶你離開風險很大。”
燕奕
() 歌嗓音冷淡:“我們這樣拜訪城主府,也是因為天樞院先來人問詢,但城主府避而不談。”
葉芊然聞言,咬緊了牙,閉上眼彆開頭,看著是有些憤怒和悲慟的,卻沒有詫異。
易淮便知道她是猜到了。
畢竟……她看著也是個聰慧的啊。
易淮繼續演下去,他扯扯燕奕歌的袖子,示意他彆說了,然後又歎口氣:“葉姑娘可是真心要找到謀害你姐姐的凶手?”
“當然!”
葉芊然壓著聲音,毫不猶豫地就點了頭:“無論是誰……”
她會怎麼樣沒有說,但易淮能夠瞧見她眼裡的決心。
“我們可以帶你走。”易淮遲疑了片刻後,說:“但你不能瞞著我們事,還有…要聽安排。”
“好!”
易淮心道這姑娘人是聰明,但也有些過於單純。
就不怕他們也是什麼壞人麼?
不過易淮當然不會提,隻把戲做到底,看了燕奕歌一眼,軟著語調商量:“帶上她吧,她被拘在這兒也可憐。”
燕奕歌微頓,垂眼凝視著自己那張戴著麵具的臉,腦海裡可以想象到麵具底下的神態是如何的。
他眼睫微動,沒由來地覺得嗓子有些乾。
於是乎,燕奕歌勉為其難的聲音都因為那點滯澀而顯得真實無比:“行吧,聽你的。”
葉芊然沒有易淮這麼多心眼子,見他們願意帶自己走,感激都要從那雙靈動的鳳眸中溢出來。
隻是燕奕歌對待自己和對待彆人顯然是兩種態度。
他攬住了易淮的腰時,易淮也順勢勾住另一個自己的脖子,弄得葉芊然看著愣了下,旋即耳廓不由得有些泛紅。
她還在想自己能不能忸怩一句說不這樣,燕奕歌就直接揪住了她後背的衣服,都不叫她反應過來,燕奕歌一句“收聲”後,就徑直朝外掠去。
速度之快,叫葉芊然都不住閉上了眼睛,同時在心裡暗驚此人武功之高,怕是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最後燕奕歌又是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落在了天樞院內。
其實他這樣拎著葉芊然,葉芊然肯定是不舒服的,但因為速度夠快,所以即便不適也隻是一瞬,葉芊然就雙腳落地,燕奕歌也鬆開了她。
她腦袋還有點懵,便見燕奕歌還攬著易淮,易淮倒是悠悠收了手,可燕奕歌並未第一時間放下胳膊。
看了許多情愛話本的葉芊然若有所思。
易淮把葉芊然帶出來了,四人五個身體也就又聚在了一起。
葉芊然看著好像和萬生煙是有些過節的,因為葉芊然扭扭捏捏地衝她行了個女子禮,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萬掌使,之後要叨擾一段時間了。”
萬生煙倒和往常一樣:“葉小姐客氣,是我們天樞院要麻煩你配合一下。”
江黎初戴上了幕籬,有些急切地問:“葉小姐可是知道些內情?”
葉芊然有點好奇地看她一眼,但沒多問
,隻道:“我…我阿姐其實已經在訂婚了,城內人知道的不多,走得比較私密,預計是明年初冬出嫁,對方身份地位似乎很高,具體是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若是嫁了,便要去京城。”
京城離鯉泉太遠,縱使是有著世上最快的輕功“一日還”的燕奕歌,從鯉泉到京城,不眠不休也得兩日。
不過這消息,萬生煙顯然是知道的:“葉小姐說些彆的吧。”
她問了信的事,葉芊然就又重複了遍,和易淮說過的話,惹得萬生煙皺了皺眉。
葉芊然燒了那些東西,並不能證明葉芊沫就沒看到那封信。
但就如同易淮說的,排除了些可能性。至少如果葉芊沫看到了,那走得也足夠私密。
尤其葉芊然還說她那日從醒來開始就一直和葉芊沫在一塊兒,除非是出恭入敬④。她們甚至晚上都是久違地睡在了一張床上。
葉芊然也說那天葉芊沫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來。
幾人各有思忖,易淮也直接問:“那你知道你小姑為什麼攔著單城主查你謀害你姐姐的凶手嗎?”
聽到這話時,葉芊然很明顯地愣了下,旋即瞪大了眼睛:“我小姑攔著姑父……?”
易淮微挑眉,燕奕歌語意不明:“你看上去意外的是你小姑攔得是你姑父這件事,而不是你小姑攔著不讓人查這件事。”
萬生煙和江黎初本來就覺得她的反應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被燕奕歌點破後,兩人都是恍然大悟。
同時萬生煙也是不由得再看了燕奕歌一眼,心生敬佩。
不愧是燕奕歌啊。
葉芊然怔怔地望著他們,最後苦笑了聲:“好吧,我既然答應了你們,就會說到做到。”
她無聲地歎口氣:“其實…得知阿姐的死訊,冷靜下來後,我是有一點懷疑是我姑父……”
葉芊然抿住唇,垂下眼,眸中的痛苦和掙紮交織成了感情純粹的人陷在勾心鬥角的局中的絕望:“他一直很反對我阿姐的婚事,還因為這個和我父親鬨掰了,我小姑在其中中和勸過幾次都沒用。我一開始也以為姑父是因為山高水遠,京城那種地方……他不放心我阿姐,畢竟我和阿姐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可後來,葉芊然無意中撞見了讓她對單昶也起了疑心的一幕。
葉芊然攥緊了拳頭:“我看見他和一個閹人在一塊兒,像是在密談什麼,最後又達成了協議。”
隻是那時候,葉芊然隻覺得是江湖上的事,畢竟單昶是個江湖人。
但現在……
又是太監?
易淮挑眉,剛想問什麼,才開口,就變成了咳聲。
燕奕歌皺起眉,給他順背,替自己把話問出來:“你怎麼確定是太監的?”
“因為我認識。”
葉芊然說:“那是夏忠海。”
又是夏忠海?
這人怎麼在鯉泉興風作浪,還沒人管的?
易淮一邊想,一邊壓不住咳。
也無意識地抬手攥住了燕奕歌的手臂。
燕奕歌就乾脆將他半納入懷中,擋住了自己咳得麵紅耳赤的模樣,同時拿出江黎初給的藥瓶打開,又半揭開易淮的麵具,讓易淮嗅了嗅。
易淮額頭抵著燕奕歌的腰腹,輕呼出口氣,總算緩解了些。
江黎初一看他咳就有些坐不住,偏偏自己又沒有其他辦法能幫上忙,不由懊惱。
等易淮緩了會兒後,話題才繼續。
萬生煙沒有詳聊夏忠海,反而是問了句:“葉小姐覺得城主夫人應當攔住葉家嗎?()”
葉芊然嗯了聲,垂下眼:小姑很愛姑父,所以我以為…但我想不明白小姑為什麼攔著姑父查,我父親就是想要我阿姐嫁去京城,怎麼可能會害阿姐??()_[(()”
萬生煙和江黎初也陷入了苦思。
易淮則是抓緊了燕奕歌的袖子,燕奕歌又為他這不在意自己身體的毛病有些不耐,但還是開口:“如果這其中還有第二‘人’呢?”
二人一怔。
燕奕歌反手隔著衣袖按住易淮的手腕,在心裡警告自己彆再說話了。
易淮現在已經緩過來,不由勾勾唇,微微抬起頭,透過麵具去看燕奕歌臉上的銀箔麵具,有些遺憾。
他在人前露了臉,燕奕歌就不能摘麵具了。
這樣他看自己那張完美的臉的時間就大大縮減。
燕奕歌冷著嗓音繼續說:“葉珺儒知道還有第二方勢力在其中攪水,葉家以為殺人的是城主府,自然是不會查,但是單昶清楚葉跡葦要的是姻親關係,不可能對自己女兒下殺手,所以絕對會查下去。”
“若是他查出了第二方,這個第二方是城主府都招惹不了的人,為滅口,會怎麼樣?”
燕奕歌:“如若是這樣,很多事都可以解釋了。”
萬生煙勉強跟上了他的思路:“的確。”
她道:“如果葉芊沫的失蹤和單昶有關係,但隻是單昶和葉芊沫配合躲了起來,而葉芊沫的死是第二方利用這一點促成的……有人要徹底破壞城主府和葉家的關係,甚至可以一石二鳥地破壞葉家和貴人的聯姻。”
燕奕歌微垂眼。
包括那天晚上的殺手……他先前以為是來殺另一個自己的,但現在想想,也許是試探他的實力。
畢竟賣家跟那些江湖人說是說他一定會離開,可他要是沒離開呢?對方怎麼確定他就是會去探索葉家和城主府?而且萬一他提早回來了呢?
這些都是不定數,背後之人卻“賭”,那很有可能就是對方從一開始就不在乎他在不在。
本身就隻是想試探他的武功如何,至於和那些江湖人那麼說,不過是騙他們動手而已。
燕奕歌習慣了收斂氣息,那些人本事不夠,他就算沒走,如若是不說話,他們也不知道他沒離開。
燕奕歌看向江黎初。
這第二人,很有可能才是和巫沉凝有關係的。
無論是好是壞。
() 萬生煙看向葉芊然,剛想問什麼,門外又有人來報:“大人!方才有人朝天樞院門口丟了個匣子,上麵貼著‘事關命案,請萬掌使親啟’。”()
萬生煙皺眉,看了葉芊然一眼,葉芊然領會,躲進了內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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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生煙這才道:“拿進來。”
捕快推開門端著盒子進來,也怪易淮看多了那種電視劇和,幾乎瞬間就警惕了下,忍不住在想該不會有什麼機關,一打開暗器就咻咻地飛出來。
不過確實是他多想,萬生煙讓人下去,葉芊然又走出來,才打開匣子。
匣子打開後,裡麵是一幅畫和一個筒製的袖箭。
葉芊然立馬就站直了身體:“這是我阿姐的袖箭!”
而那幅畫畫的是一個大家都知道的地方。
北郊海神廟。
“這是什麼意思?”
江黎初蹙眉:“讓我們過去嗎?”
“背麵還有字。”燕奕歌站在對麵,自然看見了:“寫著讓萬生煙一個人去。”
萬生煙翻過來,也有些意外了:“衝我來的?”
江黎初果斷道:“不行,太危險了!”
“如果是夏忠海…阿煙……”
她憂心道:“夏忠海被放逐後就重新納入了江湖高手榜記名,他前年在問天涯一戰後,就成了江湖高手榜第二十六名,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尤其夏忠海被驅逐後,明顯是怨恨皇家、朝廷的,萬生煙又是官場中人。
“…那我陪萬掌使走一趟?”
易淮思索著開口,一時間忘了自己不是“燕奕歌”:“我躲在暗處。”
二人皆是愣了下,還是燕奕歌補上:“是我們。”
易淮心道跟自己論“們”真的很怪,但還是點了頭:“嗯,我們。”
江黎初更加擔心了:“不行,燕公子你去更危險了!”
易淮安撫她:“沒事,彆怕,我沒那麼弱。再說我留在這兒反而會叫他分心,惦記著我的安危。”
“不是啊……”
江黎初愁眉苦臉地歎氣,終於把這話說出來了:“我不懷疑…但是我很怕你咳嗽暴露啊!”
易淮:“。”
易淮:“……”
他微笑:“我可真是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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