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想到平郡王竟來了,還拿出曾被永昌伯府作為傳家寶的玉佩證明沈嫣不可能偷顧玥的東西。
淑妃更是護短,一點實證都沒有就直接認定是顧玥誣陷。
顧玥好歹是永昌伯府的嫡長女,淑妃怎麼就一點麵子都不給永昌伯府留,這般武斷地當眾給顧玥定罪?
楊慧茹腦子裡這時閃過被常嬤嬤匆匆叫走的三公主,暗恨自己當時沒思慮周全,還是輕看了淑妃。
她此時哪敢再開口說什麼,隻道是自己看錯了。
顧玥聞言哭得更大聲了,淑妃卻不理會,隻將沈嫣拉到自己身前,輕拍她的手背,溫聲
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沈嫣搖頭:不委屈。?[(()”
說著又看了一眼已被顧玥掛回腰間的那塊玉佩,道:“臣女雖不知顧二小姐的玉佩到底是怎麼丟的,但可以證明自己並未碰過她的東西。”
此言一出,四下皆靜,連正抹眼淚的顧玥也哭聲一頓,抽噎著看向她。
淑妃眉梢微挑,很感興趣的樣子:“如何證明?”
沈嫣道:“臣女入京後雖鮮少出門赴宴,但為數不多的幾次也察覺出京城似乎很流行各種香膏花露,每每宴會,諸位姐姐妹妹們身上總是香香的,很好聞。”
“可惜臣女家貧,用不起這等好物,所以身上從無那些好聞的香氣。”
“方才與顧二小姐擦肩而過,聞得她身上有梔子香,想來也是用了香膏花露的緣故。”
“那玉佩既是她貼身之物,想必也沾染了其上氣味,我若是碰過,手上身上必然也會沾染。”
“但我方才一直在太液池邊,從未叫宮人打水淨過手,也未曾更衣。娘娘隻需讓人聞一聞顧二小姐的玉佩是否有梔子香,再聞聞我身上有沒有這味道,便知道我是否曾拿過她的玉佩了。”
眾人聞言均是眼中一亮,打量沈嫣的目光不由都認真幾分。
他們久居京城,已經習慣了各種花露香膏,倒是沒想到這裡去。這姑娘腦子活泛,又臨危不亂,倒比顧玥楊慧茹之流更像大家閨秀。
淑妃唇角微勾,因久病而蒼白的臉色似乎都多了幾分光彩,當即讓人去聞顧玥身上那塊玉佩,又讓人去聞沈嫣身上的味道。
宮人將沈嫣的兩手都聞了聞,又聞了聞她身上,尤其是衣袖和荷包這種容易藏匿東西的地方,除了淡淡的皂角香,再沒聞到彆的氣味。
倘若她真偷了或撿了顧玥的玉佩,不可能一直拿在手裡,少不得要揣在身上藏一陣,即便是手上的味道容易散,身上的氣味也不可能立刻消除。
隻要確定顧玥的玉佩有香氣,那就能證明她確實沒拿過那玉佩。
眾人的視線不由便挪向了那去聞玉佩的宮女,卻見她分明隻需要聞一塊玉佩,卻像是遇到了什麼難題,皺著眉頭半晌沒有言語。
難不成顧二小姐戴這玉佩的時間尚短,上麵沒有沾染什麼氣味?
那可就無法給沈小姐證明什麼了。
淑妃蹙眉,道:“怎麼了?聞沒聞出來?”
那宮女沒有立刻回話,先是聞了聞顧玥身上的味道,再聞了聞已被自己拿在手中的玉佩,仔細確認一番後才道:“回娘娘,顧二小姐身上是有梔子香沒錯,這玉佩上也有梔子香。”
這便是確認了沈嫣的話,她從未碰過這塊玉佩。
淑妃鬆了口氣,正要說什麼,卻聽那宮女又道:“可是……這玉佩上更濃的卻是桂花香。”
顧玥聞言一怔,一把將玉佩拿了回去:“不可能,我今日用的是分明是梔子花露。”
她說完把玉佩放到自己鼻端聞了聞,卻是一愣。
() 這玉佩上的確有一股桂花香氣,甚至蓋過了原本的梔子香。
若隻聞這玉佩,不知道的還以為她今日用的是桂花香呢。
可她今日分明並未用一點跟桂花有關的東西啊……
正納悶,就聽李瑤枝的聲音悠悠傳來:“我記得楊小姐今日用的就是桂花香吧,方才在外麵我還見她從荷包裡拿出香膏來擦呢。”
一語驚醒夢中人,顧玥當即轉頭看去,就見楊慧茹麵色煞白,額頭上滿是細密汗珠。
見顧玥看向自己,她忙擺手:“不是,我沒……”
話沒說完,顧玥已經向她撲過來,一把扯住她的頭發:“是你害我!你竟害我!你為何要害我!”
兩人在殿中廝打起來,基本都是顧玥在打楊慧茹,楊慧茹根本招架不住。
楊夫人剛才聽幾人在殿中對峙時便覺得此事跟自家女兒脫不了乾係,惱她不分場合不分輕重胡亂行事,又希望她最好是沒有落下什麼把柄,彆被人尋了短處。
沒想到這才一盞茶的功夫,她女兒就被當場揪了出來。
可她便是心裡再氣,也不能這樣任由彆人打自己的女兒而無動於衷,隻能站出來拉架。
“顧二小姐,顧二小姐彆打了!事情不見得就是你想的那樣,你先停手好好說話啊!”
可顧玥這會兒已經氣瘋了,哪顧得上這許多,隻顧巴掌指甲不停往楊慧茹身上招呼,偶爾還落在拉架的楊夫人身上幾下。
楊夫人眼見勸不住,自家又是理虧的那方,不敢在這裡對顧玥還手,隻能喊永昌伯夫人。
“顧夫人,顧夫人你快勸勸二小姐,讓她住手啊!”
永昌伯夫人在顧玥動手時便已站起了身,卻猶猶豫豫不敢靠近的樣子。
眾所周知,她管不得自家這個嫡長女,管了她也未必聽,可是不敢隨意上前的。
何況……沒見淑妃都沒開口嗎?那她這個時候就更不能上前了。
顧念念也早已起了身,跟在自家母親身邊,一邊喊著“二姐彆打了”,一邊死死拉住自己母親,防止她上前。
如此這般鬨了一陣,直到楊慧茹和楊夫人臉上都掛了彩,淑妃這才不緊不慢道:“好了,彆鬨了,在宮裡動手像什麼話?”
侍立在旁的宮人聞風而動,立刻上前將三人拉開。
分開後的三人狼狽不堪,尤其是楊慧茹,衣衫淩亂,發髻也被扯開了,左右臉頰上都有紅腫的巴掌印,還被指甲撓破了幾道。
楊夫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雖未被扇巴掌,卻被顧玥胡亂揮舞的手撓破了下巴,隱隱作痛。
一場鬨劇就此收尾,顧楊兩家皆是麵上無光,楊家尤其狼狽,不等開宴便尋了個由頭自行離去了。
其餘人看了場熱鬨,隻覺今日這賞花宴果然沒來錯,不僅看到三公主在淑妃麵前吃癟,還看到顧楊兩家一場好戲,回去後又能說上好久了。
待到宴席結束,眾人各自散去,淑妃留了沈嫣說話。
齊景
軒見狀也留了下來,卻被淑妃趕了出去,說是有話要單獨與沈嫣說,不許他聽。
齊景軒自是不樂意,但淑妃使了個眼色,他便被宮人強行“請”到殿外了,隻能坐在台階上等著。
建章宮內殿,淑妃拉著沈嫣一道坐下,將她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半晌,這才笑著說道:“先前聽阿軒說你如何如何好,今日見了方知,你比他說得更好。”
原以為是阿軒情人眼裡出西施,卻不想竟真是如此好的一個女孩子,聰慧機敏,蕙質蘭心,配她的阿軒……的確是有些委屈了。
她是齊景軒的母親,比彆人更清楚自己的兒子究竟如何。
她知道阿軒不是傳言中那般無惡不作的紈絝,但也知道他在許多女子眼中算不得是良配。
比起其他王爺,他不聰明,又沒有實權,書讀的不好,更沒有理政之能,將來除了做個閒散王爺,沒有其他出路。
於那些隻求富貴安穩或是想要攀龍附鳳的人來說,嫁給他算是一門好親事,但對沈嫣來說……若是有的選,她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選這樣一個人做夫君。
可是作為齊景軒的母親,淑妃心裡便是再怎麼清楚,還是要問一句:“孩子,你可願意一直做平郡王妃?”
說完見沈嫣垂眸不語,知道這是拒絕的意思,忙又補了一句:“阿軒現在雖被貶為郡王,但將來他父皇定然還是會給他封回去的,屆時他仍是晉王,你則是晉王妃。”
可是如她所料,這話並不能打動沈嫣,她依舊垂首斂眸,默不作聲。
淑妃肩膀微垮,眉頭輕蹙:“我知道阿軒有些不懂事,但……但他是真的喜歡你,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給他一個機會。”
她並未以權勢地位施壓強求,隻是以一個母親的身份希望沈嫣能看到自己孩子的真心。
沈嫣不知淑妃是從哪裡看出平郡王真心喜歡她的,他們成親分明隻是為了避禍。
可她此刻在淑妃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知道她說這些隻是出於一片拳拳愛子之心,思量片刻後斟酌著回道:“王爺性情單純,風趣可愛,是很好的人,隻是臣女無心王妃之位,故而無緣罷了。”
淑妃愣了愣,片刻後失笑出聲。
“我還是……還是頭一次聽到這麼誇獎他的,你這是實在找不出誇他的話了吧?”
沈嫣一本正經道:“誇獎自然是要照實處誇,真心實意地稱讚才是稱讚,倘若天花亂墜亂說一氣,那便不是誇獎,是吹噓。”
“在那些驕傲自負喜歡聽旁人阿諛奉承的人麵前才需如此,娘娘又不是這樣的人,臣女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
淑妃聞言朗聲大笑,引得殿內宮人紛紛側目,連候在外麵的齊景軒都忍不住往裡看了看。
他都多久沒聽母妃這樣笑過了?阿慈說了什麼讓母妃如此開懷?好想進去聽聽啊。
淑妃笑了半晌才停下,輕撫沈嫣的肩頭,直歎是自家那個傻小子沒福氣,說完讓人取來一隻木匣,遞給沈嫣。
沈嫣接過打開來,裡麵隻有薄薄一張紙,打開後最顯眼的位置寫著三個字:和離書。
見沈嫣看清上麵內容後眸光一亮,淑妃便知她方才所說都是實話,她的確無心王妃之位。
淑妃心中再次歎了口氣,道:“我與陛下都蓋了印,你何時想走,自行把日子填上就行。”
沈嫣頷首,起身對淑妃深深一揖:“多謝陛下與娘娘成全。”
他們一家先前最擔心的就是將來皇室反悔,如今有了這一紙和離書,便可徹底安心了。
淑妃苦笑:“我倒是不想成全你,可又怕你和阿軒成了一對怨侶,天長日久的相互折磨,反而不美。與其如此,倒不如分開來過,各自安好。”
她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什麼往事,眸光微暗,但又很快打起精神,對沈嫣眨了眨眼。
“你也再考慮考慮我剛才說的話,若是回頭跟阿軒合得來,便給他個機會。彆的我不敢跟你保證,但這孩子隻要用了心,定然是會對你好的。”
沈嫣沒有直接回應,隻道:“王爺已經對我很好了。”
淑妃知道多說無用,若真想沈嫣留下,還得她那個傻兒子自己努力才行,便拍了拍沈嫣的手,道:“好孩子,去吧,阿軒在等你呢。”
沈嫣點頭,再施一禮後告辭離去。
淑妃看著她的背影,低聲喃喃:“真希望……這東西永遠都用不上。”
………………
齊景軒見沈嫣出來,忙從台階上起身,迎上去問道:“你與我母妃說什麼了?怎麼她笑得這麼開心?”
沈嫣已將那木匣收入袖中,此刻心情甚好,聞言笑道:“我跟淑妃娘娘誇了誇你,娘娘是你母親,聽到自己孩子被人稱讚,自然開心。”
齊景軒皺眉,半信半疑:“你誇我什麼了?”
從小到大誇他的人不少,但大多都是溜須拍馬,母妃可從未這麼高興過。
沈嫣將自己方才誇獎他的那兩句說了,齊景軒聞言咧開嘴角,笑得比淑妃還高興,俊臉貼近沈嫣:“你……你真這麼覺得嗎?”
沈嫣點頭:“真的,王爺很有趣,比我見過的許多人都有趣,而有趣的人往往也很可愛。”
一般人年紀越大心思越多,心思多了也就容易無趣了。
但齊景軒不知是生來少根筋還是自幼受寵的緣故,即便在宮廷中長大,也並沒有那麼多複雜的心思,很善於發現生活中不起眼的趣聞趣事,能讓跟他一起的人也很開心。
當然,前提是與他合得來的人,合不來的人他連個好臉色都不會給對方,還能將人活活氣死。
齊景軒一直看給她的雙眼,見她目光澄澈神情誠懇,知道她說的是心裡話,一時笑得更開心了,俊美的臉龐透出一絲傻氣。
“阿慈你也很好,聰明,好看,做什麼都很厲害,比我強多了。”
今日這般場合,她很快就和那些貴女們融入到一起了。雖然有李瑤枝主動打破僵局的緣故,但若不是她自己本身就
很好,又怎會吸引來李瑤枝?
還有後來顧玥楊慧茹汙蔑她,她半點都沒動氣,還很快就為自己澄清了。
齊景軒心知若換做自己,除了氣急敗壞說“我沒有”,怕是想不出什麼好主意能自證清白。
沈嫣被他這一番樸素的稱讚逗得眉眼彎起,趕忙打斷:“好了,再誇下去就成了咱們兩個互相吹捧了,那就沒意思了。”
齊景軒嘿嘿地笑,手指下意識去擺弄腰間玉佩,指間轉著轉著,忽地一怔,低頭看去。
墨玉玉佩……
臉……
墨玉……
臉……
他腦中陡然浮現今日將這玉佩杵到顧玥臉上的情形,玉佩從顧玥麵前一掃而過,擦過她的額頭。
這情形又勾起他記憶中另一幅畫麵,山間,密林,他滾下山坡,那人站在坡頂,逆著光俯視著他,身姿筆挺,彎弓拉弦,額頭一塊青黑印記……
齊景軒猛地一下跳了起來,口中高呼:“我知道了!”
他真是太笨了,怎麼到現在才想起。
陷害他的幕後之人不好找,但那個弓箭手很好找啊!
他八次被他射殺,都是從京城去往封地的路上,這說明那個弓箭手一定是從京城過去的,隻有這樣他才能一路尋找時機,挑選最合適的機會下手。
而如此厲害的弓箭手,一定不會籍籍無名,必然早已被收入軍中。即便不在軍營,也必定是在哪個高官權貴的身邊做護衛。
齊景軒最後一次被他射殺前又是翻滾又是撞樹,起身時視線模糊不清,並未看清他的長相,但有一點他可以確定,那就是他沒有遮麵。
既然沒遮麵,也就不存在故意在額頭弄塊痕跡混淆視聽的可能,隻會是因為他額頭有這種明顯的印記,知道遮麵也沒用,所以才不遮。
一個臉上有明顯印記的神箭手,這很好找啊!隨便一打聽就能打聽到!
齊景軒歡欣雀躍,隻覺陷入僵局的事情終於有了進展,忍不住抓住沈嫣的手道:“阿慈,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說罷也不管沈嫣如何莫名,拉著她便向宮外跑去。
跑出幾步想起還沒跟淑妃打招呼,忙又回身,對走出建章宮的淑妃道:“母妃,兒臣有事就先走了,改日再來看您。”
說完又拉著沈嫣跑了出去。
兩人衣裙飛揚,如兩隻投入山林的鳥雀,伴著歡喜的笑聲遠去了。
淑妃靜靜地站在建章宮前,看著他們跑遠,唇邊也泛起一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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