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窗的明光將她柔婉的臉龐映成半透明,玉雪生香。
她恬淡地引線繡著一頂虎頭帽,與旁邊的崔嬤嬤閒話家常。
“倒情願這一胎是女孩兒罷,我好精心的打扮她。”
梅鶴庭的目光落到女子微凸的小腹上,紅了雙眼。
這一幕不是他記憶中有過的景象。是以……他又一次進入了宣明珠的夢境。
動一動手腳和喉嗓,果然和上回一樣不由自主,變成了立在那裡的木頭人。
他雖然動不了,思維卻格外清晰,人都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明珠既然會夢到她有孕時的光景,至少說明,她心裡還顧念著寶鴉吧?
那麼他是否還有機會挽回?
思及此,梅鶴庭靈台陡然清明,凝神傾聽明珠和嬤嬤的對話,想了解她何所思何所求。
隻聽崔嬤嬤輕歎一聲:“好歹是坐住了,先前那場驚嚇非同小可,連見了幾日的紅,幸好殿下福澤深厚……”
驚嚇,見紅——梅鶴庭心弦輕震,何時有過這樣的事?
正在此時,響晴的天忽然雷聲大作,瓢潑大雨落下,衝開了宣明珠身後的支摘窗,儘數淋在她身上。
梅鶴庭急起來,想叫她到自己這裡來避雨,喉嚨卻像被堵了團棉絮,喊不出。
眼睜睜地,宣明珠隻是在雨裡呆呆的不動,臉上被水跡打得模糊,仿佛隔了一層薄釉琉璃,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梅鶴庭呼吸窒澀,一發狠掙脫了禁錮,邁開腳步奔向榻邊,那個恬靜的女子忽然幽幽開口:
“我這就要去見母後了……”
她手裡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小繡剪,對著心口便戳下,血點子染紅虎頭帽,噴濺在梅鶴庭臉上。
他心膽俱裂,女子抬起雪白的臉看他,又是白日裡無悲無喜的語氣:“不能相濡以沫,與君相忘江湖。我走了。”
“你走去哪裡!明珠,不可!”
梅鶴庭身體一個打挺,陡然驚醒。
他第一件事便是去摸臉,黑寂的雜物房中,但聽一陣喘息咻咻,驀然,梅鶴庭起身往鳴皋苑奔去。
他要確認宣明珠的安好。
梅鶴庭覺得自己瘋了,分不清現實和夢境,可他非得親眼看見她安然無恙,才能放心。
同時心中莫名的惶惑,好像黑夜中有什麼不知情的秘密正在發酵——上回是投水,這回又自戕,她為何總做這樣的夢?
鳴皋苑寢室的燈光驟亮。
宣明珠從噩夢中驚醒,俯身便往唾盒裡嘔出一口血。
聽見動靜的泓兒忙掌燈過來。
襯著燈影兒,明晃晃照出痰盂中鮮紅的顏色,泓兒當即便攥不穩燭台了。
“已經第三回了……”她慌神道,“楊太醫開的方兒明明按時服著,怎麼越發頻繁的吐起血來……殿下可覺著怎麼樣,這如何是好?”
宣明珠勉強撐身,掌根抵著心口,尚為夢裡的場景而心悸。
上回是投河,這回成了刀刺,都是那麼真切,讓人錯覺自己真被攮了一刀。
兩鬢浸出的冷汗濡濕了發,她嗓子裡腥膩得難受,正欲要水來漱口,殿外忽響起一聲呼吒。
緊接著殿門砰然而開。
外屋地值夜的小婢呼聲未絕,一個人影挑開垂簾直闖進來。
“你如何進來了!”
泓兒和澄兒詫異攔在榻前,迎宵與鬆苔隨即追進來。
梅鶴庭身無外袍,穿著一件不知從何處蹭了灰的單衣,氣息還微喘,被四個姑娘團團圍在中間。
那雙布滿血絲的眼,隻凝望宣明珠一人。
女子嬌孱地倚在榻上,如藻的長發披散胸前,丁香色訶衣的帶子微微鬆散,影綽地裎出一片欺霜賽雪的肌膚。
目光下去,巒線勾勒的風景呼之欲出。
梅鶴庭克製地挪開視線,見她臉白勝雪,唇紅如丹,如霧的黑發似乎還蒸騰著汗潮,在搖曳的光影下,宛如一隻不食人間煙火氣的精魅。
“出去。”宣明珠眼神沉靜,隨手收攏衣襟。
梅鶴庭見她並不似夢中光景,心弦一瞬鬆弛下來。
垂下的視線,不防與唾盒裡的血跡對個正著。
男人愴然後退兩步。
他被夢魘住似的直勾勾抬頭,重新望向那兩瓣豔麗得令人心生不祥的朱唇。
“……你究竟怎麼了,你有何事瞞我?”
窗外一道紫電劃破天際,隨著炸然一聲雷響,雨落了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夫獄者,天下之大命也……出自:漢·路溫舒《尚德緩刑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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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口口聲聲視她如女兒的皇上和皇後,也笑話她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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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開始,太子以為她隻是鬨幾天彆扭,早晚會回來認錯
等來等去,卻等到那不可一世的小國舅爺,甘願低頭為小姑娘挽裙拭泥
那一刻太子嫉妒欲狂。
宮殿空出一座,往日的糕點湯水、請安問候通通不再有,帝後開始無所適從。
再然後是兄長、丞相、前朝、後宮……
【小劇場】
軍中威望與日俱增的國舅公笑著向耀眼的美人伸出手:“跟我,我讓他們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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