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這輩子做過最瘋狂、最大膽的事,莫過於逃婚,還是在家族定下婚約之後,在即將出嫁前夕逃婚。她得知這樁匆忙敲定的婚約,極力反對,聲淚俱下希望能收回。
【不嫁入龔氏,你想嫁給誰?】
老板娘絕望眸中燃起希望。
斬釘截鐵道出藍顏知己的名字。
孰料長輩對他嗤之以鼻。
【整日混跡脂粉堆裡的風流紈絝,如何能護你周全、當你的良人?更遑論,他父親將鄭喬得罪死了,不日就要大禍臨頭!】
老板娘這才知道情郎家族屬於朝中騎牆派,哪一派的風更大就倒向誰,為諸多士大夫清流所不齒。想當年,鄭喬還未歸國,有盛寵在身,情郎的家族便對鄭喬極其諂媚。
鄭喬歸國之後,立馬改了嘴臉。
當眾說了不少咒罵鄭喬的話。
誰也沒想到鄭喬會登上庚國王位,還帶著庚國的精兵良將殺了回來,當年得罪他的人自然會被清算。若是老板娘嫁給情郎,怕是大婚還未開始就被牽連進去,丟了小命。
老板娘不服氣:【龔騁就是良人了?我都不認識他,你們自己也說過,未來嫁給誰都由著我喜歡。為什麼出爾反爾?不嫁!】
從小到大,身邊的人對她一直千依百順。驟然來這麼一出,無視她的意願,讓她心中的逆反情緒攀升頂點。她不要嫁給龔騁!
【再差也比你挑的好千萬倍!不嫁也得嫁,你真是要氣死我們幾個老的……】
長輩態度嚴厲,語氣不容忤逆。
【你哪裡都不許去,好好備嫁!以往是我們太嬌縱你,這事還輪不到你做主!】縱使氣到頂點,揚起的巴掌也沒真落她臉上。
這場簡陋的婚禮已經操持差不多。老板娘越想越心慌,忍不住想找情郎商議對策,卻在找人的路上發現一夥兵馬在街上橫衝直撞,他們目的地,似乎是情郎家宅的方向?
她腦中驀地浮現長輩叮囑,手腳冰涼。
夜裡,她正傷心,情郎卻狼狽現身。
鄭喬派人抄家抓人之時,他湊巧在外訪友,逃過一劫,父母還用身形差不多的小廝替了他的身份。此舉也不是萬無一失,還是要儘快尋個穩妥之處。他孤身一人,走投無路,實在不知道投靠誰能保住小命。手足無措間,想到了沈氏,想從她這裡獲得庇護。
冒著風險過來見麵,卻意外發現沈宅各處有喜事痕跡,老板娘住處擺著一套喜服。
誰要嫁人,一目了然。
二人抱頭痛哭一番。
【我走了,你要保重自己,龔雲馳這人我見過的,是個良配,你我隻當是無緣。】這不過是他打感情牌,以退為進的手段,他內心更希望能在沈氏府上藏著,穩妥安全。
孰料老板娘會語出驚人。
她臉上閃過一絲決絕!
【我們一起走!】老板娘猛地抓住即將離開的他的手臂,後槽牙激動打顫,【龔騁再好有什麼用?也跟我沒有關係!我跟龔氏那位郎君都沒見上幾次麵,說上幾次話,為什麼一定要嫁給他?我這輩子隻嫁自己喜歡的人,誰也不能強迫我。我們一起走吧?】
情郎遲疑:【可是你父母……】
她道:【誰愛嫁誰嫁!】
匆忙收拾金銀細軟便跟著對方逃婚。
她心中也知道自己行為不妥,但家中長輩一向縱容自己,不管闖什麼禍都給兜著。
看著帶著自己小心潛逃的少年,她思緒發散——她也不是多喜歡這人,未開竅的年歲,找個藍顏知己也不過是為了跟人較勁兒。
發現自己逃婚,就算長輩們當時心裡有氣,過段時間也會原諒自己。而利用少年逃婚,待風波過去,她也會跟他好好道歉。
少年的心思更加簡單。
自己手上拿著人質,即便東窗事發被抓回來,沈氏為了不被鄭喬追責也會極力替自己隱瞞身份,護他一時安全。二人各懷心思踏上逃婚路,卻在半途收到沈氏夷族消息。
霎時間,如遭雷擊。
各種打算儘數落空。
聽說,不止是沈氏,龔氏也遭殃。
還是在龔騁大婚當天被捉拿下獄。
龔氏的結局比沈氏好點,隻是流放發配,若是熬過發配路上的苦,或許還能活著。
老板娘猜出族中找了替嫁新娘給自己遮掩,悲慟之餘也意識到自己闖了多大的禍。那段時間她魂不守舍,數次萌生死意,帶她逃婚的情郎不知何故,並未拋下她。
【你還有我。】
二人一起去投奔遠親。
隻是到處都是戰亂,沿路危險重重。
情郎雖有點修煉天賦,但他嬌生慣養,吃不了修煉的苦,一貫是能偷懶就偷懶,能敷衍就敷衍,以往勝績都是對手故意給放水。家中長輩寵溺他,也不圖他上陣殺敵、建功立業,實力弱點就弱點,反正家大業大不愁以後。
奈何天不遂人願,計劃趕不上變化快。
兩個沒任何社會闖蕩經驗的半大少年,天真稚嫩單純,又是見不得光的逃犯身份,幾次命懸一線,逃亡途中吃了許多的苦頭。
那些經曆,她不想回憶。
兜兜轉轉已經過去十餘載光陰。
這些年歲快比她在閨中的日子還長。
就在她以為日子終於平靜下來之時,意外遇見龔騁,準確來說是龔騁找她,認出她。
彼時龔騁還不知她的真實身份,注意到她也隻是因為這張與康國國主有六七分相似的麵龐,這才有了最初的交集,直到互通姓名。
雙雙沉默,麵麵相覷。
論緣分,他倆緣分才是理不清的孽緣。
龔騁得知她就是當年逃婚的沈家大娘子,情緒平和,更沒惱羞成怒打殺她的意思。
問他為何,龔騁也隻是釋然輕歎:【你我皆是身不由己的傀儡,一隻傀儡會因為另一隻傀儡拚儘全力掙脫操控而下殺手?我龔騁雖不是正人君子,但也不是徹底是非不分。】
【為難一個女子,沒意義。】
一來二去,二人倒是熟悉起來。
龔騁偶爾會光顧她開的茶肆。
此前金栗郡官債未暴雷,他來去自由,如今北漠康國關係緊張,他還是我行我素。
隻能說有實力的人就是能任性妄為。
老板娘歇息了一會兒。
“你先憂鬱著吧,我出個門。”
她撐膝起身,將裝滿香燭的竹籃挎在手臂,作勢要出門。龔騁來這裡也是圖清淨,借了人家的地,總該關心主人家的安全。
“這個節骨眼,外頭不安全。”
“不遠,給死男人上個墳就回來。你們北漠安插的眼線被清了個乾淨,我在亂葬崗附近看到好幾顆眼熟的腦袋。這幾天茶肆生意冷清,正好抽空給他燒點錢彆來煩我。”
龔騁沉默了一瞬:“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