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疲累得厲害,但碧蕪強撐著讓穩婆將洗儘的孩子抱過來,倚在她胸口,喝了第一口奶。
她聽聞過那種說法,說孩子若第一口喝的是母親的乳汁,身體當會比旁的孩子更強健些。
看著旭兒趴在她懷中的模樣,碧蕪不由得麵露欣慰,心一落下,困倦與疲憊便若潮水般湧上來。
眼皮頓時沉若千金,她到底撐不住沉沉睡了過去。
碧蕪自覺睡了很久很久,再醒來時,便見榻邊點著幽幽的燭火,身上的粘膩感已然消失了,那股子濃重的血腥味也沒了,衾被褥子和衣裳應當通通都換過了。
她微微挪了挪身子,腰腹仍是有些難受。透過棠紅的繡花床帳,碧蕪便見銀鈴坐在榻上,借著幽暗的燭光,不知在繡什麼。
“銀鈴……”她開口喚了一聲,才發現聲音嘶啞得厲害,應是生產那日用嗓過度。
銀鈴聽見動靜,忙抬首看來,激動道:“王妃,您醒了!”
“王妃醒了,王妃醒了!”她邊衝外頭喊著,邊掀開床簾,問碧蕪還有哪裡不適。
錢嬤嬤等人聞聲急匆匆進來,看見碧蕪安然無恙,不由得紅了眼睛。
“王妃,您終於醒了,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錢嬤嬤啞聲道。
“嬤嬤……”碧蕪低低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我有些餓了。”
錢嬤嬤愣了一下,忙轉頭吩咐道,“快,王妃餓了,吩咐膳房將準備好的粥食送來,快些!”
“是!”銀鉤應了一聲,小跑著便出去了。
見碧蕪微微抬首,在屋內環視起來,錢嬤嬤還以為她是在尋譽王,解釋道:“王爺原一直陪著王妃的,午後被陛下召進宮去了,還沒回來呢。”
碧蕪微微頷首,沒有否認,但她確實不是在尋譽王,隻是在尋她的旭兒罷了。
“小公子呢?”她問道。
“小公子在東廂呢,一個時辰前由薑乳娘喂了奶,這會子沒聽見哭聲,當是睡著了。”說起旭兒,錢嬤嬤不由得笑彎了眼,“老奴原還擔心小公子不足月而生,身子孱弱,不曾想我們小公子不但活潑得緊,胃口還好得很呢!”
聽得這話,碧蕪便放心了。
前世,旭兒生下來也是極其瘦小,雖是足月,但看起來也不像足月的樣子,這一世早出生了十幾日,便更是不像了。
如今天寒,孩子也小,不能隨便抱出去,等好生養個一兩個月,再抱出來給人瞧,也不怕有人發現她“早產”的真相。
沒一會兒,銀鉤便端了碗雞絲粥來,碧蕪腹中餓得厲害,咕嚕嚕連喝了兩湯碗才作罷,粥食下了肚,她很快便也恢複了些許氣力。
粥才撤下去,碧蕪就聽一聲嘹亮的啼哭驟然響起,在冬日的寒夜顯得格外清晰。
“看來,是小公子醒了。”錢嬤嬤笑道。
碧蕪也跟著笑起來,才出生的小孩子就是這般,整日睡得多,餓得也快,沒一個時辰便要喂奶,前世她親手照料旭兒,幾年都沒能得個整覺睡,那因生產過而凸起的小腹很快就癟了下去,甚至比先前更為瘦削。
原以為哭兩聲,得了奶吃可能也就好了,不曾想那廂哭聲好半天都沒有停。
碧蕪不由得擔憂起來,讓錢嬤嬤去將孩子抱過來瞧瞧。
錢嬤嬤應聲出去了,再回來時抱著個用繈褓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後頭跟著薑乳娘。
見孩子哭得厲害,碧蕪忙伸手接過來,掀開繈褓,往底下摸了摸,確認是乾的,那大抵是因為餓的。
薑乳娘見狀道:“王妃,民婦都已瞧過了,小公子沒有尿,尿布才換過呢,民婦想給小公子喂乳,可不知怎的,小公子就是不吃啊!”
碧蕪聞言蹙了蹙眉,輕輕搖了搖懷裡的孩子,柔聲哄了兩句,旋即將衣衫解開了些。
錢嬤嬤見狀忙攔道:“王妃,可不興您自己喂啊,還是交給乳娘來吧……”
這尋常高門大戶,不管是主母還是妾室,生下孩子,定不會自己喂養,一則不容易太快恢複過來,二則就怕身形走了樣,在主君那廂失了寵。
久而久之,請乳娘便也成了一種默認的規矩,若是哪家主母生下孩子還要自己辛苦地喂養,傳出來,隻怕要引得外頭人發笑了。
碧蕪倒是不在意這些,坦然地讓旭兒趴在了自己胸口,“哪有什麼興不興的,既是我的孩子,自是該吃我的乳水的。”
說來也奇怪,原還啼哭不止的小家夥在喝到母親乳水的一刻,驟然安靜下來。
看到這一幕,錢嬤嬤和薑乳娘不由得驚詫地對看一眼,心歎果真是母子連心了。
因著昏睡了兩日,隻喝了一碗雞絲粥,碧蕪的乳水並不多,勉強能夠旭兒喝飽。
見他停了吮吸的動作,碧蕪小心翼翼將他豎抱起來,從下向上輕輕拍著旭兒的背。
直到聽見他趴在自己肩頭,打了個短促的嗝,方才滿意地將他平放在身邊。
吃飽了的小家夥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眯呀眯,很快便歪著腦袋,呈“大”字型睡了過去。
薑乳娘見她拍嗝的動作這般熟練,不由得詫異道:“王妃這是打哪兒學來的手法,民婦也在其他人家乾過幾年,還未見過有哪家主母像王妃這般手法嫻熟的,縱然生了好幾胎的也不例外,王妃這樣,好似從前就親手帶過孩子一般。”
被無意間看出來,碧蕪略有些尷尬,但還是佯作自然地笑了笑道:“我自小便是在鄉野地方長大,看過不少同村的婦人帶孩子,也曾替她們看管過孩子,時日一久,便也會了。”
她這解釋倒也不算牽強,再加上薑乳娘也就隨口一問,便道了句“原是如此”,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碧蕪複又低眸看去,見旭兒睡得沉,便道:“薑乳娘回屋歇著去吧,小公子今夜和我一道睡。”
“可王妃,您身子還未好透呢,況且……”錢嬤嬤猶豫道。
“我睡了那麼久,如今哪還有什麼睡意,小公子與我睡一晚,不打緊。”碧蕪道,“何況今夜銀鈴也在,她自是會幫我的。”
銀鈴聞言忙衝錢嬤嬤點了點頭,見得如此,錢嬤嬤也不好堅持,畢竟碧蕪想與孩子多待一會兒,也是人之常情,便福了福身,帶著薑乳娘和屋內一眾仆婢下去了。
碧蕪替旭兒解下繈褓,蓋好衾被,看見旭兒身上穿的衣裳,這才發現是趙如繡做的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