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衝破檻籠,饑腸轆轆的野獸,一口咬住獵物的脖頸,貪婪地將她一點點吞吃入腹。
她被他折騰地不輕,事畢睡得很沉,他起身著衣坐在床榻邊含笑看著她,心下已準備好予她一個名分。
昨夜他清晰地瞧見了她後背紅色的蝴蝶胎記,她應是當年安國公府走丟的姑娘不錯。
雖說蕭家如今敗落,但她的親兄長安國公蕭鴻澤,及她的父親、祖父皆是大昭的能臣,在朝堂戰場建功無數。
就算是憑著往日的功績,他當也能給她一個妃位,讓她名正言順地待在自己身側。
他心下已打算好一切,卻不料她醒來後,聽到他的提議,卻是滿臉驚慌地跪倒在地,說自己不想要什麼名分,隻想好生伺候太子殿下。
她唯恐他不同意,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哭著懇求他收回成命。
看著她麵上的驚懼,他的心也跟著沉冷下去,他驀然發現,這些年他精心為她籌劃良多,卻未曾想過她也許不想要這些。
因她的心裡根本沒有他!
那種患得患失的恐懼以另一種方式在心頭膨脹蔓延。
可他到底隨了她的意,沒給她名分。
也對,她怎能隻得一個妃位呢,她是旭兒的母親,是他所愛之人,也是安國公府的嫡姑娘。
她,理應是他的皇後。
若是皇後,她應該會喜歡,會願意留在他身邊吧。
那夜過後,他一回回在心裡提醒自己不能再繼續傷害她,可仍是忍不住時時將她召來禦書房。
他分明清楚,她之所以來,不過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卻還是固執地想將她留在自己的身份,證明她是自己的東西。
他親手教她練字、下棋,讓她的字跡和棋風都像極了自己,無形間處處都留有自己的痕跡,以此來滿足他扭曲的占有欲。
可即便如此,那日在東宮看到上了妝的她,內心的妒意仍是止不住噴薄而出。
他知道沒毀容前阿蕪生得有多惹眼,那妝蓋住了她臉上的傷疤,露出她原本的美貌。沒想到過了那麼多年,她竟是生得越來越像皇祖母手中那副畫上的女子。
可怎會不像呢,畢竟那人是她的生身母親,想起蘇嬋自幼常隨他那位六皇妹一塊兒去皇祖母宮中,他唯恐蘇嬋察覺疑心,本想提醒她,可在發現裴泯在見到她時驚豔到移不開眼後,說出口的話卻變成了刺耳難聽的一句“柳姑姑統領一眾東宮仆婢,自是要為表率,這般濃妝豔抹,未免失了體統,且……有礙觀瞻”。
話出口後,看到阿蕪眸中的驚詫難過,他懊悔不已,卻已是來不及,隻能拚命想著如何去彌補她。
後來,他帶她出宮看花燈,縱馬去山頂觀日落,將上貢的一大半荔枝都命康福悄悄送去給她,就是希望阿蕪心底能原諒自己幾分。
某年中秋宮宴罷,他命人將她領至攬月樓,繾綣之後,他抱著她坐在那窗前賞月,鼓起勇氣,在她耳畔柔聲道“阿蕪,朕心悅你”。
她或是被月色所迷,或是壓根沒將他這話放在心上,抑或是根本不想理會,隻仍看著那一輪皎潔的明月,始終沒有言語。
他其實一直很想告訴她,他知道她是旭兒的母親,可時日越長,他便越說不出口,怕她不肯原諒他。他就故意時常問她,可有什麼想對他說的,便是想引她親口說出當年的真相。
隻消她說了,他就會信!
可他這無恥的法子到底沒有奏效,或是他的阿蕪根本不願信他,竟是從頭到尾連一個字都不肯向他吐露。
他便想著,她不肯說,也沒關係,等解決蘇家的事,再告訴她也不遲。
旭兒九歲那年,他抓住機會,以蘇嬋無故虐殺宮婢,手段殘忍,毫無仁慈之心,失皇後儀度為由再度廢後。
卻不曾想,蘇嬋如有神助,第二次廢後同樣出了意外,兩日後,西北戰起,已是天命之年的鎮北侯抵禦外敵,最終戰死沙場。
消息傳回京城,群臣紛紛上奏,懇請念在鎮北侯一生戎馬倥傯,忠烈不二,為安鎮北侯亡靈,收回廢後成命。
當夜,他坐在禦書房中,陰沉著臉,對著那些成摞的奏折坐了幾個時辰後,命康福將她從東宮喚了來。
他問她,若他一意孤行想要廢掉皇後,她可會支持他。
整個大昭都在勸他收回成命,可隻消她衝他點一點頭,他就願忤逆天下人,徹底廢掉蘇嬋這個皇後。
可向來對他順從的女子卻出乎意料頭一回對他說了不,她說西北戰事正酣,鎮北侯方才戰死沙場,而鎮北侯世子也在為國效忠,抵禦外敵。此時廢了皇後,難保鎮北侯世子心寒,若西北失守,會有多少百姓流離失所,飽受磨難。
她說這話的神色格外認真,她甚至還一字一句地告訴他,他是個明君,心懷萬民,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他聞言薄唇微抿,苦笑了一下,什麼明君,他從來不願做什麼明君。
他很清楚,她說這樣的話,不僅是為了千萬大昭子民,也是為了他們的旭兒,若大昭陷入戰亂,家國動蕩,那旭兒將來繼位,這皇位定然會坐的艱難。
她替所有人考慮了,卻不知道他隻想為她考慮,可最後,他還是為了她,無奈再次收回了廢後的聖旨。
西北安定後,他將尹監正召至禦書房,試圖借尹監正之手扭轉局麵,可沒想到,竟連尹監正都告訴他,蘇嬋的命相雖有些奇怪,但的確是皇後命不錯,她或許注定要坐在這個位置上,誰也阻止不了。
命?什麼命!
他隻當他是胡言亂語,他便不信,他真的奈何不了一個蘇嬋!
她背後既有蘇家,那他便徹徹底底毀了蘇家,看下一回誰還能再為她撐腰。
他設計蘇家之時,自也沒忘了蕭家之事,蕭家那小子資質不俗,他和自己的堂兄和祖父一樣,有上戰場報效國家之誌。
他便順勢推他一把,在他十五歲那年將他送往西北邊塞從軍。他承認他存著的念頭,蕭家想再複往日榮光,需有一人以身赴險,蕭鴻笙既有這個心,倒也剛好襯了他的意。
蕭鴻笙走後不久,旭兒也在無意中得知他母親的事,他氣衝衝跑來禦書房質問他,他並未隱瞞半分,悉數將實情告訴了他。
旭兒長大了,他是男孩,也該挑起重擔與他一起保護他的母親。
及至成則七年,他以撫慰之名,將三年守孝期滿的蘇麒從苦寒的西北,召回京城,親封鎮北侯,並授予吏部官職,大力扶持蘇家。
蘇麒一路高升,位極人臣,外人都道他對蘇家不薄,卻不知這不過是他給蘇麒設下的陷阱。
他將唐柏晏調至蘇麒身側,一步一步,讓這位昔日高節清風的大將軍在京城迷眼的繁華中徹底喪失本心,陷入泥沼,最後與京城那些蛆蠅同流合汙。
成則十一年,蕭鴻笙在西北頻頻大捷,立下赫赫戰功,他破例封蕭鴻笙為定遠侯,漸漸取代蘇家在西北的勢力,也讓蕭家在京城的風頭一時無兩。
他籌謀多年,終是萬事俱備,正欲收網之際,卻發現蘇嬋在無意中得知阿蕪常年出入禦書房之事。
她自是不能容忍,竟買通東宮宮人向阿蕪下。
他與旭兒商量之後,決定將計就計,讓旭兒喝下湯水後假死,借以殺太子之名徹底鏟除蘇嬋和蘇家。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不過召來那個保護阿蕪的暗衛囑咐幾句的工夫,他的阿蕪卻被一盞鴆酒要去了性命。
宮人匆匆來稟時,他久久地坐在那廂都沒有反應過來,他以為是自己聽岔,直至在東宮看見那個口流鮮血,躺在地上已沒了氣息的女子。
他將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裡,一聲聲喚她的名字,希望她隻是昏迷或者是睡了過去,可她就是不睜開眼睛。
她再也不會睜開眼睛了。
來傳旨賜鴆酒的兩個內侍顫巍巍地跪在一旁,說是皇後娘娘奉了陛下的旨意讓他們這般做的。
他一言不發,隻抽了身側侍衛的劍,利落地砍殺了這兩個給阿蕪強灌鴆酒的內侍。
他拖著那尚淌著鮮血的劍一路去了裕寧宮,蘇嬋在見到他時,眸中閃過一絲恐懼後,竟得意地笑起來。
“看來是那個賤婢死了,死得好,死得好,一個卑賤的奴才也敢覬覦本宮的東西,這便是她的下場……”
他默默看著這個發瘋的女人,抬手將劍搭在了她的脖頸上,然她隻愣了一下,旋即有恃無恐,笑著提醒他她背後還有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