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閃身過來,詫異地打量她,“你不是上個月才晉入化神境的?這會子小境界居然就有二重了?你,你這是什麼奇遇?”
“就不能是我天賦異稟?”
蘇蓁忍俊不禁,“表哥可算回來了。”
麵前這人名為裴徉,是崇雲仙尊的親傳弟子之一,也是自己的沾親帶故的兄弟。
蘇蓁出身浣花洲第一世家,蘇家的規矩,家主是族中最強者繼承,現任家主是她的舅舅,上任家主是她的母親,上上任家主是她的祖父,而祖母便是姓裴,來自碎雲州裴家。
裴家亦是世家大族,族中子弟甚多。
裴徉是本家出身,父親是現任裴家家主,祖母是上任裴家家主,他的祖母和蘇蓁的祖母乃是堂姐妹。
“虛界那地方就不是人待的,要不是為了尋煉器材料,我才不去那受罪。”
裴徉抱怨了兩句,伸手一拍她肩膀,“你這修行速度,比你師父還要厲害,當然,那還是比不過我師尊。”
若是之前,蘇蓁一定和他多嗆幾句。
然而此時此刻見他,她隻想到前世,裴循和裴徉在靈界失蹤。
她曾數次前去尋找他們,甚至幾度險些身亡,卻是毫無下落。
在那之後不久——
她就變成魔修了。
蘇蓁壓住心中翻湧的情緒,看著麵前生龍活虎的青年,鼻間莫名有幾分酸意,“表姐呢?”
“她又去妖界了,怎麼也得過幾日,先頭還惦記你,怕你進境不順,讓我趕緊回來瞧瞧呢。”
裴徉抱起手臂,“我回來才看到你的消息,知道你出關了,這不趕緊過來了。”
蘇蓁將心中情緒壓下去,“謝謝你們記掛我。”
他們並肩在街上漫步,遇到的修士無不行禮問安,兩人簡單回應,然後就閒聊起來。
蘇蓁其實有很多話想說,但一時也講不出口,畢竟總不能說三百年後你們莫要去靈界,去了就回不來了。
於是她就靜靜聽著表兄講起在虛界的經曆,遇到了何方高手,遇到了多少強敵,又認識了幾個朋友,並且幾次死裡逃生,終究有了突破。
“……我們甚至遇到了噬魂教的高手,我和阿姐都以為回不來了。”
蘇蓁眼神微動,“是血神祭司?哪一位?”
“我也不知道那人姓什麼,她瞧著與旁的噬魂教高手也沒什麼兩樣。”
“罷了,表兄隻要能確定他們不是在那守株待兔就好,我聽說有些噬魂教徒在外麵接生意……”
以親身經曆來看,有時候遭遇噬魂教魔修,說不定背後還有旁的原因。
當然也可能隻是意外,都不好說。
“那我也知道,應該不是,當時亂的很,他們也不是忽然跳出來偷襲我們的。”
裴徉沒當回事,“彆說我了,你最近如何?你師父還是對那姓柳的分外照顧?”
蘇蓁皺眉,“表哥才回來,作甚提她煞風景。”
裴徉奇怪地看她一眼,“往日你常常給我和阿姐抱怨那人,今日怎麼轉性了?”
蘇蓁撇嘴,“我也就講過兩三回,怎麼就常常了?真說起來,我罵周子恒的時候都更多些,你就當往日我沒那麼討厭姓柳的,還能說道兩句,如今是煩透了,提都不想提。”
“罷了,早就與你說,與那種人計較,沒得掉了身份。”
裴徉冷笑一聲,“你那師弟死了倒是痛快,我聽說周家的人來了一趟……”
“嗯,也不止是因為他們的弟弟,畢竟人都死了,是為了什麼丟失的秘寶。”
裴徉對此一無所知,“什麼東西?”
蘇蓁暫時不欲告訴他,周家背後還有天都勢力,這事知道了也未必有好處。
“周家那般的世族,二流三流的物件兒也當做是寶物,誰知道呢。”
“那倒是。”
裴徉撇嘴道,“你瞅瞅你身邊都是什麼人,早先你拜在危雲峰,我就說不如來我們淩霄峰,你還說宗主徒弟太多,不如玉塵仙尊隻有……”
蘇蓁打斷了他,“當年宗主也是那麼個意思。”
“不一定,師尊很可能是瞧出你的想法,就故意那麼推說罷了。”
裴徉聳了聳肩,“她一直挺喜歡你的。”
蘇蓁一時不知道如何作答,“宗主與我原沒說過幾句話,之前對我和藹也隻是……”
“隻是她對誰都和顏悅色的,所以對你也一樣?”
裴徉瞪了她一眼,“你個傻瓜,師尊什麼時候正眼看過你師弟師妹?罷了,你這修行速度,我也能理解師尊為何總是遺憾沒能收你。”
蘇蓁陷入了沉思。
半晌,裴徉揮揮手,“想什麼呢?”
蘇蓁眨眨眼,回過神來,“我在想,宗主既然這麼喜歡我,那若是我和我師尊鬨了什麼矛盾,宗主大約也站在我這一邊吧?”
這話玩笑意思居多,畢竟真論起來,崇雲仙尊和她師父更熟悉一些,他們都認識多少年了?
裴徉又皺起眉,“你還惦記你那個師妹的事?表妹啊,天涯何處無芳草,強扭的瓜——”
“不是。”
蘇蓁連忙打斷他,“不是這麼回事,而且我對我師父也並非全然是,哎,算了,先不說這個了。”
“不是最好,這玩意兒還得兩廂情願才行,而且我瞧他那個人,嘖。”
裴徉念叨了幾句,抬手摸摸她的腦袋,“不過你這小丫頭好像一夜間長大了。”
蘇蓁任由他揉亂了自己的頭發,心中酸楚苦澀一並湧起,很快又平複下來。
“我得去見師尊,有事和她說。”
裴徉拿開手,“哦,聽說朝華仙尊回山了?你可有見到他?”
蘇蓁伸手理了理耳邊的發絲,“嗯。”
“那,”裴徉還想好奇多問幾句,又搖了搖頭,“……算了,問你也沒用,你估計也就遠遠看過一眼。”
蘇蓁心道不遠而且也不止一眼,“既然還要見宗主,那你趕緊去吧,或許就能一並見到那位劍神了。”
“那估計見不到。”
裴徉遺憾地道,“之前我和師尊傳訊,我還問了這事,她說他自打那天露了一麵,就再沒出來過,我估計在不在天元山都不好說了。”
蘇蓁:“……”
其實一刻鐘前還在。
但是以那家夥的修為,一刻鐘時間,足夠他把九界都轉一圈了。
蘇蓁表情複雜,“確實也不好說。”
她看著表兄,就總是想到他會表姐一同失蹤的事,並沒有心思再多想彆的,然而著實不知道如何開口提醒。
若是即將發生的事還好說,偏偏那還是很久之後。
裴徉本來準備走了,又疑惑地看她一眼,“你有心事?”
蘇蓁有些頭痛,“表哥不是急著回去見宗主嗎?”
“我與師尊就是說幾句話的事,無所謂。”
蘇蓁琢磨半天,“那……我倒是確實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嗯?”
裴徉興致勃勃地瞧著她,“什麼?”
他這小表妹性子固執,平素裡也鮮少求助於人,難得有他能幫忙的時候,故此十分來勁。
蘇蓁思忖道,“假如有一個人,他對你很好卻不求回報,仿佛隻是看你高興就滿足了,會是因為什麼?”
她原本想提醒他們未來之事,想想又覺得眼下時機不好,乾脆換了個問題。
說起蕭鬱——
雖然他沒說什麼不求回報,但她也真回報不了什麼,但凡她能有的,他也不可能缺了。
如果他都弄不到的,她也不可能做到。
若是他真有想要的,初見那夜放一個攫魂之術,就能完完全全控製她,任他予求予取。
裴徉微微一愣,接著很篤定地道:“不可能不求回報,這人越是不早說,最終索要的回報就越大,你信我。”
蘇蓁遲疑了一瞬,“好吧。”
論兩輩子的年紀,她其實比表哥還要大些,詢問他也隻是想看看,興許有什麼事是因為自己身在其中而忽略了。
她知道對方這話很有道理,上輩子她見過許多的人和事皆能證實這一點。
偏偏這次的經曆著實不同。
裴徉眯起眼,“這是什麼意思?”
蘇蓁微微搖頭,“不知道該怎麼說的意思。”
裴徉輕輕吸了口氣,似乎想到了什麼,“此人品行如何?性子如何?境界如何?聽你這麼說至少是個天仙境,那多大歲數?男的女的?算了,最後這兩個問題不重要,隻要你喜歡就好,我也不管你,但若是魔修的話,你與此人在一處時,且小心被惡瘴侵染……”
“表哥想到哪去了。”
蘇蓁搖頭,“我覺得不是這麼回事,才認識沒幾天,而且他更像是……”
那是什麼呢。
她自己都無法形容。
她見過青春熱戀的情侶,見過相濡以沫數百年的夫妻,也見過苦戀不得的人,都與那家夥不完全一樣。
蘇蓁緩緩開口:“……隻要我高興就好?”
裴徉摸了摸下巴,“你們祖上有淵源?比如你家什麼人有恩於他?”
蘇蓁望天,“這是彆人的劇本。”
“嗯?”
裴徉一頭霧水,“好吧,這人幾歲了?”
“比我師尊年長些,比你師尊也年長一點,但大不了許多……”
蕭鬱是上上任宗主的小徒弟,他入門後沒多久,他的大師兄即上任宗主就開始收徒了,其中自然就有現任宗主。
裴徉思索片刻,“如果你確定你們沒見過,或許你就是很合他眼緣?而且既然此人年歲不小了,說不定是將你當……”
“哥。”
蘇蓁眼神一轉,忽然定住,“先彆說了。”
在長街對麵,一身黑衣的青年慢悠悠走近。
蕭鬱不知何時回來了。
他的靈壓收斂得太完美,現身時毫無征兆,前一刻空空蕩蕩的地方,後一刻倏地就多了道人影。
此時距離他們不過三丈之遙,裴徉渾然沒發覺異常,大約隻覺得是尋常過路人。
“……當女兒看待,也可能是孫女什麼的,你懂我意思。”
他說著說著越發覺得自己有理,“說不定此人就有個逝去的孩兒孫兒和你容貌相仿,故此對你沒有惡意,願意幫你,也隻希望你快快樂樂平平安安……”
裴徉的聲音戛然而止。
因為有人拍上了他的肩膀。
裴徉驚悚地回頭,“?”
周邊來往的修士不少,他也能一一感應,卻是絲毫不曾發覺有人靠得這麼近。
“……兄弟。”
後麵的站著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此時正神情複雜地看著他,“你說的很好,但是不要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