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蓁望著那雙透著祈求意味、水光瑩潤的藍眼睛, 隻覺得有點發蒙。
這家夥都多大年紀了!
——怎麼說撒嬌就撒嬌啊?!
“前輩。”
她心情複雜地開口道,“我也不太確定什麼對你而言算是新奇有趣,要不試試惑胥之法?”
教是肯定可以教的。
從眼下的情況看, 他們倆恐怕都裝了一肚子的異端邪術。
或許蕭鬱因為歲數緣故懂得比她多些, 但她會的也不少, 肯定能挑出對方不知道的。
甚至她還有獨創的法術。
對於金仙境修士而言,自創或者修改法術並非難事, 隻是這就不能輕易拿出來了。
雖然可以推說是從書上看來的, 但暫時也沒必要。
“我好像沒有聽過?”
蕭鬱沉吟道, “也是精神異術?”
蘇蓁心道你聽過那才見鬼了。
這雖然不算是典型的魔門秘法,但記載此法術的秘籍,卻是上輩子她從被滅門的魔修宗府廢墟裡翻到的。
這是某個死去的老魔修自創的法術, 還沒來得及向外傳授呢。
她在魔界做過不少隔岸觀火完了占便宜撿漏的事, 大多時候都是為的這種收獲。
“算是吧。”
蘇蓁含糊道, “我也隻是意外得來, 這法術是用來引人之夢,攪亂心神, 動搖意誌,若是再高明些, 也可假作預兆之狀。”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蕭鬱的神情。
後者認真聽著每個字,從頭到尾都不曾露出半點厭惡鄙夷之色,反倒是興致勃勃,“假作預兆?”
蘇蓁挑眉, “有那等人略通卜算望氣之道,時靈時不靈的,便會信奉夢兆……”
蕭鬱微笑起來, “那倒是有趣。”
蘇蓁知道他懂了,“……隻要他不曉得此乃旁人有意為之,屆時但凡你令他覺得出門會有禍災,他就絕不敢踏出洞府一步。”
說完也笑了,“不過是微末伎倆,前輩大約是用不到的。”
蕭鬱微微搖頭,“在我這裡,若是要給法術分三六九等,那唯一標準便是學習難度時長,至於是做什麼的、是玄門秘法還是魔門邪術,那都沒意義,而我還很喜歡那等麻煩繁瑣、極難掌握的法術。”
蘇蓁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
她其實很讚同這種說法。
架不住許多人都覺得五行術法劍訣是上乘,旁的皆是偏門左道。
時間久了,她也懶得與人爭執,若有人說到臉上,她會直接出手打回去,讓他們閉嘴。
後來認識的人更多了,蘇蓁也發現很多人並不在意這些。
雖說並不絕對,但大多數時候,人都是實力越強眼界越高的。
再後來去了魔界,那邊自然也沒有這些東西了。
魔修與魔族們向來是不擇手段,幾乎沒人會顧及道義和規矩,更不會介意你使什麼法子。
至於如今,還沒人知道她在術法一途的成就。
上輩子這時候的她,十有八九的時間也都投注在劍道上。
蘇蓁抱起手臂,“唔,那前輩打算用什麼與我交易呢?”
蕭鬱沉思片刻,“你要不自己先說,你對哪方麵的法術更感興趣?”
然而蘇蓁還沒說話,他倒是先扶額,“不對,你也是來者不拒的類型,問了白問。”
蘇蓁皺眉,“那可不是——”
莫要說是法術一道,就算換成劍訣、換成煉丹製藥鑄造的秘法,她都可以是來者不拒的。
隻是後麵那些她不太熟悉,若是太高深玄奧的,也未必能聽懂。
蘇蓁:“——可不是問了白問,前輩隻管挑你覺得我應當不知道的法術,哦,劍訣都行。”
蕭鬱挑起眉,“你確定?”
“啊,不行嗎?”
蘇蓁眨眼,“我好歹也算是劍修啊,我知道你自創的劍訣都能編出好幾本書來,這不就有的說了?”
“你要是想學那我肯定……”
蕭鬱似乎想說些什麼,接著無奈地笑了一聲,“我隻是以為你沒那麼喜歡,不過你劍道天賦好像也算是空前絕後那個等級的。”
蘇蓁不太確定,“空前?你不就是‘前’嗎?我在劍道的天賦不如你吧?”
蕭鬱想了一下,“是嗎?我怎麼感覺差不多?”
蘇蓁:“……”
你到底是怎麼感覺出來的啊!
蘇蓁很實誠地道:“我在劍道上的天賦還是略遜於法術吧,我當劍修的一個原因就是,我師父算是比較有名的劍修,我覺得我不學劍有點吃虧。”
她倒是早就發覺自己在法術上的天賦。
無論是五行術法還是精神異術,亦或是虛位異術和各種惡咒邪術,好像學起來都比劍訣要快些。
但正是如此,在這方麵,她也不怎麼需要師父指點。
蕭鬱輕輕吸了口氣,“咱倆真是心有靈犀,我當年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天賦,但拜師之後,和你想法就一模一樣了。”
蘇蓁忍不住瞥他,“景陽仙尊可比我師父厲害多了,當年她有劍聖之名,我師父還隻是準聖境呢。”
“嗯,我想到拿什麼換你的法術了。”
蕭鬱眼神閃亮,“這還是當年我師尊教我的,是她獨創的秘法,她並不禁我們教授旁人——”
蘇蓁頓時來了興趣,凝神靜氣地聽著。
然而尚未說完,後麵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呼喚。
“師姐!”
蘇蓁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她有許多法子讓周圍的人不注意自己,但如今是在危雲峰坊市街道上,並非什麼險惡之處,而這裡的修士大多也有眼色。
隻要她表示出自己正忙,他們打個招呼就罷了,不會非要過來攀談。
所以她懶得動用靈力折騰那些。
隻是偏偏柳雲遙也過來了。
蘇蓁回過頭,隔著大半條街,遙遙看到一身紅裙的少女向這邊走來。
周圍路過的人紛紛向她行禮,柳雲遙草草應答,卻是一直盯著蘇蓁這邊,麵色有些糾結。
大約是心懷猶豫,腳下走的也慢了些。
附近的修士們行完了禮,看她這樣子,也知道她沒心情再說話,自然也沒人往上湊。
旁邊有兩個人繼續說起話來。
其中的師姐在給師妹講解妖界的事,“……故此妖神皆為祥瑞神獸,乃是薈世間靈氣、得天地造化,應運而生。”
“妖界的大領主們,通常也是他們的子嗣後代,多少都有些血緣關係,方才繼承偉力。”
那師妹似懂非懂點頭,“師姐說魔神和妖神截然不同?”
“是的,而且魔神並非生靈,祂們誕於惡瘴,吸納了數不清的魂魄,彙聚千萬惡意與無儘痛苦,最終化出的形神混沌之物。”
師姐說著說著麵露厭惡。
她眼中又有些恐懼,“魔修們便是受到祂們的感召,方才墮入邪道,有些原本是正道修士,也因此踏入萬劫不複之境。”
“魔族呢?它們和魔物又有何不同?”
“如同我們人族與飛禽走獸的區彆,魔物憑本能行事,魔族有心智欲望,能夠修煉,它們與魔神的聯係更緊密,天性邪惡,心中都有著無儘的吞噬與破壞欲,要麼毀滅我們,要麼將我們變成同類,沒有第三種可能……”
柳雲遙麵色蒼白。
但她入門數年,類似的話也不是第一次聽了。
如今她艱難晉入練氣境,體質也比以前好了許多,即使那兩人走遠了,她也仍能聽見她們的聲音。
“祂們的信徒……”
“血祭之魔神,噬魂教,嗜血濫殺、耽享苦痛者……”
“流明之魔神,拜月教,夙願強烈、剛愎自用者……”
“諭法之魔神,千乘教,欲壑難填、貪得無厭者……”
“還有……”
柳雲遙攥緊了手指。
“幻生之魔神,萬象教,巧言令色、背信棄義者……”
與此同時,蘇蓁也在思索。
自己若想離開也很容易,但師妹既然有話說,今天若是不讓她講,明天她讓玉塵仙尊把自己喊去,還更膈應一些。
他們倆剛剛走到轉角處。
蕭鬱位置稍靠後些,且在燈柱一側的陰影裡,本來也不太顯眼。
蘇蓁心念急轉,再加上先前相處氣氛太輕鬆隨意了,此時本能就伸手輕輕推了他一把。
“你往後一點。”
蕭鬱一直佇立在原地,見她伸手也不曾躲避。
於是她的指尖碰到華貴的玄色織錦衣袖,厚實硬挺的麵料下,手臂的肌理輪廓清晰可辨,強健精實,蓄滿了力量。
蕭鬱紋絲不動地站著,神情好像有點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