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蓁看了他們一眼,其中一個人頓時向她投來仇恨的目光。
她熟視無睹地繼續向前走去。
從身上的衣服來看,被抓的這倆人,應當都是正道修士,來自北域的某個二流門派,看上去應該都是長老。
無論他們是來魔界做什麼,還是在人界被魔修抓了,那都和她沒關係。
“……真的很挑,這都看不上,好歹地仙境。”
“算了,不是人家挑,是這倆人真的腦袋空空,會的法術兩隻手都數得出來,更彆提其他的……”
“姐,你本體一隻手有二十個指頭呢。”
“對啊,他倆好歹也是地仙境,才會三十多個法術不是很可笑?”
“罷了,不過是來試試,我估計也沒幾個人能成的,有幾個靈魂能知道它們不知道的事?即使是真有這樣的,我們哪有這個本事抓來?”
那兩個魔修自顧自說話,也沒將她當回事,雙方就這樣擦肩而過。
蕭鬱遲了一刻才出現,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們,徑直追著蘇蓁的背影走過去。
殿堂內極為開闊,地麵鋪就金玉,立柱高處鑲著巨大夜明珠,四周明朗無比,正中間擺著一座巨大的祭壇。
那祭壇是圓形,直徑大約三丈,有一半陷入在地下,通體呈現青金色,表麵上布滿了繁複的雕紋,並且沾著斑斑血跡,鏤空的孔洞裡殘留著凝涸深紅。
祭壇高約一丈,周邊建了一圈台階。
蘇蓁慢慢走上台階,同時在殿門口丟了個結界。
一層看似單薄的壁障拔地而起,環繞著整個殿堂,金色咒文在光幕裡若隱若現。
蘇蓁回頭看了一眼,“方才你做什麼去了?”
蕭鬱跟在後麵,“哦,我隻是在遠處,欣賞了一下你和鐮翼魔的戰鬥。”
蘇蓁一頭霧水,“那有什麼好欣賞的?且不說隻那一下,我們都沒打起來,就算我真和它們打個你死我活,也並不有趣吧?”
“哎,不知道怎麼和你說,這可是實景CG,比那些特效都……”
蕭鬱露出了一副你不懂的表情。
蘇蓁:“?”
不是很想懂。
蕭鬱看了眼那祭壇,“那我先出去了?”
蘇蓁一愣,“……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蕭鬱搖頭,“不知道,但我知道這地方是做什麼的。”
他轉身走下台階,頭也不回地揮手,“小心點。”
蘇蓁看著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走遠,直至走出殿外消失不見,不由搖了搖頭。
她轉過身來,伸手從乾坤袋裡取出了一柄光華玉潤的長劍。
劍刃淡綠泛青,色如水洗翡玉,劍身通體纖長,好似柳條花枝,劍柄則是染著煙青的乳白色,握在手中十分溫暖。
劍內蘊含著中正平和的靈力、那靈力極為穩定,雖然有著極強的蘇生蘊化之意,但總體溫和醇厚。
當然,也正是這樣的劍,才更適合治療溫養,若是那靈力過於活躍跳脫的,反而容易出岔子。
蘇蓁太熟悉這把劍了。
她閉著眼都能在腦海內將其輪廓全然描繪。
冷香作為榮登《天兵寶鑒》的上品仙器之一,乃是碎星鋼晶所錘煉,熔鑄時澆入萬年扶搖木的樹汁,又被埋在花語平原數百年之久。
那是妖界草木靈氣最是旺盛之處,受其地脈滋潤,劍中化出劍靈。
因此劍靈蘊含了極強的生命力。
——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在看了那本書之後,蘇蓁才知道,這裡麵有一部分不是真的。
她伸手點了點劍身,猛地灌注靈力,劍刃發出一陣陣刺耳的嗡鳴,劍柄不斷顫抖,幾乎要震得脫手飛出去。
這就是沒有契合的法寶。
它無法完全承受她的靈力,會對其十分排斥,一旦注入稍多靈力,這劍就會失控。
故此,她幾乎無法用它戰鬥,或者最多對付一些修為遠不如自己的人。
但那種情況用不用仙器又有什麼區彆?空手都能輕鬆取勝。
“出來。”
蘇蓁輕聲道,“咱們算算賬。”
劍靈沒有說話,冷香再次震動起來,仿佛這就是給她的回應。
蘇蓁微笑了一下,隻是眼中沒有半點笑意。
曾經她不知其中緣故,隻以為是自己倒黴,還反反複複耐著性子與劍靈溝通,壓著脾氣沒說過一句重話。
蘇蓁直接鬆開了手。
那把劍本來不願接近她,一直在掙紮,此時直接彈飛出去,摔到了那祭壇之內。
那座祭壇裡麵,骸骨堆積如山,各種尺寸形狀應有儘有,還有許多焦黑殘損、已經變得堅如石頭的屍塊,最下方則是臟汙血泊,裡麵混了不同深淺的紅和黑,還飄了一層厚厚的油脂,僅是看著就令人無比反胃。
那美麗潔淨的仙劍,就這樣顫抖著墜入屍骨間,插進了一些肋排的縫隙裡,沾上了黏膩的黑血。
它看上去與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
“怎麼回事?!”
冷香猛地一震,接著又彈飛到空中。
一團綠光從劍身裡爆發而出,殿堂裡回蕩著劍靈的吼聲,“蘇蓁!你把老子丟到什麼地方了?!”
“是你自己跳出去的。”
蘇蓁麵無表情地看著它,“我在諭法之魔神的地盤上,在千乘教的南陸秘庫裡,在大魔主鬼金的祭壇之前。”
說到這裡她微微低頭。
高等魔族們生而知事,它們的生存環境嚴酷惡劣,大多數都會在幼年時死於非命,但若是能撐住活下來,隻需兩三百年時間,就可以擁有媲美地仙境修士的力量。
對於人族修士而言,隻有極少數頂尖天才能做到這一步。
但是,在高等魔族當中,能夠成為一方域主的大魔,卻是少之又少,比起高等魔族們的總數,可謂是鳳毛麟角。
她自然要表示一下尊敬。
不僅是因為接下來要和人家做交易,也是因為她佩服這些能從魔界血海裡殺出來的強者。
人族修士雖然也有爾虞我詐和勾心鬥角,但他們前期的成長環境,比魔族們可是差多了。
即使是魔修,很多人最初也是在人界修煉,直至元嬰境才來魔界的。
“你說什麼?!”
劍靈不可置信地怒吼道,“你,我就知道你這妖孽內心藏奸,你終是墮入了……”
蘇蓁若有所思地看著它。
在自己死後,它很快就與柳雲遙契合,甚至心甘情願被熔煉,化作聖劍劍靈的一部分。
柳雲遙還是有魔族血統的人呢,它也不曾這樣咒罵過。
“你隻是討厭我。”
蘇蓁歪了歪頭,“對吧?”
劍靈嘶聲咒罵,“你身上可有哪一處值得人喜歡?自打第一次見你,我就警告你師父,此人性子奸狡,有狼顧之相,再被你靈力觸碰時,我就窺得你內心的無儘貪欲——”
“不。”
蘇蓁平靜地打斷它,“不是因為這些,你也莫要覺得這些鬼話能刺激我,你討厭我,隻是因為當年擊敗你,讓你四分五裂的那幾位當中,有一個是我的祖先。”
劍靈的罵聲倏然停住,“你瘋了吧,你在說什麼?!”
“都說你是被花語平原靈脈蘊化而誕生的劍靈。”
蘇蓁淡淡道,“你不是。”
她不管對方的反應,繼續道:“你曾是聖劍滅世的劍靈,或者說你是它的一部分,它被毀掉之後,劍身和劍靈的碎片四處濺落,有一片殘魂落在妖界,在花語平原,被那靈脈滋養數百年,方才恢複些許力量,因此潛入了一把仙劍裡,將劍內剛剛誕生的劍靈吞噬了。”
劍靈:“你、你怎麼、不可能!你不——”
蘇蓁攤開手,“我怎麼知道?我不可能知道?我主法神無所不知。”
當然,她是看了那本書才知道的。
她成為魔修時,就將這把劍束之高閣,那時候一把仙器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是了。
寥寥幾次能和神主交流的機會,她都十分珍視,自然不會去問什麼狗屁冷香的事。
“你有上古時期的記憶,儘管是斷斷續續的,對吧?”
蘇蓁繼續說道:“對我而言,你是什麼東西無關緊要,我隻在意你能否為我所用,畢竟咱倆屬性相同,你的力量對我而言——”
“你!”
劍靈隻是一團光霧,如今卻發出了近乎咬牙切齒的聲音,“你想驅使我?你做夢!”
“我可不是在做夢。”
蘇蓁喃喃道,“你覺得你不認主我,就不會被我所用了嗎?你猜我帶你到這裡做什麼?難道是讓你觀光的?”
她一邊說一邊抬起腿,邁入了祭壇之內。
蘇蓁置身於血泊和屍骨間,緩緩低頭,雙手抬起。
“聖器之殘魂,遠古戰場之記憶,皆在此劍中——”
祭壇裡倏地卷起一陣森冷風流,一道強悍的靈力爆發開來。
骸骨間騰起道道腥紅血光,仿佛無數鎖鏈,將半空中的仙劍捆縛在原處。
“蘇蓁?!”
劍靈驚怒不已地尖叫起來,“你、你膽敢——”
它被交錯的腥紅血光所束,劍身上的綠意漸漸褪去,被籠罩在那可怖的紅芒裡。
蘇蓁並不理它,“交由鬼金閣下吸噬。”
祭壇猛烈震動起來。
紅光漫天爆發,靈壓橫空彌漫,無數屍骨被卷上高空,大團黏血也被震得破碎,四處迸濺飛射。
一片混亂的血霧光影中,隱隱現出一道龐大的黑影,依稀可見幾分輪廓,頸背線條優雅,頭頂犄角頎長。
一雙赤金的眼眸在霧中浮現,虹膜中亙著兩道詭譎的漆黑橫瞳。
“所求何物?”
它問道。
“所求有二。”
蘇蓁抬起手,“其一,劍中精粹草木靈力,請閣下取來予我。”
“善。”
它這樣回答。
劍靈發出了聲嘶力竭的痛苦慘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