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場上成千上萬雙眼睛看著他們,汪濤像被人狠狠捆了一巴掌,臉火辣辣的疼。
“你他媽瘋了吧,我說了不知道!”汪濤看到他手腕上爆起來的青筋和眼睛裡的狠戾,整個人害怕到發抖,“我真的不知道,彆打我彆打我……”
王侯巡邏過來看見這一幕,吼道:“傅宴停你在乾什麼?鬆手!”
傅宴停垂下眼睛,鬆開他。
汪濤連滾帶爬往那邊跑:“老師!老師救我!”
這邊的突發狀況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們小聲討論著。
“怎麼了?”
“傅宴停在打人嗎?”
“我去,你們都沒看見,他剛才好嚇人。”
體育班裡,趙軍旁邊的男生睜大了眼睛:“軍哥,傅、傅宴停,不是……”
不是應該被鎖在器材室裡嗎?怕傅宴停不上當,他還特意找了個生麵孔騙他過去。
傅宴停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快,他走出操場。
王侯在身後追著他喊道:“傅宴停!”
“傅宴停回來!”
……
沒有手機,白桃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長時間,外麵的廣播都安靜了,估計快放學了。
天色越來越暗,鼻尖充滿濃重的灰塵氣,白桃穿著濕淋淋的校服冷到牙齒打顫,結成縷的頭發貼在額頭上,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一陣風灌進來,白桃把自己抱得更緊。
有風。
白桃忽然抬頭,怔怔望著二樓那扇窗戶。
僅有的一點光源也是從那裡散發出來的,他磕磕絆絆爬到爬到二樓的窗戶邊。
半下午的天空灰撲撲的,偶爾有一束陽光穿透層層堆疊的雲層照射下來,白桃扒著窗戶邊往下看。
下麵的門被人從外麵鎖住了,他想從窗戶上跳下去,可是好高,他不敢。
張帆怎麼還不來找他,他要怕死了。
白桃閉了閉眼睛,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根本止不住。
他哭得傷心又委屈,朦朦朧朧見聽到有人在叫他彆跳。
是幻聽嗎?
他緩緩睜開眼睛,模糊的視野裡出現一個小小的晃動的點,有人過來了!
白桃努力看,看清他的樣貌時心臟猛地緊縮。
是傅宴停。
傅宴停怎麼會到這兒來,是不是被人騙過來的?傅宴停還會被他們關進來嗎?
白桃腦子裡的警報拉響,大聲喊道:“傅宴停,你怎麼來了?”
他著急地四下張望,沒看見有人跟蹤傅宴停。
傅宴停跑到窗戶下停住,抬頭看向他:“我來找你。”
風聲混合著他略重的呼吸聲一下撞進白桃腦子裡,白桃懵了一瞬,濕漉漉的睫毛輕顫著,好像沒懂他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傅宴停一直盯著他看,白桃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
……傅宴停是來找他的?
有點奇怪。
再想一下。
白桃扣扣手指,雪白的小臉皺成團,越想越亂,怎麼是傅宴停來找的他,找他乾嘛……
傅宴停又說:“彆跳。”
白桃:“……”
他撅著嘴巴,傅宴停是不是也覺得他很笨啊……
這麼高跳下去不死也得斷條腿,他怎麼可能蠢到跳樓。
白桃吸了下鼻子,說話鼻音很重:“我不跳,我隻是上來看看風景。”
他怕黑,風吹得房子裡的塑料袋一直響,像鬼哭一樣,他不敢待在下麵。
“……”傅宴停低低呼出一口氣,說,“把腳收回去,很危險。”
“我當然知道危險,不用你說。”白桃還有點哽咽,他扒著窗框,小心翼翼把腳回來。
這棟房子廢棄了七八年,日曬雨淋,年老失修,牆皮都是脆的,窗框忽然晃了一下,白桃魂都嚇掉了,緊緊攀著牆壁的手用力到發白。
嗚嗚嚇死他了。
他心有餘悸地往下看了眼,看見樓下的人張開雙臂,肩膀寬厚有力,像是準備要接住他。
傅宴停仰著頭,風把他的頭發都吹起來了,額頭上的汗比跑步時悶得還要多,眉頭皺得死緊,眸子裡流露出些許緊張,好像很擔心很擔心他。
白桃沒來由地想,如果傅宴停會接住他,他真的會有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而且傅宴停也太好看了吧,白桃咽了咽口水,忍不住說:“傅宴停,你……站遠一點,我會壓死你的。”
這個高度,一個摔成東一塊西一塊,一個壓成脆脆薄餅。
傅宴停歎氣:“下來。”
他澄亮的眼底映著天邊的光亮,微啞的嗓音四散到風聲裡,有些模糊,卻異常的安定人心。
白桃戰戰兢兢從窗台上下來,一個沒站穩跌到地上,又聽見外麵有人在砸門。
咚咚咚——
聲音一下比一下大,一下比一下急,砸得白桃心臟都跟著一起震。
他抓著二樓的護欄
向下望。
哐當一聲巨響,地上揚起一層厚厚的灰塵,傅宴停把門撞開了。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器材室裡一點光亮也沒有了,濃鬱的黑暗裡一抹白撞進白桃的視線裡,傅宴停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白桃坐在地上,立馬喊道:“我在這裡!”
不過片刻,晃眼的光線出現在長廊儘頭,白桃下意識擋住眼睛,聽見傅宴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手電筒稍稍挪開,伴隨著略顯急促的呼吸聲,白桃的視野裡多了雙帆布鞋。
傅宴停沉默地看著白桃。
蹲坐在地上的人抱著膝蓋,像在土堆裡滾了一圈,額頭上還有不知道從哪兒蹭上的灰,渾身臟兮兮的,比小巷子裡的流浪貓也好不到哪兒去。
可就是這副可憐模樣一把攥住了他的心臟。
白桃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他哭了這麼長時間,眼睛肯定腫了,好丟臉啊:“傅宴停,你怎麼來了?”
思緒難以言說的繁雜,傅宴停沒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麵前。
白桃後背抵著牆壁,莫名害怕,傅宴停不會是來揍他的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到傅宴停鬆了一口氣。
“找到你了。”
傅宴停鼻尖滲出一點細汗,頭發難得淩亂,肩膀上有一道灰撲撲的印子。他蹲下身,看見白桃眼尾濕紅,濕濡的睫毛結成縷,被眼淚墜得下搭,肩膀一抽一抽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先前的那點兒牙尖嘴利也被磨了個乾淨,變得可憐可欺。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他。
他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抹掉白桃臉上的淚痕,又堪堪停在半空中。
他手上有灰,很臟。
白桃眨著眼睛看他。
傅宴停好像不是來打他的……
傅宴停停在半空的指節蜷了蜷,又收回來,隻是說:“彆哭了。”
白桃睫毛顫抖,傅宴停絕對不是來打他的!
傅宴停好好,不僅來找他,還安慰他,嗚嗚嗚,傅宴停傅宴停傅宴停……
他好喜歡傅宴停。
白桃心裡那股憋屈勁兒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想要大哭特哭,又生生忍住,憋得眼圈通紅。
他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淚,倔強地說:“我才沒哭,是風吹的。”
“……”
獨一份的嘴硬。
有人陪,白桃就一點都不怕了,他想站起來卻使不上勁。
傅宴停淩厲的眉毛擰起來:“腿怎麼了?”
白桃沉默了一會兒,誠實地說:“……軟。”
站不起來。
丟臉。
傅宴停掃了眼他的腿,眉毛皺得更緊,伸手去抓他的腳腕。
白桃條件反射性地往後退,疑惑地偏頭看著他:“你乾嘛?”
傅宴停聲音冷冰冰的:“流血了,你不知道嗎?”
“流血了?”
白桃
大驚失色,垂眼才發現他的校服褲子不知道什麼時候豁開了一道十公分長的口子,周圍的布料印出點點血跡。
他的嘴唇乾到起皮,被舔得有些刺痛,小聲呢喃:“太冷了,沒感覺。”
器材室又濕又冷,他待了這麼久,腿都凍麻了,冷得像塊冰。
傅宴停輕輕歎氣,握著他的腳踝,把他拉到自己麵前:“褲子撩起來,撩高點。”
嗓音低啞,帶著些無奈。
白桃後知後覺感受到一點兒疼,聽話地把褲腿拉到膝蓋,他的膝蓋是粉的,指關節也是。瓷白的皮膚上不僅有血痕,還有淤青,像雪白的宣紙上染上的紅墨水,觸目驚心。
他的腿還在流血,傅宴停把手機塞到他手裡:“拿著。”
“喔。”
傅宴停裹著白桃的小腿肚,拿出隨身帶的紙巾替他按住傷口,動作細致又正經。
傅宴停的手掌又大又燙,被他碰到的地方酥酥麻麻,有點癢,又有點舒服。
白桃被他摸的耳尖紅彤彤的,不合時宜地想傅宴停的手好暖和,他暴露在外麵的皮膚都騰起一股熱意,心口也熱乎乎的,心跳還不受控製地加快。
傷口挺深,傅宴停捏住他小腿肚的手用了點力,白桃並不瘦弱,小腿勻稱而又肉感,傅宴停多看了兩眼,直且白,踹他的時候挺有勁,怎麼捏起來這麼軟。
傅宴停盯著指縫裡溢出幾圈軟肉,神經質地將手指收緊。
白桃嘴巴一咧,小聲抽氣。
傅宴停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疼?”
白桃點頭:“有點。”
“血止住了,去醫務室還是醫院?”
傅宴停壓著眼皮,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沉甸甸的陰影,斂住了眸子裡壓抑又深沉的情緒。
白桃看見他的喉結滾了兩圈,細微的吞咽聲在這種靜謐的環境裡似乎被無限放大,白桃覺得他這個眼神好眼熟啊……
太眼熟了。
極其眼熟。
白桃心慌慌的,有種喝醉了的感覺。
他想了想,還是問:“傅宴停,你……你很渴嗎?”
他的睫毛又密又長,絨絨的一排,染著淚光,如墜星芒。
傅宴停抬眸,在他的眼球裡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像虛晃的幻影,有些不切實際。
他懵了一下,彆開眼,聲音比方才還要啞上幾分:“不渴。”
白桃不理解了。
他又想了想,真情實感且難以置信地問:“……那你不會是還想舔我的腿吧?”
不會吧不會吧?
傅宴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