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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斯梅爾隻是抬手打開了自己的星腦,上麵顯示著兩條未讀消息,他以為是希爾或柏西發來的消息。

但點進去後才看清,發信人的備注是蘭諾德·南希。

:TU航道今天就開啟了,要一起去嗎?聽說《銀河係傳說》的原型就是在TU星係呢,你不是一直很好奇銀女星嗎?

伊斯梅爾回憶了一下。

《銀河係傳說》是星網的幻想論壇裡的連載小說,熱度並不是很高,因著主角是幻想生物人類,所以看的蟲比較少。但作者更新得倒是很勤快。

伊斯梅爾很喜歡這個故事,為此還買了不少類似的書回來。隻是故事已經接近完結,很快伊斯梅爾就要沒有東西可看了。

他幾天前跟蘭諾德提過這件事,但沒想到蘭諾德這麼放在心上。

:雖然剛開啟的航道都會限行,但我向父親要到了通行令,這是南希家的特權。你想什麼時候去都行,今天沒時間也沒關係。

他和蘭諾德雖然斷斷續續有聯係,但並不了解彼此的近況。

隻是伊斯梅爾靠推測也知道,作為南希家的孩子,又是一隻雌蟲,如今已經十六歲的他要學習的東西隻多不少,肯定是沒什麼時間的。而且再過兩個月就要進行佩世的入學考試——

能抽出時間來陪他去“聖地巡禮”,也是難為蘭諾德了。

身邊的蟲侍都看著伊斯梅爾低頭在星腦上回消息,誰也不敢偷看到底是什麼內容。隻知道他們小殿下抬起頭時已經沒了方才的怨氣,隻是開口道:

“去南希家吧。”

眾蟲鬆了一口氣,這總比要去第四域、第五域要好得多,至少在南希家不會出什麼事。

飛行器終於啟動,伊斯梅爾也在星腦上回複了對方:我現在就過來。

第66章

佩世距離南希家自然也算路途遙遠。

期間伊斯梅爾難得乖巧地聽侍者的話回到休息室休息, 這沒了定時炸彈在身邊的蟲侍們才敢繼續給希爾發通訊,稟報現下的狀況。

他們告訴希爾,殿下不打算回塞西爾, 而是要求他們將飛行器開到南希家去。

希爾也隻是稍感無奈, 也就同意了,讓他們之後有什麼風吹草動都及時通知自己,就算現在他抽不開身也是要隨時掌握伊斯梅爾的近況。

至於柏西那邊,大概到現在也沒消氣。都是成年雄蟲了,希爾也沒打算去哄一哄,總之兩蟲和好的機會他是給了,他們不願意領情就算了吧。總歸是一家人,到頭來也還是會和好的。

旁觀者清, 柏西看不明白,希爾還是清楚的。伊斯梅爾頂多也就再鬨一會兒, 沒多久也會和柏西和好, 隻是時間長短的問題。

至於南希家那邊, 希爾還是蠻放心的。

雖然先前他們家與南希家的來往並不多, 但因著同為蟲皇陛下效力,也算是互相信任的狀態。更何況他早有聽聞, 南希家那位獵蛛種雌蟲,蘭諾德·南希在幾個月後也會考入佩世,成為他的學弟, 意願方向是加入新軍,想來之後也會和他們家有不少來往。

他們的雌父希斯克利,擁有著極強悍的戰鬥力, 但一直因為出身和身上的無法消除的奴隸烙印而被軍部打壓,蟲皇那邊也懼怕父親巴芙特與日俱增的勢力, 更不敢為希斯克利赦免。

以至於到現在希斯克利也隻是一位少將,即便他為了能夠升更高的軍銜以幫助父親一直在努力為軍部工作。

蘭諾德·南希身為機甲世家,在軍部前途不可限量,日後若是交好也對塞西爾有好處。

這麼快速在大腦中梳理了一番,希爾便徹底說服了自己。

伊斯梅爾願意去找蘭諾德也挺好的。

隻是他還有些不明白,是什麼時候他們倆的關係已經好到這種地步了?

大哥希爾自然不知道蘭諾德對他的弟弟懷揣著什麼樣的感情,隻當是自己疏忽沒有關注到小梅爾已經交了新的朋友。

……

幾個小時後。

伊斯梅爾的飛行器還沒落地,便遠遠看到了在領地正入口前站著的雌蟲,這一眼不禁讓伊斯梅爾一頓。

比見到九歲的小孩子般蘭諾德更加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十六歲少年意氣風發的模樣,身量已經十分高,寬肩窄腰被一身黑藍色常服鉤勒得十分養眼,五官也逐漸長成了伊斯梅爾熟悉的模樣,臉部已經有了明顯的輪廓,隻是還稍顯青澀彆有一番惹眼。

然後那雙眼睛,那雙還足夠清澈的金瞳就這樣仰望著半空中的飛行器,掩藏不住的欣喜幾乎要從他的眼裡溢出來,光是這樣一眼伊斯梅爾便能夠感受到他的歡呼雀躍。

這不禁讓他收回了透過舷窗望去的視線,隻覺得心口被點燃一般跳動。

怎麼能剛好是十六歲的年紀,也太犯規了。

比起成年後已經十分內斂的感情,少年時期的熱烈簡直刺眼得要命。

伊斯梅爾下了飛行器,蘭諾德便帶著笑意立刻走上前來,一雙眼睛也不亂看,就這樣專注地盯著他的臉,纖長的鴉羽般的睫毛密密地掩映著笑意。

果然時至今日,被人用這樣滿心滿眼都是你的眼神看著還是十分得難以招架!

“梅爾,你真的來了。”

伊斯梅爾抿了抿唇移開視線,假裝在看南希家領地入口的風景,將周遭的花花草草都看了個遍,嘴上應聲:“嗯,應該等了很久吧。”

“等多久都願意。”蘭諾德回應他。

“……”伊斯梅爾沒說話,倒是聽得身後的蟲侍沒忍住笑出聲來。

沒辦法,他們小殿下的偽裝有點太拙劣了,應對直球手足無措的模樣有點太可愛了。

“笑什麼笑。”伊斯梅爾回頭斥道,隨後乾脆朝蘭諾德主動挑起話題,免得他再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你說航道開啟了,是今天就能過去嗎?”

“當然,現在就可以。”蘭諾德說,實際上他早一個月就知道了這件事也搞到了通行令,但為了避免伊斯梅爾期待落空,都等到塵埃落定了才將這件事告訴了他。

“不過剛剛過來,要不要進去休息一會兒?”蘭諾德問,“如果想休息的話,客房和食物我都已經提前讓侍者準備好了。”

這麼細心?

伊斯梅爾不禁在心底想:果然這種體貼賢惠的性格是與生俱來的,才不是他要求太多難伺候。

“不用了,”伊斯梅爾朝雌蟲一笑,“我們現在就過去吧,我很期待。”

實話實說,不僅是十一歲的他十分期待,就是現在的自己也十分好奇銀女星到底和地球有多麼相像。先前他和虞微打過一架,休息的那段時間經常收到瓊凜帶來的書,裡麵也多是以銀女星為藍本,那時候他就有些好奇了。

而見到伊斯梅爾笑意的蘭諾德自然是不負期望,他的通行令早就貼身裝在了兜裡,星艦也早就候命。

蘭諾德立即開口領著伊斯梅爾進入南希家的停機坪,不顧身後聽到小殿下又要啟航的蟲侍表情有多麼崩潰,正一邊跟上前去一邊給希爾緊急通訊。

說好的去南希家,怎麼是來這裡轉乘啊!!

待到蟲侍給希爾發去通訊,這裡哪還見得到伊斯梅爾的影子,早已被蘭諾德領著進入了南希家最新研發出的機甲星艦裡,而那位年輕的雌蟲則是在門口垂眼看向他們。

那眼神跟方才望著伊斯梅爾的簡直不是一隻蟲,冰冷而無情。

“梅爾說你們不必跟來,那便先在南希家休息吧。等到梅爾想回來了,我會將他帶回南希家,你們不用擔心。”

說罷,就示意那邊南希家的蟲仆上前攔住了還想追上來的伊斯梅爾的侍者,最後關上機甲門,啟動出航。

“小殿下!!”

“噗——”

站在舷窗邊的伊斯梅爾被侍者絕望的呼喊聲逗樂,心底的煩悶也一掃而空,隨後便感受到身後有蟲靠近。

試探一般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身後半步的地方。

伊斯梅爾餘光瞥到這一幕,這才從底下收回視線,壞心思一起就忽然間轉過身,讓對方措不及防地一嚇,退後半步將那過近的距離拉開了些。

他看見蘭諾德眼神躲閃,想要辯解些什麼,但眼神閃爍了了兩下之後卻是硬生生沒出口半個字。

大概是想自己隻是個十一歲的小雄蟲,應該看不出什麼奇怪的吧?

可伊斯梅爾偏就要逗他,恍若不知般開口:“你剛剛離我好近,怎麼了嗎?”

蘭諾德哪知道伊斯梅爾會這麼直白地問出口,這種小細節正常蟲明明不會在意。但伊斯梅爾偏就問了,還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他,似乎真在思考著什麼。

被那雙眼睛一看,蘭諾德便覺得心底一空,耳側的紅色比話語更快攀上耳根,他笨拙地辯解道:“你、聽見你笑,還以為有什麼事,我不是故意的,你如果不喜歡靠太近我以後會注意的……”

伊斯梅爾這才輕輕“喔”了一聲,延長了語調道:“我的確不喜歡貼得太近,很討厭。”

話音出口,蘭諾德神色果真一下子變幻,那點失落逃不出伊斯梅爾的雙眼,很快蘭諾德便垂下眼去將失落藏起來,口中低聲說:“我、以後會注意的。”

伊斯梅爾的一點逗弄目的達到,緊接著便隨著他繼續退後拉開距離的腳步跟上去,引得失落的雌蟲再次不解地抬起了頭。

隻是這不解中帶著些困惑和小心,幾乎要讓伊斯梅爾感到心虛了。

隨後他見到麵前的小雄蟲揚起笑容,一雙眼睛熠熠閃閃,他連眼睫都是同發絲一樣雪白的顏色,和清熒的綠瞳疊在一起宛如林間精靈般美麗。

“雖然我不喜歡貼得太近,但是你可以噢。”說著他抬手勾住蘭諾德的手指,將他的手牽起來,感受著指尖傳來的暖意,“我沒有想過你會那麼關心我,還知道我一直想去TU星係看一看,你對我那麼好,我當然不會討厭你。”

一言一語簡直要把蘭諾德哄得暈頭轉向,呆滯的視線就這樣黏在伊斯梅爾的笑顏上,頓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對方說了什麼,一時間徹底忘了什麼雄雌有彆的規矩,緊緊地回握住了伊斯梅爾。

他當然不知道伊斯梅爾是故意的,隻當伊斯梅爾真隻是因為這點小事開心,所以對自己敞開心扉。

心底雀躍的同時,抿了抿唇輕聲道:“那就好、不會討厭我就好。”

“以後你還想去哪裡,想吃什麼,都可以跟我說,我都會帶你去的……能夠讓你開心,就好。”

“啊……好啊。”伊斯梅爾愣了一下,恍然間被蘭諾德的話擊中,回憶起來在這個世界剛剛見麵的那段時間。

蘭諾德總說要他開心就好。

他也是這麼做的,伊斯梅爾當時以為那隻是一句詞窮時哄人的話,卻沒想到這句話這麼早就已經對他說過。

而且,現在的蘭諾德也不會知道以後,他和自己結婚後,自己說過多少次討厭他恨他。

伊斯梅爾臉上的笑意算是徹底掛不住了,到底不再將對方視作虛無以後,就會出現一種心虛感。

勾連在一起的手也牽不住了,緊了緊猶豫著要不要抽走。

但蘭諾德先他一步做出了抉擇,他收緊了手將那雙還纖細小巧的手握在手中,卻不帶一絲情欲,隻是單純的歡喜。讓伊斯梅爾隔著皮肉和體溫,也能感受到他的情意。

“那我們現在算是朋友了嗎?”

蘭諾德問他。

伊斯梅爾方才還在心虛著呢,就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句逗笑。

這家夥分明要將我喜歡你都寫在臉上了,一字一句哪有想當朋友的意味,這時候還敢自己給自己發朋友卡呢。

上將還真是意外的純情啊……

從朋友做起什麼的,想的也太美好了吧?

不過伊斯梅爾低頭看了看自己被人裹在掌心裡小巧的手,似乎也明白了什麼。

他可還是個十一歲的孩子,當然得先從朋友做起了!

儘管在伊斯梅爾的記憶裡,今天之後他們的交集就更少了,根本稱不上是什麼朋友。蘭諾德看起來對自己以後生活的忙碌程度完全沒有預料。

但現在沒有必要戳穿這點。

“當然啦。”

伊斯梅爾笑著應下,那就假裝成十一歲的小孩被他哄騙一下吧。

第67章

TU星係, 銀女星。

和書中描繪的一樣,銀女星整體呈藍白色,外圍有一圈銀鍍般的星環。漂亮得仿佛不似一顆荒星。

自打幾個月前TU航道準備開放, 已經有不少商蟲和旅者申請了通行令, 他們的通行令據說要進行五六次審批,每一次都耗時耗力,但仍舊有不少蟲往TU星係奔。

光是靠近銀女星銀鍍星環的地方就已經靠機甲飛行器圍成了小小的市集。

“這裡還挺熱鬨?”伊斯梅爾道。

“嗯,附近也有軍部的人值守,不用擔心安全問題。”

伊斯梅爾好奇地朝市集那邊觀望了幾眼,終於是看明白他們在做些什麼。

這些商蟲即便得到了TU航道的通行令,但終究沒有降落許可,還不能進入到銀女星中。銀女星目前處在開發階段, 還有大量資源可以采集,采集權早被各大勢力瓜分, 根本沒有這些商蟲的份。

他們拚儘全力搞到通行令也不過隻是為了更早探查銀女星周遭的市場, 在蟲族星際這樣更廣闊無垠的時代, 信息差的重要性越發突出, 說不定就因為這一次的探查就抓住了時機,一躍而上成為新貴。

不過這並不是伊斯梅爾關注的重點, 反倒是他後頸連接著脊椎的那幾節骨頭一直在泛起莫名的靈感,一種深入骨髓的不安感讓伊斯梅爾不得不再仔細掃視那群蟲。

有什麼東西在暗中看著他……

可市集中蟲來蟲往,伊斯梅爾到底沒能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蘭諾德察覺到他的異樣, 也將視線投向了銀鍍星環的四周,不解道:“你很在意他們嗎?……要不要去看看?”

蘭諾德不知道伊斯梅爾是不是因為好奇才注視著那些商蟲,他隻知道伊斯梅爾似乎身體抱恙, 一直都沒有前去柯頓雄蟲學院報道,整日待在塞西爾的領地裡, 似乎也沒有出去哪裡玩過。

大公爵寵孩子的程度他也是知道,伊斯梅爾自然不可能是被禁足在塞西爾家的,恐怕隻是伊斯梅爾本身不願意出門。

不管是初見時開朗的模樣,還是現在帶著一股倦怠的“溫柔”?總之,蘭諾德覺得現今的伊斯梅爾對什麼都淡淡的,自然看起來溫柔。

他都覺得十分熟悉,也十分喜歡。

曾經他也質疑過自己為什麼會對那麼年幼的小雄蟲起念,但那勢如破竹的感情讓他根本無法招架,久而久之也隻能以靠近來紓解。

他可以等,等到小殿下成年,再將這份心思剖白。

“不了,我們還是進去吧。”

伊斯梅爾收回視線看向蘭諾德,已經收回了方才望向蟲商地盤時眼中不符少年心思的謹慎和銳利。

過去也是打草驚蛇,不如徐徐圖之。

如果真是衝著自己來的,自然會一路跟隨。

蘭諾德點點頭,就讓駕駛員前往銀女星的臨時要塞,進行過身份審查後獲得了降落許可。

“南希家?進去吧,不過A18號的開發還不完備,為了您和這位殿下的安全,停留時間不能超過三小時。”

“這是許可,上麵會顯示A18號的地圖,標紅的地方比較危險,請不要前往。”

A18是銀女星的代號,雖然網絡上有不少《銀河係傳說》的粉絲稱A18為銀女星(銀河係傳說故事的主舞台),但到目前為止巨行星對它的官方命名還是A18。

在這個宇宙,隻有少數能夠讓蟲族居住或具有旅遊價值的星球才能夠擁有自己的名字,不然都隻是隨便編個號就作為資源星列入星球冊錄。

不過伊斯梅爾這個“未來意識”倒是清楚,在不久後的將來,蟲族就會發現A18的旅遊價值,並且以一夜爆火的幻想小說《銀河係傳說》中的星球為它命名。

銀女星由此成為和阿布星一樣家喻戶曉的存在。也成了不少幻想生物“人類”的故事主背景。

雖然進入銀女星的條條框框較多,但看在南希家的臉麵上,審查員還是沒有為難他們。隻是將帶有標識的電子許可接入到蘭諾德和伊斯梅爾的隨身星腦中後便準備放行。

隻是最後在看到抬起頭的伊斯梅爾時,那審查員頓了一會兒,似乎打算詢問他的身份。

巴芙特大公將伊斯梅爾的樣貌藏的極好,幾乎沒幾個人認識他。

“這是我的朋友。”

蘭諾德率先開了口,半句話沒有下文,審查員也就明白繼續問也不會有結果了,忍不住又多瞧了兩眼這過於精致的麵龐。

體格看起來是隻雄蟲……隻是不知道是哪家的。

臉蛋和身材真是美得過分,這麼漂亮的雄蟲到現在竟然沒有在星網上流出照片來??這個世界的審美果然又下降了!

“好的,那麼兩位請。”

即便心裡腹誹,審查員麵上還是很冷靜地側身請兩蟲通過要塞,就在蘭諾德和伊斯梅爾同他擦肩而過時,他悄摸摸打開了自己的星腦,準備偷拍一張。

結果還沒按下拍攝鍵,就被早有準備的蘭諾德攔下,他一麵將伊斯梅爾護在懷裡確保沒有露出臉來,一麵按住了對方在手腕上點觸的手。

“嗷嗷——”

那一攥用了力,讓審查員臉一抽嗷嗷叫出聲,他的腕骨好像都被蘭諾德捏碎了,該死的貴族雌蟲怎麼連手勁都那麼大!

“如果你不珍惜自己的工作,大可以換一份。我記得軍部還缺一位打掃廢料場的蟲,你想去嗎?”

蘭諾德冷聲道。

方才這審查員眼神一瞬不瞬盯著伊斯梅爾時他就已經十分不爽了。

對於第一域貴族,他們這些蟲本就沒有直視的權利,如此明目張膽的冒犯可見在巨行星之外的職員素質之低下。

可伊斯梅爾本就隱藏著身份,方才蘭諾德也不好發難。

誰知道這審查員竟然還想要偷拍,這徹底戳到了蘭諾德的神經,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做出了行動,這一切發生之快,直到審查員開始哀聲求饒,被蘭諾德牢牢按在懷裡的伊斯梅爾才反應過來。

“我我我我、我不想,請殿下饒命!我錯了,我錯了!”

伊斯梅爾隔著後頸的長發都能感受到一隻大手覆在他腦後,掌著他後頸處最脆弱的地方,將自己的臉牢牢按在他的胸口上,一點也不軟,因著怒意衝衝和手上用勁,胸前的肌肉都是硬邦邦的,硌得他鼻尖疼。

埋頭的這一兩秒內,伊斯梅爾思緒漂移,難免想到先前感受過的綿軟柔韌,隻覺得麵前的蘭諾德到底還是年紀小,胸前半點不敵二十七歲的上將好埋。

至於為什麼好埋,為什麼伊斯梅爾深有體會,自然是不能繼續言說。

他不耽於□□,在精神狀態極差的情況下更不願以此來獲得大腦的刺激和快感,在那種大腦難以產生多巴胺的狀態下,人更容易沉迷這種即時反饋的感覺。做了難免會上癮,乾脆一點不沾,所以才會在霍根給他下藥時那麼惱怒。

但事實是,那晚過後他精神狀態好了不少,並沒有產生伊斯梅爾幻想中的無法自控的狀態,隻是腦內揮之不去那大胸肌柔軟的觸感——沒辦法,他的擇偶標準還真有那麼一條。

“不該探究的彆探究,否則。”

蘭諾德終於甩開了那探查員的手腕,按住伊斯梅爾的手也鬆開了些,嗬斥完對方才反應過來方才太著急,竟然直接將伊斯梅爾按到了自己懷裡。

也不知對方生氣沒有……

儘管得到過伊斯梅爾的準言,不會因為他的貼貼生氣,但蘭諾德垂眼看去便瞥到伊斯梅爾正抬手揉著鼻尖,似乎嗑得有些疼,眼角都泛起了一點粉紅。

頓時有些慌亂地退開兩步,彎下腰去查看。

“梅、沒,沒事吧?”

伊斯梅爾搖了搖頭,將生理淚水癟了回去,看著蘭諾德身後一臉活見鬼的審查員也一時沒接上話,頓了頓腦抽道:“你用的沐浴露好香。”

“啊?”

被這麼一句“玩笑話”逗弄,蘭諾德眼睛都睜大了,見伊斯梅爾驀地被自己的話逗笑,隻是耳根子燒了起來,莫名覺得方才伊斯梅爾靠過的地方都燒了起來。

內心第一萬次譴責自己對著小雄蟲起歪念,他還是難掩關切地看了看被揉得發紅的鼻尖,“……真沒事嗎?”

“當然。”頂著個紅鼻子的伊斯梅爾這麼說道。

隨後迅速轉過身朝登陸通道走去,天知道他方才說出那句話時不光是蘭諾德愣了,他自己都覺得簡直離譜。

大腦越來越活躍也不是好事啊……

銀女星不愧為這個宇宙中最像藍星的星球,隻是剛剛落地伊斯梅爾便感到一陣熟悉,就算說這就是原本的藍星他也會相信的。適宜的溫度和空氣濕度,正值秋季,麵前的密林儘是焦黃一片,隨著風聲簌簌作響。

一條小道綿延著向前,一眼便能看到是由軍部首先開發過的路線,不僅每隔幾步便有著指示標牌,還半點不見異獸的蹤影。在《銀河係傳奇》中,銀女星有著不少異獸,全都是人類主角成長路上的墊腳石。

“我們先去望星崖吧,離這裡很近,隻有百來米。”

蘭諾德跟了上來,見伊斯梅爾已經沉浸在麵前的景色中才放下心來不再過度關注他的鼻子。

他展開星腦的顯示器,上麵正是方才許可中配備的3D模型地圖,在前方的密林之後,有一條蜿蜒向上,呈魚躍狀的陡峭崖石,在崖石之下便是一條寬闊洶湧的江海,一直流到遙遠的紅色區域。

那崖石便是《銀河係傳說》中望星崖,主角團一路冒險失去許多夥伴,又遇到許多新人,最後與愛人重逢的地方。望星崖的這段劇情是全書最經典也最溫暖的部分,因誤會分彆,又消失多年的愛人在人類短短百年的壽命中做了一個最勇敢的決定,那就是跨越千萬星河和時間奔赴到主角身邊。

在望星崖邊,主角和愛人解開了誤會,從此共同踏上了旅途……故事還未完結,隻是孤獨的人類身邊總算有了一個知心人,讓不少蟲感動得哇哇哭著催更,勢要看到主角和愛人以及夥伴們踏遍銀河係,成就真正的傳說。

第68章

“好, 沒想到離得這麼近。”

伊斯梅爾說著,雙腿已經先思考一步邁出步伐穿過密林,潮濕的泥土和樹葉的香氣, 無不讓伊斯梅爾感到放鬆, 仿佛久違的回到了他的故鄉藍星,甚至就連灌木叢裡也有窸窸窣窣的聲響,正是在巨行星第一域難以見到的小兔,小鬆鼠之類。

沿著幽長的步道向前,深藍色的夜空逐漸在密林縫隙處展開,在遠處望星崖之上鋪陳上一幅星星點點恍若銀河的畫卷。

蟲族高感知的視力讓一切景色分毫不漏地收入眼簾,在望星崖的對麵,還有一座更低矮些卻更寬闊的崖口, 崖口上是一片平原。

比起對麵的平原,他們現在踏足的望星崖就更像是從密林中支棱出來的樹枝, 越往上坡度越陡, 讓足不出戶的伊斯梅爾都有些始料不及。

不過好在隨時觀望著這邊情況的蘭諾德手疾眼快, 迅速將他牽起, 兩蟲這才稍微安全地抵達了望星崖的末端。

一出密林,便是一聲高過一聲的浪潮, 江水騰騰拍打崖岸,這在科技高度發達的巨行星幾乎是從不能見的景色。

一時間連同蘭諾德在內,都不禁沉浸在這隻存在於小說中的場景裡。他平日裡課程繁多, 幾乎沒有時間娛樂,就連伊斯梅爾隨口提及的《銀河係傳說》都是在課間抽時間看完的。

也有不少同學打趣過他,說他這個蟲形機器是不是終於學崩潰了, 知道要適當娛樂了。再偷瞄過他星腦上的幻想小說更是嘖嘖稱奇,“人類?人類弱小又膽怯, 一種早已消失在宇宙裡的生物到底有什麼可喜歡的?”

“我以為這都是那些低等雌蟲才會喜歡的東西,畢竟人類那句‘一世一雙人’可是迷惑了不少小雌蟲呢。不過蘭諾德你應該不用擔心這件事吧,隻要你想,找個低等級的雄蟲聯姻也大可避開許多麻煩吧?”

在他們的社會,一雄多雌的婚配製度是大家最習以為常的。畢竟雄蟲能夠安撫雌蟲的精神海又數量稀少,因此他們的教育從小給雌蟲灌輸一切以雄主為尊,就算雄主要納多少個雌侍,隻要符合雄保會頒布的等級規定,都是正常的。

但像他們第一域這樣身份尊貴的雌蟲,選擇權可大的多。

特彆是當今大公爵許諾隻娶少將希斯克利一位雌君時,就有更多雌蟲豔羨了。到底是有一顆心在胸腔內跳動,那點獨占欲隻會隨著能力而無限擴張。

近來也有不少強製匹配的雌蟲寧死不屈的案例。

所以蘭諾德身邊的雌蟲大都以為,像蘭諾德這樣用堪稱恐怖的自律不斷向上爬的家夥一定不想讓自己成為某位殿下的附屬,所以才看起了這種幻想小說。

但麵對種種猜測,蘭諾德向來不做解釋,他很坦誠但同時也不喜歡張揚,隻是淡聲說:“這是他喜歡看的書,我隻是提前了解而已。”

“他!?”

“蟲形機器竟然有在乎的蟲了??”

不想眼睜睜看著蘭諾德變成戀愛腦的同學大驚失色,每每看到他在讀書,就得飄過來遊說一番,順道打聽蘭諾德到底對哪隻雄蟲有意思。

當然,他一個字都沒能從蘭諾德嘴裡撬出來,他隻能哀歎蟲形機器已然變成了可憐的戀愛腦。

現在,這隻被同學當成戀愛腦的家夥已經和心愛的小殿下一同來到銀女星“約會”。

一雙眼睛裡是蓋也蓋不住的滿足,光是這樣和人站在望星崖邊聽江吟風唱,就足以抵過所以讓蘭諾德開心的事情。

伊斯梅爾仰頭望那星空許久,才從這景色中稍微抽出了些神思來,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然後便感受到了臉側灼灼的視線。

他和蘭諾德都坐在崖邊,因著不懼這高度,兩雙腿都懸空著,仿佛在坐一個巨大的秋千般晃蕩。

蘭諾德湊近他身邊,同他咬耳朵般低聲說話:“你喜歡這裡嗎?”

那聲音低啞又帶著溫柔,壓低的聲音帶著一絲絲曖昧,聽得人耳熱。

伊斯梅爾垂眸看向崖底洶湧的江麵,仿佛一躍而下便能葬身銀女星。但自己畢竟連漏洞都穿越過來了,又怎麼可能死在這裡?

隻是不知道,這樣變大變小的日子要什麼時候才能結束。

見伊斯梅爾低下頭去沒有回應,蘭諾德仿佛理解了什麼,開口道:“我記得就是在這兒,小原將先前死去夥伴的遺物都扔進了江水裡。

小原說‘一路上背負的生命太多、太重,我快要無法前進了,這心胸中的苦楚已經成為了禁錮前進的藤蔓,今日我就要斬儘藤蔓,將身上的他們安置在這處天地,江水作棺,寬容的時間會帶領他們去往無垠的海’。”

“……你竟然都把這段話都背下來了?”

伊斯梅爾這才偏過頭看他,見蘭諾德一字不差地複述出了《銀河係傳說》中的原文,當真是驚訝的不行。

他很快對蘭諾德的上心程度有了一個新的認識。

這種被人記掛、思念的感受來得太猛烈,是比先前一切坦白的示愛更加戳人肺腑的。

“你說過你很喜歡這段,這也是我選擇在這裡登陸的原因。”蘭諾德終於坦白,實際上銀女星的登陸口有好幾個,他之所以選擇這裡就是看中了這裡距離望星崖隻有百米距離,而天時地利人和,書中的場景幾乎重現在伊斯梅爾眼前。

他在用最單純的方式表達自己對伊斯梅爾的關心,年少時的喜歡太單純,喜歡一個人就隻想要他開心。

當然,蘭諾德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不論是十一歲還是二十二歲,亦或是他本身不知多少年歲,伊斯梅爾也在蘭諾德這真摯的話語中露出了笑容。

可伴隨暖意湧來的不僅僅是歡喜,還有更多的、無數的名為恐懼和逃避的情緒,一時間讓他做那麼大的轉變,實在是強人所難。

但這早已不是高山,它在蘭諾德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中逐漸成為了一小丘、一道坎,現在似乎隻需要伊斯梅爾儘力去壓製——那些簇擁著他遠離愛的力量就會投降。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知道怎麼讓我開心。”伊斯梅爾低喃,那聲音在浪潮中不甚清明,蘭諾德沒聽清,但伊斯梅爾卻不再重複了,隻讓蘭諾德無奈地猜想對方說了什麼。

直到幾秒的安靜過後,蘭諾德才又開口。

“你知道嗎?在TU星係開放前的一個月,我時常做夢,夢到你拒絕了我的邀請,又或是告訴我你對這本書的喜愛程度根本無法支撐你為它奔波——不過這些夢也真夠混亂,都是些奇怪的片段。”

“奇怪?夢都是反的呀,這有什麼奇怪的。”伊斯梅爾笑著說,難得見蘭諾德打開了話匣子。

但接下來蘭諾德的話就讓伊斯梅爾笑不出來了,蘭諾德抿了抿唇苦惱道:“也許是論壇裡的故事看多了吧,我還夢到梅爾和我都變成了人類……我們倆應該是……好、好朋友吧。”

伊斯梅爾親眼看著蘭諾德張口要說什麼,在看了眼自己之後立馬改口說了朋友。

也是為難他了,就算想不起來上個世界的記憶,感情卻一直留在他身體裡。

以至於現在麵對一個孩子,還要給自己狂發朋友卡。

“朋友?”

“嗯……但是,有另一個人類插足了我們的友情,後來我們決裂了。”

蘭諾德最後還是美化了他的噩夢,即便他的大腦告訴他夢裡試圖殺死他的人類就是麵前的伊斯梅爾,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他寧願將一場謀殺美化成決裂。

伊斯梅爾知道蘭諾德在撒謊,他分明將一切都想了起來,伊斯梅爾心底的喜悅早已消失了,隨之而來的是因著對方記憶恢複而帶來的種種壓力。

是因為他穿過了漏洞嗎?這一切都亂了套。

他還有機會離開這裡嗎。就算離不開,他真的會就這樣長大嗎?

對於將輪回當做家常便飯的伊斯梅爾來說,就算再長大一次也毫無壓力,隻是他清楚這並不是輪回,而是確確實實的混亂。

他昨天還在四歲的時間線,今天已然來到了十一歲。

他不會知道明天自己在哪裡。

“不用擔心這個,如果以後真有那樣的壞蛋。你把他趕走不就好了?”伊斯梅爾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對蘭諾德道。

“……好。”

蘭諾德嘴上這麼應著,心裡想的卻是彆的。

他當然會把他們都趕走,趕走所有圍繞著伊斯梅爾虎視眈眈的雌蟲。

他想要獨占麵前的小雄蟲。

……

坐在望星崖吹了一陣風後,伊斯梅爾總算拍拍腿起身,準備離開這地兒再去尋下一處地方了。

卻在下一瞬瞥到了對岸的平原上憑空出現一道黑影,但在伊斯梅爾詫異的瞬間又驟然消失。

“怎麼了?”蘭諾德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卻是隻看到平原上隨風絨絨搖擺的草地。

伊斯梅爾沒有回應他,反倒是邁步往前,眼看著就要邁出望星崖,蘭諾德才猛地反應過來上前去攔他,“梅爾!”

但伊斯梅爾隻是反手緊握住了蘭諾德,目光緊緊地盯著對岸,掃視著黑夜中寂寥的平原。他不能確定是否是他的錯覺,畢竟在他精神狀態最不穩定的時期,出現幻覺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情。

但今日從踏入銀女星界域開始,他便隱隱有種不安感。而方才看到那身影時的毛骨悚然感更是讓伊斯梅爾回憶起集市外那種恐怖的感受,在蟲商內躲藏著的正是此時隱藏在平原某處的“人”。

“我們過去看看……”

伊斯梅爾低聲開口,他不確定這是世界崩壞的跡象還是真的有什麼高於這個世界的存在在暗中注視他。

而麵對這種未知,身體首先湧起的是恐懼和戰栗,但伊斯梅爾卻隻會感到頭腦空前地清醒和活躍,他必須親自去看一看到底是什麼東西在裝神弄鬼。

伊斯梅爾話畢便脫出蘭諾德的懷抱,轉身朝來望星崖的路下去,想要從這裡直達對麵,還需要穿過密林,以及密林內一座完全以山石鑄成的自然石橋。

身後的蘭諾德一下子失了神,立即跟著伊斯梅爾的步伐往前,但在追上伊斯梅爾之前,伊斯梅爾便已經在一片碎石灘中停下了腳步。

碎石灘……

剛才還沒有的。

伊斯梅爾瞳孔驟縮,抬眼看向四周。

方才還一片寧靜美好的密林早已化作了蒼天巨樹,就跟他在爍野星找到D28星的地方一模一樣,這種詭異感頓時讓伊斯梅爾全身的毛孔都泛起了寒意。

如果世界崩壞,而他的係統也已經消失,他也沒有死去,那麼迎接他的就將是永遠無法逃脫的噩夢。

不甘在伊斯梅爾心中蔓延,他迫切地想要弄清楚這一切到底是什麼情況,但眼下回首也隻是無路可走,連蘭諾德都消失了。

就在伊斯梅爾以為自己又將進入新一輪的噩夢之時,他看到了不遠處一道身影從樹蔭中走出,修長的身形與俊美的麵容印入眼簾,卻無法在他的腦內形成記憶點,就算男聲開口也仍舊讓伊斯梅爾隻解其意而無法記住。

“可憐的孩子……”

即便無法對神進行認知,但伊斯梅爾卻能夠清楚地理解現狀。

站在他麵前,神色哀憫地低喃的祂,正是化為人形的無界域主神。

這個宇宙的真正主宰,幕後唯一的操手。

第69章

“你……”

一字泣血, 哽在伊斯梅爾的喉間。

原本療養得不錯的精神狀態又徹底崩塌,直麵神明所帶來的顫栗並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的,伊斯梅爾到現在都沒有失心瘋般地失去神智, 都已經是特殊世界觀的精神力加持以及主神刻意收斂。

他原本的模樣可謂是不可名狀的恐懼意識, 畢竟對於未知,所有生物的感知都是恐懼。而主神本身就是一種不可理解的未知,任何想要理解祂的生物無一例外地瘋魔或暴斃,不得好死。

“你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伊斯梅爾質問他,因著極度的情緒翻湧,聲音都嘶啞了半截,即便全身因著主神的注視而戰栗,恐懼得發抖, 但伊斯梅爾仍舊不顧一切地衝上前一把拽住了祂的衣領。

眼神死死地盯著祂,仿佛要將祂的麵容刻在腦海裡。

可無論他怎樣努力, 也無法將麵前的東西記住分毫, 這種反應帶來的無力感是成倍的, 迅速占據了他尚且留存著溫暖的部分, 他又變回了那副陰鬱可悲的模樣,明亮的雙眸也暗沉沉的, 仿佛下一秒就會有眼淚從眼眶滑出。

“你玩夠了嗎?”

“……抱歉,我無法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我並非人類,也不是任何生物, 我隻是一團永生意識。你的問題我同樣無法回答,畢竟失去一個宇宙對我來說,似乎並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祂這樣回答伊斯梅爾, 一雙空洞的白瞳看不出任何情緒。隨後祂抬手輕輕按住了緊攥著自己衣領的那隻手,輕輕鬆鬆地就與人拉開距離。在皮肉接觸的刹那, 伊斯梅爾的靈魂就感受到一陣強烈的撕扯,恍若在一瞬間投入了錯亂的時空。

伊斯梅爾緊緊地注視著他,被人拉開的手也在身側緊攥成拳,但在注視著對方的眼眸,和周身仿若開了八倍虛化濾鏡的身影,逐漸地又脫力般鬆開,沒意義的行動。

祂既然敢就這樣出現在自己麵前,必然是不會懼怕任何報複的。

更何況害他至此的並非主神,而是那個背叛律條濫用職權的舊係統,這無感情的恐懼意識,又怎麼可能會對自己彆有心思。

這樣想著,伊斯梅爾一瞬間被人攪得天翻地覆的心緒也逐漸穩定了下來。但再也不似方才與蘭諾德共同在望星崖聽浪沐風的寧靜了,這種過於平靜的心情伊斯梅爾熟悉無比,這是接近情緒崩潰底線時的自我保護。

伊斯梅爾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模樣,已然不再是十一歲少年的身體,像是在離開那個時間節點之後瞬間回到了原本的身體。難怪那糾纏他多年的情緒惡魔就這樣忽然間翻湧上來,原來回到四歲、十一歲的那段日子時,健康的精神狀態同時也映射到了他的腦內。

隻要回到現今,立馬就會被打回原形。

“嗬嗬……”

伊斯梅爾苦笑了兩聲,引得身前的主神注視。祂正猶豫著要怎麼勸告這個可憐的孩子,便見伊斯梅爾掀起眼眸望著自己,平靜到可怖地詢問他:

“你說失去一個宇宙?”

“……是的。”祂這樣回答道。

隨後麵前的孩子眼中便露出了幾近於痛苦的神色,隻是被隱忍地壓抑住,難以捕捉。祂隻是站在伊斯梅爾的身邊,都能夠感受到那種低氣壓時刻環繞在他身邊,病魔如同荊棘般纏繞著他,讓人無法做出坦誠的舉動。

“我把它毀了?”

“毀了……也不算是。你不是第一個這樣做的人類,所以我對這個情況比較熟悉,你隻是讓這個宇宙脫離了我和無界域的掌控而已。”

主神這樣解釋道,即便感受到了伊斯梅爾的痛苦,他也無法共情對方的感受,隻是用極為平穩的語氣陳述著事實。

“無界域每天都會創造出無數個宇宙,一些宇宙被你們中的一些人摧毀,一些宇宙又被一些人拯救,脫離了我和無界域的掌控。拯救這個說法是上一個這樣做的人類告訴我的,他說將這個世界從我和無界域的手中奪走是拯救那個宇宙的唯一方式。他想讓這些被創造的生命真正自由,就算他無法再生活在無界域成為世俗意義上的永生者。”

“即便會在失去控製的宇宙中生老病死,無法再主宰世界的任何一處,他也願意這樣做。”

直到考慮到對方隻是一個人類,或許還需要一些時間去接收話語中的信息量,祂才停下了繼續解釋的聲音。他靜靜地注視著恍如一座失去生氣枯槁的朽木漸漸地理解他的意思,隨後從腐朽中抽芽回春,一雙晦暗的綠瞳錯愕地望向自己。

伊斯梅爾身上的低氣壓不穩定地動搖著,連帶著周身的荊棘也自發地退散開來,祂總算是鬆了口氣,至少這件事並不會讓麵前的孩子更加痛苦了。

祂繼續坦言道:

“我對這樣的行為並不推崇,但同樣也不會阻止。就像我說的那樣,失去一個宇宙對我來說並不有趣,也無關痛癢。隻是你的情況有些特殊,竟然先後讓我的員工也失去了控製,欺上瞞下地幫著你加速了這個宇宙的逃脫。”

“畢竟有係統的隱瞞,所以我想知道你的想法到底如何。如果你願意像那些人一樣放棄在無界域生活的機會,而在這個宇宙中成為普通的生命,那麼我會告訴你將如何讓這個世界回到正軌。”

“反之,我會將這個世界的所有數據完全清除,之後你就可以回到無界域繼續生活。”

一個。

失去控製的宇宙。

伊斯梅爾的腦內重複著這簡短的話語,翻來覆去地理解著這句話所帶來的一切。一個失去控製的宇宙,一個無人會操控的世界……這和他所追求的真實有什麼區彆!

即便他深知這個宇宙的來源,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隻是一個全知者,往後不再會是。而宇宙的操控者即將放手,那麼這個宇宙將成為真正的“生命”。

祂見伊斯梅爾不應,微微露出了些思慮的神情。實際上這隻是偽造成人類的皮囊所作出的自發反應,畢竟祂也不想讓自己的本體嚇到伊斯梅爾。

祂隻是開口補充道:“我知道你來自藍星。我曾送你回去過,那是人類真正的家園。但那個地方並不歸我們無界域管理,它是更加神秘的存在,就像你不理解我是什麼,我們同樣不會理解藍星所在的宇宙又是什麼。”

“或許藍星的宇宙裡,也有同無界域一樣的存在。隻是人類遠還沒有到達發現他們的時候。”

待到祂說完,身前一直靜默的伊斯梅爾終於開口了。

“告訴我回到正軌的方法。”

是祂預料中的答案。

主神笑了,“你以為過去是數據的結果,實際上那是未來的你做出的選擇。”

“你要填補過去,才能走向未來。

隻要理解這句話你就掌握了回到正軌的方式。”

又是謎語。

伊斯梅爾的耐心終於要被消磨殆儘,但至少祂帶來的並不是壞消息,伊斯梅爾勉強還能夠聽下去。而且有過這幾天的經曆,他似乎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主神的意思。

也就是說,他隻要正常的做出選擇,而非像以往那樣胡來,世界就會回到正軌,他也能夠回到正確的時間線。

見伊斯梅爾點頭應下,主神又露出了一個完美的笑容。

唇角的弧度,開合的大小都經過精密的計算,透著一股子詭異的虛妄。

這也隻是這位神能夠散發出的最大的善:“再見。”

伊斯梅爾卻是喊住了祂:“在世界回到正軌後,它會回到無界域嗎?”

“它”指的是係統,從係統消失,到忽然間蹦出來一點動靜,到現在沒有任何聲息已經過去了許久。

說來自己都覺得可笑,伊斯梅爾竟然覺得自己有些擔心它。他竟然比自己想象中更在意這個又蠢又笨還懦弱的小係統。

伊斯梅爾沒有明說,但主神卻明白他的意思。

可惜的是主神的笑容緩慢地收回,隨著伊斯梅爾身體的變化和周遭環境的恢複,主神的身影幾乎消失,他隻留下了一句讓伊斯梅爾愣神的話:

“你的係統不會回無界域了。

也許日後它還會回到你的身邊,又或許,它會就此消失,這都有可能。”

說不上心裡的感受是什麼樣的,總之空落落的。先前發覺係統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伊斯梅爾還覺得慶幸,以為它終於回到了無界域去,尋了位新的宿主不必再為自己犧牲。

但它沒想到係統真是個傻的,短短不過十年多一些,陪他在這個宇宙輪回了幾次,就竟然真的做到了這個地步。這不是傻是什麼!

伊斯梅爾的身體逐漸幼化,變回了十一歲的模樣,周身的場景都恢複成了密林的模樣。而此時,他才聽到耳邊傳來的急促腳步聲和那呼喚聲,月光照在密林的空地中,白皙的人好似透明。

讓蘭諾德不免心都揪緊了,快走上前低聲呢喃著將垂著頭出神的雄蟲攬在了懷裡。

這個擁抱堅實有力,帶著雌蟲灼熱的體溫,好像這樣密不透風的擁抱才能夠讓他安心似的。他在伊斯梅爾耳邊低聲道:

“你剛剛跑去哪裡了?我在附近找了一轉都沒有見到你,你就那樣突然間消失了——真的嚇死我了。”

“梅爾,不要再亂跑了好嗎?你想去哪裡,我會和你一起去的,不要著急。”

蘭諾德說這些話時語氣都是柔軟的,唯恐讓懷裡的伊斯梅爾感到不開心。但他就算如此小心翼翼,也還是感受到了懷裡的雄蟲擰緊了自己腰間的衣物,手微微顫著。

他額頭抵在蘭諾德胸前,卻是悄然抬手擦了擦眼眶,讓那一點兒脆弱都無從暴露。

他不該總罵係統蠢的,真的越罵越不爭氣。

第70章

起初蘭諾德隻是覺得胸前的頭發蹭得他癢癢, 但直到抱著人的手感覺到了微微的顫抖,才發覺事情失控了。

蘭諾德睜大了眼睛,抬手按住懷裡的小雄蟲, 與他拉開了些距離, 於是那張被手背緊緊遮住雙眼,隻露出手心的臉就這樣暴露在了麵前,即便看不到那雙也許微紅的雙眼,但那緊抿的唇瓣也昭示著麵前的小雄蟲哭了。

“彆看我……”

伊斯梅爾帶著嘶啞的聲音傳來,讓蘭諾德從呆愣中回過神來。頓時就收回了視線,將捂著眼睛的伊斯梅爾擁回了懷抱,但這次的動作就輕了許多,隻是臂膀環住伊斯梅爾尚且單薄的肩膀。

小心翼翼的安撫。

忽然間如此親密, 蘭諾德緊張得連呼吸都忘卻了,隻本能地將五指埋進那細軟的發絲間, 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伊斯梅爾的後發, 他將小雄蟲的腦袋輕按在自己懷裡, 蹭著他的耳邊道:

“好, 我不看。”

“沒事了……”

即便完全不明白伊斯梅爾為什麼突然間哭了,蘭諾德還是以最溫柔的一麵包容著他, 在伊斯梅爾逐漸不再發抖了才又開口詢問他:“梅爾,你很傷心嗎?為什麼?”

“是不是這裡太黑了?剛剛被嚇到了?”

蘭諾德這樣猜測也沒錯,他們剛剛穿過的樹林枝葉繁茂, 現在又正是漆黑的夜晚,月光照不進林隙,岸邊又如虎嘯般起浪, 麵前這個隻有十一歲生來嬌生慣養的小雄蟲被嚇到自然也說得過去。

伊斯梅爾正抬起頭來看他,尚且幼稚的臉上一雙眼睛濕潤潤的, 因著被手背反複揉搓,眼眶眼尾也紅了一圈,他眨了眨眼睛措不及防地就掉下豆滴大的淚珠,頓時無措地又埋下頭去。

“嗯……”

跟小獸嗚咽似的應聲,讓伊斯梅爾一麵難以控製內心的抽痛一麵又感到丟臉,他最討厭掉眼淚,最討厭露出脆弱的一麵。可現在這一切都被蘭諾德看光了——說好不會看的。

“不哭啊,不哭、”

蘭諾德如此說著,隻覺得小雄蟲落淚的模樣觸目驚心,光是看了這麼一眼就讓他暗下決心,以後再也不會讓梅爾再掉一滴眼淚,他要梅爾永遠開開心心的。

蘭諾德自己為他找到了理由,不用他自己來解釋自然是好的。可這樣被人哄著總覺得羞惱,一時間眼淚都止不住就抬手撐在蘭諾德胸前,想要將距離拉開些,奈何腳下倒退了兩步卻被蘭諾德當做沒站穩,反手撈過來貼得更緊了些。

“……”

於是伊斯梅爾更委屈了,乾脆破罐子破摔抓緊了麵前的蘭諾德,將臉埋在胸前,把眼淚全都蹭到了衣服上,弄得蘭諾德是既無奈又覺可愛。

“梅爾下次不能自己跑走了好不好?”蘭諾德輕聲道。

“……知道了。”伊斯梅爾應聲,終於是打算開口讓蘭諾德放開自己,即便聲音中難掩黏膩,顯得像是撒嬌般:“你放開我……抱得太緊了。”

“喔、哦、”

蘭諾德愣了愣,這才退後了幾步,手還扶著伊斯梅爾怕他再“摔”一下。

伊斯梅爾手掌覆在臉側,用力地揉了揉,總算是將湧上來的那些酸澀給壓了下去。他曾經以為自己早已經不會感到悲傷,可這段日子卻是一次又一次感到難過,從蘭諾德哭著問他到底理不理解他的感受時,到現在意識到係統可能永遠不再回來,它為自己拋棄了所有。

一個接一個的都讓伊斯梅爾意識到,不是他已經百毒不侵,而是這痛來得太慢了。

再抬起頭時,伊斯梅爾的神情已經恢複如常。隻是鼻頭、眼周的緋紅短時間還難以消散,就這樣掛在這張倔強的臉上,倒顯得十分惹人憐愛。

“我們回去吧。”伊斯梅爾道。

蘭諾德點頭應下,卻是從內兜裡摸了什麼出來,徑直塞到了伊斯梅爾手裡,看著是遲鈍了些,哄小孩子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伊斯梅爾攤開手一看,是一枚草莓夾心的巧克力。

“我猜你應該會喜歡,所有帶了一些在兜裡。”蘭諾德見伊斯梅爾眼中一閃而過的驚喜,又拉開自己外衣上的口袋,裡麵裝得正是十來顆指節大小的草莓夾心巧克力。

真傻、真呆。

伊斯梅爾心裡這樣想著,卻是開心地將那巧克力裝進了自己的衣兜,“我很喜歡,謝謝。”

話音剛落,兩蟲身邊的樹林內又傳來了異響,似乎有什麼動物跑過,踩得碎石枯葉作響。與此同時風聲大作,樹葉如雨般紛紛落下,細小的樹枝脆弱地向兩邊壓低身子,露出狹小的一處通道。

伊斯梅爾與蘭諾德對視一眼,都邁步悄然接近了那處。

銀女星有軍部鎮守,能夠進入的地方必然不會有危險的異獸存在,所以隱於樹林中的說不定是無害的小動物,又或是彆的蟲。但當兩人撥開枝葉深入那風傳來的通道時,卻驚訝地發現麵前的並非活物,而是一個時空躍遷通道。

蘭諾德尚且皺起眉攔住了伊斯梅爾,伊斯梅爾卻是瞬間捕捉到了遷躍通道上的熟悉氣息。

錯不了,他方才跟這氣息的主人接觸過,正是主神。

這恐怕就是主神的引導。

伊斯梅爾想起祂說過的話。

“你要填補過去,才能走向未來”。

這是在暗示他跟著祂的指引,隨後做出選擇吧?為的是修複這個世界,讓世界回到正軌。

“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我們進去看看吧。”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於是蘭諾德錯愕地看著伊斯梅爾,麵上露出了一絲猶豫。儘管此時的蘭諾德還隻是個十六歲的少年,對時空遷躍黑洞的了解知之甚少,但也明白貿然進入不是什麼好事。

可當他看到伊斯梅爾那雙眼睛時,拒絕的話又生生哽在了喉口。

他剛剛才說過會帶伊斯梅爾去他想去的地方,怎麼能在下一秒就拒絕伊斯梅爾。

“這個通道的氣息很純淨,看起來沒有危險!”

伊斯梅爾指著通道說,麵色鎮定仿佛根本沒有在胡說八道。但隻要蘭諾德放出精神力試探,就知道那黑洞的另一頭實則危險四布,根本不是什麼隨意可以進出的地方。

“我們進去吧?”

伊斯梅爾沒等蘭諾德放出精神力就拉住了他的手,而對方一被人拉住就更加地心軟了,一時間根本無法抽出自己的手,也隻得無奈地答應了伊斯梅爾的提議。

軍部的清掃向來是十分認真的,根本不存在遺漏掉一處重要的時空遷躍通道這種事,唯一的可能就是這處通道通往的地方沒有危險,才會被這麼大咧咧地放在安全區域。

“好吧。”蘭諾德無奈地點了點頭,順勢牽住了伊斯梅爾的手,“但你要好好跟著我,不要走丟了。”

伊斯梅爾自然是應好,任由雌蟲牽著自己邁步走進時空遷躍通道。

這一處通道比之先前伊斯梅爾通過的那一個要更加溫和且無害,並沒有在穿越的瞬間讓人感受到靈魂撕裂的不適感,隻是一個晃神便來到了另一處地界。

與此同時,蘭諾德和伊斯梅爾星腦中的許可立即發出警告,詢問他們是否已經安全離開銀女星,檢測到他們已經不在許可管轄範圍,如有事出軍部將不為其負責。

“希望他們不會很快找過來。”伊斯梅爾道。

說完,又看了一眼蘭諾德:“我們就當是安全離開了吧,這樣也不會讓那審查員再跟過來了。”

於是蘭諾德和伊斯梅爾紛紛點擊了是,看著許可從星腦中自發消失,才繼續環顧起這地界。這是一片荒蕪而陰暗的深淵,抬頭望去兩邊崖岸足有百米高,前後的裂穀通道延伸向幽黑的未知處,看著就不像什麼好地方。

蘭諾德想開口勸說伊斯梅爾回去,他生怕這處有什麼東西會傷到伊斯梅爾。但還沒等他開口,剛剛還攥著他的伊斯梅爾頓時放開了他的手,朝著一側黑暗處走去。

“……梅爾!”

所幸沒有跑,蘭諾德很快就跟上了伊斯梅爾的步伐。

伊斯梅爾忽然間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的一塊嶙峋的巨石,那顆石頭同崖壁上延伸出來的石塊接連在一起,形成小小的洞穴,因為過於迷你,大概隻容得下一隻未成年蟲蝸居在內。

而此時落在伊斯梅爾眼裡的洞穴中,正好蜷縮著一隻蟲。

因著幾乎衣不蔽體露出了環繞在腰間取暖的尾勾,伊斯梅爾很快便看出對方是一隻雄蟲。

雄蟲的身高看起來已經和蘭諾德相差不多,大概是差不多的年紀,但卻比蘭諾德瘦弱得多,也是因為骨瘦如柴才能夠以這樣的身量窩在那洞穴中。

他懷抱著自己,不住地顫抖,好像要在這深淵中凍死去。

“怎麼會有雄蟲在這裡……”

蘭諾德也看清了內裡蜷縮的蟲,驚訝地說道。

他跟著伊斯梅爾來到那雄蟲的身邊,隻見伊斯梅爾蹲下身去,伸手將那已經神誌不清的雄蟲翻過身來,撥開那已經如枯草般的頭發,露出他的臉來。

即便那臉上有著大大小小的傷疤,一張臉灰白無比,同記憶中那個陽光又熱情的雄蟲毫無關係。

但伊斯梅爾仍舊將他認了出來。

“瓊凜、瓊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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