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章回 九十七 離開
兩人走在祥和的小鎮上, 央鳴看著被映成橘紅的黎堯的臉龐,身邊人們的笑語好像都漸漸淡去,畫麵也都像是墨散在了水裡,隻有眼中的黎堯在一團混沌中顯得格外清晰。
……這種感覺, 應該稱之為什麼呢?
那個叫承悅的女孩子話題度很高, 聽見的閒談一半都是圍繞著她的, 從小時候犯的蠢到長大了搗的亂, 很明顯是被鎮上人看著長大的孩子。黎堯正聽著, 轉頭看見央鳴在看他,就對著他笑了一下。
這時候遠遠地走過來一位公子, 手裡拿著繩子,繩子那頭牽著一隻小猴,穿著很鮮豔的衣服,紅底綠花,看著很喜慶。
那些正在閒談的大嬸們眼尖,看見小猴, 喜笑顏開的走上去逗弄著:“哎呀,今天穿的不是張嬸做的這身嘛,好看好看!吃了嗎?”
被稱作張嬸的大媽一臉得意:“我就說好看。你們還不信,我年輕時候手巧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下次穿我做的那個絳色的小裙子吧!也給我們狗旺打扮起來!”
幾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 小猴子也一點不怕人, 一張小臉上的表情很人性化,眼睛很大,被人群擋著,黎堯也不怎麼看的清。
小猴子的主人, 也就是那個公子將係著猴子的繩子解了下來,讓大嬸們將它抱來抱去:“早吃了, 肚子吃得滾圓,這才帶出來消食。”
“這麼瘦,咋吃也不會胖,多吃點好……對了齊楚啊,你和承丫頭的事啥時候定啊?——”
那位名叫齊楚的公子笑得很靦腆:“我們是隻是青梅竹馬,還請大家彆再拿這個說笑啦,否則悅兒真要嫁不出去了。”
這話一說,彆人都來勁了,一個大叔嘴裡還含著飯,含糊地說道:“你不能讓人家小丫頭主動,那算啥男人!”
一個大嬸笑了:“我們還沒提你倆當年定的娃娃親呢!”
話題越說越跑偏,最後基本上都是在勸這位齊楚公子和承悅,可是齊楚隻說是當成妹妹。大家都歎惋,小猴子也很通人性地低下頭捂住臉,齊楚一臉抱歉:“其實我早已心有所屬,以後大夥就彆撮合我和悅兒了。”
“啊?還有這事兒,你看上的是那家姑娘?”
一群人的興趣很快被吸引到了新的方向,黎堯畢竟隻是外來人,看了一陣子熱鬨,也就和央鳴回到了屋裡。
點上燈,收起支窗的短杵,央鳴將自己的外袍脫下:“你有什麼親人嗎?”
“我好像是孤兒,父母雙亡,也沒有兄弟姐妹……其實我是不太記得了,我就記得我在蒲城混了很久,然後被我們掌櫃的撿去乾活。央兄為什麼問起這個?”
央鳴回答的很直白:“想知道你的事。”
黎堯想了想:“我並沒什麼事好講的,不像那些俠客,負著一身武藝,能隨心所欲地闖蕩,我不行,我沒武功……這次沾了你的光,才能出來看看世麵。”
“你要闖蕩便闖蕩就是,我可以護著你。”
“謝謝啦,不過我不想被人護著,也沒那麼想闖蕩江湖。”
“天下之大,你沒有什麼想要實現的抱負嗎?”
“沒有,我胸無大誌,就想著平淡過日子……”黎堯擺弄著桌上的漆碗邊沿,碗邊上有個豁口,“就住在小鎮子裡,隨便乾點什麼活計,過著平靜的日子。”
“那你為什麼想要變強呢?”
是啊。既然是打算那樣生活,為什麼會生出變強的想法呢。
是少年時期殘留的夢想嗎?畢竟天底下想變強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茶館裡總是在講那些武林大俠們的傳奇故事,在那些驚險刺激、刀光劍影的冒險裡,每個人都不由得做起了以自己為主角的美夢,期待著自己有一天也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劍殺儘天下惡人,成為人人敬仰的武林高手。
但似乎也不對,因為黎堯並不覺得打打殺殺是一件好事,他更推崇蒼生大師的法治觀念,用律法來約束惡行才更好。否則今天你砍我一刀,明天我砍你一刀,後天你帶一群人來砍我……傷害無法量化,就會一直出現冤冤相報何時了的情況。
他用指腹在那個豁口來回摩挲:“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之前過了一些苦日子,在心底還是擔驚受怕,所以想變強自保吧。”
想來想去,也隻有這個理由了,他心底是很想變厲害的,因為這樣好像就能保護……保護誰呢?
央鳴說道:“我和你其實差不多。我也有個執念,在心底無法解釋,也無法放下。”
“就是你來高老莊許下的那個找到心上人的願望?”
“對,我總覺得我有一個命中注定的人,一直在等我。”
黎堯笑了:“說到這個我想起來,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心裡就覺得很親近,像是見過一樣。但是我又怎麼會見過你呢?畢竟央兄你長得這樣好,是個人都會對你過目不忘……所以,或許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吧。”
央鳴心口一悸。
黎堯沒看見他的表情,繼續說道:“卻不知你命中注定之人該是何等的風姿,央兄這樣的才貌,若是那些一般的人,我還真以為襯不上你。”
他平常是從沒說過這種話的,一時間自己也覺得有點臉紅,就又加了一句:
“我真不是客套,我覺著,央兄……是很好很好的人……”
他越解釋越覺得不清爽,支吾著希望央鳴能說點什麼讓他下的來台,可是等了一陣,央鳴也沒說話,他抬頭一看,央鳴正低著頭不知道在想著什麼,根本沒有注意聽他的話。
他歎口氣,有些道不明的失落感。
“你也是很好很好的人。”央鳴突然說道。
“啊?”
央鳴說話的語氣從來都是很認真,麵對這樣的誇讚,黎堯不由得感到一陣臉熱:“央兄謬讚了,我隻是個普通人,而且胸無大誌,連伴侶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對了,如果我也能像央兄有兄弟姊妹的話,我希望能有個兄長,我這人畢竟——”
“不是這樣。”央鳴打斷了他。
“不是……什麼?”
“能成為你伴侶的,一定是很幸運的人。”
之前想要輕描淡寫岔過的話題,被對方鄭重地擺在了桌麵上。
黎堯的心不聽使喚地跳起來。
“你雖然性子溫和,可並不隨波逐流,也並非軟弱可欺,隻是比較善良。如果你隻是個沒吃過苦頭的人,或許是出於稚嫩,但你吃過苦頭,也能繼續保持本心。”
暮色散儘,外麵的天光已然完全沉降,閒談的細碎人聲也在不知不覺中散去,隻有分不出的尖銳蟲鳴在外麵細微起伏著。
“有太多人本來也是善良之人,卻最終成為了自私自利的惡人,甚至像之前那個男子一樣,成為了忘恩負義、利用彆人善心的人。你知道人世醜惡,卻還能待人以善,無垢如初,這正是我——”
他定定地望著黎堯:“——傾慕你的地方。”
黎堯的手指不自覺地糾在一起,想攥緊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沒了力氣,輕輕地顫抖著。
其實我不是那麼好的人,我也很怨恨自己的軟弱,我記得自己還曾經下過決心再也不對彆人好了,但是後來不知怎麼的就變成了老樣子。
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我懦弱。原來……那也是種很不錯的品質嗎?
就連自己也沒發覺的事情,被彆人認可了。
那一瞬間黎堯是有點想哭的,他半天才開了口,聲音有些啞:
“謝謝。”
央鳴沒有繼續說什麼,隻是溫柔地注視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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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鎮子不小,但安寧祥和,在這裡住到現在,黎堯也沒看見有互相仇視之人,基本上每人都和和氣氣。往來的江湖客,到了這裡也要被洗去幾分殺伐之氣,轉而帶上笑容。貨郎竄東竄西熱情地吆喝,打鐵匠跟著敲擊聲用方言唱著聽不懂的民歌,有些慕名而來剛出江湖的青年故意板著臉抱臂裝老成,一雙望來望去的眼卻出賣了心裡的好奇……這些都是小鎮上很常見的景象。
傍晚時分的飯點則是小鎮最熱鬨的時候,仿佛一天的辛苦都不過是為了此刻放鬆而存在的襯托,大人小孩無不端著飯碗出來溜達,有些好蹲好坐著的石頭,還是給老一輩人留著的好位置,若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貿然占了,還會被自家大人訓斥。
除了這些居民,武林盟府上的幾位也經常出來溜達,最活潑的就是承悅,已經到了說親嫁人的年紀,卻到處瘋玩。
承澈通知他們離霜花回來的那天,黎堯才驚覺自己已經停在這裡有一陣子了,日複一日的安詳景象讓他都快忘了出發的初衷。
臨走的時候,隔壁的老太太硬是拿過籃子裝了滿滿的果脯讓他帶上,黎堯想留些錢財給老人,卻被心細的老太太翻出來然後拒絕了,說是自己已經老了,也無兒女在身邊,沒有收下的必要。
若是您兒子回來了……黎堯本想用這個理由勸說,最終還是沒有說這個話題。老人再三讓他們等有空了再來這裡玩,然後一直站在路邊目送著他們的馬車遠去,已經走了好久了,黎堯掀開布簾也還是能看見老人的身影。
直到那麼大的慢慢小成一粒沙,再也看不見了,老人才背過身去,撩起自己的藍布圍裙,擦了擦眼睛。
黎堯放下了布簾,忍不住晃了晃腦袋,覺得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出現了。
第102章 章回 九十八 天泣穀樂園
作為魔教大本營, 天泣穀是名副其實的人間仙境。
說來也奇怪,明明這世上層巒疊翠的地方也不少,腰披霧靄腳下湖光的山水之地也並非難尋,可這天泣穀就是不同。常見的山石樹木、鳥獸魚蟲, 不知怎的就能那樣賞心悅目, 叫人看了就說不出的歡喜快活, 也不知是什麼樣的道理。
黎堯和央鳴一路南行, 一路上早就聽到往來路人是如何讚美這裡的, 但真正見到時,仍感到驚豔。天光雲色, 水木魚蟲,就像是在心裡描繪斟酌了許久才敢下筆的畫卷,每一分色彩都相得益彰。濕度和溫度也叫人舒坦,用“得天獨厚”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馬車旁的隨從也驚訝,彼此交談道:
“到了此處, 竟感覺自己像是闖入了什麼仙境!”
“可不是嘛……我沒來央家之前也去過不少地方,可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景致!”
有人就得意起來:
“我可是來過的,那時候天泣穀還沒開發,是冬天, 下著雪, 白皚皚的,好看的不得了啊!”
黎堯一邊聽著他們講話,一邊看向越來越接近了的天泣穀入口……或者應該使用更貼近這裡的叫法,稱之為“檢票口”?
這些稀奇古怪的詞自然都是天泣穀的總策劃師, 蒼生大師發明的。
蒼生作為德高望重的大師,不僅用自己高深的見解化開了眾生對正邪兩道的誤會, 還幫助魔教將他們的大本營開發成了旅遊景點。從設計構建到宣傳推廣,全部都是蒼生大師的主意。據說蒼生大師隻從每張門票中收取一點香火錢,真是讓人感慨大師心胸之寬廣。
通往天泣穀的路修建得又寬又平,非常好走,馬車隊伍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就到達了那莊嚴的拱門下。拱門四周被城牆環繞,隻有一個大門敞開,門外站著一排守衛,門內則站著四名笑容可掬的清秀女子,都是綠色羅裙。
除了黎堯一行人之外,還有幾十名普通百姓來到天泣穀,他們都是穿著普通的衣服,有的還牽著自己的孩子——畢竟孩童免票。
遊客們交了錢之後,工作人員放他們通過的同時,還附贈了貼心的導遊小冊。門票錢並不算貴,隻是這樣的形式新奇,之前也從未有人體驗過交錢爬山,一開始來的人並不多。不過隨著再次開發,蒼生接連推出新項目,讓天泣穀名聲大噪。不僅僅是因為景色美麗,單是能了解魔教這一點,就足夠票價了。不管是百姓還是江湖客,誰不想一睹天下雙勢之一的真容呢?
黎堯拿到導遊小冊的時候仔細地看了看,上麵是一副較為簡略的地圖,簡明的標出了最適合遊覽的路線以及項目地點,比如離入口最近的……“起源妙妙屋”。???
難以言喻的違和感湧上心頭,黎堯搖了搖腦袋,對著央鳴說道:“我們要不要……在去見離姑娘之前,先去逛逛這些推薦的遊樂地點?”
“好。”
除了兩人之外,一部分家丁在外留守馬車,還有四人則是跟著兩人一起進來,一聽見可以去體驗新項目,麵上保持了作為隨從的鎮定,但還是沒忍住眼裡的期待之情。穀內的路都被鋪上易走的青石板,每隔一陣子就會出現豎著的木杆,延伸出不同方向的木牌畫著和地圖上一樣的小圖案指引方向,識字之人畢竟是少數,有了貼心的插圖之後,誰都可以看得懂了。
這些暖心的細微之處不知為什麼越看越讓黎堯恍惚,明明是很值得誇讚的想法,可是總覺得有種熟悉感……
“怎麼了?”
“不,沒什麼,隻是覺得蒼生大師實在是智慧,竟能想出如此精妙的點子。”
“確實很聰明,不過也因為現在是太平盛世,太後十分聖明。如果是前朝,可能就不是佛法精深,而是妖言惑眾了。”
央鳴說的沒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光是大肆圈地這一舉動,就可以被治罪。若是一般的統治者,可能早就下令將大不敬的蒼生抓起來處死。可是當今的統治者是太後,那位統治能力比美貌還要出眾的真龍天女,是古往今來最賢明的統治者。
蒼生也十分識相,沒有擅自開發,而是在施工之前先前往京城入宮覲見了太後,闡明了項目利弊。太後聽完彙報後鳳顏大悅,說開發這樣的景點有利於安撫和教化百姓,於是為這個項目親賜下開發批準,若不是蒼生的僧人身份,太後甚至要給他封官。
事實證明無論是大師還是太後都做出了無比正確的判斷,天泣穀樂園自開業以來每天都是火爆狀態,無數遊客慕名而來,滿意而歸,不少人都表示下次還來,或是每年生辰都要來。
黎堯抬眼看去,前麵好像就是那個妙妙屋,是三所房子連在一起的一個建築,分彆是簡陋茅草屋、堅實木屋和大氣瓦房,中間打通,可以一直走到底。
由於央鳴容貌過於出眾,一路上有不少人向他們看來,還有些妙齡的女子湊在一起,彎著眼小聲談論著。
幾人排了一會兒隊,從茅草屋中進入。茅草屋裡陳列著豎起的木板,畫著易懂的內容,大致是一個人在風雪中踽踽獨行,然後在一個開滿蓮花的地方打坐沉思,再然後眼睛發出光來,頭發也豎立著,模樣很是威嚴。
方寸有限,所畫出的人物基本上看不清臉,隻能用這種誇張的方法表示。有同在屋內的孩童,指著他怒發衝冠的樣子咯咯地笑起來。
除了這第一組畫之外,屋裡還有副等人高的精細宣畫,更為詳細的畫出了故事中人的模樣——在白蓮遍開之地潛心參悟,將一根枯枝揮舞的密不透風似乎無形,隻有被勁風吹拂的白蓮和淡淡殘影能證明武器的存在。
這幅畫被簡單的隔欄圍住防止遊人損壞,右邊就是第二組畫。講述的是那個從風雪深處歸來的人站在一個懸崖上,懸崖下方則是一片渺小城鎮,男人立在那裡,衣衫鼓動仿佛豪情萬丈。之後的畫麵就是他來到了城鎮之中,卻被路人指指點點,還被人所挑釁。男人扔掉手中枯枝,從懷裡掏出的是破敗蓮花的長莖。
第二組畫之後,也有一副大畫卷,所描繪的正是那男人用長莖三兩下就將挑釁者打倒在地,路人紛紛側目驚愕不已的情景。
之後的展示基本都是這樣組畫+詳圖的形式,除此之外還有栩栩如生的人偶、可以讓人耍兩下的植物長莖、以及封麵殘破的經書這些小物件隨機擺在觀覽的路上,一路下來,這個劇情簡單的創教故事簡直活靈活現、深入人心。雖然蒼生大師以一己之力拉高了江湖人均識字率,但還是有不少人目不識丁,然而這樣的展示方式不需要識字,並且比文字更加直觀,看到男子抱著他心愛的女子在天泣湖畔閉眼就此長眠的時候,還有幾個遊客擦擦感動的眼淚。
最後一間屋子裡所講述的基本是魔教的快速發展,場麵比較宏大,不像是之前那樣有一個敘事主角,按理說應該不如之前的故事形式,但這間屋子裡居然安排了兩名初級弟子一板一眼的互相對打,和畫裡弟子練武的場景正好呼應。此外,屋子裡還展示了一副人皮麵具,被嚴密的阻隔著,隻能觀賞。尋常百姓本就對易容術之類的武功好奇不已,這幅麵具幾乎成了一路上最大的亮點,更不用說這幅麵具是依照著魔教左護法——名動天下的離霜花離姑娘製成的。
那麵具被木架簡單撐著,為了美觀還加了披散的長發,除了黑洞洞的眼睛,每一寸皮膚都栩栩如生,湊近了仔細觀察,連肌膚上微小的細紋都能看得見。
黎堯第一次看見人皮麵具,也覺得很有意思,而且這張麵具真是太美了,果真是第一美人離霜花,僅僅是複製的麵具,就有著見者屏息的美貌,還不知真人會是什麼樣的風姿……他看了一眼央鳴,和想象中的一樣,他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央兄怎麼一點都不驚訝?莫非是見過這種人皮麵具?”
“家姊擅長這個。”他簡短地說。
黎堯已經不是第一次聽見他姐的事情,看起來他姐的武功很是高強,不過央鳴沒有說的意思,他也不好追問。
參觀完了這三間屋子,也算是大致了解了魔教的發展過程。從出口走出一看,路邊上還設置了個捏麵人的小攤子,攤主是個隻有一條腿的老伯,為了招攬客人,掛著已經捏好的幾個麵人,分彆是拿著白蓮的男人和長發長裙的女子,還有穿著火紅教袍的弟子等等,也算是剛剛這個妙妙屋的周邊。
畢竟上一秒才從屋子裡出來,麵人的價格也隻是比普通的稍微貴了一點,有很多人都會買上一個。
老伯畢竟腿腳不便,身邊便還有兩個孩子打下手,一個負責收錢,一個負責遞過麵人,兩個孩子雖然手腳麻利,看上去卻有些癡傻。這也是蒼生大師的一項義舉,讓天泣穀專門雇傭苦命人,能讓他們有這個機會在這裡工作,既幫了他們,還能成全天泣穀的名聲,再好不過。
這個蒼生大師還真是聰慧的很……黎堯在心中再次崇拜了一下這一切的策劃者,決定彆的項目以後再體驗,讓家丁們自己去遊覽,自己則和央鳴直奔天泣穀未開放的內部禁地而去。
第103章 章回 九十九 迷陣
不隻是人間仙境, 天泣穀也是名冠天下的休閒度假區。
這個時代的商家的宣傳意識還停留在“交口稱讚”或者是“當壚賣酒”,像天泣穀一樣在天下各地張貼出精美海報的自然是頭一家,那些畫麵描繪了天泣穀令人吃驚的美景,還突出了遊客到來之後快活的笑臉, 加上頗有衝擊力的文案, 很長一段時間, 天泣穀都是百姓心中的人間天堂。
天泣穀確實很漂亮, 進來之後的各種體驗也很不錯, 走在哪裡都會聽見孩童的笑聲,遊人們都乘興而來, 滿載而歸。
想要模仿著這種新興方式借此撈上一筆的人也並不是沒有,可不是自然產生發展、隻是因為個人而搞出的這一形式不順應時代,也無法成為潮流。更何況蒼生奉旨在身,行得光明磊落,天泣穀有如此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所以到現在還是天下第一家旅遊景區。
但是, 歡聲笑語畢竟隻是天泣穀的對外開放區的樣子。
蒼生大師在一開始就說,這隻能是幫助天下對魔教改觀,順便掙錢的一個歪門法子,若是魔教因此拋棄百年武術傳承, 隻淪為利用天泣穀賺錢的集團, 那麼魔教不用圍剿就會自行敗落。魔教教主天泣明識得大局,深知不能因為一點甜頭就失去本心,除了在開放區域參演的少部分弟子之外,更多的教徒, 還是遵循著開放之前的作息和規矩,在穀內嚴苛修行。
黎堯和央鳴一直走到禁止通行的圍欄處, 向值守在那邊的中級弟子們出示了分紅葉的信物——一片精巧玲瓏的玉紅葉。那塊玉通體鮮紅,其中的玉髓還恰好形成脈絡模樣,值守弟子一見到紅葉,立刻嚴肅行禮,其中一位領班模樣的引著他們來到一所屋內,從屋內的櫃子裡取出兩條長緞帶:
“二位既然是右護法的貴客,我將親自帶領二位穿過護穀大陣。為了保密破解之法,還請兩位蒙上眼睛。”
黎堯知道,這陣法若是沒有知道方法的引路人帶著,一般人都會迷失其中。央鳴和黎堯都蒙住了眼,央鳴的手中握著和引路人連結在一起的繩子,另一隻手牽著黎堯,在指引下慢慢向著天泣穀深處走去。
遠離了開放區的歡聲笑語,即使是蒙著眼睛,也能感受到周圍氣氛的變化。稱不上是陰冷或者是肅穆,隻能說是更加的“清”。
“接下來便要真正入陣了,二位蒙著眼睛,能夠避免幻象,不過耳邊也有可能出現一些幻聽,請小心不要迷失,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鬆手……”
引路弟子的話語一開始還算得上是清晰,但是說到最後,居然開始飄忽不定起來。沒有明顯的分域,但黎堯已經有了入陣的感覺。他在心裡暗自戒備著,暫時失去視力反而讓彆的感官更加敏銳,央鳴握緊了他的手,溫熱暖和,比他的手要大上一些。
央鳴的手是很漂亮的,從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黎堯就注意到了這點。或許是在高老莊工作,來人總要伸手試金羊的緣故吧,他觀察過很多人的手,不過像央鳴那樣修長端正的還真是少數。骨節的大小、指關節的長度、伸開時拇指和手腕根部的那點凹陷以及筋脈……反正就是一雙好像藝術品一樣的手。
啊,總覺得再想下去的話自己的手心都要冒出汗來了,黎堯趕緊轉移自己的奇怪念頭……對了,在高老莊工作之前的自己,究竟過著什麼樣的生活來著?
這段記憶他一直都想不起來,之所以會突然想起,是因為他覺得這種被失去視力的感覺有點熟悉。
莫非以前的自己,曾患有眼疾嗎?
可是熟悉的不僅是看不見這一點,更加熟悉的是這種眼盲狀態下依然被人牽著,被一個可以信賴的人悉心看護的感覺。
奇怪,自己孤兒一個,無親無故,有誰會對他好?
“我啊。”
耳邊傳來了陌生的聲音,聽上去距離並不遠,不是引路弟子的聲音,也不是央鳴在說話。
【是……誰?】
發出聲音的那人好像不用聽見也知道黎堯心裡在想什麼似的,回答道:
“我就是此前一直陪著你的人啊。”
那為什麼我不知道你……不對,黎堯驚了一下,自己居然這麼快就熟悉了這種隻在心裡想著就能交流的奇怪方式?
這應該就是引路人所說的幻聽吧?
“我怎麼會是那種東西,彆開玩笑了,你還沒想起我來嗎?”
那聲音居然聽上去更近了些,而且周圍不知道什麼時候那種自然的風穿葉聲和蟲鳥吱啾已經消失,安靜的可怕,就連被握著央鳴的手都已經沒了知覺。
清晰的腳步聲慢慢逼近,話語伴隨著溫熱的吐息傳入耳中:
“你以為你進入了幻境?不,從很早之前,甚至更早的時候,你就已經深陷其中了。”
黎堯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動也不能動,連聲音也發不出,隻能在心裡想出較為圓滑的話來降低對方戒心:
【我覺得你很熟悉……以前我和你的關係應該很好吧?】
“哈哈,這麼多次還要我提醒你嗎,不管你想什麼我都知道,我甚至比你自己還要更清楚你在想什麼——隻要我願意這麼做。”
【你這是在侵犯彆人的隱私權……呃?我在說什麼……】
黎堯發現自己和這家夥說起話來,和平日裡大家文縐縐用字斟酌的方式完全不同,聽上去倒是挺像蒼生的口氣。
“就算忘了我也還是沒忘了你那所謂的隱私權?這讓我想起了一開始的時候。那時候你和個傻子似的,不過現在也沒有好多少就是了。”
【你才是傻子,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告訴我的話也許我還能想起來。】
對方這次倒是沒有很快回答,而是發出了輕微的咬牙切齒聲:“關於你對我的稱呼……並不重要。”
“不說這些了。這個該死的世界現在每毫秒每微秒都在全力攻擊我,所以你失去了記憶,而我能和你說話可是花了很大功夫的。”
突然,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臉龐,黎堯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想伸手揮開對方,又想起進入迷陣之前引路人“任何情況下都不要鬆手”的告誡,生生忍住了動作。
那隻手很大,手指的形狀也很修長。對方用手順著黎堯的臉龐撫摸,隔著布條描摹他眼睛的形狀,鼻梁的形狀,嘴唇的形狀,下頜的形狀,最後他的脖頸一路向下……
【你、你彆太過分了……!】
對方輕笑一聲:“這就覺得受不了了嗎?我沒有彆的意思,隻是以為這能幫助你想起來,因為有好幾次你都像這樣蒙著眼睛出現在我麵前——”
黎堯感到對方似乎又靠近了,幾乎是貼著自己的耳朵在說話,聲音低沉又曖昧:“——就像一個等待我拆開包裝的禮物。”
【你離我遠點!】
過近的熱度和吐息讓他的耳根一片酥麻,就算看不見也知道,自己的耳朵現在一定紅透了。
“好吧,不鬨你了,我走了。對了,我打算最後再嘗試一次……這次,我希望你選擇的是我。”
說完,那個人消失了。
對方走了以後,黎堯似乎又回到了現實之中,風穿葉的聲音和手上傳來的被緊握的觸感……一切恢複了原樣。恍惚間他聽見引路弟子說道:
“二位貴客,迷陣已出,可以取下布條了。”
啊,對,他好像正在穿越一個陣法來著,他正想著,眼上的緞帶被人取下,央鳴正站在他麵前:
“看你遲遲沒動作,難道是在陣法裡遇到了什麼嗎?”
“不,我沒什麼事……隻是有些沒緩過神來。”黎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那裡依舊熱熱的。
引路弟子解釋道:“第一次經過大陣,有些不適應是常事,二位隻需記得在陣中的所感所聞都是幻象便可,不用多想。”
“但是……我剛剛能感覺到那人碰了我,幻象是沒有實體的吧?”
那弟子點頭:“閣下應該是產生了錯覺吧……幻象自然沒有實體的,不過我也會通知負責維護陣法的弟子排查是否有外人入陣。右護法的居所是一座赤紅院子,直行便能看見,我任務在身,就不送二位了。”
“好的,有勞你了。”
引路弟子離開後,央鳴問道:“你在陣中遇到了什麼樣的幻象?”
那算得上是不好描述的對話,要是從頭到尾都告訴央鳴,要解釋的地方應該很多,他簡略地概括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就是出現了一個聲音,好像以前認識我……說起話來有點像是蒼生那樣,有些詞很古怪,然後……然後就走了。”
央鳴想了一下:“在幻象中遇到的,一般都是自己心底很牽掛或者很重視的人,而你卻不認識他,這倒是很少見。”
“這樣嗎?那或許對方真的是我以前認識的人吧……央兄在裡麵有遇上什麼嗎?”
“我遇見了你。”
“我?”
“是的,我聽見你在同我說話,如果不是之前引路人的提醒,我差點沒能分辨出來那是幻聽,以為是你了。”
“那個幻聽對你說了什麼?”
“我聽見你說,不想我死,想要快點結束,可是要走的話,又覺得舍不得我。”
黎堯麵上一熱:“這必然不是我說的。”
央鳴淡淡地笑了:“嗯,畢竟我們接下來還得繼續在一起。”
“是、是啊,我們還得見天下三美呢……走吧!”為了遮掩表情,黎堯主動走在了前麵。
第104章 章回 一百 力士
天泣穀深處的風景與外麵相比, 又是彆樣的美麗,而且更加幽靜。
分紅葉的居所很好找,兩人遠遠地就看見了一幢火紅的房屋。黎堯手裡拿著葉型紅玉,覺得這位右護法一定很喜歡紅色。雖然右護法不如左護法離霜花般被人熟知, 但也是天下有名的高手。
走進之後, 發現小樓被紅磚矮牆圍著, 牆上的花紋好似飄零的落葉, 彆有一番風情。還沒等兩人從正門進入, 就聽見圍牆內傳來的聲音,那聲音是單純的呼喝, 伴隨著呼喝聲的還有巨石落地的沉悶響聲,腳下甚至能明顯感覺到地麵震顫。
這——是什麼情況?
黎堯小心翼翼地從門內往裡看去,院中的情況一覽無餘。這個院子簡樸得過分,連桌椅都沒有,散落在院子裡的全都是巨大的石臼、磨盤、石球等物品。院裡還站著一個人,穿著紅色的上衣和長褲, 綁著紅色綁腿,正單手抓住一個磨盤,來回舉動著,強健的臂膀肌肉鼓脹, 青筋條條綻出。
好一位大力士!難道這就是右護法?黎堯看著那紅衣力士將磨盤輕鬆舉起, 再看看自己瘦削的臂膀,深感羞愧。力士舉了一會兒,將磨盤放下,磨盤觸地的那一刻砸起無數粉塵, 腳下也傳來震顫。這時候黎堯才看見之前被磨盤擋住的力士的臉龐。
這,這個人……!
黎堯扶著門框, 險些沒站穩。對方不僅是中分短發打扮,而且模樣俊朗帥氣。如果不是對方明顯不同於男子的胸部起伏,他真的要以為這是一位健壯的青年了。
“出來吧,我看見你們啦,聽說你們有我的信物?”分紅葉對著門口說道,順手擦去額頭上的汗珠。
“敢問閣下可是分紅葉護法?”
“是啊,”她回答道,順手拿起一個石球在手中拋舉,“來找我有什麼……哇哦,好俊的公子。”
她指的是央鳴,央鳴便直截了當地說明來意:“我們此次前來,是想見一見離霜花護法,不知右護法是否能幫我們引薦?”
分紅葉聽到這話,挑了挑眉:“沒想到公子長相如此出眾,心思卻和彆的男人差不多,怎麼,你也是衝著小離的美貌來的嗎?”
黎堯看著麵前這兩個(至少表麵看上去)帥哥,感受到了一絲分紅葉的敵意。雖然還沒有見過那位天下第一美人,但這位分紅葉護法的長相和身材也是百裡挑一的,兩人又是同事,豈不是非常郎才女貌……娘才女貌?
“我們確實是想見一見離護法,”黎堯承認道,“不過我們絕對沒有冒犯的意思!其實我來自高老莊,我旁邊的這位公子在我們高老莊許下了心願,想尋覓有緣之人。他曾見過許多家中長輩推薦的女子,卻都和那些佳人沒有緣分,聽聞貴教的左護法是天下第一美人——”
分紅葉皺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找姻緣還得從天下第一開始找了是吧?彆以為他長得帥就能為所欲為啊。”
“央兄不是那樣心高氣傲的人!其實這是我的主意,因為我此生確實沒有見過比央兄更加俊朗的男子,以我的淺見,說是天下第一美男子也不為過了。左護法身為天下第一美人,尋常男子肯定是不配高攀的,但若是央兄這樣的男子,或許兩人說不定就是天作之合。”
分紅葉仔細打量著央鳴的臉,不得不承認黎堯說的有點道理。該死的,這人長得實在是太好了點!如果單論顏值,確實和離霜花很般配,站在一起完全是一對神仙顏值的璧人。
想到這裡,分紅葉的臉色陰沉下來。她將手中石球威脅性的拋了拋,巨大的石球上滿是讓人不敢細想的石瘢痕,黎堯覺得要是自己被砸上一下子,小命肯定不保,趕緊補充道:“當然,若是不便引薦,我們也不會強求!”
分紅葉笑了:“我不是那麼不講禮數的人,兩位千裡迢迢來到我天泣穀,我也不願讓客人敗興而歸。而且我這些年也算是閱人無數,卻很少見到和這位公子氣度相似的人。”
她看了一眼央鳴腰間的佩劍,“不過,雖然公子俊美非常,若是沒有一身好武藝,可配不上小離。公子也應該是習武之人吧,在讓你見到小離之前,就由我來試試你的水平了!”
她話音未落,就將自己手中的石球擲出,巨大石球向著央鳴的方向急速砸來。央鳴抱著黎堯的腰,足下發力,高高躍起,避開了石球,等到兩人落地的時候,身後的紅牆被撞擊著發出了巨大的轟鳴聲,好在牆壁很厚,並沒有倒塌。
“反應倒是挺快的。”分紅葉哼了一聲,將手指關節捏的劈啪作響:“不過好戲才開場呢!”
為了防止誤傷黎堯,央鳴先將他放到一邊,然後從腰間抽出了長劍。劍身錚然一聲,分紅葉也已經擺好了新的架勢,挽起短袖,用一根粗鐵鏈穿過磨盤,做成一個簡易的流星錘似的武器,然後奮力揮動,裹挾著風聲向著央鳴攻來!
流星磨盤雖然粗糙,但是極大極重,央鳴的長劍在磨盤麵前顯得十分脆弱,根本無法對磨盤造成多大損傷。分紅葉力氣驚人,揮舞著磨盤的動作也絲毫不慢,她並不是拿著鐵鏈的末梢,而是抓住了中間的地方,所以除了磨盤之外,還有一條威力巨大的鐵鏈長鞭。
麵對這樣攻守兼備、難以近身的架勢,央鳴的長劍似乎失去了作用。不過在央鳴跳起之後,情勢又發生了變化——分紅葉的身高絕對有一米八,不過還是比央鳴略矮上一些,憑借輕功的優勢,央鳴從分紅葉較難防禦的上方攻去。他長劍一挽,踩踏著矮牆高高躍起,抓準時機在飛舞的磨盤上輕巧一蹬,再次借力,然後從空中落下,劍尖直直地向分紅葉指去。
央鳴知道自己無法輕易傷到分紅葉,這招不過是要破分紅葉的架勢。看著鋒利的劍尖襲來,分紅葉沒有太過慌亂,用另一隻手抓住鐵鏈長鞭,瞬間改變長鞭的方向,變守為攻。空中無法躲閃,央鳴隻得扭轉身子,雙手禦劍強行受了她的這一擊,然後被大力直接彈的向後飛去。
那力道非常強勁,央鳴的劍沒有被鐵鏈折斷,震蕩卻全都從劍傳到了他的手上,即使被彈出去之後連踏數步卸了不少力道,央鳴還是受了內傷。
分紅葉舞著磨盤,高聲說:“怎麼,再來啊!”
她將磨盤舞的虎虎生風,和她之前用石球訓練時不一樣,當磨盤舞起來之後實際上所要的力度較小,可以憑借著高速和慣性保持。除了磨盤之外,另外一端的鐵鏈比較輕巧,機動性也高了很多,可以靈活使用著麵對中距離攻勢。
一把好的武器自然能添彩許多,但像分紅葉這樣用鐵鏈拴著磨盤就打的豪傑真是少見。一般的俠客之所以要依仗神兵,是因為他們的本事是招數,武器越好,能發揮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大。而分紅葉恰恰相反,可以說,她的武器就是她自己多年下來練就的怪力,再加上對力道精準的控製,即使是簡單的武器,也能發揮出可怕效果。
黎堯看著兩位高手過招,不由感歎,實在是一力降十會,雖然央鳴的劍法很精妙,但在分紅葉強大的力量麵前還是落了下風。
麵對這樣的巨力,該要如何破解?
央鳴將手中的劍擲到地上,既然對方的武器是自身,那麼用武器去攻擊武器並非上策,隻能逼迫對方也放棄武器,然後與自己一對一肉搏。
磨盤速度雖快,但也有規律可循,難以琢磨規律的是被分紅葉隨心操控著的鐵鏈。央鳴看準時機,在磨盤呼嘯著從麵前擦過的同時就近了分紅葉的身,對方自然有所準備,直接將鐵鏈在手上纏了幾下,把手變成了一個巨大鐵拳,然後向央鳴的腦袋砸去。
“抱歉,要傷到公子俊美的臉了!”
但分紅葉並沒能擊中央鳴,因為央鳴的動作很快,轉身避開的同時攻擊了分紅葉的小腿,分紅葉雖然反應也不慢,不過磨盤依然被鐵鏈帶著旋轉,之前的優勢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反而成了拖拽著的劣勢。操作著那樣的重物,兩腿是無論如何也要牢牢抓地,不便移動的,然而拴住磨盤的鐵鏈又纏在手上,若要解開就會露出破綻……實戰中容不得她多想,多拖一秒受到第二次攻擊的可能性就要更大一分,分紅葉低吼一聲,並手成刀,將套著磨盤的兩根鐵鏈一下子砍斷了。
磨盤失去控製,帶著斷掉的鐵鏈呼嘯著甩出圓弧,最終也砸在紅色矮牆上,轟然落地。
第105章 章回 一百零一 壓製
矮牆上被震落的紅色牆灰還在簌簌掉落, 分紅葉就用纏著鐵鏈的手和央鳴爭鬥了起來。她依然占據優勢,一隻手纏著鐵鏈用於防禦,另一隻手則用於進攻。央鳴踢中她的小腿,迫使她放棄磨盤, 然後向後躍開, 拉開了距離。隨後再次接近, 佯攻她較為脆弱的脖頸, 實則趁她不備, 一下子抓住了鐵鏈的末端,奮力一抽——
分紅葉一動都沒動。
他再次運氣, 奮力一抽——
“……”觀戰的黎堯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臉。
央鳴太過低估對方的力量,不僅沒有拉動她分毫,反而被分紅葉手一揮就輕鬆地帶了起來,不得不鬆開手,勉強接下分紅葉淩厲的攻勢。
實在是……力量上的絕對壓製。看著分紅葉充滿暴力美學的攻擊,旁觀的黎堯也不禁感到絕望, 這到底是何等的怪力啊!
情況逐漸惡化,央鳴不斷化解著分紅葉的攻勢,故意露出破綻引得分紅葉對自己攻擊,然後閃身讓她失去平衡。同時, 央鳴運起輕功, 足尖繃緊,終於找準機會對著分紅葉的腹部狠狠踢去。按理說腹部是死穴之一,這次央鳴用了九成力道,而分紅葉此時腳下不穩, 防禦不及,很可能中招。
而實際上, 分紅葉毫發無傷。
她腹部用力,讓肌肉變得緊實無比,不僅防住了央鳴的一招,充滿韌性的強健腹肌甚至都將他的力道反了一部分給了他自己。
央鳴:“……”
作為一名劍客,他意識到自己有必要改變一下對於這位武者的看法。
分紅葉實在是一位臻至極境的強大武者,一對一肉搏的話根本沒有勝出的餘地。央鳴隻得退到牆邊,再次拾起自己的劍,不再輕敵,打算用上全部本事來應對這一戰。他身上還有著另外一把短刀,但並不打算拿出,既然要用上自己的看家本領,那麼隻要專注於劍即可。
調整了吐息,央鳴反握劍柄,將劍身貼在自己的手臂上,上前用劍身格擋住分紅葉的鐵拳,然後用手肘發力撞擊。他的力道可以直接通過劍身施展出來,這是他的優勢。而對於分紅葉來說,她的鐵鏈和手纏得很緊,要發力就必須先收回再擊出。
分紅葉反應也很敏捷,用另一隻手對著央鳴的腹部攻擊過來,央鳴及時側身,分紅葉鐵拳發力,再次和劍撞擊在一起,如此來回過招,身形不斷變換,鐵鏈和長劍撞擊出的叮當聲不絕於耳。
黎堯看著他們纏鬥,眼都不敢眨,隻覺得每個招式都是險之又險,每一分避讓都是妙之又妙,雖然央鳴的身形輕盈,他依然看得提心吊膽,擔心下一秒央鳴就會被那暴力無比的鐵拳砸成肉餅。
央鳴防守的姿態引起了分紅葉的不滿:“公子想必也知道你我二人體力懸殊吧?若是要這樣消磨時間,不如直接認輸的好!”
央鳴不答,依舊防的滴水不漏,分紅葉心中有些煩躁,攻勢愈發淩厲,鐵器撞擊之聲也變得更加頻繁,交接之處甚至爆出了點點火花。
“啪。”
分紅葉愣了一下,下一秒,她發現那是自己的鐵鏈斷掉的聲音!
她立刻意識到是央鳴在用劍格擋之時,一直在用劍身磨損鐵鏈。這並不是因為央鳴隻能將鐵鏈磨斷而不是斬斷,一般的劍客手中的劍確實削鐵如泥,但前提是劍客已將力道灌入長劍內,然而在近身纏鬥中央鳴已然將劍用於防守,在分紅葉暴雨般的攻勢之下根本無閒暇將劍持穩發力。
而且分紅葉加快了攻勢,加速了鐵鏈的磨損。兩方纏鬥之時,是否能破去對方的防禦是重中之重,分紅葉一心想破去長劍的防禦,卻沒料到自己用作防禦的鐵拳在一點點地被消耗。鐵鏈斷開之後,趁著分紅葉失神,央鳴立刻手腕翻轉,將劍正握,挽出拖曳著銀光的圓弧,下一秒就將劍橫上了她的脖子。
抓住了這瞬間的機會,兩位高手之間的勝負已分。
“哼……你確實有些本事。”
“右護法,承讓了。”
央鳴將劍收回入鞘,分紅葉也將手上纏繞的破碎鐵鏈紛紛甩開,將手指關節捏得劈啪作響,呼出一口氣:“好吧,在外貌和武功這方麵,我勉強承認你了,不過這隻是我考驗你的一部分而已。”
“我是小離最好的朋友,說實話,你的外貌確實和她相襯,但我還不知道你到底人品如何。說說吧,你之前可和彆的女子有過感情經曆?最終又是怎樣分手的?”
黎堯詫異道:“右護法,我覺得人品這種東西,應該是兩個人相處了一段時間才會知曉的事情吧?”
“嘖,我問問怎麼了?我和小離情同姐妹,既是姐妹,那我就是她的家裡人,當然也有義務為了小離相看未來夫婿。這些還隻是最基礎的問題,我後麵還有九九八十一個問題要問呢!”
黎堯:“”
黎堯:“右護法,你有沒有聽過蒼生大師關於自由戀愛的講經?我覺得大師說的很對,姻緣這種東西主要還是得看雙方是否投緣才行。”
“不不不——”分紅葉豎起一根手指來回搖晃,“就算把大師搬出來也沒用。蒼生大師是咱們魔教的大恩人,我們每個魔教弟子都可以將大師語錄倒背如流,你說大師提倡自由戀愛,那我問你,大師是不是也說過,具體問題要具體分析?”
沒想到麵前這位也是一位資深的“蒼學家”,黎堯頓時來勁了,他點頭承認:“沒錯,大師的確說過,但不知這句話要如何駁倒我‘自由戀愛’的觀點呢?”
央鳴:“……”
央鳴對蒼學了解的並不多,隻能禮貌旁觀兩人的辯論。
“嗬嗬嗬,小兄弟,你之所以會帶你這位公子來見小離,是因為覺得他倆很般配,是不是?”
黎堯承認:“是的。”
“好。既然他倆在未來的相見時基於一個”顏值相等“基礎上的,那我是否可以認為,他倆的會麵本身就是互相篩選後的結果?”
黎堯意識到對方在替她挖坑,但也不得不點頭承認:“確實。”
“那就是啦!既然見麵的門檻是顏值,那麼戀愛、成婚當然也有對應的顏值!小離是什麼身份的人?印著她畫像的海報每回都賣得飛快,想要見她一麵的人可以從咱們這兒排到京城!她目前在江湖的熱度那可是斷層級彆的第一,因此,一旦和她確定戀愛關係,那麼對方肯定也會受到相當多的關注!”
分紅葉情緒激動地繼續說道:“關注就是流量,流量就是金錢。你知道江湖上有多少少俠大俠的想用小離得到熱度嗎,還有那種直接寄來合同的,說是配合他們炒作一次就給我們多少多少錢,嗬,美得他們!”
黎堯沒有被她的節奏帶走,繼續重申自己的辯題:“右護法,你的發言離開主題太遠了,因為這兩人根本還沒有見麵呢!談何確定戀愛關係呢,而且如你所見,我們隻來了兩個人,我又是高老莊出身,不是那種會隨便亂寫報道的江湖記者,央兄也是一個非常低調的人,絕不會為了熱度而炒作!否則就憑他的臉,若不是故意低調,你覺得你能沒聽過他的名號嗎!”
分紅葉:“”
分紅葉又看了一眼央鳴,不得不承認:“小友言之有理。”
“但是!”她又大聲說道,“這就又引來了一個新的問題。這位公子為何要低調行事呢?是否有什麼無法見人的原因呢?就算沒有,隻是出於個人意願,那麼這是一個很大的缺陷。二位都知道我天泣穀全是仰仗著營銷熱度才有今天的收入,小離為了咱們樂園的門票銷量都同意把見麵機會當做抽獎獎品,做出了很大的犧牲!若是公子成了我們魔教的女婿,卻又避世低調,那就等於我們白白損失了一大波營銷機會!啊當然了,如果公子願意同意小離隱婚,成為小離的賢內助,那還是可以談的。”
央鳴覺得有必要停下這兩人的辯論了,回答道:“右護法為左護法的姻緣深思熟慮,令我十分佩服。但我實在無意將姻緣牽扯到利益之中,此次是我唐突打擾,這便告辭了。”
說完,他向分紅葉行了一禮。
分紅葉有些詫異,反思自己是不是說的有點太狠了,但想到自己本來就是為了把這個有力的競爭對手刁難走才說這些,於是爽快抱拳:“道不同不相為謀,也是我天泣穀與公子無緣了那邊的小兄弟,歡迎你以後再來找我辯論,二位好走不送!”
黎堯:“啊?不是,等等——”
已經被央鳴牽著往回走的黎堯十分驚訝,就算分紅葉說的話太功利,那也不能直接代表離霜花的想法啊,央鳴就這樣走了,他尋找心上人的事情又怎麼辦?
辛辛苦苦趕到這裡,難道說不見就不見了?
“央兄,我們真的要就此離開嗎?我覺得還是去一見離姑娘的好……”
“不了,還是不見了。”
“離姑娘國色天香,性格也和那位右護法不一樣,說不定就是你的有緣人呢?”
央鳴搖頭:“就算性格不一樣,左護法應該也是一心以天泣穀發展為先的人,在事業觀上和右護法應該是一樣的。”
黎堯頓了頓:“這……這倒也是。”
黎堯看他確實不想留下來,隻好說道:“我不過是覺得可惜……既然央兄執意,那離開此地便是。”
兩人很快走到了來時的大陣處,麵前的陣法飄著雲霧。央鳴走到他麵前蹲下身子:“上來,我帶你出去。”
“不去尋找引路人嗎?央兄莫不是要強行破陣?”
“不,我知道破解之法。”
黎堯依言趴在他的背上,直到央鳴托著他的腿站起身來,他才覺得不對:
“央兄為何要背著我?牽著我離開不就可以嗎?”
“這是家姊告訴我的法門,需得使出輕功,”他說著,徑直走入迷霧之中,“閉眼,靜心。”
黎堯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破陣的方式不同,這次倒沒有人在耳邊說話,隻是聽到了呼嘯的風聲。
不過央鳴的姐姐居然連天泣教的護教大陣的破解之法都知道,實在神秘。他正想著,央鳴這次主動提起了這話題:
“其實家姊是萬月樓的樓主,天底下的事情,她都有法子知曉。”
萬月樓……這個名字黎堯曾聽黃泉提起過,是個龐大的刺客組織,專職見不了光的活計,行事也低調,除了被曝光的幾個殺手之外,關於萬月樓本身的情報少之又少。隻要是提到萬月樓,民眾津津樂道的話題也不會是在它的神秘上,而是圍繞著三個頭牌殺手,也不知道是不是萬月樓為了掩蓋自身而想出的法子。
“父母親逼著我找尋心儀之人後,家姊便給了我一本書,上麵寫滿了江湖秘事,包括各大門派的暗道和陣法。”
“令姊還真是……細心。”
“除此之外,還有很多高手的隱秘之事。家姊對我說如果我被某個高手製服了,就用對應的事情來讓對方放手。”
“這也行?!”黎堯想了一下,“那假如之前你敵不過分紅葉,也有事情可以威脅她嗎?”
“……”央鳴沒回答。
“那本書上沒有寫嗎?”
“不,”央鳴想了一下措辭,“有是有,但事關右護法名聲,我不便告知。而且我覺得並不是所有人都會被這些事情威脅,如果是右護法,我說出來之後或許她不但不會停手,反而會想要殺人滅口。”
黎堯腦補了一下這樣的展開,深深讚同央鳴的觀點。
第106章 番外5 同居
上了大學之後, 高中的同伴都去向了不同的城市和學校,在同學群裡的時候談起當地的新奇事情,彼此都會感覺很有意思。
黎俊在群裡很少說話,平常性子也冷淡, 玩得好的人很少, 通常情況下都是將群屏蔽掉, 偶爾打開看一眼。
說起來要不是他弟很感興趣, 他甚至懶得去用這些社交軟件。他是那種不喜歡分享自己事情的悶葫蘆, 每次看著彆人興致勃勃地刷空間和朋友圈,他都覺得那非常無聊。
他對彆人的事情毫無興趣。
除了他弟。
這個群裡總是挺活躍的, 或許是因為大家在高中時期感情都很好的緣故,經常會有人說什麼來哪個城市去找他玩啊、這個城市今天有哪個明星來啊之類的,要不然就是說點自己大學的新鮮事情。
群裡的大家都是用真名作為群名片的,除了有幾個活躍的會在自己的名字上加些定語,但是這個男生卻將自己的名片改成了簡單的A。
大家說,哎你小子怎麼搞特殊啊, 乾嘛不改成真名?要是哪天換頭像了不認得你了怎麼辦?A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陳述起自己的故事。原來高考之後,他考上了軍校。
當他談到軍校裡沒有獨衛也沒有空調的時候,眾人驚呆, 當他說到每天都要天擦亮就起跑操訓練累成狗的時候, 眾人歎惋,當他說到假期也不準離校,眾人變色,當他說終於道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的時候, 不用說彆人,他自己簡直都要泣不成聲了。
眾人捂著心口, 我的媽,沒有手機和電腦,這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想都不敢想啊!
說完了這一切,他才緩緩說,這就是我改名片的原因,我現在用的是我們宿舍輪流在用的一個手機,你們以後最好也不要提起我的本名,學校是監控著我們的,一不小心就會被查出來。
之後A又講了點彆的事情,無不是說怎麼苦怎麼累的,現在能和大家聊天已經是掃了一個月廁所才兌換來的特權,不說了,輪到他去站崗了。
聽了A的故事之後,大家紛紛說原來自己那些在學校裡遇到的事情真的都不算什麼啊!果然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之後的話題又岔到彆的八卦上了,黎俊沒再往下看。
他心想的倒和彆人不太一樣,對他來說手機電腦並不是很重要,而且他真的沒有覺得A有多慘,因為他覺得自己的大學生活比A更慘。
A的痛苦隻是被剝奪自由玩樂的權利,而他,已經早就沒有這些東西了……
“嗯?怎麼不看了?繼續往下看啊,你們這個群真好玩!”
黎俊的聲音很疲憊:“你先從我身上滾下去。”
對,現在像個樹懶一樣掛在他背上的,就是他痛苦的來源,跟著他來到省會上高中還要他照顧的弟弟。
他弟越長大越不聽話,果不其然,黎堯不僅沒從他身上下去,還一使勁往旁邊擠,帶著他哥一起倒在了床上。
黎俊一時不備,沒抓住手機,咣當掉在地上。
黎堯:“手機掉了。”
那語氣無辜的很……不,並不是那種有意偽裝的無辜,而是根本就沒有自己犯了錯的意識。
黎俊自然也不是很關心手機,他隻是疲憊地想,到底是自己哪一步沒教育好,讓他弟變成了這種不能自理、非要他一直照顧的廢物?
爸媽工作都很忙,他弟基本上是他拉扯大的,他弟很黏他也算是情有可原。但是從初一往後,他弟就開始有些叛逆了,有一段時間和他很疏遠(一段天堂般的輕鬆日子),一直到初二下學期之後才又結束了這段鬨彆扭,兩人的關係就和正常的兄弟一樣,不遠不近。
黎俊本以為他弟總算是正常了,不是那個非要他照顧的小孩了,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崽子居然真的考上了省重點高中,還軟磨硬泡地說服了爸媽,跟著自己來到了K城。爸媽一想,反正黎俊已經有充分的帶孩子經驗了,繼續帶一帶也沒什麼。
正常你……
……個頭。
黎俊打小就是個不讓大人操心的孩子,他咽下一口老血,僵硬地同意了。
他一開始還安慰自己,黎堯現在也長大了,又不是小時候起夜都要他陪的毛孩子,況且現在兩人的距離很正常,說不定到了高中,他還會厭煩被自己管著,自己主動去住校呢。
小孩子大了都會這樣嘛。
他自欺欺人的美好幻想從黎堯搬到他公寓的第一天就被現實無情打破了。
倒在床上的黎俊恍惚間覺得自己才是被摔下地的手機,想著,他到底是犯了什麼孽,這輩子成為黎堯的哥哥。
黎堯把臉貼在他背上:“黎俊。”
“乾嘛,有話快說。”
“我最近好像戀愛了。”
“哦。”
黎俊想那你還這麼纏著我,纏對象去啊。
“不過我有點搞不清……反正就是心裡特彆特彆喜歡,總是想和那個人在一起……你不是談過戀愛嗎,能給我講講嗎?”
“沒有什麼好講的,而且我也隻談過一次。”黎俊想起來分手那天董姝的眼淚,不由得多說了兩句,“不過如果你沒有做好負責的準備的話,就不要輕易答應彆人的告白。如果隻是抱著利用對方的態度接受對方的感情,那隻會讓對方傷心……哎這種事情其實因人而異了。”
“嗯。但是我喜歡上的,好像和彆人會喜歡上的不太一樣,就是……這麼說呢,可能……就是,大家不太能接受的那種。”
“哦。”
黎俊心想不管是喜歡上你們老師也好喜歡上貓狗喜歡上外星人也好,總之彆來煩我就行了。
“你沒什麼想法嗎?”
“沒有。”
“你會支持我的……對吧?”
“呃,嗯。”
“你真的會支持我嗎?”
黎俊不勝其煩,拔開他的手坐了起來:“和我磨磨唧唧的有什麼用?從小到大你要乾什麼我沒支持你?”
黎堯還是倒在床上,扯了一個枕頭繼續抱著:
“但是我有點不敢。”
“總要試了才知道……”黎俊敷衍著,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要是這小子談戀愛了,肯定就不會再纏著自己了吧!
他猛地坐直了身體,對這件事無比地重視起來:“我說,對方喜歡你嗎?”
黎堯將枕頭捂在自己的臉上:“我覺得是喜歡的,他對我很好,特彆地縱容我。”
除了你哥我,這世上居然還有彆人慣著你?黎俊對這個人一陣好奇,心想著要是能包容自己這個弟弟,那簡直是來人間渡劫的菩薩。
不過居然能眼瞎到看上自己弟弟,也算是有點厲害了。
“看來那人確實喜歡你。”他真心實意地說。
黎堯:“嗯,但是,但是……我們現在關係挺好的,可能我,呃,告白之後,他就,呃,說不定就會開始躲著我了。”
這是什麼邏輯?黎俊想了想,明白過來了,看來對方一定是優等生,怕早戀影響學習。K中畢竟是省重點,校風清正,而且嚴禁早戀。
黎俊:“有可能。”
黎堯的聲音也悶悶的:“嗯……”
黎俊是打定主意要撮合他弟的這段戀愛,好讓他重回自由之身的,於是勸道:“隻要對方也有這個意思就好辦很多,你能確定對方也喜歡你嗎?”
黎堯:“我不確定……你覺得我怎麼樣?如、如果是你的話,會和我談戀愛嗎?”
黎俊不疑有他,以為弟弟是為了證明自身魅力來找認同感才有此一問,無比誠摯地說:“我覺得你很好啊!我當然願意。”
這句回答來的未免太輕快,黎堯不可置信地慢慢拉下遮著臉的抱枕,又問了一遍:“你真的願意嗎?”
他哥再次輕快地點頭:“願意啊。”
黎堯的眼裡開始泛上眼淚,他再次用抱枕捂住了臉,聲音更悶了:“我說真的啊,我沒開玩笑。”
黎俊:“我也沒開玩笑啊。”
黎堯抱著抱枕的手都抖了,聲音也抖:“……其實……我說的……”
黎俊:“等等,你先彆說。我猜你說的那個人,我認識對不對。”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黎堯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很久,才貌似平靜地發出一聲:“嗯。”
“我想想……是不是王姨家的蕾蕾?”
黎堯一下子笑了出來,不過臉上壓著抱枕,還是顯得悶悶的。
黎俊也不明就裡地笑起來:“我說對了?”
“對啊——被你發現啦。”
他保持著抱枕捂臉的怪姿勢坐了起來,然後摸著床笨拙起身,摸索著要往門的方向走。
“你就不能把抱枕拿掉嗎?”
“我樂意。”
他弟說著,固執地沿著牆摸索到他臥室的門,走出去之後才拿下抱枕,然後飛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這件事情就這麼過去了,黎堯再也沒和他談起過,看來是段無疾而終的戀愛。
想來也是,蕾蕾上的高中又不在K市,對於小孩子來說異地戀又太辛苦了。隻是連他都不知道他弟是什麼時候和蕾蕾好上的,果然小孩長大了,就有了自己的秘密。
仿佛要印證他的想法般,自此之後,他那總是黏著他的弟弟真的如他所願,開始漸漸與他疏遠。就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似的,黎堯再也不像原先那樣天真幼稚了,性格開始變得平和,談吐間也不再那麼幼稚。
弟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懂事了來著?有時候,黎俊看著自己已然截然不同的弟弟,會感覺到自己從未認識過他。
而有時候黎俊也會想,以前那個那麼喜歡黏著他的弟弟,其實也還不錯。不過一旦回想起那時候被纏到煩死的場景,又會忍不住搖搖頭暗罵自己是瘋掉了。
大二的課程比大一要多一些,黎俊也變得更忙了,除了早晚能見到黎堯之外,其實已經沒多少相處時間。
那以前總是被黏著的錯覺又是哪來的呢?
啊,對了,以前他們總是會一起去吃飯,然後回到家黎堯就喜歡賴在他房間裡不走,他問過黎堯難道沒有家庭作業嗎,黎堯的回答是在學校趁上課都寫好了。那時候就算趕他走他也不肯走,黎堯用儘各種天馬行空的借口也要留下來和他一起睡覺。
回過神來的時候黎俊才意識到,自己在想這些的時候,是不自覺地笑著的。
他站在隻開了小燈的玄關處看著空蕩的屋子,黎堯房間的門關著,隻從下麵的門縫處漏出單薄的一灘白光。
黎俊臉上殘留的笑意漸漸不自覺地淡了。
他租的公寓並不大,那個房間小的很,和家裡黎堯的房間差不多,放下一張床已是勉強,如果黎堯沒有來K中上學而是留在本市的話,自己那個次臥就正好能留給他了,結果誰也沒想到他會考上K中。
在得知了自己來K市上大學之後的初二下學期,黎堯突然開始發奮學習起來,最終死皮賴臉的跟著自己來到了K市。
他一般是比黎堯放學要早的,也就是大二了晚自習變多才經常晚回家,以前比他晚回來的時候,隻要聽見門外鑰匙叮鈴的聲音……不,如果是黎堯的話,從上樓的腳步聲就能聽出是他回來了。
當時黎堯總會早早的準備在門口,不用他自己開門,門就會緩緩打開,而黎堯就會躲在門後裝作是門自動感應,沒人開門,然後突然從門後冒出頭來得意地抱住他的腰,然後一邊抱怨著餓死了一邊拉他去吃飯。
雖然沒有燈,他還是看見了黎堯給他帶的外賣,在桌子上,光是看著就知道——
已經冷掉很久了。
雖然弟弟沒有戀愛,卻也終於不再纏著自己了。
這明明是黎俊一直以來的願望,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日子真的來臨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的心口好像缺了一塊。
黎堯究竟有多久沒有纏著他一起睡覺了?有多久沒有抱著他撒嬌了?
如果要在以前和現在之間選擇的話,黎俊發現自己毫無疑問地願意選擇以前。
他……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和黎堯的關係恢複以前呢?
黎俊並沒有苦惱太久,因為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機突然降臨在了兩人身上。
那天黎堯回家的時候,黎俊正坐在沙發上等他,黎堯隻是看了他一眼就拎著書包準備回到自己的房間,卻被黎俊叫住了:
“小堯。”
黎俊很少這麼叫他,並且聲音也很少像這樣緊繃。
他不禁抬頭看黎俊,這一看才發現自己哥哥的眼眶是紅的,他顧不得再和他哥冷戰,扔下書包跑到他麵前:“怎麼了?你不舒服嗎?”
黎俊看著弟弟不知世事的臉,輕聲說:“爸媽要離婚了。”
黎堯愣了一下,第一個反應是“離婚就離婚唄”,“第二個反應是“他為什麼要哭呢”,但他很快也反應過來,自己雖然是黎俊帶大的,但黎俊卻是爸媽帶大的。
黎俊現在很難過。而且說不定已經難過很久了。
“不要哭。”他立刻爬上沙發,整個人坐在黎俊身上抱住了他,“有我在。”
“……”
“……嗯。”
過了好一會兒,黎堯才感覺到黎俊抬起手回抱住了他,他也不禁後知後覺地難過了起來。畢竟他對父母也不是沒有感情,四個人生活在一起的日子裡,也有很多很溫馨的回憶,在他小時候,父母感情還沒有以後那麼淡薄,就算工作繁忙,也至少會抽空出來帶他們倆去公園或者遊樂園玩。
隻是後來,父母的工作就越來越忙、越來越忙。黎俊自己還是個孩子,就被迫要帶孩子,磕磕絆絆地把弟弟拉扯大。
小時候有一次黎俊發燒,燒得很厲害,迷迷糊糊地喊爸爸、媽媽。那時候自己也很小,知道哥哥生病了但不知道怎麼辦,慌張地找到記著爸媽電話的紙打電話,可他其實從來沒有打過電話,知道要拿起聽筒也知道要按鍵,卻不知道要按完按鍵再抓起聽筒才能撥出去,試了好多次都打不出去,最後急得坐在地上大哭。
他的哭聲驚醒了黎俊,黎俊拖著高燒的身體安慰弟弟,又耐心地指揮弟弟拉開門去找鄰居,最終在鄰居的幫助下被送去醫院退燒。這件事讓黎堯做了很久的噩夢,總是夢見哥哥病死了,不在了,再也不能陪在他身邊了。從那之後他就變得更愛纏著黎俊,也學會了打電話,並且在心裡發誓下一次一定要保護好黎俊。
總是缺席的父母,早就在一次次這種需要他們卻不出現的事情裡失去了黎堯的信任和依賴。黎堯對他們的感情早就日漸淡薄了。
直到今天,黎堯對父母的感情第一次變成了憎恨。憎恨他們的不作為,憎恨他們讓黎俊承擔了太多,憎恨他們讓他在世界上最愛的這個人坐在沙發上孤零零地流眼淚。
“哥,不要哭。有我在。”
黎堯也很少這麼叫黎俊。但在此刻,唯有這個稱呼能強調他們之間無法斬斷的關係。
“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他低下頭親吻黎俊的臉頰,嘗到一點鹹鹹的淚水,“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哥。”
現在,他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