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當初如果回到學校念書,可能後來不是個農民;如果再回到大隊上繼續工作,可能後來也不是個農民。雖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那個方向,那條路應該走下去。可他偏偏放棄了,翻越了一些人看來是正常的思維,再次回到土地裡翻泥巴。蘇童就是這樣的人,人窮骨頭硬,雖然受了勞動的苦,可心裡敞亮,快樂。
有的人看上去過得很好,可是很少看見笑;有的人過的貧窮,卻很開心。就是這個道理
他的心敞亮了,可有的人受不了。
楊慧林為這事因傷心過度,在床上挺了好幾天屍。她真沒見過這世界上會有這麼一個笨蛋,好好的工作不要,又回到地裡翻泥巴。能下床了,想不通,又悄悄跑去蘇家彎對著蘇童發瘋。
“姓蘇的,”她說,虛著眼睛,“我真的是佩服你呀,好好的工作不要,偏要當農民。”
蘇童一言不發,隻聽她說,自己一麵埋著腦殼做床。他不是木匠,隻是用一些木樹條做成一個簡單的框架,晚上能睡就行。身上穿著一件破了窟窿的秋衣,臟的要命,腳上踩著一雙卷了跟的半膠鞋,前麵的腳趾頭已經露了出來。
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楊慧林就喜歡他這樣的人。
楊慧林又說“我像是眼睛瞎了,遇到你這樣的人!”
做成的那張床他試了一下,躺在上麵正好,還可以將就著睡。正得意時,因先頭沒有量尺寸,比門超寬了許多,根本進不了屋。
“人家都往上麵走,”楊慧林又說,“你倒好,偏偏要從上麵走下來。”
麻煩了,開先的功夫白費了,好像還得重來一次。他瞄了一眼楊慧林,她正在那兒低著眼,滿眼心思瞧著床,應該是再給他想主意。蘇童笑了一下,接下來,用手量了尺寸,把所有的木樹條都拆了,又開始這兒那兒的忙碌起來。
“其實當農民也無所謂,反正你有的是力氣。”楊慧林又冒了兩句,“我可就跟著遭殃囉!”
她說她的,發她的牢騷。蘇童乾自己的,當然也聽那牢騷。注意!他們現在還不是夫妻,楊慧林的那些話已把他當成了自家的男人。我們不能說她這是膚淺,卑微,而是她愛的太過於深沉。她說的那些酸話是自由的,他們倆在學校同桌時偶爾也這樣。
蘇童不理人,楊慧林生氣的走了。不過,過了些時候,這個時間是很短的,她又跑了回來。瞄了一眼蘇童,人家儘在那兒專注那張床的事。她想不過,一頭專進秦大娘的屋子裡,喊了兩聲媽就趴在床上低吟吟的哭了起來。
秦大娘不明原因,以為是蘇童欺負了她。一麵安慰,一麵心疼,一邊撐著起來了。最近,因為生活的改善,吃了些黃鱔魚類,還有山上的野鳥,她身體恢複的不錯。有點體力了,臉上也隱隱有了一些紅潤。
蘇童真沒想到,媽的病好了些,居然可以下床了。見她顫顫巍巍的過來,手裡拿了個小木棍子,往日的那種慈祥又端正的舊模樣已經不見了蹤影,瘦長的身子像個鬼。蘇童感到一陣心疼,乾脆走過去讓她出氣給她打。楊慧林怕這個半老婆子才剛起來站不住腳,趕快過來扶著。蘇童正要挨揍時又一邊慌忙過來來擋,她是兩頭皆顧。結果,那根木棍不偏不差地正抽在了她的身上。
秦大娘一慌,連忙丟了木棍。
“哎喲!”她叫了起來,歉意的說,“楊姑娘,蘇童他配不上你。”
楊慧林不好意思的,又富有感情地喊了一聲“媽!”接著,拉著秦大娘害羞的說“你彆這樣說,我考慮了,要當農民就當農民,我也願意跟你們過。等高中畢業了我就來你們家裡住下來。這兩天隻是為那份工作感到可惜,再怎麼說也比他下地勞動好些。”
秦大娘笑著回答“你說的是好,可好話不入他的耳。他從小遭孽慣了,遇見好事反而不順風。”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蘇童一聽猛然覺得跟楊慧林這樣下去非得出事不可,會毀了她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