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啥子?”李璿璣掏掏耳朵,“好膽子啊李清河,屁事兒不懂還惦記上野男人了?長得俊不?”
“大師姐!你有沒有看到他?!”
“我看到煙花彈就往這趕,你這藏的還挺隱蔽,多虧你這樹下拴著牌牌,否則我還找不到你。”李璿璣晃晃手裡的“滅”字腰牌。“方圓十裡全是毒屍,就你一個活物,還四仰八叉在樹上睡得流口水,扇你你都不醒。要不是我有裡飛沙過來得快,你估計得一覺睡到明兒晌午。感謝我不?”
“煙花彈?腰牌?”李清河一愣,迅速聯想到自己之前不正常的困意,還有那壺水,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壞了!慕容叔叔自己去找無常鬼了!”
她爬起來四處張望,看到樹下晃悠悠的裡飛沙,直接跳了下去一夾馬腹,“阿飛,走!——”
“哎你這個兔崽子!那是我的馬!快麻利地給我滾回來!”李璿璣氣得跳腳,“我他媽難道要用輕功追嗎?!”
【蠢貨!和李璿璣一起走!】
“阿狼!聞聞這個!”李清河從背包裡抱出自己的寵物小白狼,把蓋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放在狼崽鼻下,“找到他!”
狼崽子嚎嗷一聲,一爪子拍到裡飛沙的左耳朵上,李清河跟著大喊,“阿飛往左!”
快啊!一定要趕上!
她心急如焚。
一炷香的時間,李清河趕到了李渡城西北方的一處破廟。
聽著裡麵憤怒的咆哮聲和悶哼,李清河哪還不懂:慕容追風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讓她出手!她恨恨咬唇,本來慕容追風是想請個俠客幫他殺掉他對付不來的無常鬼,結果被她一攪和,慕容追風反而決定自己上了!
李清河跳下馬,掏出梅花槍就往裡跑。
“慕容叔叔我來助——”話音未落,她直接呆立門口。
隻見院裡有一群毒屍正和一個拿著長劍的毒屍廝殺,那隻毒屍腳下全是折斷變鈍的廢劍。
“慕容……叔叔?”
那個被圍攻的毒屍,背後背著一口滿是窟窿的棺材。
毒屍回過頭,一隻眼睛發黃渾濁,從左額到右麵頰有一道可怕的疤痕。
“快走!”名為慕容追風的毒屍大聲朝李清河吼。而毒屍們已經發現了香噴噴的小姑娘,更多的毒屍從暗處湧出。
“果然還有!”慕容追風大笑,“真是大吉之日!”
“嗷!——”阿狼凶狠地嚎叫,撲向敵人。
“阿狼回來!這個不能咬!”李清河嚇得魂不附體,長.槍一掃把最前麵的毒屍掃到一旁,“抓也不行!帶上牙套和爪套!”她一邊迎上毒屍,一邊從懷裡掏出阿狼專用的武器往旁邊一丟,阿狼一口咬住給自己套上,重新凶狠地撲了過去。
“太多了!”李清河一邊打一邊罵,這座破廟不知怎的竟然隱藏了數量驚人的毒屍,實力還比沿道上遇到的強了一大截。怪不得慕容追風不願帶著她,她確實應付不來!
“慕容叔叔!走!”李清河撈起阿狼扶搖直上,踩著牆壁躡雲逐月落到慕容追風身旁,“天策軍來了!我們先去找幫手!”說罷她就拉住慕容追風的手臂,想要帶著他逃跑。結果下一秒手上一空。
“……哎?”被反手扔出去的李清河瞪大眼睛,“慕容……叔叔?”
“這下毒屍都聚齊了吧!”包圍圈中的慕容追風仰天長笑,“我慕容追風活這一世,能拉上幾十個毒屍墊背,和妻兒共赴黃泉,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清河小姑娘!願來世再見啊!”
李清河被遠遠甩到外圍屋頂。她慌忙爬起來往那眺望,隻見慕容追風從懷裡掏出幾個黑球——
霹靂彈?!
她一摸自己前懷,那裡空空蕩蕩。
李清河目眥欲裂。
慕容追風將幾顆霹靂彈狠狠擲到寺廟四角,拿著僅剩的最後一顆霹靂彈,向離他最近戴著鬥笠的毒屍撲了上去。
他背後的棺材蓋沒了劍做固定之後終於滑脫,一個女毒屍緩緩坐了起來,桃紅羅裙,垂鬟分肖髻。
慕容追風一把抱住對麵失去理智的毒屍,在正麵鬥笠毒屍咬向喉嚨、背後羅裙毒屍咬向後頸的夾擊之中側過頭,對那個和往昔一樣美的桃色衣裳的嬌俏姑娘笑道:
“這是我們的兒子,夫人,現在你可以……”
“轟——!”
安息了吧。
“咳……咳咳……”李清河被巨大的熱浪掀飛,狠狠摔到寺廟後的土地上渾身全是大大小小的擦傷。她完全顧不得疼痛,飛快爬起來,大輕功跳回房頂,眼睜睜看著廢墟倒塌和大火肆虐。
她淚流滿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清河披頭散發跪倒在地,滿身塵土和傷口。
這時,突然從火裡探出一隻手!
“慕容叔叔!”小清河無光的眼睛一亮,站起來奔上前,毫不畏火一把拽住那隻燃燒著的手,不顧旁邊小灰狼的發狂尖嘯,背到背上就往外拉。
“我這就把您拉出來!再忍一忍!就差一點了!”小清河抹了一把眼淚,用力往外拽,卻忽然覺得後背一疼。
她眼前一黑,靈魂飄遠了一瞬,又被後心撕裂的劇痛和毒液肆虐刺激神經的抽搐拽回身體,“噗通”摔倒在地。
阿狼的吠叫和撕咬聲模模糊糊,由遠及近。
她艱難翻過身,看見渾身浴火的纖瘦毒屍和皮毛撩起星火的阿狼鬥在了一起。可阿狼還是太小了,毒屍每一次出手,阿狼身上的火焰就又燃起一分。
“阿、狼、回……阿、狼!”李清河哆哆嗦嗦,毒液迅速撕咬她全身的肌肉和筋腱,舌頭開始麻痹,她連話都沒法連貫地說出來。
她覺得有點冷。
漸漸布滿黑斑的眼前,阿狼成了一團明晃晃的火焰。
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李清河看到從毒屍燒沒的衣服裡滑落出一支金釧。
“臭丫頭看我不打斷你的腿!”一路大輕功飛奔來的李璿璣扶著門,累成死狗,險些癱在地上。一抬頭就撞見滿院的斷臂殘骸,她繃起臉,視線左轉,正好撞見一團火焰撲向了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小師妹,瞬間理智崩斷。
“欺負我老妹兒,老子一刀劈死你!——”
一片混亂。
角落裡,二十八歲的李清河跪倒在地,她渾身都在燃燒,背後赫然是和年幼李清河身上一模一樣的血痕。
李清河是在做夢。夢見了自己愚蠢的過去,夢見年少氣盛的自己給慕容追風的心裡添上了一把大火,害得無心自己送死的男人擁著妻兒消失在霹靂彈的火光中。夢見方寸大亂、不經辨認直接撲過去拽那隻手臂的自己。歎了口氣,閉上眼睛不去看慘烈的場麵,卻突然覺得背後的疤痕劇烈地疼痛起來。反手一摸,摸到了昔日傷口處外翻的血肉。
什麼?!
下一秒她就無法思考是怎麼回事了。她滿頭冷汗,肌肉抽搐,支撐不住跪倒在地,身上無火自燃。
沒人能看到她,李璿璣已經抱起重傷昏迷的小清河上馬飛奔離去。院子裡愈燃愈烈的大火逼來,舔上了李清河身上莫名其妙的火焰。
她徹底被火焰包圍。
李清河好像這輩子都在火的陰影之下,無法逃脫:李渡城邊破廟中的霹靂烈火,雁門關外四麵八方的箭火,洛陽城門沿牆攀爬的火舌。
她能聽到自己皮膚被燒灼的爆裂聲。
她能聽到從地獄裡迸出的淒厲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破廟和夜空迅速崩碎,硝煙和殘垣碎片一點點剝落,李清河被大火裹挾,墜入一片黑暗中。
這時,一個冰冷的臂彎抱住了她。
“清河姑娘,萬分抱歉,此時我大概已不在人世。”
有人在念慕容追風塞在李清河懷裡的信。
“請莫要為我的死感到歉疚。夫人變做冰冷毫無情感的屍人,兒子化為毒屍無常,我也染上屍毒,早已沒了求生之心。
“然而天意弄人,毒殺我一家老小的瘟疫耐我不得,我成了一個怪物。於是我將夫人放於棺中以劍封存,發誓屍人未絕之前,我慕容追風絕不可以死。”
“既天策已來,屍人被絕成為定局,也就不需要我這個不人不鬼的東西繼續存在了。
“我要感謝你,因為你我能實現親自斬殺無常鬼,和妻兒共赴黃泉的願望。
“我也要說聲對不起,萬分慚愧欺騙了你。
“請不要因為我而自責,死去對我來說是莫大的幸福。
“神佛保佑,願你生生世世,幸福美滿。”
李清河痛苦的抽搐慢慢停歇。
背後的人頓了頓,“有我在,誰也傷不了你。”
李清河蜷縮成團的身體伸展。
擁著她的人轉到前麵,黑色的頭發和紅色的眼睛同樣被火舌舔舐。可他毫不介意,被火焰灼燒的手伸出,理了理李清河的鬢發。
“醒來!”
李清河睜開填滿火焰的眼睛。
一片黑夜中,大汗淋漓的李清河在去而複返的鶴丸國永的懷抱裡醒來。
李清河想起來了。
她全想起來了,有關鶴丸的一切。
她的肌肉還記憶著被灼燒的痛苦,不停地抽搐。她的大腦不停地閃現一直以來的疑點和被解鎖的記憶片段,她的心沉到穀底。
有一張網,把看似自由的她攏住,徹徹底底。
自她幼時起。
她的肌肉還記憶著被灼燒的痛苦,不停地抽搐。她的大腦不停地閃現一直以來的疑點和被解鎖的記憶片段,她的心沉到穀底。
有一張網,把看似自由的她攏住,徹徹底底。
自她幼時起。
有一張網,把看似自由的她攏住,徹徹底底。
......自她幼時起。
作者有話要說: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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