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四人就這樣站在山間的半坡上,看楚留香和無花麵對麵站立。
山風卷起楚留香的發。
無花靜立著,任狂風亂卷,他還是那副翩然塵世之外的模樣。
“跟我去縣衙走一趟吧。”楚留香道。
“縣衙?”無花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香帥莫不是糊塗了?我們江湖中人的事情,自己處理便好,為什麼要輪到那群蠢人來定奪。”
這時候的無花,終於是露出了仙人姿態之下,那難以言表的內裡。
可他臉上還是掛著淡淡的笑,語氣也是那樣溫文。
楚留香心情十分複雜。
他雙眼裡麵流露的傷心,看得見的都能清楚知曉。
“不可否認,任何地方都會有汙腳的淤泥,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你的事情,自有律法來製裁。”楚留香道,“你還是跟我走吧。”
“可笑。”無花道,“難道無拘無束,自由瀟灑的盜帥,也敬仰官府不成?”
“不。”楚留香道,“我敬仰的是道德和正義,是維係大部分人生命和權益的律法,任何人都不應該輕視。”
無花道:“即便是你?”
楚留香搖頭:“即便是任何人。”
山雨隨著清風,點點落下。
雨並不大,細如絲線。
無花抬眼:“下雨了。新雨洗汙塵,山葉可無垢。甚好。”
他臉上掛起一個笑容,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
下一瞬,他便已朝著楚留香出手。
一招降龍伏虎,似乎帶著雷霆之威,直錘下來。
少林拳法渾厚剛勁,與無花外形十分不搭,可他十八拳下來,拳拳生風,幾乎能將地麵砸出來一個大坑。
楚留香的招式,也帶著君子之風,處處留情。
可他偏偏,就是能夠將無花的招式恰到好處地化解。
竹枝枝看得雙眼發亮,不由自主地模仿起無花和楚留香的招式來。
陸小鳳看少女在一邊打拳舞掌,招式之間帶著不屬於女子的罡風,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花滿樓,我是不是眼花了?”浪子扯了扯君子的袖子,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有沒有眼花,我倒不知,不過我的耳朵,應該還是好的。”花滿樓無奈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枝枝將他們的招式全都學去了,你很驚訝?”
陸小鳳反問:“你不驚訝?”
這是哪裡來的武學奇才,居然能在短短兩刻鐘裡麵,將彆人練習了十來年的外家功夫,發揮出三分功力來!
最可怕的是,她還沒有內力!
這要是將內家功夫也修煉成了,那還得了!
“驚訝。”花滿樓微微笑著說道。
隻是他的表情鎮定,顯得這兩個字不是那麼有說服力。
山間小道裡,無花化拳為指,一招彈指神通,摘花取葉,如利刃在手。
花葉劃過楚留香耳側,帶走了他的一縷碎發。
竹枝枝看得眼熱。
這一招好哇!
可她手指力量足夠,卻不能摘花為刃。
若是要傷人,至少也得是竹枝和石子這種稍有點硬度的。
少女遺憾地歎了一口氣。
“你這樣才是正常的。”陸小鳳自認為安慰道,“你身無內力,要是能將這花葉當作武器發出去,那我就要懷疑你是不是山中的小狐狸成精了。”
竹枝枝並沒有半點被安慰的感覺。
她放棄了彈指神通,跟著對打的兩人學起了彆的武功。
——雖然這兩個人都打不過他,但是技多不壓身嘛。
——將彆人的都學去,彆人就再也打不過你了。
——她老媽教的。
花滿樓聽著少女虎虎生風的動作,笑道:“若是枝枝喜歡練武,不如尋個時間,我將流雲飛袖教與你?”
竹枝枝一個翻身,回到君子旁邊,興奮地舉起了自己的手掌:“一言為定,不許騙人。”
少女眼裡的星星,晶晶發亮。
“放心,我從不騙人。”花滿樓在少女的手掌上,輕輕貼了一下。
小道上的無花使儘了渾身招數,就連東瀛忍術都用上了,可還是沒能奈何楚留香。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使出最後一招,才能贏得一線生機。
念及此,無花收手了。
他和楚留香隔著一棵大樹,相對而視。
“世人俗人太多,俗事煩擾,希望死亡能給我帶來平靜,讓我隨水而去。”他說這話時,一直帶著微笑。
楚留香的笑卻沒了。
什麼意思?
他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
無花的嘴角,慢慢沁出一點血來,他緩緩閉上了眼睛,盤腿坐化了。
“無花!”楚留香驚駭地跑過去。
可無花已沒有了呼吸。
他的臉,也變得鐵青。
這一變故,讓原本在坡上遙看的四人,忍不住跑了過去。
“他死了。”花滿樓看過無花的脈象之後,這麼說道。
竹枝枝想要說話。
原著裡,這個人可是三番四次詐屍的,不能掉以輕心。
少女正愁著怎麼解決這件事情。
三秒之後,死了的無花卻忽然抽搐起來,瞪圓了一雙眼。
“詐……詐屍了?”陸小鳳嚇得往後連翻了三個跟頭。
除了楚留香,其他人也都駭得直往後退。
花滿樓鬆開拉著少女的手,重新蹲下,在無花的脖頸按了按。
沒多久,他就順著無花的衣領,找到了一塊熟悉的鐵片。
“又是這東西?”竹枝枝的眉毛,幾乎要鎖在一起。
楚留香敏銳道:“又?”
不等竹枝枝解釋清楚,黑珍珠卻驚叫了一聲。
“你們看!”
山風拂過,爬滿藤蔓的山壁,露出一張被銀針釘住的信箋。
黑沉沉的天,終於忍不住發出一聲怒吼。
白光炸裂開來。
細雨已走,大雨滂沱。
天地混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