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伸手,順了順少女的發:“是我不好,讓你跟著傷心了。”
“才沒有。”竹枝枝下意識反駁,“為生命的消逝感到悲傷的心情,應該是珍貴的,因為這代表我們還有悲憫之心,尚且算是個合格的人。要是生命在眼前消逝,還沒有半點情緒波動,那豈不是太可怕了。”
花滿樓點頭,手掌滑下來。
拇指正落在少女的臉頰上。
指腹下的肌膚綿軟、溫熱,帶著旭日初升,山林木葉的鮮香。
“你說得對,是我想岔了。”君子溫聲說道。
背後生出一點動靜。
花滿樓的耳朵一動,旋身解下係帶,揚起身上黑袍,擋著少女後背。
下一瞬,鮮血噴濺而來。
噗——
落在黑袍上。
——鮮血是護衛的。
方才他掙脫了鐵鏈,正要朝竹枝枝撲過來。
坐在他們斜後方的石洞主眼疾手快,揮劍便將人斬殺。
果斷,利落。
這一切事情發生,不過隻有一息。
鮮血還沒濺落,繃斷鐵鏈的聲音就接二連三響起。
看守被鐵鏈捆綁的護衛隊的石窟黑袍人,見石洞主出手果決,他們便也跟著揮刀刺向護衛隊。
護衛隊肢體強壯了,力氣變大了,可肋骨下那顆心臟,畢竟仍是柔軟的。
長刀扭轉,刺入心臟。
一擊斃命。
長刀抽出來,熱血便高高濺起,墜落沙地。
黑色長袍濺上熱血,隨之落地,蓋在了旁邊一株小小的仙人球上。
噗——
噗噗——
反應敏捷,緊隨著花滿樓旋身的少女,以石塊借力,踏著黑袍淩空翻身,卻未曾來得及阻攔其他黑袍人。
花滿樓以扭身追上。
可。
不過相差0.5秒。
消失的,卻是十數條人命。
十個石窟黑袍人的動作,無論是距離還是勻速,都完勝她。
第一個人救不上,便注定了她更加不能挽救更遠處的人。
“何必非要殺人?”
少女麵具之後的眼睛,微紅。
她雙眸對上石洞主的雙眸。
石洞主見著了對方晃著水澤的眼,像是那夜落在湖中央的星星。
“他要殺你,我想救你。”
竹枝枝定定看著他:“是麼?”
“那是自然。”石洞主大義凜然道,“我絕對不會將我的盟友置於危險之中。他們都瘋了,已經失去了理智。若是能救,我一定救他們,但前提是絕不會讓你們受傷。”
他將“你”字咬重。
彆人興許聽不出區彆,可花滿樓能。
君子的眉心微蹙。
這個人……
“那可真是要謝謝你了。”少女的嗓音變冷。
石洞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不必多謝,保護每一位盟友,都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竹枝枝看著那雙帶著笑意的眼,手中的拳頭捏緊。
石洞主似是對少女釋放過來的凜冽殺意,毫無所覺。
他轉腕將長劍收起,走近幾步,低聲道:“江湖遇惡人,你若不殺了對方,對方就必定會將你殺了。姑娘行走江湖,心腸太軟可不好,容易遭人欺負。”
“是麼?”竹枝枝垂眸,隱去自己眼中想要刀一個人的眼神。
“難道放棄本來還能挽救的人,也算是軟心腸?”少女冷聲道,“你心裡再明白不過,他們隻不過是中了某些藥物,而不是真的瘋了。不是嗎?”
她話裡有所指,並不掩飾。
石洞主輕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
“善良的姑娘啊……”他噗嗤了一聲,才收斂笑意,若有所指,“有些時候,或許你所救的,並不是人,而是隨時準備咬你一口的毒蛇。”
竹枝枝眸子半抬:“哦?那你又怎麼知道,我救的到底是人,還是毒蛇?”
因為他本就是放蛇的人,還是他縱容了人放蛇?
若是,他又有何資格說這樣輕鬆的話。
石洞主抬腳,將黑袍撩開,讓下屬收拾。
“你隻需要知道,我的底線,是不能讓一些阿貓阿狗,隨隨便便碰你一根手指頭便好了。”他並沒有回答少女,隻是用氣音說著這樣語義不明的的話。
竹枝枝眸子側轉,落在被拖走的屍體上。
她的聲音更冷了。
“你這樣做,公義何在?”
即便是要殺,也總得查清楚弄明白,才能知道、才能決定到底該不該殺!
石洞主覺得好笑。
他俯身,在少女耳邊低聲道:“善良的姑娘喲,這個世界看的不是公義,是拳頭。”
“你錯了。”竹枝枝堅定道。
“彆急著否認,終有一天,你會認同我的。”石洞主有些愉悅地留下這樣一句話。
少女垂眸,蓋下眼中情緒。
日光耀耀灑落身上。
不。
竹枝枝想。
她絕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