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一張熟悉的麵容從光下走來,是凡魯哈路特。
一頭金發的男人此時已經換下了之前在真理天文中的黑色立領騎士裝,轉而換上了一襲黑色的神父裝,手上戴著同色的手套。
但又不得不說他實在是極其適合這一套衣服。
象征著憂鬱和憐憫的紫色眼眸被他輕輕闔著,遠比亞洲人深邃的五官使他的單片眼鏡穩穩地架在左眼上,他謙恭地低著頭,像是一位受刑者,目光始終不曾直視前方,但臉上的表情卻透出哀歎的憤慨來,像是譴責,又像是痛苦的惋惜。
“您又要為了這些被審判者而將自己泯滅在平凡中了嗎,我主。”
這樣的稱呼當然不可能是對剛剛還被他攻擊過的芥川龍之介。
那麼,所以說——凡魯哈路特是在叫她這個覆滅了整個真理天文的人為我主?
目光掃過依舊低著頭,仿佛不敢直視自己的男人,月見裡月見止不住的覺得荒謬,她甚至懷疑凡魯哈路特有彆的陰謀。
是芥川龍之介將手上的購物袋放下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
“如此不義之徒,也已經能夠這般在在下的麵前放肆了嗎。”鬆開了握著月見裡月見的手,芥川龍之介直視著凡魯哈路特。
凡魯哈路特也終於抬起了頭,雙眸緊閉:“任何人不可直視神。”
他的語氣帶著歎息,這句解釋也同樣很輕,與其說是說給彆人聽的,倒不如說是他是在向自己解釋,“直視和觸碰皆為褻瀆。”
他的臉上帶著悲天憫人的哀容,“而你,正在褻瀆我主——”
對此,回應他的是羅生門毫不留情的一擊。
雖然閉著眼,但凡魯哈路特卻像是早有所預料似的,腳下陡然亮起一道魔法陣。
無形的屏障在他麵前豎起,羅生門就像是劈到了一塊鋼板上,劈到地麵時摩擦出一路的火花。
輕輕地歎了口氣,屏障之後的凡魯哈路特對著月見裡月見虔誠地弓下身:“隻要殺掉使您墮落沉淪的惡人,您就會歸於神座之上了吧,我主。”
話畢,他抬起手,五指握緊,一個比之他腳下更加巨大的魔法陣覆蓋了整個小巷。
有一種直逼脊椎的危險感,羅生門刺入兩旁的牆麵,芥川龍之介摟著月見裡月見剛一從地麵躍起,瞬間,原本他們站著的地方就被轟鳴的火光吞沒了。
不,或許應該說是隻有原本芥川龍之介站著的地方被火光吞沒了。
而月見裡月見站著的地方卻像是蓋下了一個玻璃罩似的,一切的火光散到她的位置時就立刻被掐滅了。
有殘留的星火濺開,而後儘數被羅生門擋開了。
眼神變得愈發危險了起來,芥川龍之介居高臨下地看著凡魯哈路特,羅生門掛在他身後,仿佛隨時都會將下方的黑衣神父捅個對穿。
然而就在他真的準備那麼做時,月見裡月見卻開口了:“我記得,我殺了歐文,也毀了真理天文。”
收起了手,在聽到月見裡月見的聲音後,金發男人又變得恭敬而虔誠了起來。
他將手掌按在自己的心口,向著黑發少女的方向輕聲道:“我主所行便是神旨。”
既然是神旨,那麼無論她做什麼,怎麼做,都是對的。
聽出了凡魯哈路特的意思,月見裡月見的目光冷了一截,但卻仍是繼續問道:“我的父母——”
雖然她並不後悔當時就那麼殺死了歐文,隻是有關父母的這件事卻仍是讓她耿耿於懷。
歐文曾說是凡魯哈路特處理了她的父母,她不敢深想處理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是卻能肯定凡魯哈路特一定知道有關她父母的消息。
事實證明,凡魯哈路特也確實知道。
但是他卻說:“等到您歸於神座,您的信徒自然知無不言。”
芥川龍之介眸光輕瞥,而後猩紅的羅生門自他身後凝成一柄高懸的利劍,在凡魯哈路特說完這句話驟然墜下。
屏障再度出現,替凡魯哈路特擋下了這一擊。
然而這一次,月見裡月見卻也同樣選擇了出手——
對準了凡魯哈路特麵前的屏障,她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原本固若金湯的屏障在被風彈擊中後竟然碎開了一條裂縫。
看著屏障的碎痕,凡魯哈路特的表情卻很從容。
他看起來簡直不像是被人攻破了防禦的樣子,反而像是看到了學生有所長進的老師,臉上甚至還掛著淡淡的笑意,帶著些與有榮焉的味道。
月見裡月見麵無表情地看著,手上動作不停,連續幾槍就徹底擊碎了凡魯哈路特身前的屏障。
他的屏障是魔術。
而她的槍也刻著無數的魔法陣。
異能無法和魔術抗衡,隻有魔術才有資格對上魔術。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異能對凡魯哈路特不起效,芥川龍之介也並沒有出手打斷月見裡月見,而是靜靜地等著她破除了魔術壁障後,這才釋放出了自己的異能。
羅生門就像是一頭放出匣的猛虎,帶著幾欲撕碎一切的惡意向著金發男人撲去。
下方的金發男人不閃不避的,又一個魔法陣在他腳下亮起。
然而沒等這個魔法陣的光徹底亮起,砰的一槍,從月見裡月見手中射|出的風彈就打碎了魔法陣的一角。
這是八神和麻按照神器虛空閃為她打造的仿品,雖然是仿品,但實際上這把槍卻一點也不比真正的神器差到哪裡去。
它不僅能夠破壞有形之物,同樣也能破壞無形之物。
月見裡月見擊碎了凡魯哈路特的魔術,芥川龍之介就負責使用異能絞殺他。
難得的,他沒有逞強非要自己一個人獨乾。
或許是因為知道異能和魔術無法兼容,又或許是因為身邊的人是月見裡月見,芥川龍之介對兩人的合作表示了默認。
並肩站著,最初時在小巷夾路相逢的情景現在卻仿佛顛倒過來了似的。
原本互為敵人的兩個人此時反而成了搭檔。
一個負責擊碎一切的魔術,掃清前方所有的障礙。
一個負責攪碎所有的危險,羅生門死死地護在身旁的少女麵前。
攻守兼備,搭配的□□無|縫。
就連凡魯哈路特的神情也在這緊密的攻勢下淡了下來。
“如若這是您對我的試煉——”他的臉上帶起仿佛殉道者一樣的悲烈。
“不,這不是試煉。”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月見裡月見麵無表情的,“我隻是想殺死你。”
雖然凡魯哈路特那裡可能會有她父母的消息,但要麵對這個一個以她信徒自居,還一口一個我主叫她的瘋子,月見裡月見覺得自己寧願自己去找父母的線索。
可凡魯哈路特卻仿佛沒聽見這句話似的,自顧自道:“您的前路無人指引,那些過去絆住了您前進的腳步,但我主啊,請不必擔心,您前路的一切障礙我都將為您掃清。”
“我的障礙,隻有你。”
凡魯哈路特向她深深地低下頭來:“您終有一天將會明白,隻有吾等才是您最終的信徒。”
大概是這句話太過可笑了,以至於一直都沒怎麼說話的芥川龍之介淡淡開口道:“偽神的信徒,她不稀罕。”
“背惡之人。”凡魯哈路特睜開眼,不敢直視月見裡月見,卻是以他的雙目與她身邊的黑發青年對視著,“你終將被我所審判。”
“在下無時不刻不處於被厭棄與審判之中,那於我而言無足輕重。”單手揚起護在黑發少女麵前,芥川龍之介將自己的另一隻手抬起,掩在唇邊輕輕地咳嗽了一聲,“你大可以試試,不義之徒。”
他緩聲道,臉色和唇瓣滿是病色,可眼眸中卻碎開了一層又一層勃勃的殺機,“試試如何審判我,以及——”他一字一頓道,“將、她、從、我、這、裡、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