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門事,準擬佳期又誤。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閒愁最苦!休去倚危欄,斜陽正在,煙柳斷腸處。”
話音落,樓閣無人語。
柳燕燕抱琴一收,緩緩起身。
“諸位公子請回吧,小女子今晚有約了。”
台下人低頭瞥去,恨得連連咬牙。
這能是那顏生可以寫出來的詞作?
要真有這水平,不早該金榜題名了?
“我不服!我不服啊!”陳公子去而複返,“這姓顏的上片寫傷春感懷,下片是美人遲暮,哪裡有半點與家國沾邊?這不儘是綺怨閒愁!”
“這是離題了!”
柳燕燕邁下台階,“顏公子這詞,情調婉轉淒惻,柔中寓剛。如果小女子理解的不錯,詞的表層是寫美女傷春、蛾眉遭妒,實際上是借此抒發壯誌難酬的憤慨和對國家命運的關切之情。”
“詞作可謂是托物起興,借古傷今,融身世之悲和家國之痛於一爐,沉鬱頓挫,寄托遙深。”
顏歡拱手作揖,“姑娘想的不錯。”
“難怪大家都說顏公子是懷才不遇,國失忠良,實乃憾事。”
啊?
一群紈絝麵麵相覷。
怎麼平日裡的譏諷嘲笑,到今天就成真的了?
眾目睽睽之下,柳燕燕抱琴隨著顏歡離去,臨出大門,她目視一眾凶相畢露的富家公子,“諸位請回吧,小女子京城中有點人脈,就連各位家中長輩都要避讓三分,各位還是不要想著惹事生非的好。”
啪嗒!
門一閉,畫舫內燭火焚燃,船身明亮了起來。
顏歡實在沒想到,居然是用這種方法混了進來。
目視前方帶路的白衣倩影,他心生好奇,忽的掐指,“金精清明,五行加身!”
一番念道,卻是無事發生。
“嗯?”柳燕燕回頭,疑惑問道,“顏公子有說什麼嗎?”
顏歡搖頭,遙望波光粼粼的江麵,“沒什麼,隻是想起了秋之狀,其色慘淡,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
果然不是。
顏歡心想,既然混進來了,就該想法子脫身,去船底見識一番那所謂的“唬鮫岩”。
“秋日入夜已涼,江上風大,小生去準備火爐。”
柳燕燕剛想抬手阻止,顏歡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走廊轉角。
這畫舫在馨香苑旁顯得渺小如玉珠,可人要走進來,就知道它的寬敞了。
顏歡先是找了煤炭和爐子,便又朝船底跑去。
根據漁民所講,“唬鮫岩”對鮫人的影響,常人根本無處可感,人族聞到黑岩,也不過是一種辛辣刺鼻的氣味。
可要識破船艙底的布置,絕非人力所及,顏歡來來回回倒騰了許久,才從鑿開的木板縫隙中尋到了一點帶有刺激氣味的小碎石。
“這麼大的工程量,再給我半月都扣不完。”
顏歡心事重重出了船艙底,繞過飛簷翹角、玲瓏精致的四角亭子,看見裝滿了碇石的一個大籮筐,那滿滿當當,用麻繩拴係的石塊中,也有黑岩。
這碇石筐其實就是畫舫的船錨,用以沉墜泥沙,固定船身。
“有了···”
顏歡處理了下繩索,急匆匆趕了回去。
柳燕燕端坐敞台,目視清冷夜色,夜空冰輪灑落清輝,透過江上迷霧,落於涼亭飛簷。
“不知顏公子可通音律?”
顏歡盤腿而坐,將火爐放置兩人中央。
“略懂一二。”
“那小女子一曲《破陣曲》,就贈與公子了。”
琴聲起,殺伐氣十足。
顏歡卻無意留心琴曲奧妙。
突然間,柳燕燕並指壓琴,琴聲斷絕,“公子,不說這小小的梅城,就是京城地段,也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想著同小女子江畔賞月,更不用說又有多少人妄想同小女共赴巫山了。”
柳燕燕又輕撥了琴弦,隻是這次音律纏綿,曲聲和婉。
她開始一反冷漠作態,眼神如水,時而含笑,時而含情地望向顏歡。
琴音一曲終了,她緩緩起身,撐身向前挪動,眼中帶幾分挑逗。
“顏公子,是我不好看,還是琴彈得不好聽?”她柔聲問道,聲音如絲般柔軟。
顏歡微微一笑,淡然回答道:“姑娘傾城絕色,隻是一些皮肉色相早不入我心,琴聲雖妙,但此時小生並不解意。”
柳燕燕見他不為所動,臉上露出一絲不甘的神色。
她輕輕地將白色輕紗滑落,露出香肩,柔聲說道:“若是小女子想同公子行魚水之歡呢?”
說罷,那青蔥玉指劃過顏歡瘦削的胸膛,柔順滑落,接著向私密處探去。
那冷豔麵龐幾乎是麵貼麵迎了上來。
顏歡神色不變,“姑娘請自重,小生已有家室。”
柳燕燕聞言,臉上神色微變,但很快恢複了笑容,她重新整理好衣物,神態自若地笑了笑。
突然,她的身影變得朦朧不清,化作一縷輕煙隨風散去,消失於江岸迷霧中,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隻留下那悠揚的琴聲在江河間回蕩。
顏歡稍一愣神,又緩緩起身,隨後站於畫舫圍欄旁,目視霧氣藹藹的江麵,心思飄搖了起來。
“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謂同道,生而不有,為而不恃···終究是我想的少了一步。”顏歡輕歎道。
恐怕這水精所求之人,遠遠不止一個“澤被萬物而不爭”,她想要的,是一個“完人”。
顏歡拍拍胸膛,有些慶幸,得虧了平日裡的靜心功夫,加之多活了二十多年,這要是血氣方剛時穿越進來,說不定還真著了道。
“真是一刻都不能掉以輕心啊···”
······
三日後,中秋月圓,夜色如水,皎潔月光灑在江麵,波光粼粼。
花月畫舫行於江河,顏歡與媚娘守在欄杆前,駐足片刻,便進了屋內。
“臭!”媚娘捏住鼻孔,手扇了扇風,臉上露出一絲嫌惡。
黑岩鮫人聞之退避三舍,即便藏於船底,媚娘還是感受到了強烈不適。
顏歡從旁邊拿出一個鎏金色香爐,將其點燃,青煙嫋嫋升起,散發出淡淡香氣。
“這樣就不臭了。”他柔聲說道,目光中帶著安撫神色。
媚娘聞言,笑意漸濃,卻忽然又露出倦色,她捏了捏額頭,“困。”
話音方落,她隨即躺在顏歡懷中,眼神漸漸迷離。
就在此時,藏在幕後已久的謝寧悄然鑽了出來,臉上掛著一抹狡黠笑意,“哎呀,這鮫人武力不俗,要是不這麼配合,還真不好拿下。”
“鮫人膾,好東西啊!本官都開始期待了。”
他凝視著媚娘魚尾泛著斑斕色彩的鱗片,舔舐了一下嘴唇,“這迷香的分量可是下足了?”
“足夠了。”顏歡回道,“要不是事先按大人的法子采取了防備,差點我都要暈過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等碇石落下,船身停穩,也該動刀了。”謝寧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