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璟自然是沒有去過,隻讓人從庫房裡給他拿了禮物。
至於其他人,太學裡這些同窗,也是不會去的。當然,盛清越也從來沒開口問過他們。
衛璟等了半晌,沒等來自己想聽的話。他心情有些低沉,抿了抿唇,又說:“考試還有不到兩個月,明日起你便在家好好複習功課,不必再來東宮。”
盛皎月喜上眉梢,今早的不悅頓時煙消雲散,她自然是想在家好生複習功課,爭取考個好名次,以免太丟人。
江桓是狀元。
顧青林也是探花。
她若是考的太差,會讓人看了笑話。父親估計也會讓她好看。家中還有個不懷好意的弟弟盯著她,而且再過兩年盛清寧也要科考,她聽說過,盛清寧天賦好,學堂老師對他期待極高,他本身也是個爭氣的。
故而盛皎月肩頭的壓力很大。
她抿唇笑了笑,“謝過殿下。”
——
裴琅得知盛清越今年要參加科考,冷不丁冒出句疑惑,“他今年多大了?”
衛璟端著冷茶,淡淡抿過,“十八。”
裴琅蹙眉,“我還以為他才十五六。”
看著模樣就不像有十八歲。
很瘦,枝條般抽起的薄薄身軀。
裴琅武藝高強,念書也還不錯,隻是他不愛念書,麵對文縐縐的課本,就沒興趣。
他不是學不進去,隻是不肯學。
不過他看盛清越倒是喜歡念書,讀書寫字時還怪好看,他見了竟然不討厭,也不覺得裝模作樣。
若是當年教他念書的先生長盛清越這樣,他也不會嫌煩。
裴琅想象了下盛清越一本正經當先生教書育人時的畫麵,唇角微微上揚,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衛璟問。
裴琅哈哈大笑,冷酷的眉眼融化在他的笑容裡,他說:“如果是盛清越來教我念書我肯定要調戲他。”
小將軍邊城根本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男子。
嬌氣、羞澀、膽小,還長了張比女人還漂亮的臉。
性格乖,又好說話。生氣了也帶勁,氣的繃著臉不理人也可愛。
裴琅說:“他可有未婚妻?”
衛璟眼睫微頓,漫不經心問道:“為何這麼問?”
他不清楚,亦沒聽說過。
裴琅嘖了兩聲,“考完功名接著不就是娶妻生子嗎?”
靠掙功名來讓未婚妻過上好日子。
盛清越長得那麼好看,喜歡他的姑娘肯定不在少數。
盛家門第又不差,他平時潔身自好,姑娘家都搶著要嫁給他。
衛璟一言不發握緊拳頭,裴琅抬頭隻看見太子繃得很緊的臉龐,和一動不動的喉結。
衛璟扯了下嘴角,居高臨下的語氣篤定的說:“他娶不成的。”
他可不信,盛家人都膽子讓個不舉的**害家世門第相當的貴女。
除非他們盛家是不要名聲了。
裴琅想了想,“我也希望他娶不成。”
這裡沒有讓人,裴琅說起渾話就無所顧忌,他在邊城就肆無忌憚,有時說話確實粗魯,“就他這樣的,細腰翹臀,身板瘦弱,皮膚白長得還好看,即便是男子,也會被那幫蠻子搶了去做老婆。”
衛璟冷眼橫了他,眉心跳了跳,“你閉嘴。”
裴琅沒料到太子竟然生氣了,瞧著怒氣還不小。
裴琅便不再吱聲。
這種話,他也不會去彆人麵前說。
不過裴琅也不知道從哪兒得知盛清越要過生辰的消息,不過他似乎沒打算宴請他們。
裴琅在邊城可是彆人爭著搶著要巴結的對象,驟然遇到冷待,很不習慣。不過其他人也沒有收到盛家的請柬。看樣子他是不打算請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裴琅很不爽,小將軍還是有點脾氣。
他勾結了江桓,強行要給盛清越過生辰,提前連聲招呼都沒打,直接包了間酒樓。
既然是生辰,就要備上禮物。
江桓不知道送什麼合適,他以前從未送過盛清越禮物,不清楚他喜歡什麼。
於是江桓從庫房裡拿了套墨硯,讓底下人鄭重包了起來,他和顧青林關係要好,忍不住跑過去問顧青林打算送什麼禮。
不知為何,江桓不想被他比下去。
顧青林在家喂後院那池子的魚,頗有閒情逸致,“還沒準備,你急什麼?”
江桓見他不怎麼上心,也在意料之中。反倒襯的他眼巴巴著急上火湊過去討好盛清越似的,他有點說不出的惱怒,“我不著急,誰說我著急了。”
他繼續嘴硬,“若不是上次害他生病了,我才不想去給他過生。”
顧青林懶懶抬眸,眼中帶笑,“嗯。你可以不去。”
江桓就閉上嘴不再說話。
—
盛皎月不清楚他們在鬨什麼,莫名其妙,請她去吃飯。美名其曰幫她過生辰,好好熱鬨一番。
她知道後兩眼發昏,她並不想同他們打交道。
推辭幾回無果,迫不得已還得赴宴。
父親知道倒是很高興,看著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慈愛,拍拍她的肩說:“你現在就做的很好。和他們處好關係總歸沒有錯。”
盛皎月有苦難言,她每日都戰戰兢兢,生怕出一丁點的錯。
而且胸口被束的很不舒服。
她忍不住說:“父親,我們這樣也不是長久之計。”
盛暄沉了臉:“不要說這種喪氣話。”
已經這麼多年,都沒人發現。以後也不會被人發現。
盛暄知道她辛苦,但這也是不得已為之,沒有辦法的辦法,他說:“你哥哥臥病在床,常年昏迷不醒,腿腳又很是不便,如今隻能靠你瞞著。”
盛皎月知道她父親固執,沒想到竟然這麼固執。她紅著眼睛問:“若是被人發現,我們全家都……”
“住嘴,彆說了。”盛暄不想在她生辰這天斥責她,“出門吧,早些回來。”
盛皎月的心像是被人攥住,不斷往下墜,她愁眉苦臉上了馬車,越想越覺得委屈,眼睛也越來越紅,她寧肯昏迷不醒的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她哥哥。
小時候,酷暑時節。
母親會帶著她去江南住上半個月,那段時間,兄長每日能清醒兩個時辰,夜裡還會陪她坐在樹下看星星。
她和兄長,仔細看長得其實並不是很像。
兄長的眉眼更鋒利,更有攻擊力。沒有她這麼女氣。
盛皎月也想去江南,躲在那裡,不用像在京城如履薄冰,怕被人發現自己的女兒身。也不用日日胸前裹著白布,勒的骨頭疼。
等到了酒樓,盛皎月的眼睛還有紅的,她將手帕浸濕,擦了擦眼睛,深深呼吸兩口氣緩緩下了馬車。
酒樓氣派,一樓熱鬨,二樓靜悄悄的沒什麼人。
盛皎月剛到就被掌櫃客氣請到二樓貴客的包間,她看見了江桓,出乎意料又在這裡碰見裴琅。
小將軍似乎半點都不害怕被人發現他就在京城,也不知該說他膽大包天,還是年輕氣盛。
裴琅見他穿了身月牙白交領長衫,一派高貴,猶如濯濯青蓮。少年生的白,哪哪兒都白的發光,唯有這雙水盈盈的星眸裡摻著淡淡的水紅,融化幾分清冷,像是故意裝的楚楚可憐招人心疼。
裴琅感覺邊城妖媚的胡姬都沒有他會放鉤子,抬眸時的一個眼神,就足夠旁人遐想連篇,產生憐愛。
裴琅率先將準備好的生辰禮推到他麵前,一個精致的木盒子裡,不知裝了什麼,他對盛清越笑了笑:“這裡麵可是我花高價從胡商那裡買來的。”
盛清越抿唇,“多謝。客氣了。”
裴琅感覺他冷冰冰跟自己說著話,也好看的要命。
江桓將備好整套紙筆墨硯遞給他,“不值錢,但是好用。”
恰好他也快要進考場考試,正好用得上。
江桓說完就朝顧青林看了過去,他到今天也沒告訴他準備送什麼,也用了個木盒裝了起來,藏得很嚴實。
盛皎月依次收下東西,暫且先放在一旁沒有管。
她吃想快些吃完這頓飯,再回去陪母親吃碗長壽麵。
裴琅讓掌櫃的送來美酒,他不管其他人喝不喝酒,他自己要喝。
好長時間沒有喝過這麼烈的酒,實在饞了。
盛皎月如坐針氈,度日如年,提不起食欲,味同嚼蠟嘗了塊糕點。神思遊走在外,忽然之間,廂房的門被人推開,春潮清早冰冷的霧氣朝她襲來,她抬起臉朝門邊看過去,太子今日身著黑衣,麵無表情,威嚴攝人。
她沒想到太子百忙之中也有閒心來湊熱鬨。
太子讓身後的人將東西放下,是個裝鏈飾的小盒子。
盛皎月愣了愣,太子張口解釋:“你妹妹應當同你一天生辰,這就當時你贈與你妹妹的生辰禮。”
銀墜鏈鑲嵌了寶紅色的寶石。顆顆晶瑩飽滿,色澤鮮亮。
盛皎月硬著頭皮接下東西,“我替舍妹謝過殿下。”
衛璟淡道:“不客氣。”
江桓喝了點酒,已有了輕微的醉態,但他不吵不鬨也不說胡說,輕晃著身軀站起來,手掌不小心揮到堆疊在身後矮桌上的盒子。
顧青林那個小盒子遭了秧,鎖扣砸在地上,乍然崩開。從盒子裡掉出來一盒做工精美的胭脂。
江桓以為自己看錯了,撿起來認真盯著看了半晌。
另外幾人也盯著他手中的胭脂不放,一時之間,竟無人說話。
盛皎月看見這盒胭脂時,腦袋發懵,雙腳僵直釘在原處,既震驚又惱怒。
饒是江桓都覺得顧青林這次做的太過分了,他忍不住幫盛清越說了話,“小世子,你怎能這樣侮辱人?”
顧青林臉色鐵青,半晌靜默。
裴琅無聲揚了揚眉,還好不小心被砸開的盒子並不是他的那個,如若不然現在把盛清越氣的腦子發懵的人就是他了。
說不定盛清越還會叫他氣暈。
裴琅的木盒裡裝了一把他親手打磨的匕首,還有一套他花高價從胡姬手裡買來的從未穿過的胡裙。
他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感覺盛清越穿上應當也彆有味道。
盛皎月氣的手抖,眼圈發紅,掀眸看著小世子,胸前起起伏伏,唇瓣哆嗦了半天,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哪有這樣侮辱人的?
顧青林看著她逐漸紅透的眼睛,心中也不是懊悔,隻覺得可惜。
這般姿態,不止讓他一個人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