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皎月本就是個麵皮極薄的人, 眾目睽睽,他們幾雙眼眸都盯著打落的胭脂盒,神情複雜, 眼神漆黑。
盛皎月漲紅了臉,氣紅了的眼睛死瞪著淡然自若的世子。
做了這種事被當眾發現,他都不覺得羞愧的嗎?
顧青林果真是個笑麵虎,道貌岸然。這種羞辱人的法子也就他想得出來。
難怪他們忽然說要幫她過生辰, 果然沒安好心!
她越想氣的越厲害,眼尾浸潤發紅的顏色,她逐漸平複心情,板著萬分嚴肅的小臉, 聲線微抖, “世子何必這樣侮辱我。”
顧青林絕無侮辱她的意思,他隻是想送盒胭脂給她。
這是顧青林陪家中的妹妹去買首飾時無意間看見的, 掌櫃的說這盒胭脂是時下姑娘們最喜歡的樣式。盒子精美不說, 粉質細膩, 聞起來也香。
顧青林買下這幾盒胭脂時, 妹妹相當詫異, “哥哥, 你是給我買的嗎?”
他將東西妥帖收起,“不是。”
既然不是送給她的,就是送給彆的女子。
妹妹未曾聽說哥哥有喜歡的人, 母親倒是急著給她尋個嫂子,遲遲沒見著合適的人選。哥哥自有主意,眼光挑剔。
母親讓他看過京中貴女的畫像, 哥哥似乎沒什麼興趣, 笑吟吟聽著母親挨個說完, 眼皮都沒抬,很敷衍的說都好看。
母親有氣沒處發,瞪他也不管用。
哥哥笑眯眯的叫人發不出脾氣,他又長了張會騙人的臉,笑起來很好看,慈眉善目,平易近人,很好說話。
“確實都好看,母親怎麼還生我的氣?”
侯夫人被親生兒子氣的懶得說話,待心緒平和,穩住心神才道:“你眼光怎麼這樣挑剔?這些姑娘家世相貌樣樣不差,又都是念過書的才女,與你也能說得上話,你怎麼就是看不上?你是要娶個天仙不成?!”
顧青林覺得冤枉,“母親,我沒有。”
侯夫人冷笑:“你是我生的,我能不知道你?心眼比馬蜂窩還多,彆以為對我笑就能躲過去,再過兩年你表弟的孩子都能喊你舅舅了。看你麵上有沒有光。”
顧青林挨了罵沒覺得有什麼,反倒哄起他母親叫她消消氣。
其實顧青林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個什麼樣的妻子,但他母親有一句話說的沒錯,至少是要漂亮的,還是要頂頂漂亮的那種。
但是不需要念過許多書,隻需待他溫柔小意,有驕縱的脾氣也沒關係,不是特彆蠢就行。
顧青林覺著自己對未來妻子的要求,並不是十分的高。
但是這幾年,也確實沒有見過合他心意,叫他喜歡的女子。
故而侯府裡的人,包括他的母親和妹妹,都覺得是他眼光非常挑剔,要求極高。
妹妹回過神,小聲打探消息:“哥哥,你是有中意的姑娘了嗎?”
顧青林揉揉她的腦袋,沒有正麵作答,抬手幫她付過銀子,“不該問的彆問。”
妹妹萬分好奇是哪位天仙能讓她哥哥都動了凡心,殷勤挑選禮物眼巴巴想給人送過去,她不願放棄這麼好的機會,新買的衣裳已經不重要,她問:“哥哥,是哪家的姑娘?多大啦?我認識嗎?”
姑娘?顧青林莞爾,“彆打聽了,你不認得。”
但是見過一次,還誇她長得好看。
妹妹還是怕這位看似好脾氣的兄長,不敢再打聽,點點頭低聲說好。
此刻,顧青林神色淡然,彎腰將散落在地的胭脂盒撿了起來,他張嘴本欲解釋,但是這麼多人都在,有些話不便說出口。
顧青林不會讓其他人發現他知道的秘密,他覺得盛皎月也不希望有其他人知曉她是個女子。
本朝雖民風開放,但男子身份總歸更自由些。能做的事情也更多。
他看她也是個喜歡讀書的,將來做官,未必也會差。
盛暄既然舍得讓親生女兒做這些事,也會慢慢教她。將來入了朝堂,自然也會護著她。
顧青林隻得認下,他說出口的理由很是牽強,“我並非是想折辱盛兄,實在不知道能送你什麼,又想著你還有個同胞的妹妹,就做個順水人情。”‘
他說完許是也覺得自己言語蒼白,像是現編的謊話,又無力補充了句:“你不要生氣。”
盛皎月自是不信他的鬼話,太子方才便是這樣說,顧青林定是想不出狡辯的話,現抄了個由頭。
然而她還不好發作,免得落人口舌顯得她斤斤計較咄咄逼人。
顧青林見她是真氣的不輕,又誠懇道了歉,說是他想的不周到。才叫人誤會,自己絕沒有輕賤她的意思。
話已經說的這個份上,顧青林這次道歉態度十分的好,不像他從前笑著敷衍人時的樣子。
雖然以顧青林的城府若是想做些折辱她的事情,未必會用這種手段。但盛皎月還是不太相信他說的是真話。
解釋蒼白無力,隻能騙騙傻子。
他們何曾關心過她是否有個同胞的妹妹,又怎麼會想得起好心送她妹妹生辰禮。
盛皎月板著臉,真生氣了也隻是抿著嘴角不理他。
裴琅揚眉,心有餘悸的同時也覺得這人生氣都好有味道。臉蛋生的那樣小,冷下臉看著反倒多出種想要讓人逗逗他的乖巧。
他今日又穿了件襯得春日的鬥篷,下巴藏在雪白的狐狸毛裡,萬分可愛。
而且這些日子,他身上長了些肉,看著珠圓玉潤,又是雪膚玉肌,臉頰被悶出淡淡的淺紅,這樣看他生氣都格外生動。
像脾氣不好還難養的貓兒。
裴琅忍不住想象等他今晚回去看見小箱子裡裝的胡裙,不知會臊成什麼樣,說不定還會咒罵送裙子的人。
裴琅眯著眼睛看向顧青林,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哪能看不出來顧青林睜著眼睛在胡扯,什麼妹妹?他對自己親妹妹這般上心才差不多。
而且送姑娘家胭脂可不是很清白。
隻有情郎才會送自個兒的心上人這種親密之物。
顧青林隻怕是連見都沒見過盛清越的妹妹,至於送這胭脂嗎?很不合適。
分明就是他送給盛清越的,隻是不小心被江桓當眾打翻,不得不改口。
裴琅覺得顧青林這件事做得不地道,不過若是盛清越臉上抹了胭脂,應該也怪好看的。
當然,他皮膚本來就好。
沒抹胭脂水粉,也是唇紅齒白的。很漂亮。
裴琅怕這場火燒到自己身上,笑眯眯站出來打圓場,現在可不能叫盛清越看見胡裙,估計能把人氣暈氣哭。
胡裙可不是多正經的裙子,露腰露胸,鈴鐺作響。
“喝酒吧。”
盛皎月繃著牙齒說:“我酒量不好,你們喝吧。”
他們也沒有逼人喝酒的愛好,自顧自斟上酒,淡淡抿上兩口,烈酒灼心,味道確實不錯。
盛皎月被迫坐在太子身旁,抬起眼眸。看見男人這雙修長分明的手,漫不經心端著酒杯,仰著喉嚨,麵不改色咽下兩口。
太子的手指乾淨漂亮,指節分明。
盛皎月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她一直很喜歡太子這雙削白清瘦的手。
太子似乎察覺到她的目光,垂眸朝她掃來,淡淡的語氣問:“看什麼?”
盛皎月搖頭,“沒什麼。”
太子輕笑,“看了還不敢承認。”
盛皎月臉紅了紅,正經說道:“您的手好看。”
太子挑眉,倒是沒想到他落落大方說了出來。
衛璟偏過頭低聲同他說話,深而遠的目光恰好從少年頸側掠過,被屋子裡燒的銀炭熱的發紅。青絲打落後頸,襯的這片肌膚雪白如玉。
他不動聲色挪開眼,“一口都不嘗嘗嗎?”
盛皎月擺手,“不喝了。”
其實她的酒量也沒有特彆的差,隻不過喝酒誤事,喝多了更壞事。
她酒品不錯,喝醉後不會大吵大鬨,也不會說胡話,隻是會犯困想要睡覺。
衛璟也沒再去碰麵前的酒杯,他才喝了一點,就覺得自己手掌溫度燙的不太正常,腦袋也有些昏沉發熱。
他靠著椅背,懶懶闔起雙眸,又想到前幾天夜裡,他摸到的少年的腳心。
軟的不可思議。
衛璟知道他很香,從小就是香香的糯米團。走哪兒都是最愛乾淨最漂亮的那個人,但是怎麼會有人連腳丫子仿佛都是香的?
衛璟神情嚴肅蹙著眉,說的難聽些。確實太變態了。
他不該如此,卻又時常忍不住。
說到底,也是他自己定力太差。
母後前段時日擅自做主又往東宮裡安排了女人,美則美矣,但他盯了半晌也沒什麼特彆的感覺,提不起絲毫興致。
曹緣鬥膽在他麵前多嘴,拐著彎暗示就差沒直說他最近氣血浮躁就是因為想女人。
氣的衛璟狠狠踹了曹緣一腳。
他心裡想的是誰,他自然清楚。
衛璟自然是打算冷落遠離盛清越,見麵次數少了,心裡頭這些有的沒的雜念就會消失。
不過聽說盛清越過生辰,衛璟索性還是來了。
鬼使神差將庫房裡一套女子穿戴的首飾帶了過來。路上尋了個能說得過去的由頭來糊弄他。
盛皎月覺得屋子裡悶,坐在她對麵的顧青林又一直盯著她看。
小將軍亦是目不轉睛看著她,叫她頭皮發麻,渾身難受。
這些人的眼神就像會吃人的猛禽。
盛皎月坐不住,緩緩站起,“我的婢女還沒回來,怕她走丟了,我下去找找。”
太子蹙眉,“一個婢女,值得你親自去找?”
盛皎月聽著太子的冷斥,低聲說:“雲煙自小伺候我,感情自是深厚些,她膽子小,又不經常出門,沒來過這種地方,方才我讓她回去拿東西,已經過去有段時辰,我確實擔心。”
太子對這番說辭依舊不滿,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衛璟見過盛清越在家時和他的婢女關係多好,不像主子和奴才,毫無分寸,他那婢女看著也不是個膽小的姑娘。多半是被他慣出來寵出來的。
“讓邢坤去找。”
盛皎月都不知道太子何故如此,她軟著聲說:“不必勞煩邢統領,還是我自己去吧。”
太子冷著臉不做聲。
盛皎月從那間屋子裡出來,總算能透氣。
叫人直勾勾盯著的感覺並不好。
雲煙其實在馬車裡等著她,見她安然無恙的出來,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未來得及高興,就聽姑娘說:“我隻是來喘個氣。”
雲煙紅著眼:“他們又欺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