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一連忙了三天半, 直到十三這天中午快到飯點的時候,陰沉了一個上午的天終於淅淅瀝瀝的下起了春雨。
地裡的活其實已經差不多了,幾人連忙收了工,餘冬槿招呼著三位叔叔, 讓他們今天去他們家吃飯, 順道結賬,接下來地裡這點清石頭碎屑的活, 他們自己乾就行。
看見這雨, 三位叔叔其實都鬆了口氣, 從元宵那天至今,快一個月過去天一直沒雨, 他們其實心裡都犯著嘀咕呢, 就怕今年雨水不好,這年頭的百姓們基本都是看天吃飯, 地裡要是旱了,那他們就要難過了。
到了家裡,吃了飯, 餘冬槿一人給算了三十五文錢, 三位叔叔謝過了, 樂滋滋的揣著銅錢扛著鋤頭回了家。
這天過去,第二天一早,遙雲便開始給陳頌拆線。
窗外的雨淅瀝瀝的下著, 餘冬槿和陳樾被遙雲從房裡趕了出來,便蹲在他們這間後屋的屋簷下,在窗台邊聽裡頭的動靜。
樂正也好奇, 他把火盆挪到這頭窗戶邊,坐在廚房裡逗著家裡的四隻動物, 好奇的往他們這頭看。
可屋裡頭陳頌還挺能忍的,除了偶爾的兩聲抽氣聲,其餘半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餘冬槿心想,不愧是上過戰場的人,就是能抗。
拆了線後,傷害還得繼續養,補身體也要繼續,遙雲這天上山抓了一頭獐子,餘冬槿把心肝單獨做了給這兩兄弟吃,讓他們好好補補。
隨後幾天便一直斷斷續續下著雨,雨不大,但春雨最是寒涼,他們便不好出門,不過好在有遙雲這個天氣預報在,兩人趁著偶爾雨停的間隙,去地裡將田給修整好了,不止如此,還趁著這幾天,把當初靈物們送給他和遙雲的結婚禮物,將裡頭那些能種的藥材種子,在地裡開辟出了一塊土地給種了起來。
又去山上砍了竹子,用地裡那些收拾出來的枯茅草,在屋裡後院,廚房的對麵搭了個簡易牛棚出來,他們家這牛兒是黃牛,加上漂亮的緊,淋多了雨可不成,樂正看了都心疼。
而那些樹種,他倆抽空將之種在了李宅旁邊的空地上,等它們自然生長。
他們在地裡乾活的時候,有時候看天還好,三位叔叔便也來幫忙,村裡人是真淳樸,乾起活來那陣是半點都不含糊。
這天下午,天依舊陰沉沉的,李伯成與廖長水和遙雲還有餘冬槿在地裡忙活,今天李三德家裡有事沒來,他倆閒著無事,就過來了。過了一會兒,看著要下雨,準備回家的李伯成開口和餘冬槿說:“冬槿,再有個把月就要播種了,你家的糧種也要準備起來,你可彆把這事兒給忘了啊!”
廖長水也點頭,說:“你家這兩年都沒種地,家裡肯定沒有準備糧種吧?你家這田肯定是種旱稻吧?我們這幾家糧種都有多留的,你要是需要,就和叔叔們開口。”
餘冬槿沒忘,糧種對他家來說還真是個事兒,他本來就準備和村裡人開口問問來著,現在兩位叔叔主動提了,他自然高興點頭,“是,旱稻是要種的,伯成叔和長水叔家要是有多餘的糧種那時最好的。”高興完了,他頓了頓,說:“不過,我想分一半田出來種紅薯來著。”
李伯成與廖長水都很詫異,“紅薯?”
餘冬槿點頭,“兩位叔叔家沒種這個麼?”
兩人都搖頭,廖長水說:“這是個新吃食,去年糧官才帶著那紅薯藤下來給村裡人瞧過呢,我們怕種不好就沒種,其他人也一樣,咱村就村長和李老大家試種了一畝地的。”
李伯成接他的話,說:“我去老大家看過,覺得還不錯,產量挺好,也不難伺候,葉子根都能吃,所以今年也準備試種兩畝。”
廖長水點頭,“我家也是,就分兩畝地來種這個。”
他倆還勸餘冬槿,李伯成道:“你家就這就這十六畝地,分出一半來種紅薯就太多了,這玩意雖然挺好的,但不能抵糧稅,我看你還是多種些稻子才是。”
廖長水也說:“是啊,去年冬日裡天景就不好,今年開春也才下的雨,我看今年恐怕沒那麼好過,還是得多存點正經糧食才好,紅薯這玩意頂飽,但我聽說吃多了脹氣燒心,還是得配著大米吃才行。”
聽他們這麼說,餘冬槿看了看遙雲,遙雲也看他,他便知道遙雲肯定是隨他的,於是想了想對兩位叔叔道:“那我回去和爺爺商量下。”
兩位叔叔點頭,“是是是,是該商量的。”
回家路上,餘冬槿便與遙雲說明了自己為何想要種那麼多紅薯的事兒,“在我所在的那個世界,紅薯遍地開花,被研究出了許多種不同的品種,是一樣十分重要的農作物,我們不隻會單純的食用它,還會將它製作成各種各樣的食物,比如粉條、粉皮、麵條什麼的,因為這裡現在還不會這麼弄,我就想著先賣個稀奇。”
遙雲點頭,覺得可以。
餘冬槿:“不過我看這兒種紅薯的人還不多,做著個買賣想來也隻能等紅薯成熟的時候再說,開始咱們還是隻能賣彆的,反正我們那是雜食鋪子,我做啥就賣啥。”
遙雲:“嗯,不必太過勞累。”
餘冬槿笑著握住他的手,“我知道的,我肯定能偷懶就偷懶。”
遙雲默默感受著他手心裡的薄繭,對他這話不置可否。
餘冬槿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繼續道:“等下我和爺爺說這事兒的時候,我就說這紅薯的做法是你教我的,成不?”
遙雲遲疑了,“這,爺爺能信嗎?”
餘冬槿也覺得這借口不太靠譜,但他也沒其他法子,就算他讓爺爺覺得原身是個不靠譜的,喜歡看雜書的書生,可這紅薯畢竟是新吃食,他總不能撒謊說這是原身從書上看到的紅薯的做法吧?想也知道肯定沒有這種書啊。
餘冬槿:“嗨呀,反正我就這麼說,你到時候配合我就行了。”
遙雲隻得點頭。
家裡晚上飯桌上,餘冬槿便和爺爺說起這事。
樂正也挺驚訝,“種那麼多紅薯啊?”
餘冬槿點頭,“我不是說想開店賣吃食麼,遙雲知道怎麼用紅薯做各種各樣的吃食,他說味道肯定好,所以我才想種多一點的。”
樂正有點發愣,忍不住去瞧遙雲,“是,是嗎?”
餘冬槿也看遙雲,“嗯。”
遙雲默默點頭,開口配合,重複了之前餘冬槿的話:“嗯,紅薯確實是好東西,可以做成粉條、粉皮、麵條什麼的,味道都不錯。”
樂正聽他這麼說,儘管心中還有疑竇,但卻也覺得既然遙雲都這麼說了,那紅薯想必確實是好東西,他說:“去年紅薯上市的時候,我也買過幾次,都是用來熬稀飯,你頭回來家裡的時候,也做了紅薯乾米粥,味道確實不錯,你想種就種吧,反正分一半種穀子的話,那糧稅肯定是夠交的。”
陳樾在一旁一邊吃飯一邊聽著,他是吃過紅薯的,不僅吃過,還是當初第二批體驗紅薯味道的人,第一批當然是當今聖上與那些禦前近臣們了。
他不是很喜歡紅薯的味道,但他對遙雲所說的,紅薯做成的製品很是感興趣,心想,雖然紅薯這樣吃食吃多了會漲肚子,但配上少少的米飯一起配著小菜吃起來,卻很能飽肚子。
他當初因為好奇,在父親那兒了解過,父親告訴他,他也和戶部尚書聊過,說這種從番邦傳來的新作物對田地的肥沃度要求不高,產量不錯,且未成熟時莖葉都可食,是一樣能造福百姓的口糧。
這樣好的口糧,單吃確實單調了些,但若是其能如麥子那般,可以磨成粉,加工成各樣吃食,那百姓們種植的紅薯定然就可以抵稅了。
當然,紅薯抵糧稅,這本來也在戶部擬好的章程內,但這畢竟不是小事,需得稟奏聖上,然而聖上自去年七月太子薨逝起,便纏綿於病榻,剩下的幾位皇子如今是爭的打破了頭,攪得整個朝堂都烏煙瘴氣,說起來,他家之所以會落到如今這境地,也是因為如此。
想到這裡,陳樾不由在心中歎了口氣。
又過了半個多月,陳頌可以下地走動之後,忽然有一天,李家飯桌上,陳家兄弟兩個向李家三人提出了告彆的意思。
陳頌臉色還不太好看,這是當然,他的傷口其實還沒完全康複,隻是表麵看著長的差不多了而已。
餘冬槿其實早有預感,他當然知道這兩人不會長久的留在這裡,他們肯定還有他們的事要做,但他依舊憂心,“你們……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陳頌道:“危險哪裡都有,這是避免不了的,但我和阿樾都不能繼續在這裡停留了,我的親衛已經在聯係我,我們是時候離開了。”
餘冬槿點頭,“嗯,好,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餘冬槿在遙雲懷中驚醒,他若有所感,跳下床去打開了房間內的窗戶往外看。
遙雲連忙也跟著起來,拿了一旁披在小幾上的外裳,給他披上。
外頭烏漆嘛黑的,但餘冬槿聽見了動靜,是馬兒踢踏的聲音。
餘冬槿垂頭,歎了口氣,“他們真的走了。”
遙雲抱著他,“彆傷心,可能還會再遇也說不定。”
餘冬槿轉頭,眼睛亮亮,“真的啊?”
遙雲沒有給他一個準確的答案,隻說:“隻是有可能。”
餘冬槿卻在他這個回答裡聽見了另一成含義,笑了,“好吧,我知道了,走,咱們繼續睡覺。”說著他打了個哈欠,時間還太早,待剛剛那股精神頭過去,他又開始犯困了。
62
這天又是一天的雨, 不過雨下的不大,是那種春日裡的濛濛細雨,雨水給人帶來一種撲麵而來的濕潤感,讓家裡也變得潮濕了起來。
餘冬槿見這情況, 連忙帶著遙雲, 把家裡的窗戶簾子蓋得緊緊的,就怕受潮氣。
還好是檢查了一下, 李宅是個小二樓, 二樓很空, 隻在樓上的小中堂內放了些家具雜物,但兩邊三間房間裡的窗戶, 那簾子不扒拉不知道, 一扒拉才發現全爛了。
餘冬槿連忙把這些簾子扯下來扔了,然後琢磨了下, 把之前從田裡砍得,被他們堆在了牛棚裡的枯茅草撿了撿,拿烘籠烤乾, 又劈了竹子做篾條, 一家人上午沒事坐在家裡編草簾。
樂正搓著草繩, 歎氣,問餘冬槿:“大小陳真的走了啊?”陳頌能出門走動之後,老爺子為了區分這兄弟倆, 便一個叫小陳一個叫大陳,他與他們也相處了一個多月了,人猛然不在身邊了, 還真叫他有點不習慣。
餘冬槿點頭,往遙雲編好的竹框框裡塞烘好的, 他剛剛簡單編了編的茅草,“嗯,今早天沒亮的時候走的。”
樂正又歎,看了眼窗外的雨,說:“這天氣,趕路多受罪啊。”下雨就算了,還有風,春雨淅瀝瀝的好似能下到人的骨頭縫裡,與冬日下雪天時比起來,這是另一種不同的冷,確實是不適合趕路。
餘冬槿也看了看窗外的那片水蒙蒙,猜測:“他們應該不會急著趕路吧?可能會下山找地方先避一避。”他想著兩人現在可能存在的狀況,望著窗外時便不由得出了神,手上動作就不由得疏忽了。
他指尖一疼,忍不住“嘶”了一聲,低頭一看,就看見自己右手食指指甲蓋下麵,被劈叉出來的茅草芯給紮出了血。
遙雲連忙放下手上的篾條,過來捧住了他的手,看了下說:“忍著些。”然後在餘冬槿點了頭之後,將還紮在他食指茅草芯給拔了出來。
餘冬槿又是一聲忍不住的抽氣聲,十指連心,特彆是這種紮到指甲蓋下頭的傷口,是真的疼。
樂正看的心裡頭也發顫,跟著抽氣,“哎喲,得小心些才行啊。”
餘冬槿手上其實已經有了幾個傷口了,都是在地裡乾活的時候被茅草割的,但都不深,現在都已經好了。
他瞧著遙雲埋頭給他處理傷口的樣子,看他沉著一張臉,忍著疼軟聲開口:“乾嘛每次都不高興啊?”
遙雲每次給他處理傷口時都這個樣兒,有時候明明隻是一道不用多看很快就能痊愈的小劃傷,他都要給他抹點他弄得藥膏,搞得餘冬槿特彆無奈。
樂正抬眼看了悶著氣的孫媳婦一眼,搖搖頭,繼續做自己的活。
遙雲也不說話,餘冬槿隻得忍著疼,看他給他擠掉淤血後幫他塗上了藥膏,這藥膏是用瓷盒子裝得,是淺綠色的,塗在傷口上傷口處就變得涼涼的,疼痛感便會少去許多,這叫餘冬槿鬆了口氣。
藥上好了,餘冬槿又用眼睛去瞄遙雲,還輕輕拉了拉他的袖口。
遙雲抬眼,開口:“下次一定要小心些。”
餘冬槿便笑,說:“我知道啦,這點傷沒什麼的,過兩天就好了。”
遙雲看著他右手食指指甲蓋裡那豎血痕,虛虛在餘冬槿指甲蓋上碰了碰,說:“太疼了。”說的好像他的手也被紮了似的,好似他也疼得厲害。
這話聽得餘冬槿心裡發軟,塗了藥,剛剛那股疼痛感幾乎消失後,他沒好傷疤就忘了疼,覺得沒什麼,反過來安慰起遙雲來,說:“已經不疼了,真的。”
遙雲又看他一眼,沒說什麼,但接下來卻怎麼都不肯讓他乾這個活了,餘冬槿無奈,家裡現在又沒啥事,外頭又下著雨,他隻能在一旁無聊的看他們乾活,最後覺得閒了,又在一旁拿著掃帚清掃起地上的碎屑。
接下來又下了整整兩天的雨,一直沒歇的天才終於放晴。
這天一早,兩人背著竹筐出了門。
餘冬槿手上的傷已經完全好了,隻是指甲蓋下還有一豎沒法去掉的黑色淤血而已,他這會兒挺興奮,問身邊的遙雲,“咱們真能采到蘑菇呀?”今天吃早飯的時候,餘冬槿看天氣好,就說想出去轉轉,遙雲便說可以帶他上山采蘑菇。
遙雲點頭,“昨夜雨停,今早天氣變暖,不少菌菇都冒了頭,還有你心心念念的春筍,許多也起來了。”
今早確實暖和許多,餘冬槿今天一起床,就發現了這一點,他迫不及待的,與遙雲一起邁著大步上了山,這天路不好走,但他卻特彆有勁兒。
路上,餘冬槿仔細觀察,才發現經過這春雨綿綿的大半個月,山裡已經完全變了個模樣。
原本枯黃的土地已經被絨絨綠意覆蓋,路邊,田埂上,田地裡,偶爾還能見到一朵朵小小的不知名的小野花兒,餘冬槿還看見了一叢開著嫩黃花兒的迎春,就在前方路邊,開的並不茂盛,但特彆有活力。
而不遠處的山腳,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花兒在樹上綻放,在往山上看,山間已經綠意濃濃,許多原本冬日裡落完了葉子的樹木都穿上了新衣,而那些原本蒼綠的常青樹,也悄悄換上了春天的嫩色。
在這比外麵要冷上一些的山中,春天終於遲遲的到來了。
餘冬槿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自己鼻腔裡都是春日的味道,香香的,暖暖的。
他指著那處山腳下的花樹,問遙雲:“那是什麼樹開的花?”那花是粉白色的,開在樹上一串串的,在綠色的草木間,特彆的顯眼。
遙雲:“是野桃樹的花。”
餘冬槿:“野桃?”他眼睛一亮,“結了果能吃不?”
遙雲點頭,“能吃,但是酸,特彆特彆酸,桃子熟的時候,村裡小孩喜歡摘來解饞。”
餘冬槿一聽,倒也饞了,他是喜歡酸的,便說:“到時候我也解解饞。”
遙雲聞言,忍不住眼中帶笑。
上了山,餘冬槿才發現,除了他們,居然也有人趁著今天天氣好,一早就上了山。
是村裡的幾個嬸子媳婦,帶著孩子們,但都不是來摘菌子的,是來拔春筍的,拔的是毛竹筍,大粗筍。
春筍對於村裡人是個好東西,摘來炮製好了曬乾,便是今年他們冬日裡桌上一道常見的菜品,這東西還可以拿去賣錢,城裡人也愛買。
餘冬槿和這些嬸子嫂子們,還有孩子們打了招呼,笑著準備往山裡繼續走。
廖長水的老婆,當初來給餘冬槿家送過吃食的,餘冬槿他桂花嬸也在,瞧他們不挖筍,好奇問:“你倆這是準備去哪兒啊?”
餘冬槿便告訴她:“遙雲說要帶我撿菌子。”
幾個嬸子都嚇了一跳,桂花嬸子說:“豁,那玩意可不能亂吃,好些都有毒呢。”她告訴餘冬槿:“你董奶奶的大孫子和孩子他娘,之前就是吃毒蘑菇死的,哎,花了大把銀錢,送到縣城裡找大夫,都沒救回來。”
這事沒發生的時候,他們在這個時候也喜歡上山撿菌子,後來村裡死了人,他們就不去撿了,更不讓孩子撿,有時候實在沒菜了,頂多去采采大家都知道的蘑菇木耳什麼的,就這還需得仔細斟辨才行。
餘冬槿扯著遙雲的袖口,說:“沒事兒,有阿雲帶著我呢,他認得什麼菌子能吃的。”
桂花嬸瞧了眼麵貌凶悍的遙雲,對上他的眼睛,忍不住輕輕縮了縮脖子,說:“是嗎?啊,那就行。”她又叮囑,“反正你注意些,不認得的千萬彆吃哈。”
餘冬槿笑著點頭,“嗯,我曉得的,謝謝嬸子。”
幾個孩子聽他們這麼說,很好奇,有個膽子大的,探過腦袋來問:“冬槿阿叔,能帶我一起去不?”
這娃的娘,一個餘冬槿該喊一聲嫂子的村裡媳婦就在這兒呢,她聽見了,一把扯住兒子的耳朵,“你這個饞死鬼,不許去!”
餘冬槿也不敢帶他,孩子們往往比大人更大膽,今天若是帶他去了,那他說不定就覺得自己學到了認識了,哪天要是他大著膽子自己進山來采菌子,吃了中了毒那就糟了,餘冬槿直接拒絕:“不成的,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在這兒挖筍子吧。”
小孩十分失望,捂著耳朵哼唧他娘去了。
餘冬槿與遙雲往山裡頭又走了一段,路上菌子不少,種類卻不算多,他在遙雲的提示下,隻采到了三個可食用的味道不錯的菌子,是一種褐色偏黃的菌子,個頭不大不小的,餘冬槿不知道是什麼品種,但聽遙雲說能吃好吃,他就高興。
後來他們又爬了一會兒山,餘冬槿身後的竹筐裡陸續添了一些菌朵,少少的,不多,最後聽他們來到了一片鬆林,在這裡,他終於開始大顯身手了。
這裡的鬆樹下,零零散散生了許多的褐黃色的菌菇,這個餘冬槿認得,是鬆毛菌!味道鮮美,營養豐富,可食用價值極高,他與遙雲一同,摘了足足大半筐才戀戀不舍的下了山,到山腳下的竹林裡,餘冬槿又與遙雲一起挖了兩根粗壯漂亮的大春筍,這覺得滿意了,開開心心的回了家。
63
這天中午, 李家一家三口吃的便是新鮮的春筍丸子湯和樟子肉炒鬆毛菌。
樂正吃的滿口生鮮,還做了兩句詩來誇讚,自己做詩他還嫌不夠,做完還抬眼麵帶希冀的看向孫子。
餘冬槿:“……”他能怎麼辦, 他隻能尷尬一笑, 抬手給爺爺夾了一筷子菌子。
樂正直歎氣,也沒覺得失望, 美美的繼續吃飯。
遙雲心裡好笑, 但麵上不顯, 依舊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模樣,餘冬槿卻察覺到了什麼, 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在確定這人看著挺正經之後,他才收回目光, 繼續喝碗裡的湯。
快到了三月半的時候,地裡便陸陸續續的開始忙活起來了。
餘冬槿先是和遙雲一起,跟在村長後麵, 趕著裝著一車村裡人的牛車上街。
他們要去領今年要用的紅薯苗, 這個暫時是免費的, 但今年糧官不給送了,要他們自己去領。
再就是村裡人也要補充一下家中該買的物什,山村就這點不好, 有些不能自給自足的東西,買起來就很不方便。
餘冬槿家的牛還年輕,力氣還不夠, 所以車上的人沒有村長牛車上的人多,加上趕車的遙雲與餘冬槿, 也就另外搭了三個,一個是餘冬槿與遙雲成親時,過來當大廚的洪奶奶的兒子,一個是秋果嬸,一個是廖長水,都是熟人。
除了人以外,其他隻有洪叔打的兩隻兔子和兩隻雞,這個是要拿去賣錢的。
也就是這一趟,餘冬槿才第一次來到了留雲縣下,遙雲山前,這個名叫安山的小小集鎮。
沒錯,留雲縣很大,轄區下麵,還有五個小鎮,很小的那種,但五臟俱全,有供附近村民趕集的小廣場,還有做牲畜買賣的地方和各種小店,還有官府據點,但官府所在的地方就隻幾間小屋,公堂都沒有,而他們遙雲村,便屬於安山鎮管轄,這次他們去領紅薯苗,也就是去村鎮裡這個小管理處領。
坐了一個多時辰的車後,餘冬槿到達鎮門口時,看著那木頭做的鎮門——沒有牆,都驚呆了。
遙雲見他這副模樣,心思一轉便明白了他為何如此,不由失笑,在村裡人下了牛車之後湊到餘冬槿耳邊輕輕問:“你就沒想過,村裡人去縣城坐牛車要整整一天的路程,既然這般不容易,那他們平日裡要買賣東西的時候,總不能每次都去縣城裡過夜吧?這多不方便。”
餘冬槿恍然,又覺得臉紅,“我都沒想過這個問題。”是他傻了,他以前那個村,上麵也是鎮,鎮上頭才是縣才對。
兩人下了車,拉著牛與村裡人走在小鎮裡,先去領紅薯苗。
遙雲因為覺著自己麵相太凶,沒有跟著村裡人和餘冬槿進鎮子衙門裡,留在外頭看護兩輛牛車。
衙門裡,輪到餘冬槿的時候,糧官對他的需求感到很是詫異,“你要種八畝地的紅薯?”
餘冬槿點頭,“是的,大人。”
糧官又瞧了他一眼,然後目光轉向一旁的遙雲村村長,問他:“這是你村裡的後生麼?他可知道,紅薯這個新鮮玩意,暫時可不能抵糧稅啊。”
廖長貴一拱手,“回大人,這位是我一個侄子,姓餘,是村裡人沒錯,而且他是位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他有主意,也喜愛紅薯,而糧稅這個我已經和他再三交代過了。”
糧官頓感詫異,隨後居然給餘冬槿拱了拱手,“原來是位秀才公,恕在下多有得罪。”
餘冬槿連忙回禮,“不敢不敢,大人折煞小子了。”
糧官麵色柔和,卻沒說紅薯苗的事兒,反而和餘冬槿聊起了彆的,“餘秀才,我看你一表人才,想來定然學問不差,你是不知道,咱們縣城私塾這會兒正缺先生,你要是有意,完全可以去試一試,咱們私塾待遇好的不得了不說,那逢年過節,先生們還能拿直接從府城送下來的節禮呢,那日子過的,比咱這無品無級的小吏可要好多啦。”說完,眼帶希冀的看著餘冬槿,瞧著是真心在為私塾招人。
這裡還挺注重教育的,餘冬槿心想,他當然不會說不同意,但也沒說同意,而是道:“多謝大人提醒,這件事我爺爺也曾告知過我,我爺爺也是遙雲村人,也是一名秀才,他以前年輕的時候,正是縣城私塾裡的一位先生,還是大前年才退下來的呢。”
糧官恍然,“原來如此,不知老先生貴姓啊?”
餘冬槿如實相告:“姓樂正。”
糧官居然認得餘冬槿他爺爺,又是一陣恍然,“原來是樂正老先生,我知道他,他確實是前年,啊不,大前年的時候從私塾請辭的,我記起來了。”
說到這裡,他還歎氣,“你卻不知,正是因為樂正先生退了,私塾裡才開始缺先生的,這兩年陸陸續續進私塾教孩子的幾位年輕先生都教不了多久,一個個不是要出門遊學就是要回家苦讀,年紀大的那些秀才公呢許多又身子骨不行,家裡孩子不肯讓人出門在私塾裡教書,哎……”
餘冬槿看他臉上苦悶,心思一轉,道:“我爺爺身體現在其實還好,回去我問問他的意思,瞧他願不願意回去教書吧。”
糧官聽他這麼說,便知曉他自己是不會去私塾應聘的了,但聽他話裡意思,又覺得這也不錯,年輕人還要闖,老先生年紀雖然大了,但學問他是知道的,教私塾裡的孩子是綽綽有餘的,且人年紀大了就不會挪窩,是正正好的。
他連忙點頭,對餘冬槿說:“那好那好,你回去好好勸勸樂正先生,就說私塾裡的孩子們正需要他呢。”
餘冬槿點頭,“我必定好好相勸。”
糧官接下來也不管餘冬槿要種多少畝紅薯了,不僅如此,他還親自過去給餘冬槿挑了紅薯苗,幫他選的是最粗最壯的,還拉著餘冬槿細細說明了種紅薯的注意事項。
村裡人在他倆後麵,借光也跟著聽了個仔細清楚。
拿完紅薯藤,一群人又在小鎮上逛了逛,餘冬槿拉著遙雲,看了看鎮上的幾家小店,雜貨鋪子啊布料店呀醬料店呀等等,還挺奇乎,除此之外還有買賣糧食和鹽的,這個是官府的店,糧食在百姓們之間其實是可以互相交易的,也允許開店,不過這兒沒有私人糧店,而鹽不用說,就隻有管家敢賣,買賣私鹽是犯法的,刑法很重。
家裡彆的不缺,上次老爺子回村,買的特彆齊乎不說,還和不差錢似的,量也買的多,餘冬槿便隻與遙雲進了賣種子的店看了看,聽掌櫃介紹,又和買好了東西來和他們會合的三個人問了問,然後在遙雲的指點下,餘冬槿花四十三文買了一堆被油紙包著的,各種各樣的菜籽。
蔥薑蒜不用說,其他適合春天播種的蔬菜,韭菜、莧菜、苦瓜、絲瓜、四季豆、辣椒、茄子、紫蘇、葫蘆等等,他全買了個遍。
隨後村裡人在鎮門口集合,趕車回了村裡。
這天下午,餘冬槿便與遙雲一起扛著鋤頭,把李家大宅右邊,那片挺大的空地給收拾了,還好這裡沒長樹,就是些草,兩人忙活了一個下午,便把地整的差不多了。
樂正抱著茶杯,站在牛棚下頭,扒著院牆往外看他們忙活,“要種這麼多菜啊?”
餘冬槿:“反正現在也沒事,種下去讓它長唄。”
樂正點頭,一手端茶杯一手摸了摸牛背,這麼多天過來,他家的牛和豬相處的很好,豬豬長大了許多,餘冬槿也不拴著它了,所以它現在很自由,每天在外頭玩累了就回牛棚裡,和牛一起貼著休息。
他們家這幾隻動物,除了大黃,都挺自由,圓圓墩墩把家裡當做白天的休息站,豬豬半放養,牛兒累些,要拉車,但平日裡遙雲把它牽道地裡去吃草,它也不用人看著,吃飽了自己就曉得回來。
想到大黃,餘冬槿站起身扭扭腰,想起了什麼,問爺爺,“話說,爺爺,您這整天把大黃搬來搬去的,您不累啊?”
樂正眼神飄忽,喝完了茶說:“累什麼?我有的是力氣。”說完也不等餘冬槿反應,飛快轉身走了。
餘冬槿與杵著鋤頭的遙雲對視一眼,兩人眼裡都有笑意。
乾完活,餘冬槿和樂正說起了鎮上糧官說的,私塾裡先生不足的事兒,“爺爺你還有沒有興趣去私塾教書啊?”
樂正思考了下,最終還是搖頭,“我都這把年紀了,已經不想在城裡過日子了,我就想待在村裡,用最後的這幾年好好陪陪你哥哥,其他哪也不想去。”
餘冬槿嘴唇蠕動了兩下,最終什麼也沒說,點點頭,隻道:“爺爺你彆難過。”
樂正眼睛眯起,眼角綻放出兩朵菊花,是笑的,他說:“爺爺不難過,爺爺好著呢。”他是真的不難過,他覺得現在的日子很好,他過得很自在,他說:“到時候你們隻管去城裡開店,家裡的菜地我幫你看著,不過得勞煩你們時不時來看看我老頭子,還有田裡的莊稼。”
餘冬槿點頭,“那是自然的,到時候我倆乾五天休兩天,這就叫過雙休。”
樂正好笑,哪有人這樣做生意的,但他也沒說什麼,還點頭,說:“我覺得行。”
晚上,餘冬槿躺在床上,靠在遙雲的肩頭,歎了口氣。
遙雲攬著他,輕聲:“怎麼了?”
餘冬槿:“爺爺過了年,便真的是八十整了。”
遙雲點頭,“是,是高壽了。”
餘冬槿又歎氣,“爺爺那麼好,我真的好怕他離開,不想他的年紀還好,一想我就忍不住擔心。”
在這方麵,遙雲也無法說出安慰的話,凡人的一生,充斥著無數的不確定,到了這個年紀的老人,他們更是如走在泥鑄的橋上,不曉得什麼時候就會落水,就會離開人世。
他隻能輕輕的撫摸著愛人的肩頭,告訴他:“爺爺身體還好,也還能吃能睡,你不要過於擔心。”
餘冬槿點頭,聽他這麼說,想著也是,心裡好歹感覺舒服了點。
因為爺爺無意再教書,餘冬槿想著總得給那為私塾操心的熱心糧官一個答案,第二天便又去了趟城裡,這次又帶了三個村裡人,他們昨天沒來得及拜托村長和其他人幫忙帶東西,今天剛好自己去一趟。
糧官聽了回報感覺十分失望,但也沒有強求,點頭道:“老人家確實是年紀大了,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將目光放到餘冬槿身上,“那餘秀才您……”
餘冬槿搖頭,“我家如今隻餘我一個,爺爺獨自在家,我不放心,所以……”
糧官又歎氣,“哎,我知道了,辛苦餘秀才了,居然專門過來一趟將此事告知於我。”
餘冬槿:“大人這是心係百姓,我自然是不願讓大人多等的。”
64
隨後的一段時間, 一家人帶著家裡的動物們,就忙起來了。
餘冬槿這回是徹底感受了一下什麼叫農耕的累和苦,種田是真的不容易。在這沒有足夠工具的古代,翻地是特彆麻煩的, 用的犁都是木頭包鐵皮的, 還是村裡好幾家一起公用的,要輪著來, 輪完了在誰家就放誰家, 維修什麼的也一起出錢。
李家兩年沒耕地, 沒幫忙維護工具,但村裡人好, 之前與他們家一起用工具的幾家鄰居主動送來了犁。
翻完地了還要處理種子, 育種堆肥,忙的餘冬槿都有點發懵, 他對這些又不太懂,隻能聽遙雲指揮,所以做的格外的艱難。
晚上, 餘冬槿趴在床上, 遙雲給他按背按腰, 一雙大掌掌心微熱又格外有力,按得餘冬槿控製不住的齜牙咧嘴,“嘶!疼疼疼!你輕點兒!”
遙雲在他蝴蝶骨上親了口, 說:“忍著些,揉疼了才有效果。”
餘冬槿無法,隻得咬牙忍耐。
按完了摩, 餘冬槿坐在床上,活動了下胳膊, 感覺確實舒服了許多,便忍不住發出了連聲的喟歎,“還真有效果,舒服了。”
遙雲拿來膏藥,給餘冬槿塗在他今天不小心,摔破了皮的胳膊肘上。
餘冬槿盯著他給自己上藥時,格外沉鬱的雙眼,嘿嘿笑,“乾嘛呀?我真是不小心才摔得,你彆不高興嘛。”他那時是真眼睛沒看,腳下踩了坑,才摔的趴在田埂邊的。
哎,當時還被村裡的叔叔爺爺們嘲笑了,衣服都臟了個徹底。
遙雲抬眼瞧他一眼,道:“我擔心你。”他收了手裡的藥膏,看了看餘冬槿胳膊肘上的傷口,然後一個用力便拉著餘冬槿讓他撞到自己懷裡,抱著他說著自己內心的想法:“凡人太脆弱了,所以我便會擔心害怕。”
餘冬槿一愣,隻覺自己胸膛裡的那顆心好似被人捏了捏,一股酸酸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他嗅著鼻尖男人身上的,那股山間暖陽般的味道,忍不住在他脖頸間蹭了蹭,輕聲說:“隻是破了點兒皮而已,這點兒傷算什麼,很快就能好的,真的。”
他沒想到遙雲會這麼緊張,他血都沒怎麼流,隻是破了皮有幾個血痕而已,這看起來無堅不摧的男人居然會因此擔心,因為他而在心裡默默的緊張害怕。
餘冬槿抬手,托住了抱著他的,男人的後腦勺,稍稍挺直腰背抬起了頭,盯著男人英俊不凡的眉眼看了了看,忍不住露出一個笑,隨後在遙雲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個吻,說:“彆擔心,我以後一定會小心小心再小心的。”
遙雲擁著他,在餘冬槿說完這句話後,也吻了過來,吻罷,他開口:“地裡還剩的那點兒活,我一個人就能乾,明天你歇著,行不行?”
餘冬槿眉眼彎彎,貼著他的臉蹭蹭,說:“好,都聽你的。”然後補充,“但我要去陪著你,到時候我看著豬豬,再也不讓它亂刨坑了,可以麼?”
遙雲點頭,“好。”
想到豬豬,餘冬槿不由覺得好笑,說:“你今天都把它嚇到了,它本來平日裡都安安靜靜的,頂多就是哼哼兩聲,今天被你看一眼,都嚇出豬叫了,直往我身後縮,可憐得很。”
遙雲想到那個被豬豬刨出來,讓餘冬槿跌了個大跤的坑,還有點氣呢,說:“它該的。”
餘冬槿又笑,“好了,你彆和它計較,它也不是靈物,傻乎乎的話都不會說,再說了,它還幫著翻了地呢,可勤勞了。”
遙雲無奈,“它那就是玩兒,那算什麼幫忙?”
餘冬槿嘿嘿笑:“也幫了點兒忙嘛。”
遙雲又低頭親了親他,說:“你小心傷口,我去洗澡。”
餘冬槿點頭,“嗯。”
第二天,遙雲搬了條小板凳放在路邊,讓餘冬槿坐著看他忙活。
豬豬蔫頭蔫腦的,也沒前幾天活躍了,乖乖蹲在板凳邊,看著小夥伴黃牛和凶巴巴主人在地裡玩耍,表示很羨慕。
餘冬槿隻得摸了摸它的腦門以作安慰。
廖老二光著腳爬上路,看餘冬槿在這兒坐著,好笑,“冬槿啊,怎麼在這兒坐著呢?”
餘冬槿喊了聲二叔,然後老實回答:“遙雲不讓我乾了唄。”
跟著父親上來的廖青杉也笑,笑完問:“昨天沒摔的怎麼樣吧?”
餘冬槿搖頭,“沒呢青衫哥,就隻是破了點兒皮。”
兩人放了心,廖老二左腳踩右腳,把腳上的泥巴往下搓,一邊搓一邊說:“你這小身板,第一次乾這些活兒,受了這麼多天累也差不多了,是該歇一歇。”
廖青杉也點頭附和,“是啊,不然猛地這麼累,對身體也不好。”
餘冬槿笑著,“嗯,我曉得的。”
今天忙一天,地裡的活就暫時告一段落了,接下來便是注意好地裡的禾苗情況,適時灌溉澆水,讓禾苗好好生長。而紅薯就不用說,這玩意皮實,隻要注意好除草就行。
他們這裡不種直播稻,都是精種,所以稻種種下去,禾苗生長到三四十天之後長到差不多高的時候,還需要再插秧,三四十天,這時間長著呢,所以餘冬槿便琢磨著,城裡那間店該什麼時候開才好了,餘冬槿想著這個,便抽空和遙雲還有樂正商量了下。
家裡的小動物們,圓圓墩墩不用說,它們向來自給自足,而這時的豬豬也已經可以自己與黃牛一起出門找吃的了,差不多的時候還知道自己回家,田裡的活也告一段落,地裡的菜籽也都種下了,他們暫時可以歇一歇了,便可以忙彆的。
遙雲沒意見,樂正也說行,不過讓他倆在四月五,清明節這天之前回來,要過節呢。又嘮叨他倆,特彆是說餘冬槿,說他們之前回餘家,去之前他還和他倆說要記得把餘父餘母的牌位請來的,他們卻沒一個記得的,回來就帶了兩個人和一堆東西,又說他自己也糊塗了,不說清明節也把這事給忘了,老人家挺不高興的,怪兩個孩子也怪自己。
餘冬槿:“……”他撓撓臉,“我是真的忘了……”這事兒確實是他疏忽,主要是他就沒有請牌位的概念,這個要怎麼請來著,餘家有沒有祠堂他都不知道。
遙雲也老實聽訓,按理說他不該也把這事兒給忘了的,可大概是因為那時忙著救人,又著急忙慌的帶陳家兄弟回來,他便也將這件事給拋置於腦後了。
老人家嘀嘀咕咕的,但事已至此也沒辦法,隻得以後再說了。
之後待家裡的黃牛忙完了——這牛兒今年剛到家就忙壞了,村裡有牛的少,除了他們家和村長家,也就隻有另外兩家有牛,春耕的時候,有些家裡人忙不過來的,就會來借牛,不白借,會回送東西,送牛兒吃的草和人吃的菜和彆的什麼的。
讓牛歇了兩天好好養養力氣之後,他們在四月初這天,叮囑大黃照顧好疼愛它的爺爺,告訴他們他倆去城裡待幾天打掃好鋪子就回來,然後與鄰居們也打了招呼後,出發去了城裡。
65
因為遙雲趕車時牛兒總走得快, 他們出發的又早,所以這天下午大約寅時未過,他們就到了縣城李宅。
這時候,鄰居們都還在忙, 他們到了家, 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房間,就忙著刷水缸打水, 忙碌起來。
隔壁家的兩家是一直關注著李家的, 聽見動靜都出來看, 賣豆腐的郭娘子開門伸頭一瞧正好和打水回來擔著兩桶水的遙雲對上,嚇得連忙把頭縮了回去。
而劉家的老太太好些, 餘冬槿沒在, 遙雲脾氣看起來便沒那麼好,她單獨麵對遙雲, 見他雖然也心一顫,但好歹是磕磕巴巴的問出了口:“回,回來了啊?冬槿和樂正先生也, 也回來了吧?”
遙雲臉上沒啥表情, 回:“我和冬槿過來看看, 爺爺以後就住在鄉下。”
老太太沒想到是這樣,迷迷瞪瞪的哦了一聲,有點惆悵, 趕忙轉身回自家屋裡去了。
屋裡廚房,餘冬槿正在刷鍋準備燒熱水,看他提著水進來, 好奇問:“我聽到聲音了,是誰啊?”
遙雲將水倒入水缸裡, 說:“是隔壁劉家的奶奶,問咱們是不是帶著爺爺回來了。”
餘冬槿點頭,“可惜,爺爺想在村裡住,那他和這些鄰居們以後就不能常常見麵了。話說,咱們時不時謝謝人家呀?劉奶奶把爺爺照顧的不錯。”樂正是真的被照顧的挺好的,身上沒瘦,精神頭也好,而且聽老人家還提過,劉家叔叔還想幫他洗澡呢,不過他爺爺現在還有勁兒,自己能動,洗澡什麼的很是利索,連連拒絕了,人家劉叔叔便守在外頭,等著樂正洗好。
真的很細心,聽得餘冬槿好慚愧,他都沒有這樣細心,心太大了,後來這段時間,爺爺洗澡他便也守著,老頭說他煩他就當沒聽見。
不過,餘冬槿聽樂正說,他們家之所以這般細心,應該是因為以前有照顧劉家老爺子的經驗的緣故,劉家爺爺是摔了一跤摔成了半癱,拖了大半年才走的,樂正說他們家這是把他老頭當成當年的劉老爺子照顧了。
遙雲:“那,買些禮物?”
餘冬槿想了想,“嗯,還是買些吃的好了,剛好借著送禮物的空檔咱們問問他家在城裡開店的事,看看要不要交稅,要交的話該怎麼交。”他掏了荷包,拿了二十文錢給遙雲,“你去打水的時候,繞路去下點心鋪子,買點糕點什麼的吧。”
遙雲“嗯”了一聲,拿著錢擔著水桶又出了門。
待他回來,餘冬槿便洗了手,提著遙雲買來的油紙包著的糕點與他一起敲響了劉家的門。
是劉家小孩開的門,又是上次那個,劉家小輩排行第二的男孩,他還認得這兩個哥哥呢,乖乖喊了一聲:“冬槿哥,遙雲哥。”然後給他們開了門。
這會兒,劉家的醬料店也到了差不多該關門的點了,劉家奶奶正在收衣服,看見餘冬槿,臉上終於帶了笑。
餘冬槿帶著遙雲把糕點送了,謝過了劉家人這段時間對爺爺的悉心照料,然後問了問在街上開店的規矩。
劉家老大聽了挺驚訝,沒想到他居然不讀書了,反而要做生意,但還是仔細與兩人講了,“咱們這樣的小店,賣的隻是簡單的吃食,稅是沒有的,但要□□,你如果確定要自己開店,最好去衙門裡報備一下,花錢買個憑證,這樣以後要是賺得多了,不容易被那眼紅的人找麻煩,借著這個由頭讓官府來罰你的錢。”
餘冬槿了然,“原來如此,我知道了。”
問完了這些,兩人上了街,這個點去□□是不行了,衙門的人肯定都下班了,兩人是上街吃晚飯的。
餘冬槿問遙雲:“你想吃什麼?”
除了不愛酸,遙雲對吃的沒什麼特彆的偏好,他道:“都行。”
這個回答反而是最叫人糾結的,這個點,附近幾條賣吃食的街巷都很熱鬨,餘冬槿一路逛過去,看啥都覺得挺香的,猶豫不定,最後他被無奈的遙雲拉著,進了一家賣米粉的店。
店不小,且人坐的滿,店裡兩個活計聲音特彆大,一個吆喝著:“這位客官!您的酸菜辣米粉來嘍!”
一個見他們進來連忙迎上來,“兩位客官,想吃點啥啊?”然後一連串的給他們報了店裡的菜名。
彆說,還挺五花八門的,有素湯米粉、酸菜米粉、雞湯米粉、碎肉米粉、素炒米粉、蛋炒米粉,要辣不要辣另外加。
餘冬槿聽得,都幻視現代米粉店了,問了價格,與遙雲一個要了酸菜辣米粉,一個要了蛋炒米粉,兩樣一起十三文,這價格,比起外頭攤子上差不多的吃食,要貴個兩三文錢的。
兩人找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餘冬槿將這家小店打量了一番。
他要開的那間店,是提供不了堂食的,地方太小了,最多可以在門前支兩張小桌,其他還是得讓客人自己拿盤子碗來買著吃。
遙雲見他對這家店好奇,也說:“這家店比咱們家的要大。”
餘冬槿點頭,“是啊,加上廚房,該有三倍大了。”語氣裡挺羨慕的。
遙雲見狀,不由開口:“你要是也想要大的地方,不如就買間大鋪子,我這兒有錢。”
餘冬槿收回打量這家店鋪的目光,好笑的看他,“我這樣的鹹魚,能有一家小店就很開心了。”
遙雲聞言,便收回了蠢蠢欲動想給餘冬槿花錢的心思。
這時,活計也端來了他們的米粉,喊得同樣大聲,餘冬槿與遙雲一邊吃自己的,一邊也嘗了嘗對方的粉,感覺都還不錯,當然,這味道肯定沒有在現代時,餘冬槿吃過的美食味道那般濃鬱,但卻也有一股獨特的風味,難怪客人不少。
吃完米線,兩人回去又清了清店裡的東西才洗澡睡下。
第二天一早,他們去衙門留了店麵地址買了開店的憑證,還找了個木匠鋪子定做了個門匾,就刻李家雜食鋪子,字是遙雲寫得,筆鋒和樂正的一模一樣,這家夥不光是學做菜有一手,居然寫字也能學。
然後兩人又回來打掃門臉房,門臉房裡,原先那些舊家具陸陸續續被整理了出去,那些已經完全不能用的,被遙雲拿刀砍了送入廚房,用來燒火,能用的則被餘冬槿給擦洗乾淨了,都晾在前頭的天井裡和黃牛作伴,而門臉房裡的那個大水缸,居然是破的,一動就分成了兩瓣,餘冬槿很失望,與遙雲一起把它抬到了天井裡,放到兩邊門邊,看能不能廢物利用,可以填土用來種種花養養菜之類的。
而把窗戶板邊的長案收拾出來之後,餘冬槿才發現長案靠牆的一角,原本被舊家具堆滿的地方,居然有個小灶,上頭還架著個破蒸籠,看來以前這家店是做包子的。這個發現讓餘冬槿挺高興,有現成的小灶就不用再另外碼了,省事兒,就是這個灶台裡灰堆得超級滿,清理起來特彆不容易。
待到這天晚上,李家這間門臉房終於煥然一新,餘冬槿這時已經累得不行,兩人也沒管院裡堆著的那堆舊家具,趕忙洗洗睡了。
第二天,餘冬槿睡了個自然醒。
這時,院子裡的家具已經被遙雲給收了回來,三張靠背椅,兩張板凳,一張缺了角但還能用的小方桌,三張矮板凳,兩個高矮不一的置物架子,一大大一小兩個圓簸箕,一個需要修一修的木桶,此刻這些東西被堆疊在客廳與外頭的屋簷下,叫家裡看著有點亂。
餘冬槿一邊端著碗吃早午飯,一邊看這些家具,覺著挺好,開店可以用。
先不管這些,明天他們就要回去,在這兒還能待不到一天的時間,餘冬槿拉著遙雲,趕忙去尋找賣荷花種子的地方,他還沒忘,他要挖荷塘呢。
遙雲:“咱們家的地不夠,要挖池塘的話,還需的買地才行。”
餘冬槿也犯愁,“旱稻產量太低了,糧稅要繳自己也要吃,咱家那點兒地還真不夠用。”
遙雲聽他這麼說,忽然有了個問題,“我不是入籍了麼,是不是可以分地?”
這個問題還真是把餘冬槿給問住了,他撓撓臉,說:“還有個問題呢,咱家田對麵那十六畝地,草木長得特彆好的那片,以前是我哥哥的,爺爺說會有官吏來登記把田收走,可是到現在都沒個動靜,現在可已經是春耕的時候了。”
遙雲蹙眉,“還真是。”
餘冬槿:“既然好奇,那咱們問問去?”
遙雲點頭:“行。”
兩人又去了一趟衙門裡之前遙雲登記戶口的地方,把這事兒問了。
那官吏聞言,找到文書看了看,“是,這遙雲村李家確實是沒了一名男丁,有除名的。”然後他抬眼瞥了兩人一眼,慢悠悠道:“哪有那麼快啊,咱們忙著呢,哪有空管這些,反正你們村今年還沒人成丁,地暫時還分不下去,你們知道那地你們不能種就是了。”
餘冬槿聽他幾秒鐘便能說完的一句話,被這官吏硬是慢悠悠的拉長了調子,說的比唱的還慢,心裡鬱悶,但麵上不顯,還帶著客氣包了十文錢給了他,才又問了遙雲這剛入籍的有地分沒有。
官吏接了錢,雖然心裡覺得少,但麵上好歹是比之前要客氣了些,語調雖然還是不快,但總歸是正常了點,他說:“有是有,但你今年才有的戶籍,事兒辦起來自然是沒有那麼快的。”
其實隻是官吏們沒有及時在春耕之前把這事兒安排下去而已,但著官吏自然不會這麼說,他道:“如今這文書已經下來了,本來我們是要安排下去的,但既然你們自己來問了,那就這樣吧,這已故的李夏夕的地正正好分到你遙雲的名下,我給你填上去。”
餘冬槿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了,隻得拉著遙雲拜謝了這位官吏後快速離開了。
走過好長一段,餘冬槿才開口埋怨:“真是的,這不耽誤事兒麼?”真是哪哪兒都耽誤了他的,本來這地要是早點劃下來,他們早些時候就能一起開荒,前幾天更能一起種了,現在搞得,又要去開荒,真氣人啊。
遙雲:“這般無才無德無路升遷的小吏,想來一貫便是如此。”
餘冬槿歎氣,道:“這就叫小鬼難纏。”
隨後兩人找了三家種子鋪子,終於買到了蓮花種子。
到了四月四這一早,兩人趕著牛車回了村裡,回去,過清明。
到了清明節這天,樂正留在家裡在祠堂祭拜,餘冬槿與遙雲又起了個大早,提著爺爺準備的香燭紙錢,又趕著牛兒去給李家人上墳。
因為在路上花費的時間太長,他倆這天到家的時候,都是晚上十點多了。
晚上悄悄拜祭完現代的餘父餘母,兩人草草洗完澡又休息下,到了清明節的第二天,餘冬槿才有空與遙雲一起出去,采嫩蒿芽兒,做清明果吃。
走到大路上,終於睡了個飽覺的餘冬槿停下腳步,嗅著空氣裡春天的味道伸了個懶腰,才邁著輕鬆的步伐繼續向前。
村中土路上,牛兒帶著豬豬,在前頭慢吞吞的走著,昨夜養好了精神的圓圓墩墩落後一步,扭著肥嘟嘟的屁股跑跑停停的,餘冬槿背著筐與遙雲肩並肩在後,笑著看它們。
而因為個頭太小,一直被緊張過度的餘冬槿關在籠子裡的大黃今日也被餘冬槿拿了出來,此時它正扒拉在遙雲寬厚的肩頭,乖乖的用豆豆眼瞧著這春天的萬物,不敢亂動。
一家七口,今日出來郊遊。
路上,隨後有同樣或背著筐或提著籃子的小孩看見了這奇幻的景象,那膽子大的便拉著膽子小的,趁著餘冬槿不注意,悄悄的安靜的綴在了這一行動物與人的組合的身後,漸漸的,便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隊伍。
遙雲發現了,但沒說什麼,也不拆穿。
路邊田埂上,有出來看地裡情況的大人瞧見了這一幕,驚奇的同時又覺得有趣,忍不住咧嘴無聲的笑了。
66
餘冬槿是在到達山邊, 那片已經蹲了幾個村裡伯母嬸嬸和嫂子的坡地時,才發現自己身後還跟著一群孩子的。
幾個女人從地上站起來,先是疑惑的看了眼隻覺走到一邊去吃草的,帶著一堆野物的黃牛, 然後看了眼餘冬槿和遙雲, 驚訝罷了,就沒有過於稀奇, 但伸脖子往後一瞧, 就納了悶了。
其中一個, 真是上次餘冬槿與遙雲上山采蘑菇時,遇見的那個想跟著他倆也去采菌子的小孩的娘, 她開口對著餘冬槿身後喊:“盤子?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你不是說要帶你妹去扳筍子麼?”
餘冬槿轉頭, 便見盤子——那個個頭不矮,但生的和瘦猴似的活潑男孩撓了撓後脖頸, 對自己嘿嘿笑了笑,喊了聲:“阿叔好哇。”
隨後,其他七八個孩子也笑, 也喊阿叔(還有輩分大喊大侄子的), 有那年紀小的, 邊喊邊盯著他們家的黃牛看,對那串動物們好奇的不得了。
盤子也不回他娘的話,反而問餘冬槿:“阿叔, 你家咋養大狸貓啊?到哪兒抓的啊?我也想養。”
餘冬槿:“不是抓的,是你叔我魅力大,它們自己上門來的。”
盤子一聽就知道他這阿叔在胡說八道呢, “嘿”了一聲,沒有追問, 眼睛往自家馬上就要過來的媽媽那兒一瞥,連忙帶頭開跑。一群孩子嘩啦啦的拐彎繞路,上了山去了那頭的水竹林。
餘冬槿好笑,“這群孩子真是,太調皮了……”
遙雲也覺得有趣,以往未下山時,有小孩偶然撞見他,都會因為孩童特有的敏銳而察覺到他身上的凶氣感到害怕,但下山之後,這些孩子們見他見得多了,雖然仍舊有膽小的,但大多數孩子們卻都習慣了,雖然還是不愛和他說話,但也不至於被嚇病了。
遙雲以前不喜歡小孩,便是覺得麻煩,這會兒見得多了,倒覺得凡人的一生,從小到大再到老,每個階段其實都很有趣。
餘冬槿抬眼,看見的便是遙雲看著那些小孩時,那雙神色淡淡的眸子,他笑了笑,抬手戳了戳趴在遙雲肩頭迷糊睡去的大黃,大黃渾身暖呼呼的,被戳了沒有動靜,睡得很是安心。
遙雲:“放心,我施了法,它掉不了。”
女人們看見小孩們一窩蜂跑了,笑的笑罵的罵,然後才和餘冬槿他們打招呼,“冬槿啊,你倆也來采艾蒿啊?”
餘冬槿點頭,“嗯,清明節嘛,還是得做些果果吃吃才好。”
大家都點頭,有人歎氣:“咱們來晚了,村裡裡這幾片艾蒿地,這都被你秋果嬸子她們采過一輪了,哎喲,我家地裡活多,忙的都沒趕上趟。”
有人也埋怨,“她們呀,總是早早就開始準備,每次還都摘的凶,也不曉得給旁人留點。哎,明年我也早幾天就開始做。”然後招呼餘冬槿:“你倆快彆耽擱了,過會兒得吃午飯了。”
餘冬槿笑笑,說:“好。”
他倆當然沒有往她們一堆裡湊,而是跟著黃牛,去了靠近竹林那邊的坡地,那兒長著一些亂草,且艾蒿長得不豐,但這也夠他們家要用的量了,兩人帶著動物們,邊采邊玩。
山邊上,水竹林下,那條從遠山奔來的溪水水聲潺潺,竹林裡有孩子們的聲音,不算悅耳,但很有活力,聽起來讓人愉悅。
餘冬槿蹲在地上,一邊注意著身邊醒來之後被遙雲放到地上的大黃,一邊采蒿芽兒,大黃難得出門,正快樂的和地上比它還大的一棵草較勁兒,胖貉蹲在一旁,瞪著眼睛看這個個頭不大但脾氣賊凶的小家夥,猞猁累了,正趴在牛兒背上睡覺,豬豬在河邊拱土,拱一會兒就下水玩玩,玩舒服了又爬出來去黃牛邊上撩閒。
遙雲把自己背簍裡的蒿芽兒倒到餘冬槿簍子裡,問餘冬槿:“差不多了吧?”
餘冬槿看了看,點頭,“可以了。”
兩人背起竹簍,抓起大黃,招呼黃牛帶好豬豬,然後帶著胖貉和猞猁小心的走過山邊的獨木橋,還有時間,他們商量著,準備也去水竹林裡扳點水竹筍。
水竹林不比粗毛竹,生的很密,拔筍就得鑽林子。
兩隻毛球一進林子,餘冬槿都沒來得及喊,它倆就嗖一下消失在了餘冬槿的視野裡,餘冬槿急了,喊了一聲:“誒!”
遙雲牽著餘冬槿的手,一邊在前頭給餘冬槿開路一邊說:“沒事,它們知道回家的。”
餘冬槿這才放心,與遙雲一起開始扳筍子。
正忙著呢,他倆又遇見盤子了,這家夥牽著自己妹妹和另外倆孩子,手拉著手,笑嘻嘻的從竹林裡鑽出來,還看著身後呢,說:“方子你快點兒!”
後頭那個叫方子的女孩和其他孩子都挺著急,嘰裡呱啦的,“哎呀,你等等我們嘛!”
盤子哈哈笑,轉頭瞧見餘冬槿和遙雲,眼睛就是一亮,喊:“誒,阿叔你怎麼在這兒呢?”
餘冬槿揮了揮手裡剛剛拔的一根好筍,“阿叔也來扳筍。”
盤子叉腰:“叔,這地方可是我們包了的。”
餘冬槿稀奇,“你們還拉幫結派呢?”
盤子笑說:“對啊,這一邊是我和方子的。”然後指著東邊,告訴兩人“那邊的是阿慶和祝紅的。”接著道:“不過你們是大人,想扳就扳吧,這規矩隻對小孩有用。”
餘冬槿覺著有趣,點頭,“原來是這樣,那謝謝你啊。”
盤子擺手,一幅大哥樣兒,“不用不用。”
這時方子帶著剩下的小夥伴出來了,見人也喊了阿叔,然後一群背著筐的孩子們,就又一窩蜂的下山了。
餘冬槿望著他們的背影,忍不住噗嗤笑,“這個盤子,真是人小鬼大。”
遙雲看他笑,不免也眼帶笑意。
待遙雲的背筐裝滿了,兩人下了山,剛到山下的獨木橋旁,之前鑽沒影了的胖貉和猞猁終於也出來了。
它倆還不單單隻是自己出來了,兩隻嘴裡還叼著一大一小兩隻齧齒動物,餘冬槿仔細一看,“這不是竹鼠麼?”其中一隻還是個小家夥呢。
這兩隻居然是去抓獵物去了!
它們出來瞧見山神和娘娘後,想了想,把已經被咬死的兩隻竹鼠放到地上,然後用爪子把它們往餘冬槿這兒推了推,一副要將獵物獻給尊敬的山神和山神娘娘的模樣。
餘冬槿哭笑不得,連忙道謝並拒絕:“謝謝,不過不用了,你們自己留著吃吧。”
貉和猞猁歪歪頭,隻得重新把獵物叼上。
山下這時,那些伯母嬸子和嫂子們都走光了。
兩人看了看天,不敢耽擱,連忙帶著牛兒往家裡趕,大路上,牛兒肚子飽飽,馱著狸子猞猁和他們的獵物,豬豬走在主人前麵,餘冬槿與遙雲背著筐,大黃被餘冬槿放在了身後的竹簍裡,又在呼呼大睡,一家子都算是滿載而歸。
中午吃完飯,餘冬槿帶著遙雲和爺爺,開始了清明果的製作。
他們家做的是鹹口的,以前餘冬槿在現代時,也隻喜歡吃鹹口的,如今來到這裡,昨天他還擔心呢,怕這裡吃的都是甜口的,他不喜歡,於是便問過了爺爺,好在留雲縣這兒的口味與餘家一樣,基本都是鹹口,清明果裡包糖芯兒的就沒有。
還好是這樣,餘冬槿知曉後,拍拍心口想。
做清明果,先調餡兒,餘冬槿看了看家裡還沒長起的菜園,失落得很,想了想,與遙雲把上午扳的筍子剝了皮,切了樟子肉,加了乾菜,做了個春筍肉餡。
樂正這時已經將艾草清理乾淨,餘冬槿把艾草煮了,遙雲來擰乾,然後糯米粉大米粉拌勻蒸熟,再與擰乾的艾草葉子和成綠色團團,便可以擀皮開始包清明果了。
因為也沒有什麼印花的工具,所以清明果的形狀便做的簡單,一個個圓溜溜的包著餡兒,被擺在拍乾淨洗好的圓簸箕上,綠油油的瞧著就很有清明節的感覺。
一家人一邊包果子一邊商量遙雲的地的事兒。
樂正:“挖個池塘也不錯,不過不必太大,地還是用來種莊稼最好。”
餘冬槿點頭,說:“都耽誤了,又趕上清明節,不然早就一起種好了。”
樂正安撫不高興的孫子,“算了,民不和官鬥,這底下的小吏一貫便是如此。你這次多請幾個人,快點把地開出來就是,咱家有牛,遙雲又利索,地裡的活也乾得快,不會耽誤太長時間的,本來有些播種晚的,也是這個時候才開始忙活。就是稻種得去問問,看誰家還有剩的。”
餘冬槿點頭,“我待會兒就去。”
包完了清明果,餘冬槿與遙雲忙不迭的,連連去去問了幾家,順利的收到了稻種,路上還順道和人說了又要開地的事兒。
第二天一早,他咬著微微發黃但香氣撲鼻的清明果,與遙雲和幾位叔伯一起,又開始忙活地裡的事兒。
不過,這回他偷了些懶,主要負責打下手和送水的工作,還小心謹慎的拆了布條纏在手上,就怕自己受傷,那樣遙雲就又要不高興了。
餘冬槿不舍得讓遙雲難過。
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