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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著, 他們終於是互換了姓名,就是不知道對方的名字到底是真是假,反正聽那健談的先生自我介紹與幫著介紹,他姓周, 叫周爾, 與同伴是親兄弟,他是哥哥, 他弟叫周散, 而那位勁裝男人姓喬, 叫喬思。
餘冬槿聽了,一邊在內心吐槽, 這二三四的, 很明顯是胡亂取的,根據年紀來的諧音嘛……額, 也不知道一是誰,現在在哪裡?一邊也給先生們介紹其自己與遙雲,還有兩個孩子。
餘冬槿:“小子姓餘, 名冬槿, 沒取字, 這位是我契兄弟,叫遙雲,這一大一小兩個娃娃, 大的是我和遙雲的親侄子,叫無疾,小的是我倆的兒子, 叫無病。”他也沒掩藏什麼,大大方方的說了他與遙雲的關係。
兩位先生並那位名叫喬思的漢子聽了他倆的關係, 居然都很淡然的接受了,一點也沒有表示驚訝。
餘冬槿隻看兩位姓周的先生點點頭,說了句:“原來如此。”
這邊的山景也很不錯,從山道往下看,可以看見下方環繞山體的溪流,與層層疊疊的翠綠草木,這個時節,草木間還有一叢叢的杜鵑盛開,一片一片的,像是初晨的朝霞,再往下看,是藏在山林之間,影影綽綽的宏章書院,水路橋梁黑瓦庭院,是一種很獨特的美麗。
餘冬槿趁人沒注意,給遙雲豎了個大拇指,不錯不錯,很漂亮,值得誇讚。
嗯,畢竟是遙雲的本體嘛,餘冬槿瞟了眼身邊人的腹部,想著那兒漂亮的腹肌線條,吸溜了一下口水。
遙雲:“……”他瞥了餘冬槿一眼,眼中意味不明。
餘冬槿腦袋一縮,老實下來,轉頭認真吃點心。
這點心還是兩位先生掏出來的,是綠豆糕,味道還不錯,很有綠豆味兒。
他們這會兒已經爬上半山腰,坐在了這上麵的亭子裡休息。
兩位先生雖然年紀不小,但身體還怪好,爬了一路,但這會兒卻精神得很,都沒有怎麼氣喘籲籲。
倒是餘冬槿自己,儘管兩個孩子都沒用他管,帶來的筐子也是遙雲背著,他卻有點累到了,好在不至於走不動,歇歇就好了。
周爾聽他輕喘,笑道:“你呀,還需勤加鍛煉。”
餘冬槿笑笑,“是。”
遙雲把筐子裡裝著的裝水葫蘆打開,拿出碗來給餘冬槿還要大家各倒了一杯,“喝點茶吧。”
餘冬槿接過茶碗,沒有貪急,小口小口的慢慢喝,邊和邊吃綠豆餅,眼睛則不再去看山下的風景了,而是盯著黏糊在一起的從從和無病,怕他倆亂跑。
無病這家夥,剛被遙雲從懷裡放下去,就去找哥哥膩歪去了,倆孩子這會兒坐在亭子裡的長板凳上,吃著糕說著話,無病現在說話還發音不夠清晰,而且還喜歡粘著字一起說,他的話有些餘冬槿都聽不懂,但從從卻能懂,也是比較神奇。
餘冬槿:“這綠豆糕還真好吃,周爾先生,這個是您家廚子做的麼?”
周爾搖頭,一指喬思,“是喬思做的,他也就會做個綠豆糕紅豆糕什麼的了,哎,正經做飯都不會,就隻會做些點心。”語氣很是遺憾。
喬思裝作沒聽到,端著茶碗喝茶。
原來做綠豆糕的人就在這兒呢,餘冬槿頓時來了精神,雖然對方看起來不是很好說話,但想著他對孩子都那麼有耐心,還是鼓起勇氣,和他問起這做綠豆糕的訣竅來。
喬思言語簡潔,但告知的很詳細,主要的訣竅其實就是兩個字,精細,其餘也沒有什麼,無非就是放點糖,倒入模具壓實罷了。
餘冬槿撓撓臉,“聽起來倒也簡單。”
周爾:“他會的,那自然是簡單的,哎,我都吃膩了。”說起吃的,他心裡那是一堆的苦水,“你是不知道,除了今早這一餐,我和周散都多久沒有吃過一頓好飯了,自從來到這宏章書院,老孫那家夥又不肯帶我們去內院吃飯,我們每日隻得去吃客食,這裡的客食,吃一天兩天倒也還好,可吃上七八十天就很叫人難受了,哎……我也不好意思花錢讓人給我們另做,那樣好像顯得我們很貪口腹之欲一樣,哎……”
連歎兩聲長氣,也是對此感到十分的悵然了。
餘冬槿聽他說完,一抬頭對上周爾先生灼灼的目光,有點不明所以,“額……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呢?和他抱怨完,然後這麼看著他?
周爾:“我們在這邊大約還要呆上個四五天。”話裡似乎意有所指。
餘冬槿和遙雲對視一眼,都算是聽明白了。
餘冬槿:“額……我們大概也是。”其實不是,從從已經好奇完宏章書院長什麼樣了,他們想走就可以走來著,隻是,這三人身份特殊,餘冬槿想著乾脆也彆得罪,要是能結個善緣也不錯,“您三位要是不嫌棄,可以到我們院來吃飯,沒有特殊情況,我們應該都會自己做。”
周爾聞言大喜,一拍桌子,“好!那就這麼定了。”他想了想,“我們也不能白吃你們的,給錢又太俗氣,這樣,我哪兒正好有兩個給小孩兒戴的長命鎖,等會兒回去,我拿給你,也當我們給兩個孩子的見麵禮!”
餘冬槿連忙道:“不必的!隻是幾日的飯食罷了……”
他還未說完,周爾揮揮手,“那不行,都說了是見麵禮,又不是給你錢,你要是拒絕了,我們就不去了,餓著算了。”
餘冬槿哭笑不得,“您真是……那行吧,那今天中午我和阿雲就給您露一手,保準兩位先生和喬郎君吃得高興。”
說著,餘冬槿翻了翻剛剛和他遙雲一起整理放到筐子裡的東西,算了算覺得夠用了才放心。
吃完了點心喝完了茶,一行人繼續往上走,據周爾先生說,這山頂上有個樓,他們中午可以在那裡麵聚會,也比較乾淨。
走了會兒,從從走不動了,沒等餘冬槿開口,喬思悶不吭聲的,主動把他抱了起來。從從也要他抱,乖乖的,一路隻搖擺著腦袋左看右看,看山上的風景。
餘冬槿愈發覺的這人麵冷心熱,還和遙雲說:“我看著人真不錯。”
遙雲沒說話,隻是點點頭。
一路走的不快不慢,路上賞了花草,看了小瀑布,喝了甜水泉,一行人終於來到了山路末尾處的小樓。
真的是個小樓,兩層竹木結構,下麵是個擺著木桌的玲瓏小廳,上頭有個儲物間,裡麵有張小小的單人床,裡麵還有個神龕,擺著一個山神雕像,和以前洪奶奶請來與餘冬槿成婚的那尊長得一模一樣。
是遙雲的神像,這裡看樣子不是遊玩的地方,而是某個獵戶的居所。
餘冬槿看著那尊神像,不由笑了,上手去摸了摸。
遙雲見了,把餘冬槿的手握住,轉而放在了自己身上,他開口:“本尊就在這裡,乾什麼要摸木像?”
餘冬槿笑著瞥他一眼,在他胸口抓了一把,說了句:“我都要摸。”然後轉身飛快的下了樓。
樓下,從從和無病正坐在竹樓門口的台階上玩路上餘冬槿給他倆摘的杜鵑花,兩位先生和喬郎君坐在屋裡看著孩子。
見餘冬槿與遙雲下樓,從從眼睛亮亮的站起來,“伯叔,咱們是不是要去打獵?”
還咱們,這個小滑頭,遙雲可沒說要帶著他,結果他就咱們上了,餘冬槿好笑的摸摸他的腦袋殼。
不過帶上他也無所謂,反正有遙雲在,也不會有什麼危險。
遙雲:“嗯,你的彈弓帶了麼?”
從從興奮的拍拍腰間掛著的小彈弓,“帶啦帶啦。”
樓下小廳裡,喬思聽見他們的聲音,眸中也有意動,但又顧忌著旁的,便沒有開口跟著一起。
餘冬槿抱著看著哥哥要走,就開始哇哇叫的無病,沒理他嘴裡的,“跟果果,要跟果果。”冷酷的送走的去打獵的遙雲和從從。
無病哭哭啼啼的,然後居然意外的被一直不怎麼開口的周散先生給哄住了。
他也不知從那兒掏出了個鈴鐺來,逗得臉上還掛著淚珠的無病咯咯直笑。
餘冬槿看著又開始笑的無病,隻能感歎一句,“這娃娃的臉六月的天,還真是多變啊。”
周爾哈哈笑,“可不是麼?這娃娃呀,可沒那麼好帶,我那兩個孫子就是,以前他爹媽不在家,他倆常在我院裡住,那叫一個鬨啊。”
餘冬槿摸摸鼻子,“那看來您很有帶孩子的經驗呀,這樣行不行,兩位先生幫我看著他一會兒,我去搭個臨時的石頭灶,等會兒要用到。”
周爾:“行,喬思,那你也去幫忙。”
喬思點點頭,與餘冬槿一起去後麵空地上搭臨時灶台和火窯了。
灶台要用來煮鍋子,火窯要用來做窯雞,他們今天的菜單就是兔肉鍋子或者羊肉鍋子,還有窯雞,另外再看遙雲帶著從從還能抓到什麼獵物。
遙雲帶著從從,在餘冬槿與喬思正好搭好灶台和火窯的時候回來了,走的是竹屋後頭這邊,正好與他們彙合。
餘冬槿一看,就見他不止帶了兔子回來,還背了一隻小山羊,另外說好的山雞也有一隻,從從還拎著兩隻不大不小的鵪鶉,小臉上嘴巴咧的老大,看起來可高興了。
餘冬槿看他這樣,就知道這鵪鶉肯定是他的傑作了,笑著說:“今天怎麼這麼厲害?一抓就是兩隻。”
兩位先生也抱著無病出來了,好奇的來看他們的獵物。
從從樂的一雙大眼眯成縫,興奮的說:“我本來隻看見一隻的,是伯叔悄悄提醒我,我才又抓到一隻。”
餘冬槿:“那也很厲害了,這都能抓到!小叔做給你吃,給你放到這裡麵烤,味道可好啦。”他指了指麵前的窯洞。
從從很好奇,他還沒吃過這種吃法呢,頓時期待不已,“好!”
兩位先生聽了,也很期待,周爾稀奇道:“這是什麼做法?我竟從來沒有聽過。”
餘冬槿笑眯眯道:“您到時吃了就知道了,阿雲,你來片肉。”然後拿起這裡本來就放著的破陶罐,遞給喬思,“喬大哥,您幫幫忙,幫我找些乾淨的紅泥來。”
喬思一直古井無波的臉上頓時也露出點好奇來,不明白要紅泥是作何用的。
但主廚是餘冬槿,見他看起來很有主意,喬思還是接過陶罐走了。
兩位先生更不用說,一聽見紅泥二字,就更驚訝了,這紅泥又是用來做什麼的呢?
周爾忍不住道:“稀奇,真稀奇,真叫我長見識了。”
羊肉兔肉拆骨切成薄片,把帶來的小銅鍋擺上,燒火,蔥薑蒜大料放下去炒香,加入打來的甜水泉煮開,把骨頭下進去慢慢煮。
紅泥這會兒也被挖來了,餘冬槿隻用鹽給整雞與整隻的鵪鶉調了味按了摩,撒了些料酒,便用遙雲摘來的箬葉一層層的將雞與鵪鶉包了個嚴嚴實實,然後再在兩位先生與喬思不解的目光下,在箬葉外麵糊上紅泥,隨後,將三個泥團放入已經燒出了木炭的窯洞裡,封上洞口,在上麵繼續燒火。
乾完這些,餘冬槿洗了手,告訴大家,“現在就是等了,等骨湯煮好,窯雞燒熟,就可以吃啦。”
周爾簡直歎為觀止,“竟還有這種吃法,我倒要看看,這滋味究竟如何!”
餘冬槿叉腰,“您放心,絕對不會讓您失望的。”
一夥人把廳裡的桌子搬到了後院,擺好了碗筷便在等。
餘冬槿算著時間添火加柴,給銅鍋裡加水,等差不多的時候,遙雲也點了頭,兩人便在三個大人帶倆孩子的好奇下,剝開了炭火堆,打開了窯洞,將裡麵三顆已經燒的梆硬的泥團挖了出來。
三個泥團看起來十分的平平無奇,周爾探著頭,完全想不出這還能燒出美味來,心裡居然有點忐忑。
他在心裡暗笑自己真是活的老了人也傻了,他忐忑什麼呀?這應該是餘小郎君忐忑啊!
從從卻對自家小叔很有信心,儘管隻看見了三個泥團,卻已經犯起饞來,而無病也是一樣的,兄弟兩個都舔舔嘴巴,一副馬上就要吃到美味的樣兒。
餘冬槿拿出三個盤子:“阿雲,快拆。”這個太燙了,遙雲是不會讓餘冬槿上手的。
在幾人期待的目光下,遙雲拿起石塊敲開了泥團。
隻見泥團裡,箬葉已經變了顏色,從原本鮮豔的綠色變成了黃綠,遙雲也不怕燙,直接上手,將泥塊剝開後,又撥開了箬葉。
一瞬間,一股濃鬱的鮮香便從那箬葉中傳了出來,這濃厚的香味,霸道得很,簡直就是撲了周爾周散還有喬思滿臉。
叫他們三個頓時瞪圓了雙眼,不由同時深吸了口氣。
從從則早有預料,聞到了味道後牽著弟弟的手原地蹦了蹦,“好香好香,小叔,我餓啦!”
餘冬槿笑盈盈,“嗯,馬上開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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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團箬葉團子被遙雲從泥團裡拆出來放上桌, 尋味樓特製,小火鍋專用的小銅鍋中心的銅圈內被放滿了燃著的火炭,端上桌,餘冬槿將兔肉片與羊肉片也被端了上來, 五個大人帶著倆小孩, 正式開吃。
先吃窯雞,桌上除了餘冬槿與遙雲, 大人小孩們都眼巴巴的, 倆孩子和情緒比較外露的周爾看起來最饞, 都忍不住的深呼吸,呼吸著空氣裡的烤雞香味兒。
餘冬槿被他們逗樂了, 拉拉遙雲的袖子, “快全打開吧,讓大家先吃窯雞。”
遙雲聽話動手,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將黃綠色的箬葉完全打開了。
下一瞬,那被裹在泥土箬葉裡, 被悶的黃燦燦的整雞與整隻鵪鶉便落入了眾人的眼裡, 遙雲伸手, 將兩隻雞腿撕了下來,隨著他的動作,那被裹在雞肉裡的鮮嫩肉汁便被擠了出來, 如露一般滴在了下方鋪開的箬葉上,看的人都忍不住口舌生津。
兩個雞腿自然是孩子的,餘冬槿擺好碗筷, 也沒讓兩位先生自己動手——畢竟人家不是普通人,隻和遙雲一起給大家分了肉。
周爾動作最快, 首先夾起一塊雞肉,小心的放入口中,隨後大家隻聽他一聲:“唔!燙!”
餘冬槿嚇了一跳,“哎!沒事吧,快吐出來!”
周爾卻使勁兒的搖著頭,然後餘冬槿就見他嘴巴半張著動得飛快,呼哈呼哈的將嘴裡的滾燙的雞肉強行吃下了肚,吃完之後,他還開口誇道:“好吃!鮮鮮鮮!”他一臉滿足,口中接連說了三聲鮮,搖頭晃腦的,又飛快的吃下了下一塊。
周散見狀,也迫不及待,不顧得燙,給嘴裡塞了一口,隨後與周爾模樣相似的臉上,便也變為了那副沉醉於美食的滿足樣兒。
看的從從忍不住,捏著雞腿捂著嘴噗噗笑,笑完吹吹雞腿,也狠狠咬上一口。
無病則需要餘冬槿剝著喂,一時間,眾人都沉浸於吃吃吃中,都顧不得說話了。
隻遙雲最淡定,一邊自己吃一邊給餘冬槿喂。
餘冬槿嚼著肉,滿意的點點頭,還笑盈盈的小聲問遙雲:“好吃不?”
遙雲點頭,“好吃,肉嫩汁多,滋味極好。”
“那就好。”餘冬槿自己也很滿意,對埋頭吃肉的大家說:“彆吃太急,還有鍋子呢,這鍋子的味道也不差的。”
周爾咽下嘴裡鮮嫩的鵪鶉肉,對桌上咕嘟冒泡的鍋子也很好奇,“這鍋子又是個什麼吃法?是要吃這些切的薄薄的肉麼?”
餘冬槿好奇:“您這般愛好美食,居然沒有去過縣城裡的尋味樓麼?那裡也有這種鍋子的。”
周爾搖頭,“我們幾個是直接到的書院,並未去過朝雲縣城。”聽餘冬槿這樣說,他自覺他們可能錯過了很多,便問:“你這些與眾不同的吃法,莫非都是和那尋味樓學的?”
餘冬槿抿唇一笑,道:“卻不是我同他們學的,而是這尋味樓和我學的,這附近幾個縣城裡的尋味樓的大師傅,都算是我半個徒弟。”
周爾聞言,十分吃驚,“竟是如此麼?”他是真沒想到,他還以為他們兩個裡麵,遙雲的廚藝更好呢,畢竟今早那碗麵,實在是叫他愛極了,“你小小年紀,居然就有了這樣一身的好廚藝。”
他摸摸胡子,忽然想明白過來了:“所以你的誌向,難道就是這廚中技藝?”
餘冬槿笑道:“算是吧。”其實他都沒什麼誌向,他就想當個快樂的鹹魚,但這個不足為外人道也,他自己,還有他的阿雲知道就行了。
周爾無比感慨,“倒也不錯,你這已經算做出了一番成就了。”
餘冬槿哈哈笑,謝了他的誇讚,又給從從掰了快大雞翅。另外給他裝了銅鍋裡的滾著的鮮湯,小心讓他彆噎到了。
等窯雞和鵪鶉隻剩一堆骨頭,眾人稍稍滿足的時候,餘冬槿將羊肉兔肉下了鍋。
雪白的骨頭湯裡,紅色的肉片隨著水開而滾動在其中,從生到熟,隻需要一小會兒。
餘冬槿:“我們現在吃的是最簡單的骨湯鍋,味道主打一個原汁原味,若是在山下,材料充足呀,還可以吃香辣鍋、麻辣鍋、酸湯鍋、粥底火鍋,要是用鴛鴦鍋,還可以同時品嘗兩種味道,那吃起來,就爽了!”說完,他用公筷把肉撈給聽得入迷的兩位先生和從從,“好了,可以開吃了,這肉切的很薄,燙一下就熟了,不然要是煮的久了,肉就煮老了,就不好吃啦!”
兩位先生加上喬思聞言,立即都自己動起了筷子,繼續吃肉!
餘冬槿有點可惜,和遙雲說:“該帶根蘿卜上來的,這羊肉兔肉的鍋子裡下些蘿卜塊,待肉吃的差不多了,蘿卜塊便也吸滿了湯汁肉味了,吃起來絕對美味。”
遙雲:“還有時間,等下了山,我們可以在做個鴛鴦鍋,到時候可以多準備些食材。”
餘冬槿點頭,“好!”
周爾三人聽著,不由對今後幾天的膳食充滿了期待。
周爾想著,吃的這般好這般有巧思,那他光送兩個長命鎖,會不會太寒酸了?嗯,得再補一些才行……
中午這頓,大受眾人喜愛。
特彆是那窯雞和窯鵪鶉,更得好評——主要是鍋子遙雲和從從還有小無病都已經吃過許多次了,窯雞是第一次吃,小孩們更喜歡。
吃完飯收拾了骨頭垃圾,歇了一會兒,喝過了山泉水煮的茶,消了消食,他們才轉身下山。
一回到院子,互相分彆不久,周爾就笑眯眯的領著不愛說話的弟弟和巧思,帶著東西上門了。
他帶來的除了那對長命鎖,還有一對玉牌,可以掛在腰間壓衣裳。
餘冬槿見了,這才發現這皇親國戚口中的長命鎖並非餘冬槿以前見過的普通長命鎖,而是豪華加強VIP版長命鎖。
隻見那金色的圓圈下方的如意小鎖頭上,不僅鑲嵌著碧綠與水紅的玉石,中央還有一顆個頭不小的紅寶石,切因為造型設計的精巧,這紅綠金的配色不僅一點兒也不難看,反而十分抓人眼球,顯出了十分的貴氣。
而那兩枚玉牌,也用的是上好的潤白玉石,被精心雕刻成了兩枚帶著祥雲與福紋的長方形玉牌,打了孔,下方墜了串了黃玉與淺色瑪瑙珠子的月白色絡子,秀雅非常。
餘冬槿頓時不敢收了,“這,這也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周爾自有他的道理,“你不能收,孩子們能收。”說著不由分說且十分熟練的牽過了從從抱過了無病,給他倆戴長命鎖和玉牌。
餘冬槿懷裡一下子空了,又見已經被戴上了長命鎖,正好奇的用小手摸來摸去的無病,哭笑不得,怎麼還帶強送的?
好在從從是大孩子,他會躲,就算被拉過去了也自己躲了回來,還躲在了遙雲的身後,這下子就誰來也抓他不走了,小叔說不收,那他就不能要。
周爾嘿笑,以利誘之:“我哪兒可有不少這邊沒有的好書呢,你要是收了我的禮,我就帶你去看書,對了,書院裡還有小馬,我可以讓喬思叔叔教你騎馬,怎麼樣?”
從從頓時精神一振,一雙黑溜溜的眼睛裡滿是對書本與小馬的心動。
餘冬槿更無奈了,算了,反正兩位先生不差錢,“那就收下吧,快謝謝兩位爺爺和喬叔叔。”
從從這才從伯叔身後出來,被喬思戴上了長命鎖和玉牌,滿心期待著新書與小馬。
他們下午就去騎馬了。
書院裡正好有個小馬場,那處也是學子們學習弓馬騎射的地方。
這年頭的學生不僅要讀書,還要學六藝,車馬弓箭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這裡的馬與他們租來趕車的馬可不一樣,成年的馬兒更為的雄壯,適合騎禦,也更會配合背上的人挽弓搭箭使用兵器。
這裡本來是不接待客人的,但幸而有兩位先生帶領,他們比較特殊,哪兒都能去,餘冬槿一家跟著他們,便可以進去玩兒。
餘冬槿還沒正兒八經騎過馬呢,他趕車都很一般,出門在外都是遙雲忙活,他主要負責乘坐。
這會兒有了機會,孩子們又有兩位先生和喬思幫忙照顧,兩人便開始了一個教一個學。
餘冬槿本來以為很難,但有了遙雲,這種需要動物配合的事情就變得格外的簡單了起來。
他們選的這匹棗紅馬兒在遙雲的手底下,實在是溫順的有點過分了,餘冬槿牽它就走,籲他就停,腳步穩重不說,跑起來也不快不慢,像是生怕把背上的人給顛兒到了。
看的一旁在棚子裡休息看熱鬨的周爾與周散都稀奇,周爾忍不住納悶出聲:“這書院裡的馬兒怎的這般好脾氣?溫馴成這樣?還是說餘小郎君討馬兒喜歡?”
沒有外人在,周散才願意回周爾的話,他觀察了下,道:“原由恐怕在那位遙郎君身上。”
周爾:“哦?”他於是也仔細看了看,也看明白了,“怪哉……我怎麼覺得那馬兒很是尊敬他,等等,不隻是那匹馬如此……”他環視一周,將馬場上所有的馬兒,包括那些被係在馬棚裡的馬,“好像所有的馬都變得靈動了許多,且都在悄悄看他,這……這是什麼道理?”
周散:“這人不一般,你不是早就看出了嗎?”
周爾挑眉,“他隻以為他是個不輸喬思的練家子。”
周散端杯喝茶,“咱們這趟,最好是低調行事,莫要連累他人。”
周爾:“放心,不會有事的。”
周散瞥他一眼,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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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隔得遠, 說的也小聲,但遙雲卻有一副好耳朵,將他們之間的談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心中有了成算,麵上不顯, 繼續指點餘冬槿騎馬技巧。
餘冬槿點點頭, 在遙雲放開手後,帶著些忐忑的拉著馬兒的韁繩, 帶著點興奮, 在馬場裡小跑了起來。
先緩慢的跑了一小段, 他膽子大了點,一揮韁繩叫馬兒跑快了起來。
那頭被兩位先生抱著的無病和一邊被喬思教著騎馬的從從看見他這麼快就把馬兒騎的飛快, 都心裡羨慕。
無病咿咿呀呀的指著小爹, 喊著:“噠噠噠!啊!”一副也很想試試的模樣。
周爾哈哈笑,捏住他的小手, “你現在可還不能騎,你這小胳膊小腿的,需得還得再長長呢。”
馬上, 牽著韁繩揮舞的餘冬槿很興奮, 但又不免有點緊張, 不過因為有遙雲一直看著他的緣故,緊張之餘又覺安心,知曉自己定然不會有事, 又大著膽子將韁繩揮舞的勤快了些。
遙雲笑看著,緩步跟在他後麵,看馬兒載著他跑, 也警示著馬兒。
一整個下午,他們便是在馬場上度過的。
從從也在喬思的指導下將騎馬學會了, 他本就家學淵源,雖然不記得了,不過兒時也是被家裡長輩帶著在馬兒背上玩兒過的,對騎馬射箭等活動還保留著一定的潛意識,所以做起來挺熟。
馬場裡也有靶子,有弓箭,餘冬槿射箭就十分不行了,儘管有遙雲教導,他還是比不過拿著小弓的從從像模像樣。
一向靈巧的手忽然變得特彆笨不說,眼神都感覺沒那麼好使兒了,幾次射箭幾次沒中,搞得他很是懊惱。
餘冬槿悻悻然,放下弓箭:“算了,你來,我是真學不會!”
從從一直關注著伯叔和小叔的情況呢,見此情景,忍不住在一旁捂嘴噗噗笑。
遙雲也無奈了,接過弓箭,給了他一個你好好看著的眼神,然後在餘冬槿瞬間變得期待的目光下,腰背挺直,步伐穩健,一邊邁步一邊將剩下的箭矢一一射出,將幾個箭靶的紅心都給填滿了。
前頭回頭看的,拿著小弓的從從滿臉傾佩,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小弓,又看了看喬思,得了幾句指點,拉開小弓,也對準了前麵的靶心。
玩到了時辰,晚飯吃的簡單,但也是周爾三人沒吃過的,是用餘冬槿他們從留雲帶來的砂鍋做的煲仔飯。
做飯的材料一部分也是他們在車上一起帶過來的,有臘腸、風乾雞、鹹排骨、乾鬆毛菌和各類乾菜,鮮菜則是遙雲到附近農家裡買的,現摘的,都很水靈。
餘冬槿用帶來的肉煲了三鍋口味不同的飯,出餐時,臘味的香味撲的滿院都是,還飄出去老遠,惹得遠處的書院內院都躁動了起來,久久不停。
看著那被臘汁、醬色與油脂侵染,顏色變得濃重的飯粒被餘冬槿翻起、攪拌,周爾不太莊重的咽了下口水,“香啊!真是香啊!這般,又是我從未嘗過的吃法,真是……”
餘冬槿笑了,待遙雲將青菜醬瓜還有黴豆腐端上來,把拌好的飯一人給盛了一碗,“好了,先生們快嘗嘗吧!”
幾人包括從從,立即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碗筷,埋頭開吃。
當然,無病那份是雞蛋米粥,小家夥可還不能吃這類硬米飯呢。
餘冬槿也許久沒吃過煲仔飯了,他給自己和遙雲留了他覺得最好吃的那部分,一半煲仔飯底部的大片鍋巴,抹上一層薄薄的豆腐乳,包上醬瓜和青菜,他首先給遙雲咬了一口,眼睛亮亮,“怎麼樣,好吃不?”
遙雲看著他的眼睛,品味著嘴巴裡鹹香微辣的味道,點頭,“好吃!”
一旁的從從看的眼饞,但他不能吃辣,便夾起飯裡的小片鍋巴,嘗了嘗,感覺也美滋滋,頓時喜歡上了。
周爾見了,連忙也好奇的去看那碟紅彤彤的豆腐乳,問餘冬槿,“這是何物?”
餘冬槿咽下口中的鍋巴,給三位沒見過豆腐乳的京城人介紹起來:“是由豆腐發酵而來的一種食物,裹了黃酒和辣椒粉,吃起來口感很特彆,先生們先少點一些試試,看看合不合口味。”
周爾身先士卒,立即用公筷夾了一筷子放到飯上,點了一點嘗了一口,“嘶,辣!”他道,但眼睛卻很亮,忍著辣味居然又嘗了一口,“唔,好吃啊!嘶哈嘶哈,快!你們也嘗嘗!”
周散比較謹慎,不過見他明明吃的麵紅耳赤的,但依舊提著筷子不肯放棄,最後還無師自通了,隻取一點點,配著飯一起吃的操作,便如法炮製,也取了一筷子這模樣質感都很奇怪的“豆腐”放到飯上,配著飯細細品嘗了起來。
而喬思動作比他更快,且喬思更能吃辣,顯然是愛極了這味道,半塊吃完了又夾了一塊,豆腐乳配鮮香美味的臘味煲仔飯,吃的噴香無比。
餘冬槿和遙雲你一口我一口的把鍋巴吃完,又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起了飯,餘冬槿一邊吃一邊給專注吃肉的從從夾了一筷子青菜,提醒他要均衡飲食,然後對三位先生笑著開口:“這醬瓜也不錯,不是我做的,是我從留雲帶來的,鄰居家做的,這是他們家的老手藝了,你們也嘗嘗,很是脆爽。”
沒錯,這醬瓜正是劉成家送的,一壇子壓的實實的,口味脆脆鹹鹹,微酸,用來開胃最好不過。
三位先生也嘗了,都點頭,“倒是不錯。”
晚飯大家又吃多了,於是吃完了飯,一夥人坐在樹下,喝茶消食。
是山楂茶,餘冬槿煮的,還加了梅子乾,放了糖,酸酸甜甜的,從從特彆特彆喜歡。
餘冬槿:“隻能喝一杯,喝多了睡不著。”
從從乖乖點頭,珍惜小口小口的抿,在無病羨慕的目光下,無病這小家夥自然隻能喝白水。
喝完茶預備散場的時候,夜幕已經西垂。
這會兒無病已經熟睡,從從也困倦了,遙雲給倆孩子洗了澡,讓他們先進屋睡了。
餘冬槿還不困,正和好奇的周爾先生說著豆腐乳的做法和吃法。
“若是不吃辣的,隻需裹上鹽水白酒封壇便可,滋味同樣是好的,隻是我喜歡辣的,便沒有做不辣的,先生若是喜歡但又怕辣,可以用這法子做不辣的。不過一定要記住,那發出的毛毛若是有異,並非白色的,那可一定不能吃,有毒。”
周爾捋了把胡須,道:“奇妙,沒想到這看似普普通通的豆腐,還能被如此這般做成這樣的美味。”
周散跟著點頭。
聊完了天,幾人各自回院,洗漱睡覺。
半夜,朦朦朧朧中,餘冬槿好像聽見了馬蹄踏地的聲音,他揉了揉眼睛,在遙雲懷裡抬起頭來。
卻見遙雲人是清醒的,在黑夜裡睜著一雙銳眼,一邊小聲地安撫著他,一邊警惕的盯視著窗外。
餘冬槿迷迷糊糊的,“怎麼了呀?”
遙雲:“隔壁院子有人來找,十來匹馬,來的都是精兵。”
餘冬槿還在迷糊,聞言:“啊?”了一聲,試圖強打起精神看看去。
遙雲:“你繼續睡,我施了法,再不會有人能吵到你了。”
餘冬槿點頭,他確實是困了,點點頭說了聲:“好。”然後就又閉上了眼睛,挨著裡頭的兩個孩子再次入眠。
遙雲輕輕拍著他的背,將他哄的睡熟了,在他額角落下一吻,這才起身穿衣,來到了院中。
月兒被烏雲遮去,今夜的天格外的黑沉。
周爾站在院內,隔著院門,臉上沒什麼表情,開口:“二小子,你倒是終於不裝了。我知道你來此是想要什麼,但當年之事,也並非隻有我與你三叔知曉,你何必如此苦苦追尋?”
馬上,二皇子穿著一身玄衣,蒼白的臉上是一片漠然,他嘴上開口先是客氣的見禮:“常策見過二皇叔三皇叔,還有秦將軍。”
隨後的語氣依舊客氣無比:“什麼當年之事?當年能有什麼事?我此番來尋二位皇叔,可不是為了這個。皇叔有所不知,父皇這回病雖然已經勉強好了,可大約是之前病的久了,如今腦子竟然愈發糊塗,竟說什麼要尋元後幼子立做太子……”
他笑了笑,“元後?母後明明芳華早逝,生前除了四弟外並未留下一兒半女,四弟都薨了,她哪來還有兒子?嗬,我看著這分明是父皇纏綿於病榻時,做過的美夢罷了,將夢當真,何其荒唐,皇叔您說,是也不是?”
周爾未有開口。
周散沉聲開口:“你與你大哥,真是愈發張揚了。”
二皇子收起臉上的笑容,“怎會?我們隻是擔心父皇,怕父皇染上心病罷了,這身病還有可醫,可一但患上了心病,那可就不好醫了。父皇如此,還需尋人開解,兩位皇叔,常策懇請二位與我回京,好好勸勸父皇,也叫我與大哥安安心。”
周散冷笑一聲,沒留情麵的一語點破:“和你入京?真要和你入京,能不能見到皇上,還不是你說的算?我與你二皇叔雖然如今已無兵無權,但也不是傻子。”
二皇子也不惱,反而指著喬思道:“兩位皇叔哪裡無兵無權,秦將軍不是伴在你們身側麼?我看將軍手底下的兵,想必就在不遠處吧?此番前來,為了繞過那些兵卒,可叫我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喬思,也就是秦將軍握著一柄槍,沒有說話。
遙雲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前因後果。
看來京中皇帝的情形並不明朗,甚至於唐黎是否真的治好了皇帝的病都不好說。
但看大皇子二皇子這般,想來是急了。
而那位皇後幼子……遙雲掐指算了算,已經明白了過來,他接著又算了算,算出結果後歎了口氣,今天這攤子事,看來還是得管。
他轉過身,果然看見披著外衣的餘冬槿揉著眼睛走了出來,迷糊的開口:“你在外麵乾嘛呢?我就說摸半天都沒摸著,嚇了我一跳……”
那頭,二皇子一牽馬繩,給了他們這頭一個眼神。
144
同時, 結隊護衛在他身邊的精騎士兵也紛紛側目,或挽弓搭箭或舉起弓弩,朝著餘冬槿與遙雲處瞄來。
餘冬槿還沒反應過來,不知道目前的狀況, 但第六感也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 瞬間頭皮一麻腳下一滑,帶著滿心忽然升起的惡寒, 跌倒在了遙雲懷裡。
那邊院中, 周爾冷聲開口:“此事不必牽連旁人, 這兩位隻是無辜的平民百姓,還請二皇子饒過。”
二皇子聞言笑了笑, 輕飄飄的一抬手。
精騎們收到指令, 放下了弓弩,但手上動作依舊暗暗蓄勢待發。
二皇子笑著開口:“哦?平民百姓?可瞧著怎麼感覺不太一般?”他借著火光看著遙雲, 眼中隱有欣賞之意,隨即,他的目光落到餘冬槿身上, 又帶上了幾分疑惑, “怪事, 這位看著怎得這般眼熟?”
餘冬槿看著他那蒼白的麵色,有些反應過來了,鎮定的站穩站直, 拱了拱手:“二爺。”
二爺——也就是二皇子雙眼微眯,可還是想不起來,笑問:“你認識我?”
餘冬槿轉頭瞧見了那在火光月光下寒光凜凜的弓箭銀弩, 臉色不免有些發白,好在遙雲就在身邊, 他被攬著,心下又十分安定。
遙雲輕輕捏了捏餘冬槿的手。
餘冬槿搖搖頭,表示自己很好,然後提高聲音大大方方的回了二皇子的話:“回二爺,在下與同伴皆是二爺在留雲縣暫住時,入府到府內廚房給二爺烹調過得廚子,所做的菜品名為佛跳牆,不知二爺是否還有印象?”
“佛跳牆?”二皇子將這三個字念了一遍,想起來了,“哦,是你們。”
他回憶著,“你那佛跳牆確實不錯,比起宮廷禦宴也不差什麼了,我極喜歡,可惜……”他笑了笑,“今日之事絕不可外泄,所以,兩位,得罪了。”
語罷,他身旁的精騎舉手,一半弓弩對準他們這處,一半弓弩對準周爾他們,下一瞬,餘冬槿隻聽到一聲整齊的“咻”聲——那箭雨朝他們射了過來。
餘冬槿下意識閉眼,眼前一片黑暗,他整個人被遙雲抱在懷裡,溫暖的身軀擁著他,他沒有害怕,心中隻覺安定。
刹那間,風聲呼嘯,有箭羽被擊落的聲音,劈劈啪啪,宛如一片急雨。
又有一片兵甲相拍,與急行的大片腳步聲,鬨哄哄的一陣,餘冬槿隻覺自己被遙雲抱著經曆了幾個起落,最後聽見的,剩下的是不可置信的詫異的人聲——是二爺二皇子,他似乎驚愕極了。
餘冬槿茫茫然睜開眼,趴在遙雲肩頭往後看。
他們已經不在原來的那個位置了,而是上了隔壁屋頂,立在了屋脊之上。
餘冬槿目光向下,就看見了正在互相攻擊的兩派人馬,其中,周爾與周散正被喬思護在身後。
“咦,二皇子呢?”餘冬槿找尋一圈,也沒瞧見那位剛剛還騎在馬上,臉色蒼白但態度囂張的二皇子。
遙雲聞言一擺手,餘冬槿便聽的啪嗒劈啪一片聲,是他丟了個什麼大件兒在瓦片上。
遙雲拍拍他的頭,用大手給餘冬槿呼嚕了下毛,說:“這兒呢。”
餘冬槿低頭,這才發現,這哪兒是什麼大件兒啊,分明就是二皇子本人嘛——
此刻,這人瞧起來比餘冬槿還要茫然一百倍,正捂著脖子傻不啷當狼狽無比的倒在瓦片上,白臉朝上,看著遙雲的目光既驚又懼,像是遭受了人生中某種巨大的打擊,瞧起來惶然又無助。
餘冬槿:“……”他一時無語,半晌,揮手給人打了個招呼,“嗨,二爺您好啊!”
二皇子:“……”他好個屁啊?!
餘冬槿想笑,但忍住了。
下方的兩派人馬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主要是他們這邊有人質,二皇子那邊跟隨的軍士們瞬間便不敢妄動了,隻敢舉著刀劍與周爾他們身前的人對峙。
其中那位明顯是除了二皇子最大的,帶頭的那位軍士大聲到道:“大膽狂徒!速速放回二皇子,否則今日爾等便要淪為逆賊,與國相對了!”
周爾嗤笑一聲,理都不理他,隻抬頭望屋頂,“小二啊,不然你還是和皇叔一起回京吧?皇叔帶著你,你就彆大包大攬啦?”
二皇子聞言臉色發青,未答。
他不答周爾就當他是在默認了,笑道:“那就這麼說定啦。”
隨即,喬思便跳上了屋頂,把二皇子給逮了下去,下去前還恭敬的對遙雲和餘冬槿拱手以禮。
他帶人下了,餘冬槿便拍拍遙雲的肩頭,示意他們也不在屋脊上傻站著了。
遙雲如一陣風似的,帶他落到了他們自己的院子。
他的動作實在漂亮,看的對麵幾人都忍不住在心裡暗喊了一聲好。
餘冬槿則想到了他那時背生雙翼,帶著自己飛的時候,一時有些懷念,他忍不住摸了摸遙雲的背,想著那雙漂亮翅膀的模樣。
遙雲輕聲:“下次再帶你玩兒。”
餘冬槿:“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遙雲:“因為是你。”他愛惜的貼了貼愛人的臉,才把他放下地。
接下來的事兒他們倆就無意摻和了,遙雲也沒計較周爾他們把他們牽扯其中的事兒,他和餘冬槿都想著儘早離去,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麻煩。
主要是他們家無疾身份敏感,餘冬槿擔心他會暴露。
周爾卻沒覺得他的所作所為有什麼,他還勸遙雲與他們一同進京,說憑他的本事,他可以舉薦他入朝,入朝之後,可叫他領千戶之職。
遙雲當沒聽到,不鹹不淡的,當即和餘冬槿一起收拾東西連夜趕車走了。
倆孩子迷迷糊糊的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被餘冬槿裹在被子裡重新睡得香噴噴,小臉撲撲的。
餘冬槿掀開車簾最後看了眼書院的方向,隻覺他們這趟也夠傳奇的。
趁著倆孩子熟睡,遙雲將二皇子此行真正的目的與餘冬槿一一道來,“二皇子口中的元後幼子,是陳樾。”
餘冬槿:“啊?!”
遙雲:“陳家之所以會被滅門,與這件事脫不了乾係,這事兒陳樾之前應該不知道,但是現在應該已經知道了。”
“而他的身份,周爾周散等人應該是已經查到了,隻待他們回京,龍子便可歸位。”
餘冬槿:“所以二皇子才派人劫殺?”
遙雲點頭:“劫殺倒不至於,周爾他們也早有準備,隻是若非我在,事情恐怕不會這麼快就能解決。”
餘冬槿呼出口氣,“真是,幸好咱們不是普通人,不然就遭了。”
想到陳樾,餘冬槿又歎了口氣,“這皇權爭鬥,還真是凶險,隻希望我們無疾能平安健康的長大,不要再被這些牽扯其中。”
經此一遭,一家人關於遊玩的興致便沒了大半,接下來一家人也沒心思再逛,準備趕著回留雲。
他們回村和王家人又聚了聚,吃了飯送了禮——王家人愣是不要來著,最後還是他們硬塞的。餘冬槿扔下給他們準備的糖油布匹等七七八八,拉著遙雲扛著孩子們就跑。
無病無疾一個被遙雲夾在胳肢窩下麵,一個則坐在他肩頭,倆孩子一邊被帶著跑一邊咯咯直笑,都覺得這樣很是有趣。
接下來,一家人輕走緩行,趕著馬車慢慢回留雲。
145
回程的天氣卻不太好, 一連兩天都是不大不小的雨,天與地都水蒙蒙一片。
晚上,一家人找了戶農家借住。
結果無病無疾倆瞄上了人家家養的小羊。
站在主人家家裡帶頂的羊圈外,無病指著柵欄裡的羊, 抬頭看哥哥, “羊?”
無疾點頭,“對, 是羊。”他也覺得有趣, 和弟弟一起拿主人家新打的鮮草喂羊。
餘冬槿和遙雲一起坐在主人家擺在屋簷下的長板凳上, 邊喝著主人家給泡的自家做的菊花茶邊看著孩子。
菊花茶帶點鹹味放了炒黃豆,喝起來挺香。
這種茶一般是農家半晌午時用於在外勞作的家庭成員補充體力的, 但用來待客也是極好的, 畢竟鹽糖不便宜。
“咱們不會有麻煩吧?那個什麼二皇子……”餘冬槿有些擔心,再怎麼說那也是皇帝的兒子, 就算謀逆,一般也是圈禁之類的責罰吧?應當不會被殺。
而這樣的身份,就算被圈禁了也不是一般人, 對付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應該也不費什麼事兒吧?
遙雲搖頭, “不會有事的。”
聽他這麼說, 餘冬槿便安心了。
一家人喝完了茶喂完了羊,便歇息下了。
三更半夜,餘冬槿忽然被一陣劈裡啪啦的聲音吵醒, 同時問到了一股煙火的味道。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卻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間農家小屋裡了。
火光之下,身下是泥土的氣息, 劈裡啪啦的火焰燃燒中,還夾雜著雨水落下的聲音, 滴滴答答的。
“我們這是在哪兒?”餘冬槿猛然驚醒,不等遙雲回答又連忙去找,“無病無疾呢?”
他身邊,遙雲攬著他,聲音清且穩,“他們很安全,彆擔心。”
餘冬槿這才穩住心神,有空去看他們如今的處境。
這是一處小山洞,不遠處就是洞口,洞外正下著淅淅瀝瀝的雨。
山洞裡,遙雲攬著他帶他躺在一張柔軟的獸皮上,一旁正燒著火堆,仔細一看,火堆裡似乎藏著幾隻紅薯。
大概是烤得差不多了,仔細一嗅,餘冬槿還能聞到烤紅薯的香甜味道。
可除了這些,無疾與無病的影子是半點沒被他見著。
“嗯?”他發出一聲疑問,“無病無疾在哪裡?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他們在我洞府,都還在安睡。你放心。”遙雲邊把一顆漂亮的紅薯從火堆裡扒拉出來,剝開,邊說:“剛剛在農戶家,有二皇子派來的殺手找上門來。”
餘冬槿接過內芯橙黃顏色漂亮的烤紅薯,瞪大雙眼十分震驚,“啊?你不是說不會有事麼?”
遙雲把手裡另一半的紅薯剝了皮,吹的半涼喂給他,說:“來人是二皇子在圍堵周爾三人之前就派下的,他大概一早就定好了殺人滅口的計劃,做的打算就是就算我們提前與周爾三人分開,也要將人留下的心思。”
餘冬槿聽得心驚肉跳,“好歹毒的心思。”隨後他立馬想到彆的,忙問:“那那些農戶?他們沒事吧?還有,知道周先生他們三人所在的可不隻有我們,還有書院裡的人,他難不成都要殺了?”
遙雲搖頭,“來人是秘密行事,農戶沒見過周爾,所以他們都很安全,隻是恐怕書院那邊現在也不安寧,就不知道周爾他們是否早有準備。”
餘冬槿不禁有些擔心,“那怎麼辦啊?”畢竟是原生讀書上學的地方,他並不想見到那裡血流成河,他問遙雲:“這是天命嗎?可以阻止嗎?”
遙雲也不是萬能的,宏章書院與他牽扯太少,因此很多東西他隻能看的模糊。
他看餘冬槿這般擔心,便道:“是,可以阻止,但不是由我們來。我帶你回去看看吧。”
濃厚的雲層裡,餘冬槿趴在愛人寬闊的背脊上,黑紅色的寬闊翅膀輕輕一擺,便帶他飛出去很遠。
水霧彌漫,但並沒有沾染上餘冬槿半分,他被遙雲護的嚴嚴實實,甚至渾身暖洋洋的。
眼前,明明是一片濃黑,餘冬槿卻看的很遠,他們走了整整兩天的路程,在高天之上看去僅僅隻是短短一程。
“無病和無疾不會中途醒來吧?”想到兒子侄子,餘冬槿有點不放心。
無病雖然說是個人參娃娃,但具遙雲所說,他如今受雷劫成人,思維能力已經與如今的麵貌逐漸一致,頂多比普通人聰明一點,而無疾更不用說,雖然身世不一般,也比較早慧,但畢竟隻是一個普通人類小孩,洞府雖然安全,但無人照料,讓兩個孩子自己在裡麵,還是叫人擔憂。
特彆是無疾還什麼都不知道呢,兩人也無意讓他知曉這些太多。
遙雲的話從風中傳來,“沒事,我讓常蕪彩芽過去照看他們了。”
餘冬槿呼了口氣,“那就好。”
他們很快就到了,未免意外,遙雲在半空中就收轉翅膀,將餘冬槿抱在了懷裡,輕盈穩健的落了地,沒濺起一絲塵土。
書院就在下方,黑夜之中,有火光的顏色傳來,同時,還有人的叫喊呼救聲,聲音與焰火的濃煙將雨水染上一層洗不脫的晦色。
餘冬槿臉色一變:“有人放火?”
遙雲點點頭,“我去看看。”說著隨手折下一根樹枝,在一旁的大石外畫了一個圈,“你在這裡坐著,不要動。”
這圈一落成,圈內一切事物刹那間便由被雨水打的潮濕一片化為了乾爽潔淨的樣子。
餘冬槿點頭,選擇半點不給他惹麻煩,老實的坐在乾爽的大石頭上等待。
雨下的愈發大了,但對於澆滅這場大火起到的作用卻很小,想來那些著火的地方肯定被人澆了厚厚的火油。
遙雲下去不久,就有書院外的人趕來滅火了。餘冬槿打眼一看,還在其中發現了喬思,也就是那位秦將軍的身影。
他頓時鬆了口氣,明白這是周爾的人到了。
人到了之後,不一會遙雲就回來了。
“怎麼樣?”餘冬槿忙問。
遙雲:“有人受傷,不過好在無人喪命,周爾他們早有準備。”
餘冬槿吐出口氣,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他正準備說那他們就走吧,把孩子們也接回來,下方,忽然喬思的聲音響亮,“遙壯士!餘先生!還請下來一敘。”
他們這個位子很偏,他們可以看見下麵的景象,下頭的人卻看不見上麵。
隻是喬思耳聰目明,看見了遙雲剛剛上來的動作。
餘冬槿抬頭:“下去麼?”
遙雲:“下去吧。”他忽然勾起嘴角,笑道:“你不是說想去京城麼?是時候過去看看了。”
餘冬槿:“啊?”
果然,下去之後,周爾與他們送上了一封信,是陳樾的來信,告知他們京城之事已了,希望他們能帶無疾上京,也拜托他們能護送周爾一程。
馬車搖搖晃晃的跟在周爾他們的車隊後麵,馬車裡,餘冬槿輕輕拍睡著剛剛被抱回來的無疾無病,很糾結,“我倒是想去京城看看,可,可是爺爺那裡……”
遙雲搖頭,“隻是回去看看,比起京城,陳樾會更想無疾留在我們身邊。”
餘冬槿一想,明白了陳樾可能的心思。
他大約明白遙雲非人,所以才想無疾留在他們身邊,大概是想借此結緣。
“那,咱們給爺爺去個信?”
遙雲:“順道的事,咱們把爺爺也接上,帶他去京城看看。”
餘冬槿蹙眉,“可爺爺的身體,這般舟車勞頓的,我怕他吃不消。”
遙雲沉默一瞬,才說:“他該去看看的,他會想去的,而且,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餘冬槿一愣,好半晌才明白過來他的意思,刹那間眼眶一下子就紅了,“爺爺他……”
遙雲點點頭,歎息一聲,將人擁入懷裡。
146
他們趕到留雲時, 正好喝上了劉家的喜酒。
“啊?這便要走了麼?”身著喜服的劉陽今日看起來格外神采飛揚,得知剛吃完一杯酒的餘冬槿二人就要帶人離開前去京城,他十分愕然,“喜宴都還未吃呢!”
餘冬槿搖頭, “得馬上走, 有人在等著我們呢。”
劉陽父子聞言,欲拋下賓客到官道上送他們一程。
餘冬槿連忙阻止, “彆彆彆, 大喜的日子, 你們可不能拋下賓客和新娘子離開,千萬彆送。”
說完留下了禮金和兩隻當做禮物的羊, 留下常蕪看家, 帶上爺爺和彩芽告彆了依依不舍的常蕪三人,打包了一些吃食, 上了前往京城的車馬。
大隊的車馬排列在留雲縣外的管道上,隨行的兵卒們又都背著兵刃武器,因此惹來了不少城裡城外百姓們的目光。
看見餘冬槿他們上了車, 又認識他們的人頗感好奇, 都納罕他們城裡這李家雜食鋪子的兩位老板帶著家裡老爺子孩子這是要去哪兒。
看著也不像是犯了事兒啊?難道他倆那出了名的廚藝終於被貴人看中發掘了?這是要到大官家裡一展身手了?
倒是很有可能, 大夥兒紛紛這般嘀咕。
唉,也不知道今天李家雜食鋪子的蛋糕還限不限量,限量多少?他們家的老人娃娃都嚷嚷著要買呢!
餘冬槿他們的馬車是周爾他們準備的, 三匹馬齊拉,配有馬夫,車裡很是寬敞, 因此一家人都坐在一起。
樂正匆匆忙忙被孫子帶上了車,這會兒才來得及和兩個曾孫親親熱熱說了幾句, 說完了才有空對餘冬槿和遙雲兩人問起他們何來這場匆忙的旅程。
餘冬槿抽了能說的一五一十和他說了。
“原來是這樣。”樂正聽得感慨不已,想起那兩位曾在家中暫住的兩個年青人,“真是沒想到……”
他點點頭,摸了摸無疾的頭,在正吃著蛋糕一臉茫然的小孩想到目光中,歎道:“確實是該過去看看才對。”
他們這一路要先走陸路,到了陳水再上船,坐船走水道到洛城再轉陸路一路向北去往京城。
路上,樂正的精神格外的好,甚至一直一來無法好全的乾咳都消減了許多。
餘冬槿沒有告訴他除了亮出名號的秦將軍外,周爾與周散的真實身份,老爺子也不問,路上還和兩位隱姓埋名的王爺交上了朋友,一起喝茶下棋吃點心——點心乃餘冬槿特供版。
路上采摘的野莓被做成了醬,和在麵裡被捏成了一個個小小的果子代替葡萄乾蔓越莓乾,雞蛋麵粉和好切條油炸,再一起用糖漿攪拌,放涼切塊,便是一塊塊金燦燦的沙琪瑪,再用野莓醬做夾心,糯米粉做薄皮,一顆顆雪白的酸甜小小麻薯便成了,這兩樣用來配茶,大人小孩都喜歡吃。
兩個孩子尤其喜歡麻薯,隻是畢竟是糯米做的東西,餘冬槿沒敢讓他們敞開了吃,怕不消化,當然,三位老人也是一樣,他都給定了量。
在倆孩子眼巴巴的目光下,餘冬槿吃完了自己那份麻薯,心裡好笑,“明兒我再給你們做彆的,今天你們可以再吃一塊沙琪瑪。”
無疾帶著弟弟發出一聲歡呼,開開心心的去拿沙琪瑪了。
陳水碼頭很快就到了,他們要在這裡上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