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生日快樂(2 / 2)

遊向喧嘩 九寸迂 10029 字 2024-06-11

“這麼大雨你跑來的啊,”老板把花用袋子裝起來遞到他跟前,“裝著好點,今天風太大了。”

陳向喧朝老板點點頭,老板到門口替他推開門,“這雨還得下幾天,真是要命了。”

他又去麵包店將蛋糕上的圖案和祝福語補了上去,蛋糕上多了一條藍色的小魚,底下寫著‘祝你自由’。

蛋糕現在拿不下,要是晴天倒還好說。

陳向喧站在蛋糕店門口深吸口氣,打開雨傘再一次衝進暴雨中,雷聲和他的步伐同時響起,心裡莫名沉了沉,他想著自己現在膽子怎麼還有些小了,一聲雷給他都嚇得都快心悸了。

去俞知遊家的路上不太順,碰到斑馬線必紅燈,走到一半沒路可走,那一段被封起來正在修,他隻好折回去走那條較遠的路。雨天出租車就是等不到,他都想不明白車裡的人是有多好的運氣,能碰上一輛空車。

不遠處堵起了車,鳴笛聲和雷聲開始你一響我一炸,偶爾還會重合。這聲音聽得他煩躁,站在那裡等信號燈時這些吵鬨就像被灌進腦子,都走出這一段路了,腦袋裡竟然還在循環播放。

俞知遊家樓下已經有了積水,特彆是馬路邊垃圾桶旁那個路坑,裡麵的水都已經裝滿了。

他要怎麼樣才能見到俞知遊呢。

這一路上他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現在站在樓下時突然意識到,俞知遊可能不會下來,結香花也打不了結,那些各種版本的生日快樂歌隻有他自己會聽。

他拿出手機解鎖,那條短信還在後台,他選擇性看不見,接著打開了錄音。

錄音沒有被點開,是雨水被風吹到了手機屏幕上,想退出錄音的動作因為那滴水成了播放。

這個版本的生日快樂歌節奏是越來越快的,最後再漸漸慢下來。錄音放到第三遍,俞知遊住的那一棟樓道窗戶突然多了個人。

他好像在往樓上走,這個人走到四樓時陳向喧才發現,原來這是兩個人。

那兩個人走到五樓,陳向喧終於看清了。

這個人是俞知遊,絕對是俞知遊,他好像正在說些什麼,聲音還有些大,但他聽不清。

陳向喧朝前走了兩步,想著俞知遊朝上去是要乾什麼。

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吵得什麼都聽不清,這個距離還是沒辦法讓他聽明白一點點。錄音還在放著,雷聲突然又響起來,應該是重疊的雷聲,但其中有一個聲音很近很近。

緊接著是女人的尖叫和呼喊。

雨水砸在俞知遊身上,開始將他身後的那些紅色慢慢衝淡。

他見到俞知遊了,閉著眼睛的俞知遊,渾身是血的俞知遊。

女人衝下來先是一把推開陳向喧,她一邊罵一邊拿出手機打電話,她聲嘶力竭怒吼著:“你彆碰我兒子!離他遠一點,滾啊滾呀滾開!”

他沒滾,他發現俞知遊那顆痣上都是血,陳向喧跪倒在地想仔細看看——不應該啊,痣的位置怎麼會看不清呢。

雨傘早就掉在了地上,陳向喧張開右臂想抱一抱俞知遊,那捧花也掉在雨中,沒多久就被雨水淋蔫。女人哭得很吵,雷聲也很吵,他自己一下下拍著地麵的聲音更吵。

陳向喧有些納悶,俞知遊是不嫌吵嗎?這麼大的聲音他就不想睜眼來看看嗎——要是他能喊一喊俞知遊就好了。

俞知遊,俞知遊,俞知遊。

你聽得見嗎,睜開眼睛看看我,你能聽見嗎,躺在那裡會感冒的。

雷聲一聲比一聲響,今天這雨真是夠大,陳向喧也不知道是不是雨讓他看不清了,俞知遊的身影開始變得好模糊。

救護車的聲音將他拉了回來,俞知遊終於沒有躺在那裡了,他也終於聽到點彆的聲音。

“救救他,他不懂事啊,從六樓就這麼跳下來了,”女人哭得難聽得不行,“求求你們了,救救他……”

他看清了救護車上的字,直到救護車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時,陳向喧徹底回了神,生日快樂歌的錄音還在無限循環著,他不敢看向地麵,站起來時腿突然一軟又跪在了雨裡。

他看見那捧花的背景成了紅色。

陳向喧撿起手機戳了好幾下才關掉錄音,傘也沒撿起來,他現在需要奔跑,越快越好。

跑出那一段路後,他開始注意馬路上的車輛,江城的出租車好少,急著用的時候總是沒有,等他跑到那個醫院時,身上的衣服已經能擰出水來。

搶救室外的人有幾個驚訝地看向他,他拿出手機點了幾下,上麵的水讓屏幕變得不靈敏,他握住右手做出擦屏幕的動作,想在這些人中問出一張紙巾。

可惜那些人都隻是看著他,還有的將孩子朝懷裡摟了摟,那孩子神色也有些緊張,她從身上挎著的那個卡通小包裡拿出一包餐巾紙,小聲問陳向喧:“哥哥,你是要這個嗎?”

陳向喧走過去連連點頭,伸出一根手指用力擺了擺。

小女孩扯出一張紙遞給他,陳向喧接過後擦了擦屏幕上的水,打出‘謝謝你’給小女孩看。

“不客氣。”小孩說道,她依舊在家長的懷抱裡,大人看著陳向喧的眼神還是帶著警惕。

陳向喧朝小孩笑笑,拿起手機開始打字,那樣看到醫護人員時就能馬上去問。

上麵寫著:剛剛救護車送來人在哪裡?男性,二十歲,叫俞知遊,受傷原因是跳樓。

“沒有這個人,”醫護人員說,“他不在我們醫院。”

陳向喧不死心又問了好幾個,得到的回答都一樣,他坐在搶救室外麵聽著雨聲,腦袋都快被吵炸了。

手指開始發涼,雷聲響起的時候他開始想吐。

李叔在天黑的時候給他打了電話,他在那頭問陳向喧,為什麼自己給他發了那麼多消息都不回,問他現在回不回去吃飯,回去的話就敲兩下手機背麵,不回就直接掛電話。

陳向喧過了兩秒掛斷電話,繼續坐在那裡發呆。人真的很脆弱,他看到好些人被急匆匆送來,門外就又多了幾個無聲抽泣的人開始等待著。

晚上十點,李叔又打電話來了,他問陳向喧到底回不回去,現在在哪兒。

手機又響了一聲,他將手機拿離耳邊看了眼,是一條短信。

心跳突然加速,恐懼將他裹得死死的,頭疼腰疼手腳都開始不舒服,胸口悶得喘口氣都疼。

要吐了。

陳向喧抬頭看了眼指示牌上廁所的位置,站起來時就像踩在雲上,視線也開始模糊,他跑進廁所推開一扇門就開始吐。今天什麼也沒吃,隻能不停地乾嘔,李叔在電話那頭不停地喊,問他到底怎麼了。

他沒怎麼,隻是看了一條短信,俞知遊發來的短信。

那條短信上寫著:俞知遊搶救失敗,不在了。

陳向喧又回到搶救室門口坐著,突然響起的鬨鐘讓他頭皮直跳,這是卡著時間給俞知遊發祝福語時定下的鬨鐘。

俞知遊生日過去了,他二十歲了,也將永遠二十歲。

他走出醫院,身上的衣服又再淋濕一遍,雷聲不斷,臉上也全都是雨水。

雨真大,夏天的雨也不全是溫柔的。

現在這場雨,好像已經和五年前那場一樣大了。

陳向喧背後的重量被人拿走,他被扶著站了起來,鈴鐺聲響起,他被帶著朝前走,最後坐了下來。

“誰啊這是?”一個男聲問道。

“拿著。”俞知遊對那邊說道。

陳向喧感覺到手心裡傳來溫熱,俞知遊說:“喝杯水。”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那道聲音不再是從頭頂傳來,他聽見椅子被拖動的聲音,然後他聽見身邊人問道:“現在能看見我嗎?”

這道聲音頓了頓,又說:“我是俞知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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