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沒人扶你下床去廁所憋著了?”俞知遊看著最底下幾層台階說道,“快了,我等個朋友,說幾句馬上就回來。”
“你快彆來了,”俞至枋語速極快,“你先去六弦琴行,媽去那邊鬨了一通——”
“你怎麼知道的?她打電話給你說的?”俞知遊站起來,“她是不是巴不得我過不好?讓她給我說啊,給你說乾什麼!”
“哎喲,不是不是不是!”俞至枋一連串的‘不是’讓俞知遊停了下來,他終於能說完之前被打斷的那句話,“就是我那個相親對象,人家晚上從那邊遛彎兒呢,說見著我媽了,在琴行門口罵罵咧咧,說她兒子被店裡的老師弄成了同性戀,問我是不是真的,她也不知道我媽說的是我還是你,都到這關頭了,那我肯定得認下來,我說對,是我……”
後麵的話俞知遊一句都沒聽進去,俞至枋最後問他:“你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這時候他才徹底反應過來,他說:“就是你想得這麼個情況。”
“你彆告訴我你也是……”他聽見俞至枋在電話那頭深吸了口氣,“你確定了嗎,真是喜歡,是愛情?不是覺得有趣,有意思,好玩什麼的?”
“嗯,”俞知遊又坐了下去,他朝下望著,陳向喧依舊沒有來,“我確定,我從高一就開始喜歡他了。”
“你確定了就行,這方麵我沒資格教育你,”俞至枋說,“就是這條路沒那麼好走,你也知道,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
“好走,”俞知遊頓了頓,“他跟著我才會不好走。”
“什麼意思?”俞至枋問,“掰了,就因為這事兒?媽以前乾的那些事兒我是沒跟你說過,那可比這嚴重多了。你想就這麼掰了也得問問彆人的想法,談戀愛得倆人同意,分手至少知會一聲原因,你不能讓人不明不白的。”
“嗯,我知道,”俞知遊抬起右手在臉上摸了一把,“可這怎麼說?說我媽情緒容易波動,說我們兩個在一起沒有好結局,說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就會天天碰到些破事兒?哥,你說我要怎麼開口。”
俞至枋在電話那頭沉默了,過了會兒說:“你現在要去琴行嗎?”
“我去乾什麼,道歉?”俞知遊說,“沒臉去,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我現在在等他,等他過來了,一切也都快要結束了。”
“本來就想著今天分手?”俞至枋說,“那你還真是會挑。”
“行了,掛了吧,我晚點去醫院找你,”俞知遊又說,“有什麼要帶的就給我發微信,彆打電話了。”
“行,”俞至枋在他剛準備掛的時候又‘誒’了聲,“你可彆哭啊,你這段時間可愛哭了。”
“不哭,”俞知遊說,“留著等會兒看到你了再哭。”
“好好好,”俞至枋說,“我手也抬不起來,電話還是要彆人幫忙給我夾在耳朵邊的呢,我現在歪著腦袋脖子都酸了,哭了我可沒手給你擦。”
“嗯,”俞知遊抬手揉了下發酸的眼眶,“不說了,掛了吧。”
他將手機收上,想著等會兒見到陳向喧後要怎麼決絕又果斷地結束這份感情,其實前麵那些忽冷忽熱的舉動,已經算是鋪好了一條路,媽媽今天這一通鬨來得確實猝不及防,但俞知遊突然覺得這也許就是最好的機會。
他想著,給陳向喧說今天的事也好,不說也好。
說的話就得告訴他,自己對他們的未來有多期待,卻又有那種不能實現的無力感。我愛你,可我們沒辦法擁有未來,因為我能力不足,所以我不想讓你再和我一起度過這些荒唐難熬的日子。
不說的話,就不必解釋那些,隻需要他在日後自己知道就好,俞知遊覺得李老師是肯定會告訴他的,隻要陳向喧在那個時候開始討厭他就好,那樣他反而會覺得沒有負擔。
帶著陳向喧的討厭過下去,他會輕鬆很多。
陳向喧來的時候俞知遊一眼就看見了他,這人看著就喘得不行,估計是跑著來的,在他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時候,俞知遊低下了頭。
他突然有些不敢看陳向喧。
他站在俞知遊麵前時還在喘著,隨後俞知遊感受到陳向喧伸手點了點他的頭,接著是他在口袋裡拿東西的動靜,筆尖劃在紙上的聲音響了起來,俞知遊的心跟著一起被劃了兩道。
那張紙被遞到他的眼前,上麵寫著:下次不會再遲到了。
他將這張紙接了過去——沒有下次了,其實你這次不來反而更好。
陳向喧這樣子應該是不知道琴行那邊發生的事情,他想好的那些準備說出的狠下心的話哽在喉嚨裡,連一個音都發不出來,抬起頭,他看見陳向喧朝著自己笑了笑。
彆笑了,彆再這樣笑了。
到了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想索取一個擁抱,他喜歡陳向喧身上的味道,喜歡他的呼吸出現在脖子後那種酥麻的感覺,喜歡被他環抱住的溫度和力度。
就是單純地抱一抱,就在此刻,他很想,非常想得到。
陳向喧果然抬起胳膊想抱一抱他,他卻又朝邊上讓了讓——很彆扭的心理,一麵想讓陳向喧過來,一麵又認為不該這樣。
分彆難道不就該是這樣嗎,陳向喧以後想到今天,大概隻會更討厭他一點了。
那張紙被他拿走,多少算是個念想,一個十分矯情的念想。
陳向喧摟著他與他一同看著橋底的車流和路燈,給了他一個‘就現在’的擁抱。
回應和不回應兩個想法在他的腦子裡爭吵,一個說彆抱他,讓他就這樣抱著你;一個說抱住他,隻看當下以後彆管。
陳向喧的擁抱越來越緊,這一刻,他腦子裡的那些想法全都不見了。
抱,我想抱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