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陳向喧就會牽住俞知遊的手。
俞知遊愣愣地站在原地看著陳向喧打字,他說:不用拽衣服,牽手就可以。彆人看見沒關係,我沒關係,你也彆害怕。
他不怕,但隻是在無人認識他們的地方,他一點都不會害怕。
但現在,他很害怕。
俞知遊,膽小沒用,俞知遊,光會許諾未來,一大堆空頭支票無法兌換。
每當媽媽這麼質問他時,他都恨不得自己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心裡的煩躁和心慌讓他的右手一下下往牆上敲——‘咚咚咚’的聲響一下比一下重。
“那你的意思是說和我有關係了?”媽媽繼續朝前一步,“我又不是同性戀!”
“……沒人說你是,和你也沒關係,”俞知遊深吸口氣想讓心頭那股鬱悶散開些,可他現在連呼吸都不太順暢,“你是真的生病了,就算是為了我們,為了你自己,等哥哥出院後我和他帶你去看看——”
“怎麼和我說話的!”
火辣的刺痛感。
俞知遊就知道她不停走向自己肯定不是為了溝通,隻是距離遠了不好發泄,他在這刻徹底閉了嘴。
發泄吧,夠了就離開。
媽媽也確實如此,走之前還丟下一句:“真是白養了,還是兩個。”
俞知遊站在原地繼續敲著後背的牆,看著媽媽離俞至枋的病房越來越近,最後一點猶豫都沒有地離開。
她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裡。
俞知遊不明白,也不想再去想明白。
甚至在這一刻,他開始懷疑,媽媽是不是根本就不愛自己和哥哥。
這種監控式想要綁住他們的感情,是病態,是報複,是想得到關注,是喜歡那種控製的快感。
絕不是愛。
回到病房時俞至枋都睡著了,俞知遊剛坐在椅子上他就睜開了眼,先是眯著眼皺眉,隨後眨了眨一看就沒睡醒的眼睛問:“你這戀愛談得真久,你倆談戀愛還開會啊?”
“媽來了,”俞知遊低頭盯著自己的手說,“我不明白,她來這裡到底是為什麼。”
“她是不是打你了,”俞至枋聲音沉了沉,“你……有沒有想過不再回來?”
“沒有,”俞知遊說,“我不知道該去哪裡,我能去哪裡,我從小就是這樣長大……哥,我哪裡都去不了。”
“沒讓你現在去多遠的地方,你就在學校,彆回來,”俞至枋剛說完又否決這個想法,“不行,她會去學校鬨,那樣你在學校也不能安寧。”
俞知遊盯著自己手指關節上那些在牆上敲出來的青紫和破皮,抬頭朝俞至枋笑了笑:“所以啊,不能讓我男朋友跟著我過這種生活,躲不了的,誰能不瘋啊……咱倆都不正常,我說真的。”
“哎你這話說的,”俞至枋也跟著笑了出來,“是,一家三口都是神經病。”
從那天開始,離開陳向喧的想法變得不再是慢慢來,俞知遊不再主動給他發消息,倆人偶爾會聊上幾句,周六日也沒讓陳向喧再去找他。
他開始將自己圈在宿舍裡,沒事做的時候就在床上躺著,躺到腰酸背痛就在學校裡走上一圈,吃一些難吃的飯菜,和同學瞎侃兩句,碰上學校裡有表白的就站在邊上看一看,在人群中送上他的掌聲,跟著一起喊上兩句‘答應他’。
學校生活其實挺熱鬨的,可他就是覺得孤獨,他還是會想陳向喧。
躺在床上也想,走在路上也想,看著那些相擁牽手的人也想。
我想你,每時每刻。
他想著,放不下的話就強迫自己放下。
那天他在宿舍裡悶著腦袋睡了半小時,其間還醒了好幾次,那一覺睡得十分漫長,他盯著上鋪的床板愣了好長時間,抬起胳膊壓著自己的眼睛,將那首《遊向喧嘩》小聲哼了一遍。
這次是他主動給陳向喧發的消息,他說:你覺得我們這樣有意思嗎?
陳向喧不回答,反問他怎麼了。
俞知遊忍著情緒發出的話一句比一句難聽,最後他說:就這樣吧,陳向喧,我們就這樣了。
那之後他沒敢再看手機,整個人都開始不在狀態,心裡變得空蕩蕩的,一句話也不想說。
水倒是喝了不少——實在是有些心裡發慌,整顆心都快要焦慮得沒了邊。
室友看他沒吃飯還給他捎了一份,俞知遊不好拒絕,勉強著吃下去坐在桌前難受好半天。
他根本就吃不下,吞咽都變得十分困難,吃完還有些想吐。
這種狀態還從沒出現過,對床的那位就坐在他旁邊劈裡啪啦一頓敲鍵盤,一局遊戲結束發現俞知遊還是那副鬼樣子。
“誒,你今天不在狀態啊,”他拿出一支煙點上,又說,“怎麼了,說出來我替你分析分析。”
俞知遊搖了搖頭,看了眼他嘴裡叼的煙,想了想還是算了。
他張嘴卻沒能說出一句話,隻好再次搖搖頭。
“行吧,”室友抽上一口繼續打著遊戲,盯著電腦屏幕說,“有事兒彆憋著。”
這一通難受直到夜裡淩晨都沒能緩解,俞知遊看著時間一點點過去,想著今天大概是不能睡著了。
陳向喧的消息是在淩晨三點多發來的。
俞知遊本來沒想著看,但偏偏一打開微信不點開對話框都能看見,陳向喧說:你還從沒給我彈過哄睡曲。
心跳一下子就亂了。
手機被丟到一邊,俞知遊將自己整個臉埋在枕頭裡。
剛開始是悶,隨後便開始呼吸不暢,等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時,他翻過了身。
他開始大口大口喘著氣,無聲地哭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