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發表(2 / 2)

顧修義帶著紀阮赫然出現在落地窗邊,也不知道過來多久了,他們竟然都沒發現。

方蘭表情僵了一瞬,畢竟她剛才那些話確實不好聽,也不確定顧修義兩口子聽到了多少。

但說到底,顧修義對老頭子的厭煩不比她母子兩少。

老頭子一生把臉麵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當年她和顧兆旭的事捅出來,顧修義他媽清高了一輩子轟轟烈烈要鬨離婚,老頭子怕鬨大了沒麵子,是怎麼把顧修義他媽逼出抑鬱症,又是怎麼把她困死在精神病院的,方蘭記得一清二楚。

顧修義隻會記得比她還要明白。

這些年,他青出於藍,仿照老頭子做法把老頭子困在顧宅七八年,但全家人都知道,隻要老頭子不死,他心裡那口氣就永遠出不乾淨。

所以即便顧修義真的聽全了,也不會和他們母子上綱上線。

從這一點,他們和顧修義的立場是一樣的,都盼著顧昌雲早點死。

有的人活了一輩子作惡了一輩子,臨了了甚至沒一個人真正為他傷心一場,何其可悲呢?

想到這裡,方蘭舒心地擺出笑容,款款上前:“喲,修義來啦,怎麼也不出聲,倒嚇我一跳呢。”

顧修義摟著紀阮,當做沒聽到母子倆前麵的一大段話,寒暄道:“看你和小禮聊得起勁,想起你們也很久不見了,就沒準備打擾。”

“哎喲瞧你說的,我們有什麼好聊的啊,”方蘭嗔笑:“倒是小阮你身體還好吧?之前聽說你受了傷,阿姨可擔心了呢。”

紀阮禮貌道:“沒事了阿姨,早就恢複好了。”

“是嗎?”方蘭裝模作樣地鬆了口氣:“可我瞧著氣血還是有點不好,得多休息啊。”

紀阮點頭笑笑:“謝謝,我會的。”

顧俢禮鼓起勇氣往前一步,看向顧修義尊敬道:“哥。”

顧修義視線落到他身上,不鹹不淡地笑了笑:“小禮啊,回來多久了?”

“昨天到的。”顧修義恭敬。

“嗯,”顧修義點點頭:“那就放寬心住一陣吧。”

顧俢禮眼睛一亮,可興奮的情緒還沒湧上頭,就被顧修義一盆涼水潑過來:“暑假結束繼續出國好好學習,彆讓你媽擔心。”

顧俢禮臉色淡了不少,喏喏道:“誒,好,謝謝哥的提點。”

到底不是什麼親密的關係,幾句寒暄幾乎用儘了一年來攢下的話題,一時間廳內都沒人說話。

顧修義是懶得開口,方蘭母子是實在找不到話說了。

須臾,方蘭和氣地笑起來:“嗨,咱一家人傻站著乾嘛,都去看看爺爺吧,他見咱一家子聚在一起肯定高興!”

雖然不覺得顧昌雲看到他會感到開心,但到場後看望下老爺子的確是應儘的禮數,顧修義見紀阮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也就沒有推辭,和方蘭母子倆一起上了樓。

顧昌雲住在艙內最安靜的一間套房,沒進門紀阮就聽到裡麵傳來滴滴答答的響動。他住過無數次院,相當清楚這是製氧機會發出的聲音。

推門而入,果然看到顧昌雲半躺在床上,臉上戴著氧氣麵罩,身旁還站著個男護士。

他比一年前看起來枯槁衰敗了不止一點半點,皮膚黝黑蒼老,遍布老年斑,臉上皮肉耷拉地掛在頭骨上,行屍走肉一般。

紀阮上輩子得絕症時,見過不少和自己同一間病房的人一個個死掉,他們的狀態,就和此刻的顧昌雲差不多。

紀阮心下了然,這是大限將至的模樣。

但正因為他見過太多死亡,反而愈加懼怕看到這樣的麵孔。

顧兆旭和方啟明都坐在一邊,方啟明打眼一看,挑了挑眉:“喲,這麼熱鬨,都湊一起來了?”

方蘭邁著小高跟盈盈走近:“這不在大堂遇到了嗎?我尋思著反正都是要來看爸的,乾脆大家一起來,也熱鬨些啊。”

她說著彎腰扶了扶顧昌雲的肩,賢惠地關心道:“爸,您身體還好吧?有沒有哪兒不舒服啊?”

顧昌雲動了動,氧氣麵罩裡發出一聲輕哼,顯然是不滿意方蘭的觸碰。

方蘭笑意一僵,收手偏頭理了理頭發,在顧昌雲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護士給他們一人搬了張椅子過來,一行人浩浩蕩蕩坐在床邊,乍一看倒真像和氣的三代同堂。

眾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幾句,顧忌著老爺子的身體,這場天聊得難得的溫和,至少大家表麵上看起來都很有禮貌。

十幾分鐘後,顧昌雲拉下氧氣罩,喘息地咳了幾聲,抬抬手嘶啞道:“都……留下來吃飯?”

他這副身子哪裡還吃得下飯,眾人一聽就知道,老爺子這是撐不住,在下逐客令了。

顧修義第一個接下話頭,攬著紀阮起身:“我們就不留了,紀阮腸胃不好,不麻煩爺爺將就他。”

方蘭也跟著站起來:“是啊,宴會那裡還有些事等著我處理,我得去看看,晚上給您辦個熱鬨的生日會啊。”

說罷,其他人也都客客氣氣地告辭,一群人一哄而散,房間裡又隻剩下製氧機滴滴答答地響著。

出來後,紀阮垂著頭沒說話,臉色看上去有些憂心忡忡。

顧修義攬著他往船首的貴賓套房走,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怎麼了寶貝,嚇到了?”

顧昌雲一輩子都不是個心善的人,人之將死時也沒能讓他的眉目看上去和善幾分,反而因為疲於隱藏,更加顯露出入骨的刻薄。

再加上沉屙已久帶來的暮氣,整個房間裡都飄蕩著一股隱形卻格外壓抑的,死屍一樣的氣味。

如果是小朋友進來看到了,大概會當場嚇哭。

而紀阮在顧修義心裡就是個嬌氣得不行的小朋友。

紀阮倒不至於被嚇到,隻是任何一場死亡都會勾起他心底深處不好的記憶,讓他從心裡到身體都格外難受。

“……沒有,”紀阮搖搖頭,臉色有些疲憊:“我隻是覺得,他可能就這幾天了。”

“我知道,”顧修義撐著紀阮的臉,輕聲說:“剛才屋子裡的所有人,心裡都一清二楚。”

他目光沉沉的,夾雜著很多晦暗的情緒,有陰鬱、有恨意,似乎還有一種走到懸崖儘頭時的解脫。

看得紀阮心頭一跳,連呼吸都輕了幾分。

顧修義回過神,感受到紀阮手心有些發冷,才明白現在是他自己把紀阮嚇到了。

他連忙將紀阮擁進懷裡,輕輕拍他的背:“沒事,不怕了,不想這些事,我們回房間吃點東西,再休息一會兒好不好?”

紀阮明白自己不該被這些影響情緒,埋在顧修義懷裡汲取溫暖,努力調整狀態。

良久,顧修義才聽到懷裡的人很輕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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