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乾清宮中燈火通明。
朱祁鎮斜靠在龍騎上,看著眼前哭哭啼啼的年輕女子,冷漠道“葛氏,你可知道欺君是什麼後果?”
“罪妾不敢!”葛氏趴在地上泣不成聲,抽噎道“罪妾所說句句屬實,不敢欺瞞陛下!”
朱祁鎮沒有再說什麼,而是目送著葛氏被宮人帶走,直到殿門關上,才漠然道“你怎麼看?”
屏風後應聲轉出一名男子。
他個子不算高,樣貌也非常普通,若不是那身飛魚服,丟到人群中轉瞬便會消失不見。
他快步走到台前,雙膝跪地,低頭木然道“陛下,根據卷宗,葛氏是所言不虛。”
“乃公問你怎麼看。”朱祁鎮仔細打量著朱廉,跟記憶開始相互對照。
永樂十九年生人,孤兒,後陰差陽錯進入了錦衣衛,被朱瞻基看中,賜姓朱。
記憶之中,錦衣衛職責龐雜,分工不同。
其中真正能監察百官的,隻有行事校尉。
而這群皇帝耳目的領頭掌印之人,就是眼前的朱廉。
他們隻聽自己一人之命,就連王振最受寵的時候,都沒有機會染指這支錦衣衛。
看來小皇帝還不算完全沒腦子。
就在朱祁鎮思考時,朱廉毫無感情到甚至有些呆板的聲音再次響起“奴才沒有什麼看法,全憑陛下聖裁。”
朱祁鎮聞言微微頷首,想了想輕聲道“把校尉名冊給我。”
朱廉變魔術般從懷中取出一本薄冊,起身走告罪一聲,雙手托著走到台上,呈在朱祁鎮麵前。
朱祁鎮拿起簿冊,第一時間並沒有看,而是仔細摸了摸有些粗糙的封麵,接著用兩指夾著書冊掂了掂,好奇的像是個碰到新玩具的孩子。
過了片刻,玩夠了的朱祁鎮終於翻開冊子,心中仍在感歎。
好東西啊,乃公當年怎麼沒有。
早有這玩意,乃公也不至於批閱個章奏表議,都要累的腰酸背痛。
翻頁的沙沙的聲響了許久,中間偶有停頓,但從始至終,朱廉一直低頭看著腳尖,身形紋絲不動,仿佛朱祁鎮不發話,他就能在這站一輩子。
“全部人都在這了?”朱祁鎮合上冊子,輕聲問道。
“行事校尉所屬八十三人悉數在冊。”朱廉脫口而出道。
朱祁鎮將冊子遞了回去,手指輕輕敲了敲坐椅子扶手,突然道“記。
英國公張輔,護衛將軍樊忠,平鄉候陳懷,巨鹿侯井源,拒虜伯郭懋,遂安侯陳塤,靖遠伯王驥,六部尚書及左右侍郎。
除此之外,宮中也放上兩個人。”
“奴才遵命。”朱廉點點頭,接著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冊子,雙手呈上道“這是陛下離京後的記錄,請陛下過目。”
朱祁鎮接過隨意的翻了起來,發現上麵寫的,都是之前監視的大臣們的一些生活瑣事,事無巨細,連吃了什麼說過什麼話都記錄在冊。
他快速翻掃了眼,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正準備把冊子遞回去,突然動作一僵,接著緩緩伸手指向冊子上最後一頁,冷聲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回陛下,就在今天。”
朱廉剛說完,突然感覺到一股森冷的殺氣,一時間竟讓他有些窒息。
但那股感覺來的快去的也快,在漫長壓抑的沉默後,他終於聽見朱祁鎮平靜道。
“再加一個郕王府。”
“奴才遵命。”
朱廉雙手接過冊子,僵著臉恭敬行了一禮,腳步無聲向門口走去。
臨走關門時,他眼角的餘光瞥見龍椅上的朱祁鎮,如死水般的內心終於有了波動。
陛下好像比以前......更像陛下了。
......
與此同時。
鄺埜府的會客廳坐得滿滿當當,全是想要來打探消息的朝中重臣。
在胡濙的帶領下,哪怕鄺埜稱病都沒用,依舊被強請了出來。
堂屋正中央,鄺埜半坐在羅漢床上不停咳嗽,在侍女奉上清茶後,便揮手命下人們退下,隻剩一個年紀和他差不多的老管家侍立在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