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升溫
月明星稀,清風拂來,吹動廊下燈籠搖晃。
秦瑤回到廂房,下人已經給她備下了醒酒的茶與沐浴的湯水。
沐浴完後,秦瑤坐在榻上用白巾擦發,聽到門口傳來“篤篤”的敲門聲,頭也沒抬一下,讓侍女彩屏兒去開。
彩屏兒走到門邊,打開門,接著便沒聲音了。
秦瑤疑惑地抬起頭,見一道影子關上門,朝秦瑤走了過來,他身量比彩屏兒修長得多,明顯是一個男子的身段。
屋裡隻有她和他二人,香爐裡燃著熏香,發出“劈啪”的輕微響動
秦瑤坐在榻邊,隻穿了一件單薄的紗裙,正要撩起床帳,將那人的麵貌看清楚,對方已先她一步,掀開了床帳,直接朝她身上撲來。
秦瑤“啊”的輕叫一聲,一隻大掌便伸出來,捂住了她的嘴,將她摟住,一同仰倒在榻上,滾了好幾圈。
這一張床,是崔家準備給客人用的客床,能有多結實?被這麼一滾,發出了不小的搖動聲。
一陣天旋地轉,秦瑤氣喘籲籲地停下,趴在男子身上,抬起頭,俯看著他的容顏。
她潮濕的發梢,滴落圓潤的水珠,啪嗒一下,落在謝玉升下頜角,水珠順著他乾淨的曲線流下,消失在頸間。
秦瑤回過神來,右手掄起粉拳,輕輕打了他肩膀一下。
謝玉升揉了揉肩膀,道:“有點疼。”
秦瑤看他胡說,她的粉拳一點勁都沒用,哪裡會疼?
她伸手,又是幾拳砸在他身上,道:“我的拳頭分明一點都不疼,你就裝樣子吧。”
謝玉升仰倒在那裡,由著她打了一會。
大概是秦瑤發現他開始裝死了,便也停止了無用的攻擊。
小姑娘坐直身子,將散亂衣裙穿好,遮住露在外頭的肩膀,伸手拍拍他身子,道:“從我的床上下去。”
謝玉升像沒聽到,無動於衷地躺在那裡。
這樣子看得秦瑤生氣了,她傾身,去拉謝玉升的胳膊,道:“下去,我還和你冷戰呢,不要和我睡一張床。”
可謝玉升一個大男人,哪裡是秦瑤一個瘦弱的女子能拉得動的?
她奮力拉了幾下,非難沒能成功,還把自己弄得癱軟,倒在了謝玉升懷裡。
謝玉升抱著她的腰,與她換了上下,探手捂住她的櫻桃小口,讓秦瑤不禁睜大眼睛,嘴裡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秦瑤掙紮,去推他肩膀,被他用桎梏住手腕,雙手都給推過了頭頂。
目光對視,秦瑤澄澈的眼底慌亂,奮力掙脫,身子拱起,卻使得自己與他貼得更近了,這下,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衣料上的溫度。
謝玉升也察覺出來了,他指尖撥開沾上她眼睫的碎發,問:“晚上隻穿了一件紗裙,小衣穿了嗎?”
這話一出,秦瑤身子有一瞬的僵住。
謝玉升俯下身子,高挺的鼻梁嵌進她脖頸裡,呼吸弄得秦瑤又癢又難受,不由張開了那一張紅唇,觸到了謝玉升放在她唇上的手心。
他在她耳邊道:“外麵有人在聽你我二人說話。”
秦瑤手指一下蜷縮起,忘記了掙紮,疑惑的目光看著他,仿佛是在問:是誰?
謝玉升湊到她耳邊,問:“我鬆開你的唇,你能保證不亂叫嗎?”
秦瑤用力地點了下頭,很快感覺壓在唇上的手鬆開了。
謝玉升俊美的麵容停在她麵前一寸,以隻有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來了個聽牆角的,是宴席上你舅舅送給你的那個清倌。”
秦瑤緊張起來,小心翼翼問:“那怎麼辦?”
“能怎麼辦,自然是打消他的懷疑。”
他話語說得輕鬆,可秦瑤卻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問:“如何打消啊?”
謝玉升去解自己衣袍,問:“你說呢?”
隨著這話落地,他的腰帶、外衫、裡衣也一件件扔到地上,秦瑤看著不對勁,一下捂住雙眼,“這是要乾什麼!”
可惜秦瑤的嗓音,若真叫起來,那也可以很響亮的,這會顧忌有聽牆角的在,施展不開,隻怯怯地叫了一聲,像溺水的小貓兒一眼,嬌且帶顫,萬分柔弱。
落入旁人耳中,準是以為她受到了誰的欺負。
秦瑤也認為自己被欺負了,害怕地往床裡躲了躲,被謝玉升一把抓住腰肢。
縱使她那腰如水蛇一般靈活,這會也難逃他的雙手,被狠狠地拽了回來,帶著身下的被子都往外一拉,掉到了地上。
謝玉升聲音忽然揚高,道:“夫人今日在酒席上不儘興?那今晚便由我再伺候夫人好了。”
秦瑤搖頭,“不、不用了。”
窗外忽然響起動靜,一個石子砸在了窗上,發出響聲。
秦瑤與謝玉升齊齊轉頭,看到了窗外黑團團的一片,似乎蹲著一隻貓的影子。
被這麼一嚇,秦瑤想起了外麵還有個人。
她看著謝玉升,貝齒咬住紅豔豔的唇瓣,硬著頭皮,道:“那有勞夫君了。”
燈燭時亮時暗的搖晃,讓謝玉升的眼睛如銀玉一般,透著幾分清透的亮光。
燭光將二人的影子打在牆上和窗戶上,床上的男子俯下身子去,窗子上的影子也矮下身去。
秦瑤望著昏黃的帳頂,纖細白皙的脖頸繃直,如此的弧度,昭示著她內心的緊張。
小姑娘倉皇地扭過臉去,一頭青絲散落在圓潤的肩頭之上。
剛剛謝玉升就問過她有沒有穿小衣,現在眼前的情況告訴了他——
確實沒有。
難怪秦瑤會這麼的惶恐。
鵝黃色的紗裙縹緲如雲,貼在比綢緞更絲滑的肌骨之上,山峰起伏處生機蓬蓬,河流平坦處風景秀致。
她小手伸出,攏了攏衣裙,被謝玉升握住手腕,輕輕地挑開了,目光流連了一會。
秦瑤看著他的半垂這的眼睛,委屈道:“你闖進來時,我才沐浴完,就穿了一件裙子。”
因著是在夏日,小姑娘怕熱,特地隻穿了一件紗裙。
紗是什麼樣的?自然是薄如蟬翼,清透的一層,不管用它覆什麼東西,都遮不住形狀的。
秦瑤感覺他在看她,咬唇,抬起腳踢他,道:“不可以亂看。”
鵝黃色的紗裙便因為抬腳的動作,從筆直纖細的小腿滑落,如雲一般堆到了小腹上。
這樣豔麗的場景,讓謝玉升挑眉,看了她一眼。
秦瑤輕輕放下了腿,錯開他的眼睛,連目光都不知道往哪裡看了。
然而接下來,謝玉升的所作所為,讓秦瑤更加大氣不敢喘出
他微亮的手放上她的肩膀,輕輕扯了下,如同給荔枝剝殼一般,鵝黃色的紗滑下,露出了果殼裡的荔枝肉。
秦瑤水眸盈盈看著他,小腹一涼,覺得自己罪不至此,她隻是出門在外,心裡貪玩,想假扮人玩,沒料到必須要和謝玉升扮恩愛夫妻,犧牲到這一地步。
“夫君。”
輕顫的一聲,從她唇角流溢出來,企圖以此停下他的動作。
男人“嗯”了一下,低沉的嗓音碾壓過她的聲線,兩者尾音相交疊,呈現一種難言的感覺。
謝玉升手壓著她脖子,五指撐開,指骨之間的青筋滑動了一下,同樣的感受到秦瑤脖頸上下輕輕的哽動。
秦瑤受不住了,朝他招了招手,讓他低下頭來。
謝玉升很給麵子地低頭,柔聲問:“夫人怎麼了?”
秦瑤心口一顫一顫的,手撫上他的耳垂,道:“不要欺負我,我問你,我是誰?”
這聲音細得不信,幾乎是擦著他耳朵說的,讓謝玉升沉思了片刻,轉目看著她的眸子,道:“自然是我的皇後。”
秦瑤耳邊全是他的熱息,身上出了汗,又被泰山一樣的重量壓著,推不開他,隻能繼續去攀他的耳朵。
“知道我是你的皇後,為什麼還這麼對我?”
謝玉升不解,被秦瑤拉下來。
二人在榻上翻滾了一下,不出意外,秦瑤又沒能翻身成功,再次仰倒。
謝玉升一隻手臂橫壓住她的肩頸,另一隻手捧著她的小臉,觸手肌膚如凝脂。
秦瑤很生氣,小臉都滾燙了,問道:“你沒失憶之前,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冷淡?”
謝玉升一怔,“什麼?”
秦瑤道:“你不要裝沒聽清,我不理你了,你明明就恢複記憶了,卻還騙我說沒有,故意把我耍得團團轉,你是不是以為我很好騙?”
這是從獵場回來後,二人第一次談論這一話題。
此前謝玉升隱隱約約猜到了秦瑤不與他說話的原因,卻不敢往下想,隻當秦瑤是小脾氣又發作了,不肯理自己。
可直到現在,她把話挑明了。
那層遮羞的紗布被一下扯掉,將謝玉升的行徑完完全全暴露出來。
謝玉升卻分毫不羞愧,手挑起她的下巴,問:“我騙了你,你不也騙了我嗎,皇後娘娘忘記自己怎麼信誓旦旦說,你與我關係多麼好的?”
這點秦瑤承認,她攬過他的肩,艱難地揚起身子,唇湊到他耳邊,道:“那我的行為和你比,有你惡劣嗎?”
謝玉升道:“沒有。”
屋子裡沒有冰降溫,秦瑤額間流下汗水,蹙起眉兒,輕瞪著他,不理解他怎麼還這樣的理直氣壯。
她還要說,卻被謝玉升反過來,直接吻住她的唇,碾碎了她的話語,不給她一點說話的機會。
汗水順著她的纖細蝴蝶骨流下,秦瑤被他撬開舌關,迫著仰頭承受他攻城略地一般的吻。
屋子裡本就熱,這樣纏綿的擁抱,極致的親吻,秦瑤快要無法呼吸了。
終於,謝玉升鬆開了她,唇順著她揚起的脖頸,向下吻去。
小夫妻二人,本就是火氣旺的年紀,又隔了大半個月沒有親近,這會天雷勾地火,快要按捺不住了。
秦瑤半撐著身子,抬起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的口脂印,道:“那你騙我,我也騙你,這事頂多算我倆扯平了,你可知我為何還與你冷戰?”
謝玉升回應她,咬了她鎖骨一下,秦瑤輕嚀了一聲。
她氣得心癢癢,想推開他,卻顧忌外頭有人,不能大聲說話,隻能辦低下臉,迫不得已地攬住他,以一種更繾綣的姿態,在他耳邊小聲道:“你忘了你失憶前是怎麼冷冰冰的對我的?我是不會原諒你的。”
謝玉升的外衫也已滑落,肩背上有汗,抬起臉,下頜角也有汗。
他咬她耳朵,少女耳垂上掛著的珍珠落在他臉頰上,帶著一股奇異的涼感。
謝玉升眼尾發紅,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耳朵,道:“會和你道歉的。”
秦瑤呼吸紊亂:“怎麼道歉?”
他雙臂環繞住她的腰,唇順著她手臂向下,嘴角銜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容,道:“先從今晚,好好地給夫人賠罪。”
作者有話說:
謝玉升:感謝清倌1號的助攻。
秦瑤:你這是賠罪該有的樣子嗎?
第62章 花招
床帳翩飛,燭光搖晃。院子裡萬籟俱寂,鶯啼卻一疊勝過一疊。
廂房內,秦瑤臉色酡紅,歇了會,拿絲絹擦了額角的細汗,道:“你這是給我賠罪該有的樣子嗎?分明是在占我便宜,吃虧是我,快活的是你。”
卻被謝玉升以唇相貼,道:“夫人這是在說什麼,是我伺候的夫人不滿意?”
小姑娘點頭:“很是不滿意。”
下一刻,她就收到了他的報複,輕叫一聲,身子都發抖了,連忙改口道:“滿意、滿意。”
聲音都染上了幾分哭腔,聽著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謝玉升看她淚水迷離的樣子,停下讓她又歇了會,拿了個引枕放在她背後,讓她靠得舒服一點。
他問她:“好些了嗎?”
小姑娘搖頭,眼睫沾水,“不行了,我要昏過去了,小腹好疼。”
邊說,她還捂著肚子,往一旁被子上倒去,卻被謝玉升看穿她的花招,將她身子扶正了。
秦瑤叫苦不迭,做了個口型問他:外麵的人走了嗎?
謝玉升側耳聽了一會,如實告訴她,人還在牆角蹲著呢。
秦瑤憤恨,心想這外麵什麼人啊,怎麼還偷聽人家小夫妻床頭話呢。
想著想著,自己軟了的身子,不知不覺滑下了枕頭。
謝玉升雙手撐在她身旁,此刻也不小聲說話了,像故意說給誰聽的,揚聲問:“夫人喜歡什麼樣的男子?”
秦瑤不知道他問這個做什麼,哼了一下,“反正不喜歡你這樣的,我喜歡啊,像秦大將軍和少將軍那樣,身子強壯的,本領高強的,特彆是要有男子氣概,一拳下去能打好幾個的那種。”
其實不然,秦瑤喜歡瘦瘦的,穿衣服好看,像阿耶軍營裡那些彪形大漢,就太過了,一點美感都沒有。
秦瑤瞥了謝玉升小腹一眼,“你的湊合吧。”
這副評判的語氣,聽得謝玉升實在不舒服。
謝玉升去握她的手,秦瑤眼皮一跳,不知道他要做什麼,接著在看到他將她的手往他小腹腹肌上放時,秦瑤“啊啊”亂叫起來:“你做什麼?”
謝玉升眯了下眼,問:“不喜歡嗎?上次你趁我睡著,不是自己偷偷摸的嗎?”
肉眼可見的,秦瑤耳垂紅了起來,像熟透的桃子,看著就嬌嫩欲滴。
秦瑤慢慢縮手,道:“胡說,我才沒有摸你呢,何況你都說你睡著了,又從何知曉來的。”
謝玉升扳過她的小臉,道:“在營帳那會,我本來睡得好好的,你那雙小手不安分亂動,簡直不讓人醒來都不行。”
秦瑤聽這話就知道暴露了,瞄他一眼飛快移開視線,道:“除了這個,我沒碰其他的。”
謝玉升也不說話,就看著她。
這副樣子讓秦瑤心虛不已。
她道:“你心思深沉,就喜歡欺負我,還愛吃醋,我問你,你方才去會客廳,看到幾個小倌圍在我身邊,你是不是臉色都不對了,氣得快不行了?”
她這張小嘴說起話來,喋喋不休,分毫不饒人。
秦瑤以為這話說完,謝玉升必定會來堵住她的嘴,誰知對方動都沒動,嘴角帶著幾分淺淺的笑意。
謝玉升往下,呼吸灑在她小腹上,道:“夫人說得對極了。”
這反應倒讓秦瑤摸不著頭腦了,本能地覺得事情不太妙。
謝玉升繼續道:“是愛吃醋,我肚量狹小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當時看到夫人與彆的男子勾勾纏纏,心裡醋海滔天,恨不能當場將那幾個男子手刃了,早就說過夫人隻能我一人的夫人,怎麼能對著其他男人笑呢,奴說的對不對?”
他稱自己是奴,儘心地扮演那清倌出生的相鈺,而他的眉眼被她親手用胭脂塗抹後,多了許多陰柔之色,這會眼底染紅,更是嫵媚得不得了。
微涼的唇瓣,落在她平坦光滑的小腹上,輕輕吮吻。
秦瑤呼吸有點亂,去推他的手,輕聲道:“鬆開。”
謝玉升吻得更加深沉,眸光落在她臉上,問:“比起今日宴席上的那幾個人,奴想問問,究竟是誰更好?”
他揚了一下眉,示意秦瑤高聲回答。
秦瑤被吻得軟成了水,“你是我的夫君,哪裡是就能彆的人能比的。”
得了這樣的回答,謝玉升心情愉悅不少,他一身單薄的衣衫鬆鬆垮垮,將她完完全全罩住。
秦瑤被他摟在懷裡,早就沒力氣動彈了,由著他接下來肆意妄為。
夜色沉悶,到後半夜下起雨來,雷聲一陣一陣滾過,千萬滴雨水從草木間滴落。
大概是那聽牆角的,受不了雨水的衝打,終於起身溜走了,謝玉升聽到動靜,還不忘貼著她耳朵告訴她:“人走了。”
一番雲.雨收勢,窗外雷鳴漸漸停下,隻聽得得見滴答的雨聲。
秦瑤披著謝玉升的衣袍坐起,烏發如水流堆在榻上,氣息不穩地看著同樣坐起的他,伸出雙臂,被他順勢抱進了懷裡。
扮作彆的夫妻做戲是假,動情卻是真是。
那些該有的反應,錯不了。
秦瑤有氣無力地將頭靠在他肩上,聲顫語嬌,如枝頭被雨水浸透的花,一掐全是水。
她問:“你是男妲己嗎?”
謝玉升抱著懷中氣息奄奄的少女,認真糾正他道:“妲己是女子,我不是。”
秦瑤雙手捧著他臉,“不,你是,你是男的,就會勾引人,我每次都被你哄得神誌顛倒。”
謝玉升輕笑,“怎麼就神誌顛倒了?”
小姑娘在她懷裡蹭了蹭,渙散的瞳孔聚起光亮,道:“我是不會原諒你的,休想再用這一招來哄騙我,我已經變聰明了。”
這話可有幾分事後無情的樣子了,謝玉升賣力了大半天,得到的就是這麼一個結果,顯然是無法滿意的。
謝玉升去推他,小姑娘翻臉不認人,閉起雙眼,道:“我要睡覺,我好困啊,不要再和我說話了,明天還有正事做呢。”
謝玉升問:“方才我們不是在做正事嗎?”
秦瑤搖搖頭,覺得那不是,豎起三根指頭,“不,我們還在冷戰,我再和你說最後三句話。”
她身子扭了扭,整個身子如橋拱起,往後仰倒去。
謝玉升看著懷中的人兒,一身肌膚白裡泛粉,容貌豔冶柔媚,又靈又嬌,好像永遠都這樣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謝玉升想起之前,很少見過她真的生氣的模樣,所以當從彆人口中,聽說秦瑤要和自己合離時,心中極為震驚。
在出京城來朔州的路上,謝玉升也想過和秦瑤敞開心扉,把話說明了,隨之心裡卻升起幾分擔憂,怕秦瑤不會原諒自己。
她雖然性子隨和,但也有傲幾分氣在。
謝玉升手撫摸她的臉,道:“在沒失憶前,對你有所冷淡,確實是我的錯,但也有原因的。”
在他懷中早就熟睡的秦瑤,這會一下張開了眼,問:“什麼原因?”
片刻的沉默,他道:“你不記得了嗎,當時你宮裡有人給我下毒,我發覺後,這才有意疏遠你,不去你宮中。”
秦瑤想起來了,攥緊他的手,“可給你下毒的不是我,是碧微。”
謝玉升道:“但我那時不知道,不管怎麼樣,這毒都是你宮裡的人下的,不是嗎?”
這點秦瑤反駁不了,她能理解謝玉升。
但這不是全部他對她冷淡的理由。
秦瑤繼續問:“還有呢?”
謝玉升眼睫一顫,其他的理由,便是他謝玉升自己的問題了。
起初是忙於國事,沒空去找她,後麵則是感情已經變得淡薄了,想著既然見麵沒話說,索性就不見麵了。
可他沒料到,秦瑤會越來越傷心,以至於最後鬨到要和離。
這份感情,最初確實是他處理的不太好。
謝玉升把內心所想與她說了,態度懇切。
秦瑤聽了後,搖搖頭道:“可我還是生氣。”
幾句輕飄飄的話,怎麼能讓秦瑤原諒他?謝玉升也是知道。
他與她眉眼相挨,俯下的眼睛裡,目光卻幾多柔情道:“過幾日,帶你去看雪山。”
秦瑤疑惑:“怎麼突然說這個?”
謝玉升幫她把碎發彆到耳後,問:“不想去看嗎,我以為你很想去看的。”
秦瑤其實是想看的,她從小就想去北邊看看,聽阿耶說,他們駐紮軍營的地方就靠近雪山,雪山蒼茫巍峨,猶如銀蛇白龍,聽得秦瑤小時候心馳神往,甚至在自己的日錄裡,不止一次寫下以後要去北邊看看。
可從小到大,這個願望都沒實現過。
謝玉升看她眼睛裡亮起光,便知打動她了,道:“現在是夏日,最北邊也沒有那麼冷,雪山上是有一點雪的,你去能看到。”
秦瑤心裡激動,抱著他手臂,點點頭,揚起甜甜的笑容:“好啊,正好我們一起去看看我阿耶。”
笑到一半,又鬆開他,道:“又是哄騙我的花招吧,哼,光靠這個是無法讓我原諒你的。”
秦瑤目光盯了他一會,揚起小下巴,一本正經道:“這段時間,要好好表現,讓我滿意了才行。”
謝玉升很是誠懇:“好,從今晚以後,都會好好表現,伺候娘娘,讓娘娘滿意。”
秦瑤聽著不對,道:“什麼呀,不是和你說這個。”
她困得不行,倒頭欲睡,被謝玉升抓著起來,拖下榻去沐浴身子。
可秦瑤眼睛都睜不開了,懶散得要命,隻能讓他幫她,最後屋子裡到處都是飛濺的水漬,動靜鬨到三更夜才停下來。
這動靜自然逃不過有心人的耳朵,第二日一早,就有人將此事稟報給了郡守大人。
作者有話說:
秦瑤:男狐狸精,男妲己,就知道勾人。
謝玉升:隻有願者上鉤。
第63章 春心
崔郡守大早上便派人來秦瑤屋子,敲響了門,說請秦瑤過去議事。
謝玉升開的門,回頭看一眼簾帳內熟睡的小嬌妻,道:“和郡守大人說,可能要等一會,我夫人還沒醒。”
等傳話的仆從離開後,謝玉升走到桌邊,拿起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也拿出了自己放在櫃子裡的一本小冊子。
這本正是秦瑤的日錄。
謝玉升這次外前出收拾行囊,看到了它,便把它也給捎上來了,存著一個心思,想從冊子裡了解秦瑤的喜好,順著她的脾性去哄她。
秦瑤想去北方看雪山,便是從冊子裡看到的。
茶杯裡熱氣氤氳升起,清晨金色的陽光照入窗內,被窗楞切碎成一格一格,落在謝玉升的麵容上。
他修長的指翻開一頁,又翻開了一頁,很快發現小冊子就要見了底。
紙上寫的字也越來越敷衍,記錄得都是一些流水賬,比如,秦瑤今日吃了什麼;比如她拿杆子捅馬蜂窩,被蜜蜂追。
又比如給家裡人花茶,全家都吃壞了肚子,第二日秦大將軍臥榻一日,痛苦地不能上朝,秦瑤還趴在大將軍榻前哭,被親兄長譏諷,誇她“真是大孝女一個”
謝玉升指腹懸在紙上,想起來自己也喝過皇後娘娘泡過的幾杯花茶,頓時如鯁在喉。
這樣的流水賬謝玉升看了好幾頁,偶爾能吸引謝玉升的地方,便是上頭出現的“玉升哥哥”——
“玉升哥哥又來我家找阿兄玩啦,他們去騎射,我也騎著我的小馬駒,跟在他們後麵偷偷地玩,玉升哥哥打獵比我阿兄還厲害呢!”
“阿耶把玉升哥哥喊進書房談話了,他們在談什麼呢?我看阿耶很喜歡玉升哥哥呢。”
“今日玉升哥哥來,給我帶了糖葫蘆,讓下人喊我到小樹林,然後偷偷塞給我的,可好吃了,就是我吃完後,嘴上糖漬沒擦乾淨,被阿兄抓著了。”
“玉升哥哥經常和他的一個好友一同出現,那個哥哥總是冷著臉,冷冰冰的,唯一的長處就是俊一點罷了,身形像鶴,我聽說長安城姑娘都喜歡他呢,可我不喜歡,我隻喜歡我的玉升哥哥,希望他下次來還能給我帶好糖葫蘆的!”
看到這裡,謝玉升準備翻頁的手指懸空,眉心皺起,似乎不曾記得自己有過這樣好友。
不止這個,冊子上說的那些事情,比如自己給秦瑤買好吃的,經常偷偷找她玩,謝玉升也記不清楚了。
印象中,謝玉升十五六歲那會,是經常去秦府,也看過秦家的小女兒冰雪可愛,給她捎帶過一些小玩意,讓下人送過去。
可這些和紙上所描繪的事,不能全部對上。
他指尖抵著額穴,認真地思索,生出幾分懷疑,究竟是自己忘記了,還是秦瑤把事情記錯了?
不過不管怎麼樣,秦瑤對自己的感情是真的。
皇後很喜歡他,幼女時便春心萌動,藏不住對他的傾慕之心。
也是因為謝玉升早就看過這本冊子,知道這一內情,此前和秦瑤冷戰時,才存著幾分僥幸心理,想著不管怎麼樣皇後都會喜歡他,不會不原諒他。
冊子快要翻到最後,謝玉升沒有再看,將它合上,放回了櫃子裡。
也是此刻,帳幔之中,映照出一道纖細朦朧的身影。
美人伸了伸懶腰,從床上坐起,素手挑開紗帳,鬢雲亂灑在肩,臉頰腮暈潮紅,帶著一絲慵懶的嫵媚,問:“幾時了?”
謝玉升取出整齊的衣裙,走到榻邊,笑道:“回夫人的話,辰時了。”
秦瑤愣了一下,驚異於他這般好的態度,手搭上衣裙,絲綢柔滑的感覺傳來,仰頭道:“那你服侍我更衣。”
謝玉升彎下腰,雙手探入她腋下,將少女抱起,道:“聽候夫人的差遣。”
秦瑤很是滿意,像隻小貓掛在他身上,被抱了下來,赤足踩在他靴子上,由著他替她穿裙子。
謝玉升一邊替她束緊裙帶,一邊道:“早上崔槐差人來喊你了,說要與你談事情。”
秦瑤經曆了昨晚和崔槐的一個照麵,有了不少底氣,道:“放心吧,交代我的事我都記清楚了。”
她想起什麼,踮起腳,在他耳邊小聲問:“這崔槐乾了什麼壞事啊,要你親自來朔州調查他。”
小姑娘臉頰笑容綻開,迎著陽光,眸光璀璨。
謝玉升決定瞞著她,編了一個理由,道:“他魚肉百姓,搜刮民脂,貪汙腐敗,加上這些年朝廷發下來給北地的軍餉,他搜刮了不知道多少,罪當斬首,所以我來查查他這根藤上,背後還有多少人。”
一聽到“軍餉”二字,秦瑤立馬警覺起來,“所以他貪汙的是朝廷給我阿耶的軍餉?”
謝玉升捧起她的下巴,指腹放在她唇上,道:“是關乎到你阿耶的,所以你要幫我好好地調查。”
這話可激起秦瑤的心思了,她覺得有必要給阿耶和阿兄分擔一份力,道:“放心吧,我絕對會抓出他的馬腳的。”
謝玉升淺淺一笑,道:“那我等著夫人的好消息。”
花園裡蟬鳴聲此起彼伏,花架上垂下藤蘿,散發著幽香。
秦瑤被下人引進了書房,進門後,見崔槐坐在桌案後,案上泡著一杯茶,似乎等了她很久。
秦瑤款款行了個禮,“見過舅舅。”
崔槐倒也沒在意她的姍姍來遲,胡子一翹,讓下人端來個椅子供秦瑤坐下。
秦瑤坐得背挺直,隻是身體線條過於僵硬,一下就被崔槐看穿。
崔槐笑著喝了口茶,道:“昨日侄女和女婿鬨得很晚啊,看看侄女這個樣子,連坐都坐不穩了,可見多難受。侄女婿不愧是楚館裡出來的,服侍起人來很有一套嘛。”
秦瑤確實腰酸腿軟,可沒料到對方會以這麼齷齪的方式打趣她。
尤其按身份,自己是他的親侄女。
崔槐卻好似沒有察覺,繼續笑著道:“你倆昨晚上的動靜可不小,院子裡仆從都聽到了。”
“這好像不是舅舅應該關心的。”秦瑤聲音插了進來,眼神倏忽變得冰冷。
崔槐看她神色冷凝,改口道:“這不是看你小夫妻倆關係好,開個玩笑嗎?”
秦瑤推開椅子,起身道:“還請舅舅尊重我與二人,再這樣侄女便走人了。”
崔槐見狀不好,拉著秦瑤坐下,道:“不談這個了,咱們來談生意。”
因為瞧著秦瑤生氣了,接下來崔槐對秦瑤的態度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這生意談得格外的順利。
不知不覺,斜照進來的陽光變得多了,秦瑤喉嚨說得有點渴,要歇一會,抿了口茶,忽然餘光被牆上掛著的一物吸引去。
等她看清楚牆上那一柄氣寶劍時,心裡頓時倒吸了一口氣。
崔槐看她定住,順著她眼神看去,目光落在劍鞘上,道:“侄女怎麼了,可是這把寶劍有問題?”
秦瑤強壓下內心的疑惑,手緊握著茶盞,問:“沒什麼,就是我瞧這把寶劍很奇特,劍柄上鑲嵌了狼牙,看著勢凜然,想問問舅舅從哪兒得來的?”
崔槐笑著指著秦瑤道:“侄女不愧是做生意的,眼光獨到。”
他起身走到牆壁邊,將那把寶劍取下,隨著刀身一寸寸從刀鞘裡抽出,一縷寒光也乍泄出來,照亮了秦瑤的眉眼。
劍極其重,崔槐想當著秦瑤麵甩一甩,讓她見識見識這劍有多鋒利,不想自己手上沒力氣,甩了幾下,劍就從手心脫出,墜到了地上,發出了“錚”的一聲。
崔槐頂著秦瑤的目光,將劍放回劍鞘,回來坐下,有點難尷尬,道:“這劍來頭很大,侄女與我血緣至親,那我就不瞞著侄女了,這劍是秦大將軍之物,當年曾隨大將軍數次征戰沙場,斬殺了不知多少亡魂。”
談起秦大將軍,崔槐目露敬佩之色。
秦瑤手攥著衣裙,道:“是秦大將軍的?那確實是難得的寶物。”
自己父親曾經用過的寶劍,秦瑤如何認不出來?
隻是秦瑤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它,明明之前問阿耶,他最喜愛的那把劍怎麼不見了,阿耶隻搖搖頭,道那劍被人偷了。
秦瑤想起自己阿耶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的惋惜之色,再一看崔槐這副小人得誌的樣子,心裡就湧上火氣。
崔槐壓低聲音,湊過來,得意洋洋道:“這把劍是秦老將軍送給我的。”
秦瑤才不信他的鬼話呢。
以自己阿耶的為人,怎會和這種小人為伍,還把寶劍送給他?
此刻,外麵傳來奴仆的稟報聲,說是哪位洪大人要走了。
崔槐忙不迭走出去送客。
書房裡沒人,兩扇門都關上,隻有蟬鳴聲時不時透進來。
秦瑤望了牆上的寶劍一眼,雖然有心想要將它取下,還給阿耶,但現在不是時候,她還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
她快步走到書架邊,按照謝玉升的叮囑,按下一個機關,果然書架向兩邊拉開,正前方送出來了一個鐵質的小盒子。
盒子是普通簪子盒一樣的大小,上了鎖,打不開。
秦瑤心砰砰直跳,腦海裡反複浮現謝玉升的話語。
他說他檢查過這個盒子,上麵的鎖沒有半點用,隻是用來迷惑人的,真正開盒子的法子,恐怕還得靠盒子上隱藏的機關。
鎖眼的形狀奇特,彎彎曲曲,尋常鑰匙根本插不進去。
秦瑤記得自己家裡有過這樣的鎖。
她在阿耶的書房裡看過,不過那是秦瑤很小時候的事了,當時阿耶說這是突厥族的傳過來的木圖鎖,還抱著秦瑤,教她怎麼解鎖。
幾滴細密的汗水從秦瑤額頂滲出,她努力回想,心裡急切,拿下頭上的簪子,往鎖眼裡麵捅去。
卻偏偏這個時候,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書房門“嘩啦”的一聲,向兩側打開。
秦瑤背後發麻,一顆冷汗滑下。
作者有話說:
走一下劇情,這章很重要的。
秦瑤黑曆史之一:親手做花茶放倒了家裡一眾人,包括自己父親。
秦臨:真是一個大孝女。
第64章 玩弄
她手心發抖,手上拿的鐵盒沒握緊,“哐當”一聲,重重摔碎在地上。
背後門完完全全打開了,傳來崔槐洪亮的聲音。
他似乎是在訓斥仆從,“這點小事還要來稟報我?你是管家,自己不能決斷嗎?”
崔槐站在木梨花雕花紋的木門前,扭過頭教訓了管家幾句,等他轉首,朝室內望去,書房裡一片靜默,書架擺放整齊。
而秦瑤正坐在案邊,手上握著一本書卷。
聽到動靜,秦瑤抬起頭,對上崔槐的眼睛,輕輕笑了下,道:“舅舅送完客人回來了?”
她笑容恬淡,與崔槐沒出去前一個樣子。
崔槐關上門,道:“讓侄女久等了。”
他腳踩在木地板上,腳步聲橐橐,每一步都像在秦瑤心尖上碾過。
突然,崔槐停下了步子,目光落在秦瑤發髻上,道:“侄女頭上那根銀簪呢,剛剛還瞧著戴著呢,怎麼一下不見了。”
他又想起了沒進屋前,書房裡傳來的哐當聲,像是什麼重物砸到了地上,不由環顧四周,發現書架像是被人動過了,頓時心裡浮起巨大的懷疑,眼神變得暗沉。
他看向秦瑤道:“我不在時,屋裡可有人來過?”
秦瑤臉色鎮定,輕輕搖了下頭,道:“沒有。就是我在書房裡等了一會,有些無聊,便從舅舅書架上取了一本古籍看起來。”
崔槐聽到這話,狐疑地目光在她臉上滑了一圈,走到案邊坐下,並沒有去檢查書架,像暫時相信了秦瑤的話。
隻是若崔槐能再細心一點,就能發現秦瑤掩蓋在書冊下的手,正在抑製不住地泛白顫抖。
秦瑤手心攥著一根簪子,鋒利的簪尾刺中掌心,一粒殷紅的血珠滴了出來,尖利的銳痛感傳來,讓秦瑤快速地冷靜下來。
她將書籍合上,傾身道:“舅舅,我們繼續談事,方才說到利潤分成,我想與你三七分。”
果然一聽利益相關之事,崔槐頓時就拉下臉道:“三七分?你把我崔槐當什麼,三七分這是癡心妄想,在我地盤上做買賣還敢這樣,告訴你絕無可能。”
他掌心重重地一拍桌案,“啪”的一下,震得茶杯都跳了起來。
秦瑤直視他雙眼道:“那舅舅想怎麼分?”
接下來的二人,便圍繞著這分成討論了起來。
一直到正午,崔槐才從櫃子裡拿出自己章印,在文書上蓋章,將紙遞過去道:“那就說好了,利潤一人一半,朔州的鋪子全權交由我來管。”
秦瑤收好紙,放回袖子裡,道:“我既然承諾舅舅了,就不會食言。”
生意已經談成,再多的話也無需再聊下去,崔槐起身,背著手送秦瑤離開。
書房外,烈陽高懸。
陽光將竿子照成一條直線,秦瑤快步往外走,抬起袖子擋在頭頂。
陰影遮住了她臉上慌張的神情。
秦瑤越走越快,終於到後花園一處小涼亭時,她停下了步伐,打發仆從離開,隨後手伸進袖子裡,摸到了一個物件。
這是她在崔槐屋子裡,打開鐵盒上後,找到的東西。
秦瑤不敢耽擱,快步往自己的廂房走去。
她跑得太快,一打開門,幾乎是一下撞到了一個堅實的胸膛,險些撞到在地。
還好謝玉升及時伸出一隻手,扶住了她。
秦瑤背抵上門,氣喘籲籲看著謝玉升,將東西從袖子裡拿出來,交到謝玉升手裡——
這是一隻羊皮的卷軸,卷成小小的一捆,中間還包著幾張卷起來的信紙。
謝玉升將卷軸來回看了一下,問秦瑤道:“你怎麼拿到的?”
秦瑤胸口起伏,給謝玉升詳細說了,“那鐵盒外麵上的是突厥的木圖鎖,我用我自己的法子解的,我阿耶曾經教過我。”
謝玉升垂下眸,若有所悟,又問:“卷軸你打開看過沒有?”
秦瑤搖搖頭,走到桌案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解渴,道:“沒有,這裡麵的東西我又看不懂,再加上時間緊迫,便打開都沒打開。”
她看著謝玉升,道:“你打開看看。”
謝玉升緩緩地解開羊皮卷軸,隨著上麵所繪之物一一展現在眼前,瞳孔微微一縮。
這是一張地輿圖,所描繪的正是大齊和突厥接壤的地方,不止山川河流被做了標記,連大齊邊防的軍營,裡麵有多少兵馬,都詳詳細細地標出了。
若這樣一張地輿圖落入外族人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尤其是上麵還用突厥文字做了標注。
有這樣的證據在,幾乎可以斷定崔槐通敵叛國的罪名。
謝玉升又拆開了那幾封夾在卷軸裡麵的信,無一例外,上麵都是突厥話。
一旁的秦瑤看謝玉升看得認真,從凳子上起來,扒著他手臂,讓他把信放下來讓自己看看。
“這上麵說了什麼啊?”秦瑤看不懂突厥話,抬頭問謝玉升。
謝玉升將信收起來,道:“沒什麼,確實是崔槐貪汙的證據。”
秦瑤“哦哦”點了點頭,很是相信謝玉升,展顏一笑,覺得自己在這一次行動中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她心裡高興,旋即又漫上幾分不安,問:“那我從崔槐那裡偷了東西,會被發現嗎?是不是儘快離開比較好?”
謝玉升抬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小姑娘的麵頰,道:“你做的很好,今晚我們便收拾行囊離開。”
秦瑤道好的,又想起來一要緊事,道:“可是我還想從崔槐那裡拿一物。”
謝玉升問:“什麼?”
秦瑤踮起腳尖,在他耳邊道:“我阿耶的寶劍!崔槐牆上掛著的那把寶劍,就是我阿耶丟的,你能想辦法幫我拿到嗎,夫君?”
她聲尾音上挑,讓謝玉升看了她一會,“你阿耶的寶劍?”
他也想起來了,難怪之前在崔槐書房裡看到那把寶劍,覺得格外眼熟、
原來是秦瑤父親的。
謝玉升手默默攥緊了信紙的邊緣,攥到紙張都起了皺痕,麵上卻分毫不顯,道:“好。”
得了這話,秦瑤滿心歡愉,誇讚道:“夫君今日表現真的很不錯。”
隻是秦瑤有些好奇,謝玉升用什麼法子來拿回寶劍呢?
謝玉升湊到她耳邊,神秘道:“你不是說那把寶劍是崔槐偷來的嗎?自然他怎麼取的,我們就怎麼拿。”
秦瑤先是一驚,後是覺得妙極了,都能想到崔槐發現東西被偷時那跳腳的模樣了。
她跑到床榻邊開始收拾行囊,甚至不忘幫謝玉升也收拾起來。
門邊,謝玉升看著她的背影,嘴角弧度漸漸落下,麵容間透著幾分冷色。
他推門走出屋子,隨手翻了翻手中的信紙,目光冷若冰霜。
暗衛從柱子後隱蔽的地方走出來,詢問道:“陛下有何事吩咐?”
謝玉升將信紙,遞過去道:“沿著這個線索,去查查秦家最近有什麼動作。”
暗衛去接,卻覺謝玉升指尖緊緊握信紙邊緣不放,後退了一步,問:“陛下可是覺得什麼不對?”
謝玉升沉思了片刻,鬆開道:“無事。”
他隻是忽然想起來,之前秦臨和他提起過,讓秦瑤與他和離,也是秦大將軍的意思。
秦大將軍作為一個曆經三朝的將領,不會不知曉和離的成功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卻還是要堅持讓女兒和離。
為什麼?
因為不願看到女兒受苦,想要女兒回到他身邊。
現在不和離,萬一秦家真叛亂了,秦瑤還能好好地回去嗎?
更多的線索在謝玉升腦海中浮現出來,譬如誰給他下的毒,誰能在祭祀大典上,派出江湖上最有名的殺手行刺,又比如老將軍曾給秦瑤寫過一封信,說想要她早日生下外孫。
日光融融,風穿過長廊,吹起衣袖如皺。
謝玉升不動聲色地收起了信紙,沿折痕疊好,神情冷淡,道:“去查吧。”
他轉過身來,沒幾步,入目就見屋子裡跑出來一道倩麗的桃紅色的身影。
秦瑤巧笑嫣然,停在他麵前,聲音嬌糯道:“夫君,我行囊收拾好了,我們走吧,你說帶我去北邊看雪山,還有看望我阿耶的。”
秦瑤看謝玉升麵色不對,頓了一下,問:“怎麼了,你不會不答應吧?”
謝玉升唇角勾起一抹淺笑,伸手攬過小嬌妻,與她往屋內走,道:“不會,我們去北邊看看。”
他說得極緩,極慢。
秦瑤回廂房不久,便派人去告訴崔槐,說自個傍晚就要啟程回益州。
崔槐坐在書房裡,聞言覺得奇怪,“怎麼好好的就要走了?”
“回老爺,益州發來了信,說那裡水澇,咱們夫人的鋪子被淹了,損失慘重,得趕快回去看看。”
這話一出,崔槐心可就提起來了,焦急道:“那趕緊的讓她回去,生意上的事千萬不能出差錯。”
不然自個的錢也要遭殃。
侍衛抱拳做了一個禮,闊步走出書房。
等人走後,崔槐越想越不對勁。
他留了一個心眼,起身打開書架的機關,發現鐵盒放在那裡好好的,鐵鎖也不像被打開過,心裡狐疑落了下去。
然而到傍晚時,有仆從來稟報,說書房裡的寶劍不翼而飛了!
崔槐勃然大怒,幾乎是瞬間就猜到了偷劍之人!
從早上到晚上,隻有秦瑤一個人問過寶劍的事!
他氣得血氣上湧,立即派人去追,可這時,秦瑤的車隊早就出了城門。
月色濃稠,馬車駛出了城門,遠山茫茫。
官道之中,一輛車隊緩緩行駛,兩側侍衛騎兵開道護送。
車廂內極其寬敞,鋪有一層羊毛地毯,秦瑤坐在那裡,一隻手挑起簾子,眼裡倒映著天上的月色,伸手搖了搖身邊謝玉升的臂膀,語氣驚異道:“快看星星。”
謝玉升正在看京城送來的密報,隻敷衍回了幾句,“好看。”
秦瑤不高興了,扭頭道:“你說會好好表現讓我原諒你的,就是這麼一個表現法嗎?”
沒辦法,謝玉升隻好擱下手上的密報,去安撫小妻子的情緒。
車輪轆轆,壓到一顆石子,車身搖晃了一下。
秦瑤沒坐穩,倒進了謝玉升懷中,被謝玉升順勢攬住肩膀,不許她脫身。
秦瑤去掰開他的手,發間珠玉簪子亂晃,時不時硌到謝玉升下巴。
謝玉升俯下眼,看著她費儘九牛二虎之力想要掙脫,便稍微鬆開了她一點,等秦瑤快要掙脫時,再將她一把禁錮進懷裡。
如此,秦瑤的功全都白做了
她生氣了,索性倒在他懷裡,道:“玩弄我很有趣嗎?”
謝玉升如實道:“很有趣。”
秦瑤在他懷裡轉了個身子,仰目看著他,道:“你就知道欺負我,等見到我阿耶了,非得讓他好好教訓你一頓。”
謝玉升輕笑,看著小皇後的紅潤的臉頰,忽然問:“你避子喝了嗎?”
秦瑤微微一怔。
謝玉升將她從羊毛毯上拉起,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問:“你想要一個孩子嗎?”
第65章 狹路
孩子這個話題離秦瑤可太遠了,其實上一次,在獵場裡,她和他胡來了一夜,第二日謝玉升也問過她同樣的問題。
秦瑤才不想要小孩子呢,她覺得自己都還沒長大,怎麼能承擔起一個母親的責任呢。
不過她也知道,帝王膝下子嗣越多越好的道理,不然外人也不會總勸他們開枝散葉。
秦瑤小心翼翼看著謝玉升,不知道他心裡對此事持什麼態度,紅唇一張一合:“我不想懷身子,懷身子好辛苦,不能吃這個也不能吃那個,到處都是忌口,更要緊的是不能隨便騎馬出去玩,彆提多辛苦了。”
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
秦瑤想起了自己的阿娘,旁人和她說過,阿娘懷她的時候,瘦得都快虛脫了,麵容憔悴,孕吐更是常有的事情。
秦瑤覺得自己很對不起阿娘,每每想到心裡就酸澀無比,道:“我可以先不生嗎?”
謝玉升看她低垂著頭,捧起她的臉,道:“你若不想生,那暫時就不生。”
秦瑤往他身上攀了攀,問:“真的可以嗎?”
其實謝玉升這麼說,也並非是信口胡來,是他看秦瑤這個樣子,大概也能想象到二人真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或者女孩,怕是都和秦瑤一個性子。
到時候整日爬樹上牆,準會鬨得皇宮不安生。
再有甚者,學秦瑤小時候泡花茶,把宮裡人都放倒,那就太不好了。
謝玉升想活得長一點。
孩子是要有,但絕對不是現在,得把北邊的亂黨連根拔除了,謝玉升才能放心地讓秦瑤懷孕。
少年帝王手撐著額頭,靠在窗邊,月色在他眼睫上投下一道細碎的銀光,他抬起眼,漫不經心看著自己的妻子,姿態悠閒極了,仿佛這世間沒有事情能煩擾到他,唇角銜著幾分笑意:“昨晚和你溫存的時候,我好像沒有在床上放帶麝香的香囊。”
秦瑤猛地點頭,湊到他麵前,風從窗邊灌入,吹得秦瑤碎發往他臉上拂去。
“對啊,你急色的要命,直接闖進人屋子,就把人家往床上推,哪裡還顧得上那個,直接對我上下其手。”
謝玉升輕笑了一聲,伸出手,捂了她的唇,道:“外麵有風,再大點聲,侍衛們都聽到了。”
秦瑤立馬閉上了嘴,偷偷往外看了一眼。
謝玉升道:“等到下個關隘口,我讓侍衛去給你抓一點溫和的避子湯藥。”
秦瑤道:“好的。”
但她有些擔憂,都說避子湯在事後要儘早喝下好,她耽擱了一天,喝下後還會有效果嗎?
秦瑤問:“還有多遠到下一個關隘?”
風吹散她的話語,謝玉升唇角噙笑:“就快到了,先休息吧。”
官道漆黑,山地蒼茫。
這裡前後都不著村,派去探路的侍衛們回來,並未找到住宿的客棧旅店。
秦瑤瞌睡得厲害,倒在羊毛毯上,道:“那我先睡了,等到了才叫我。”
車輪聲規律地滾動,天地之間靜謐無聲。
然而秦瑤感覺還沒睡一會呢,就被人叫醒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問:“怎麼啦,我們到了嗎?”
謝玉升拍拍她肩膀,道:“外麵有雪山。”
一聽這話,秦瑤立馬掀開車簾,往窗外看去。
隻見天際的儘頭,漆黑深邃的夜幕上,一座蒼茫的雪山猶如霧龍盤踞在山林間。
銀沙明亮,氣勢恢宏。
秦瑤看得睜圓了眼睛,趴在窗楞邊,下巴擱在自己手臂上,發出一聲喟歎:“真漂亮啊。”
她轉眸,眼底也似天上星辰一般,道:“帶我過去看看。”
謝玉升看她急切的眼神,道:“再等會,現在天還沒亮,夜裡過去太危險。”
秦瑤乖乖地應下,趴在窗楞上。
夜裡的風緩如清波,涼爽舒適,馬車慢悠悠地行駛,秦瑤從未覺得這般愜意過。
直到天與地的交界之處,出現了一線熹光,金燦的光破開濃稠的夜色,照亮了人間。
秦瑤拉著謝玉升,道:“你快看,天要亮了。”
謝玉升小憩了一會,聽秦瑤驚異的話語,睜開了眼,道:“是現在就出去看?”
秦瑤揚起笑容,拉著謝玉升就下馬車。
侍衛們見帝後二人從車上下來,迎上去道:“陛下,娘娘。”
謝玉升和侍衛要來了一匹黑色的駿馬,拍拍馬背。
秦瑤本想自己騎馬,但看謝玉升示意她上來,也不再多折騰,一個翻身上馬,背靠到了他的胸膛之上。
謝玉升手將韁繩繞了幾道,俯看著侍衛道:“朕和皇後去雪山那邊看看,過會便回來。
侍衛們連忙說不可,但這話才扔下,馬兒便撒開蹄子,往樹林裡奔去,那二人很快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天還沒有完全亮透,夜幕漆黑,林間草木蔥鬱。
駿馬在林間疾馳,掠起風聲與塵埃。
山腳下沒有雪,半山腰處才有雪,二人的馬便上了山道。
秦瑤背靠在謝玉升身上,他衣襟上若有若無的清香包裹著她,她很是喜歡這個味道,不禁往他懷裡又鑽了鑽。
謝玉升在山腰處停下了馬。
山巒起伏,遠處近處皆是茫茫一片,雪色彌漫。
遠處另一座雪山上,峽口處有裂開的冰川,水聲洶湧,聲勢浩大,卻襯得四周越發的安靜。
在這樣的景色前,秦瑤說不出話了。
天上星河璀璨,如一條鑲嵌寶石的彩帶漂浮在空中。
秦瑤指著遠方,道:“看,有星星,那是織女星吧。”
她自己說了好半天,聽不到回應,轉過目來,見謝玉升根本沒在看星星,目光輕柔地落到她麵頰上。
夜風拂來,秦瑤心輕跳了一下,側過臉去,卻感覺他眸光並未移開,一直在看她。
她被他看得耳側漸漸漫上一層紅暈,借著托腮的動作,手遮住了發紅的耳垂,繼續裝作在看星星。
風聲如潮,四下靜謐,誰都沒有說話。
是秦瑤先開口打破的沉默:“不要再看我了,我有什麼好看的。”
她伸出手,去蒙他的雙眼。
謝玉升拉開她的小手,俯下眼道:“好看才看你的。”
秦瑤臉紅,道:“胡說。”
還好下一刻謝玉升及時道了一句“下山吧”,緩解了秦瑤心中的窘澀。
這山人跡罕至,草木稀疏,萬一出什麼意外,他二人被困在山上可就不好了。
既然雪景已經看過了,秦瑤心裡也滿足了。
馬兒載著這一對少年夫妻,慢悠悠,往山腳下走去。
秦瑤窩在他溫暖的懷抱之中,忽然問道:“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謝玉升遲疑了一下,輕聲反問道:“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你?”
這話可引起秦瑤的不滿了,她直起腰,扭過頭道:“在獵場裡啊,你說覺得我嬌軟可愛,越發喜歡我了,你自己說過的話,不要忘了。”
謝玉升扳正她身子,讓她坐好,笑了下,道:“你記錯了。”
秦瑤帶:“我沒記錯,你說過喜歡我的。”
這一次,謝玉升總算“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秦瑤覺得他是害羞了,其實她也有點害羞,哪有姑娘家逼問自己的郎君,非要對方承認喜歡自己的。
她抬起頭,恰逢謝玉升半垂下眼。
秦瑤又問了一遍:“你會一直喜歡我嗎?”
謝玉升知曉不把回答這個問題,她就會一直纏著他不罷休,遂回道:“會一直喜歡你的。”
秦瑤眨眨眼道:“我要你發誓。”
謝玉升不理她,手扯著韁繩,馬兒緩緩下坡,回到了平地之上。
懷裡的人兒,歎了口氣,道:“好吧,就知道你是在敷衍我,其實我也沒有很喜歡你。”
她悄咪咪看他一眼,被謝玉升剛好抓住,趕忙道:“如果你發個誓,或許我對你的感情就不一樣了。”
謝玉升看她一臉期盼的樣子,終於道:“會的。”
秦瑤來了興致,道:“那你要一直對我好,不能猜忌我、懷疑我、冷淡我,不止如此,對我阿耶阿兄也要好,這些你能做到嗎?”
謝玉升笑了下,道:“會的。”
秦瑤得了這個回答,終於心滿意足地閉上了嘴,心下有暖流湧過。
她想謝玉升這樣才像樣子,如果他一直這麼表現下去,那她才會原諒他。
夏日清晨,薄霧消散。
馬兒進了小樹林,頭頂更多金燦的陽光從樹冠中篩落,灑在二人周身。
秦瑤靠在謝玉升身上,心裡暢意無比,口中哼著輕快的小調。
等到回去之後與他們的車隊彙合,秦瑤也不想從馬兒下來。
眾目睽睽之下,這麼多侍衛看著,謝玉升哄秦瑤,讓她下來。
秦瑤不願意,賴在馬上不走,謝玉升被她鬨得沒辦法,隻能攬著她,繼續與她共乘一騎。
謝玉升不知道秦瑤哪裡來心情這麼好,路上一直哼著小調,還非要讓他俯下臉來,聽她唱的小曲。
要不是謝玉升留了個心眼,特地騎馬走在最前頭,將一眾侍衛甩開了幾丈遠。
恐怕皇後娘娘的“魔音”就要傳入他們耳朵中了。
謝玉升問:“你唱得是哪裡的曲調?”
秦瑤手上多了幾多花枝,正在編花冠,回道:“是江南的小調,我阿娘是廣陵人士,這曲子是她那裡的,不過阿娘沒來的及教我就走了,我是和她留下來的姆媽學的,學得不太好。”
秦瑤靦腆地笑了笑,婉轉而歌。
“月下芙蓉花開,露水怕濕青苔,郎兒戲蓮葉——”
她嗓音嬌糯,唱這個曲子,倒真有幾分江南的嫋娜柔媚,但架不住調子跑偏,呈現一種詭異的怪感。
謝玉升委婉道:“還會彆的地方的曲子嗎?”
秦瑤清了清嗓音,剛想說會的,卻察覺到了他話語的言外之意,問:“你是覺得不好聽嗎?”
謝玉升玄玉似的眸子盯著她,不說話。
秦瑤明白他的意思了,將編好的花冠放到自己頭上,道:“可是我阿耶、阿兄都說很好聽的,府上人也都這麼說呢,怎麼偏偏就你覺得不好聽呢。”
秦瑤瞄了他一眼:“不是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
謝玉升沒想到秦大將軍和秦臨溺愛她到了這麼一個地步,麵對秦瑤灼灼的眼神,他也道:“確實是我的問題。”
皇後娘娘點點頭,繼續倒在他懷裡,哼著小調。
一路顛簸了十幾裡地,到正午時,終於快到了關隘口。
前方城門處,有士兵在檢查通關的文牒,排了烏泱泱一隻長隊。
秦瑤在馬上無聊沒事做,開始低頭,玩謝玉升的一雙手。
他那雙手實在好看,精致得猶如瓷器,骨節纖細修長。
秦瑤將自己的小手和他的掌心相合,比對了一下。
頭頂傳來謝玉升的問話:“好玩嗎?”
雖然話語不耐煩,卻也沒把手抽走不給她玩,秦瑤發現了這一點,道:“好玩。”
也是此刻,身後傳來了一陣氣勢赫赫的馬蹄聲,踩在道路之上。
“讓開,讓開——”
秦瑤轉頭,見幾個騎兵手握著旗幟,騎在最前頭開路,嚷嚷著讓兩側百姓讓路。
百姓們怨聲載,擠在一塊,道:“什麼人啊,這是”
隨後一隊整齊劃一的士兵便踩著整齊的步伐奔來。
而士兵最後那一匹駿馬上的人——
秦瑤看得眼睛一亮,招了招手,朝年輕男子道:“燕賀哥哥。”
話幾乎是下意識脫口而出,說出後,秦瑤就覺好幾道目光朝她看來。
圍觀百姓的、城門口侍衛的、燕賀的、以及頭頂謝玉升的。
秦瑤頭皮發麻,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立馬縮回了小手。
而那邊,燕賀聽到她熱情洋溢打招呼的聲音,循聲看來,目光落在她身上,略有驚異,旋即策馬奔馳過來。
秦瑤感覺到搭在自己腰際的那一隻男人的手臂,一下收緊,讓她心房急跳。
馬停在了二人麵前。
燕賀抱拳給謝玉升做了個禮,“參見陛下。”
謝玉升摟住秦瑤,唇角扯出一絲輕漫的笑意,道:“又見麵了,燕世子。”
第66章 鬥豔
燕賀回以一笑,眼尾的痣在陽光下格外明顯,道:“真是巧啊,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陛下和娘娘。”
陽光落在燕賀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姿,風卷來他身上風沙的氣味。
謝玉升逆光,眯了眯眼,道:“世子怎麼來這裡了?”
秦瑤也是好奇,想要插嘴,才欲開口說“燕賀哥哥”,趕忙又咽回了肚子裡。
燕賀扯了扯馬上的韁繩,讓到一邊,讓秦瑤和謝玉升看清了路上正在行走的士兵。
他道:“臣是帶兵來援助北地邊防的,先前少將軍給臣發了一份信,說邊陲兵力不夠,急待救援,需要三千兵馬,正巧臣在的龍城,離北地不算遠,收到信後便立刻帶兵趕來了。”
他說得有模有樣,謝玉升聽了後,沉聲問:“這事朕怎麼不知?先前秦臨不是說邊關戰事已平,隻差一個收尾了,如何需要你帶兵支援?”
“對啊,為什麼?”秦瑤緊張地問,“可是北邊的仗出什麼問題了?我阿耶和阿兄可還好。”
謝玉升這一問題,就差把懷疑二字寫臉上了,他也分毫不加以掩飾,居高臨下地俯看燕賀。
燕賀從容回道:“回陛下娘娘,老將軍沒有事,他已經回了洛陽,目前北邊隻有秦少將軍一人。”
秦瑤麵色露出幾分惋惜:“回洛陽了?那我是不是看不到阿耶了。”
聽到這話的小姑娘像泄了氣一般,整個人失落無比。
謝玉升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燕賀漫不經心瞥了謝玉升手一眼,移開視線道:“娘娘莫要擔憂,老將軍隻是因為在前線太久,身子損耗太大才回洛陽的,除了這個沒什麼大礙。至於北地的戰事,目前全權是少將軍在處理,他這一回想要將突厥闔族剿滅,永絕後患,才與我借了兵力。”
秦瑤一顆心稍微落了下來,道:“原來如此,那現在阿耶回洛陽養身子,阿兄還在北邊戰場上,是不是?”
燕賀回道:“是的。”
秦瑤眺望了一眼北方,道:“阿耶都都沒給我寫信說明情況。”
燕賀輕輕笑了。
一旁的謝玉升默不作聲地看著二人的交談,思忖著燕賀的話語——
秦臨要兵,燕賀便真的願意給兵,可這一舉動違背軍令,謝玉升不相信他二人不清楚。
謝玉升眸光如同冰霜,周身的氣場太過冰冷,強到燕賀無法忽視。
終於,燕賀看向謝玉升,抱拳道:“此事是少將軍臨時起意,和臣借兵,臣收到信後,看事態緊急,便沒來得告知陛下,就私自帶兵馬來,確實是臣過錯,懇切陛下責罰。”
說完,燕賀雙手呈上了馬鞭,送到謝玉升麵前,似乎是以此來求謝玉升的懲戒。
城門外人多口雜,四下人見到這一場景,不明所以,皆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秦瑤看向謝玉升,藏在袖子下的手,輕輕扯了他一下。
謝玉升垂下眸看她。
他不知道燕賀是不是看秦瑤在這裡才故意這麼說,畢竟此事牽扯的不止一人,還有到秦瑤的阿兄,若真罰起來,兩邊都有推卸不了責任。
罰燕賀便是在罰秦臨。
在秦瑤心裡,她阿兄自然是沒什麼大錯,怎麼舍得看他受懲罰?
若燕賀是故意這麼說,那這一舉實在高明。
謝玉升眸光在燕賀身上停留了半刻,不顧秦瑤扯他衣袖,道:“若下次再犯,直接按照軍規處置。”
燕賀長鬆一口氣,“多謝陛下開恩。”
他垂下袖子,躬身示意,看著那一匹馬從眼前劃過,等起身時,後背已經沾滿了冷汗。
風卷起樹葉,沙沙作響,燕賀立在花樹下,目送著二人的身影離去。
秦瑤和謝玉升落腳在了鎮上最大的一間客棧。
二樓的一間客房內,秦瑤氣喘籲籲地在床邊坐下,熱得以手給自己扇風,問謝玉升道:“怎麼了,我看你方才對燕賀的敵意好像很大,嚇到我了,你倆不是曾經的好友嗎?”
謝玉升站在櫃子前,將自己的衣物放進去,道:“算不上多好的朋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他頓了頓,道:“皇後與世子的關係倒是很不錯,方才在外麵還喊他燕賀哥哥。”
秦瑤不知怎麼回這話,好像每次謝玉升在自己麵前提起燕賀,語氣似乎都不太妙。
她察覺到謝玉升有點生氣了,從床上起來,慢慢挪步子到他身邊,解釋道:“燕賀是我阿兄的好友,我方才見到他,就順口喊了,你彆生氣。”
她又想起之前在獵場裡,謝玉升也問過類似的話,好像他知道不少她和燕賀的過往,便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和燕賀以前的事?”
謝玉升手上動作一停。
他是如何得知的,自然是此前謝采言告訴他的,說秦瑤少時與燕賀關係極好,燕賀經常去秦家,給小姑娘帶好玩的小玩意。
久而久之,秦瑤很黏燕賀,日常跟在燕賀後麵喊哥哥。
這讓謝玉升不禁發問,秦瑤到底喊過幾個人哥哥?
方才秦瑤見到燕賀,臉上揚起的歡笑,是謝玉升從未見過,至少秦瑤沒以那樣充沛的感情喊過自己。
謝玉升垂下眼眸,不管怎麼樣,自己才是秦瑤的夫君,將她三禮六聘娶進了門。
她親手在小冊子上一遍遍寫下自己有如何喜歡玉升哥哥,想要嫁給他。
這一點,假不了。
謝玉升手搭在行囊上,忽然看到了夾在衣物裡的那一本小冊子,將它抽出來打開。
翻開的那一頁,上麵正好用毛筆記錄著——
“玉升哥哥今日真俊,又是一個風流倜儻的少年郎君,他穿玄色衣服最好看了。”
謝玉升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著,是一件白色的衣袍,沉默了一會。
秦瑤已躡手躡腳走到了他身邊,看他立在櫃子前不動,手上還握著一本書冊,問:“你在看什麼呢?”
她伸手去夠,被謝玉升捉住她十指,另一隻手關上櫃子門,道:“是朝廷的密報,你不要隨便看。”
秦瑤收回了手,朝廷的事,她才不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