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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滿長安道 燦搖 77108 字 7個月前

第71章 好夢

謝玉升卻還不想睡,又問了她一遍,“你真的不怕打雷嗎?”

秦瑤搖搖頭,雷是不怕的,但若說真怕什麼,那就是怕突厥人。

這幾日鎮上有傳言說突厥人混進來了,夜裡犯事,鬨得人心惶惶的。

有謝玉升陪著的時候,秦瑤還算好,一旦他不在,秦瑤心裡就慌了。

而且據她的觀察,住在他們隔壁廂房的兩個胡人,雖然對外自稱是粟特人,但根本沒有粟特人金頭發藍眼睛的特征。

他倆總表現得鬼鬼祟祟的,就比如今日秦瑤抓到他們偷偷瞄自己好幾次。

秦瑤把這一件擔憂說給謝玉升聽。

謝玉升思忖了片刻,道:“不要擔心,我們明日就走了,這麼久了那兩個胡人也沒有鬨事,今晚也不會出事的,我們有護衛在。”

秦瑤想了想,暗地裡有三隊侍衛在呢,區區幾個突厥人是不敢輕舉妄動的。

她安撫胸口,讓自己彆胡思亂想,很快就沉入了睡夢中。

秦瑤擔心的事沒有發生,一夜平穩過去。

翌日清晨,雨水稍微停歇了,天光放晴。

秦瑤早早穿戴整齊下了樓,她一身騎裝,騎在馬身上,身邊是護衛的隊伍。

這些護衛手腳麻利,紀律森嚴,引得街上的小販們竊竊私語,議論這隊伍的主人是何方神聖。

沒一會兒,秦瑤看到謝玉升從客棧裡出來,穿了一身乾練的衣袍。

她以為他會另騎一馬,誰知道他竟然讓秦瑤往馬鞍前麵坐坐,他要和她共乘一騎。

秦瑤心裡納悶,大熱天的兩個人乾嘛要這樣膩在一起?

不過很快她就明白了,因為謝玉升上馬後不久,燕賀就策馬從遠處城門口趕來。

燕賀停下馬,給謝玉升施了個禮,道:“最近北方不安分,時常有突厥人騷擾邊境,若要往南走,護送在側,多一分安心。”

秦瑤眼皮一跳,抬頭去看謝玉升。

謝玉升下巴線條乾淨,麵色清潤,道:“那就有勞燕世子了。”

話是這麼說,秦瑤卻覺他環繞在自己身前的那一隻手,攬她更緊了些,將她死死地圈禁在懷中。

秦瑤被勒得快要喘不上氣來了,也不敢與燕賀多說話,隻學著謝玉升道了一句:“多謝世子。”

燕賀應下,接著像看到了什麼似的,目光微微凝固。

秦瑤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目光落在謝玉升腰間。

謝玉升撫了撫上麵香囊,道:“世子是在看這個?”

一時間,周圍人目光皆往謝玉升手上看去。

秦瑤看到那隻醜醜的香囊,耳畔一熱,趕緊伸手將它捂住,暗自惱怒,謝玉升怎麼又把它掛身上了?

明明今日之前,謝玉升都沒掛它,今日卻一反常態帶了,像是刻意給誰看的。

秦瑤感覺燕賀看出來那隻香囊是她繡的了,畢竟醜得這麼有特色的香囊也算舉世罕見了。

謝玉升手鬆開香囊,道:“這是夫人替我繡的。”

燕賀輕笑道:“夫人心靈手巧,蕙質蘭心,與您情投意合,很是恩愛。”

謝玉升像很滿意燕賀的回答,臉上露出幾分淺笑,問:“世子說笑了,不過像世子生得這樣俊朗不凡的男子,應該也收到過不少香囊的。”

謝玉升想起了秦瑤冊子上說過想給燕賀繡香囊,也不知她送出去沒有,問了此話,探一探究竟。

燕賀臉上始終掛著笑,道:“還真沒有,我比不得您相貌出眾,您就不要再打趣我了。”

他說一個都沒有,這樣的話謝玉升如何能相信?

卻也沒再問下去,總歸自己炫耀目的已經達成了。

謝玉升道:啟程吧。”

燕賀退到一邊,揚聲讓侍衛們打起精神,準備出發。

車隊動了起來,往城門外行去。

回去的路上,他們依舊是扮作商旅,以商人的身份出行。

天時而下雨,時而放晴,令人琢磨不透,道路艱澀難行。

終於在傍晚時分,到達了下一座城池。

謝玉升看眾人的疲憊的神色,下令進城修整一番,明早再出發。

城門雄渾巍峨,被雨水衝刷掉漆的城門牌匾上寫著“齊州”二字。

車隊伴著雨幕,緩緩行入城中。

燕賀與謝玉升並駕齊驅,伴隨著雨聲,聲音也模糊了許多道:“過了齊州城,陛下往南走便安全了,臣的護送就到此地為止,希望陛下路上順利。”

謝玉升“嗯”了一聲,淡淡道:“多謝。”

“護衛陛下是臣的職責,陛下不必言謝。何況你我二人,”燕賀轉目看他,神情認真,“本就是從小一同長大。”

這是這麼久以來,燕賀第一次以故友的身份與謝玉升交談。

謝玉升溫和一笑,揉了揉他的肩膀,沒說什麼,下了馬,去秦瑤一道往客棧裡走。

燕賀坐在馬身上,看著他二人的離去。

千萬滴雨水從蒼茫的天幕上落下,帶著冰涼的潮意,濺在他臉上。

說不羨慕那是不可能的。

方才香囊的那一幕,刺得燕賀眼睛疼如火烙。

燕賀伸出手,雨珠在他掌心彙聚又流下,蜿蜒滴答。

天地寂寥,一種難言的齧骨蝕心的疼感從心中來,如千萬隻箭穿心而過,向四肢百骸處湧去。

燕賀慣於忍痛,以至於疼到麻木時,這一份疼感很快從心上滑過,如雨過無痕。

在離開獵場前,他說過會與謝玉升很快見麵的。

現在他想,這一次分離後,下一次,恐怕就是最後一麵了。

客棧裡的一處廂房,昏黃的燭光亮了起來。

秦瑤坐在床榻邊,脫下潮濕的外衫,聽到開門聲,見彩屏兒捧著水盆進來了。

她走上去,問:“我夫君呢?”

彩屏兒將水盆放在桌上,擰乾了潮巾,道:“老爺說今晚他睡隔壁廂房,夫人一個人睡。”

“我一個人睡?”秦瑤接過熱巾擦臉,不解地問,“為什麼啊?”

彩屏湊到秦瑤耳邊道:“奴婢也不知道,陛下就是這麼說的,好像是他夜裡要看折子,怕打擾到娘娘,就說要獨自睡一間了。”

秦瑤覺得這個理由站不住腳,明明和她睡一間屋子,謝玉升也可以看折子啊。

而且秦瑤是那種一沾枕頭就睡的體質,睡著了就彆想輕易將她叫醒,就算他亮著燈,也打擾她不到哪裡去。

這實在古怪得很。

秦瑤又想到昨夜謝玉升執意要睡地下,才開始不想和她同榻,不由生出幾分猜測,謝玉升是不是在有意避著她?

不管了。

秦瑤放下潮巾,準備出門去隔壁屋子問問他。

然而她才推開門,恰好左手邊樓梯上,也上來兩個男人。

秦瑤瞳孔一縮,認出來那兩個人就是之前在北地時,與秦瑤同住一個客棧的胡人。

他們竟然也跟著來到了齊州城。

秦瑤嚇了一跳,側過身子,藏到柱子後,躲過了那二人投來的目光。

等那二人消失不見了,秦瑤才敢從柱子後麵出來,心砰砰亂跳。

她也不顧不上心裡疑惑了,當務之急是趕緊到謝玉升麵前,將這件事說給他聽。

直覺告訴秦瑤,那幾個胡人絕對不簡單。

秦瑤站在梨花木門前,抬起手輕輕敲了下門,“篤篤”的一聲,開門的是一個侍衛。

秦瑤透過他肩膀往裡看去,見屋子裡燭光昏黃,裡麵還著其他幾個人,似乎是在和謝玉升談事情。

秦瑤欲進去,被侍衛攔下,道:“娘娘,陛下說了,您不能進去,他在和人談軍情。”

秦瑤道:“我也不能進去?”

小侍衛麵露為難,“不能,陛下特意囑托過小的。您要是實在有事,可以讓小人待轉一句話給陛下。”

秦瑤看著小侍衛訕訕的笑容,也不想為難他了,道:“好吧,那我不打擾陛下了。”

她有點失落地轉身,看到周圍走廊上侍衛們朝她彎腰行禮,也安心了不少。

她安慰自己不要害怕,回到自己的屋子。

夜色已深,明早還要上路,秦瑤很快上了榻。

然而這床的床板卻硬得很,硌得她脊背疼。

秦瑤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盯著床頂黑黢黢的帳子發呆。

雨聲淅瀝,猶如更漏,暗夜呈現一種更深邃的寧靜。

在這般寂靜的環境裡,秦瑤好像出現了幻聽。

說話的是一個年長的老人,聲音沙啞:“我以為,燕世子此舉實在冒失,不該一聽少將軍的要求,就帶兵來支援。”

秦瑤轉了轉眼珠,又聽了一會,確定不是自己的幻聽,而是從隔壁牆傳來的說話聲。

這牆並不能隔聲。

秦瑤索性爬起身,耳朵貼著冰冷的牆壁,仔細去聽那邊的交談。

那邊起初還在高談闊論,可說著說著,聲音漸漸的小了下去,隻能聽到窸窣的細微動靜。

又一會兒,連那點動靜都聽不到了。

秦瑤懷疑那幾人已經談完事情了,手拍了拍牆壁,道:“夫君。”

“夫君,你聽得到嗎?”

牆那頭的客房裡,被連夜叫來的當地幾個官員,正在整理衣著,準備起身,聽到這一聲,停下了起身的動作,不明所以地對視一眼,疑惑哪來的聲音。

“夫君,你在嗎?”

“夫君,夫君,夫君,是我啊,你聽到,能回我一句嗎?”

這下眾人總算弄清了聲音的來源,正是來自不遠處的一道牆壁。

“夫君——”

那邊的人聽不到回話聲,聲音沮喪,小了下去。

眾人以為這就完了,誰知那道嬌俏的女聲又響了起來:“夫君,我是你的瑤瑤啊,你忙完事情了嗎,外麵好像打雷了,我好怕,你過來陪我睡嗎?夫君。”

眾人豎起耳朵,仔細一聽,屋外麵根本沒有雷聲啊。

而這道女聲說她叫“瑤瑤”,豈非是當今的皇後娘娘?

幾人轉頭,看向坐在案後的皇帝。

他正在收拾桌上的信件,眼睫垂覆,神情平靜。

牆壁之後的女子又道:“好吧,你忙事情吧,我不吵你了,夫君好夢哦。”

這句話說完,屋子裡重歸寂靜。

屋裡人為無意中撞見這一幕,暗自捏了一把汗,同時心生感慨,原來帝後二人私下是這麼相處的。

這幾人都是齊州一帶的官員,沒見過皇後娘娘的玉容,也不知帝後平常的相處樣子。

謝玉升終於收拾完了密函,道:“諸位出去吧。”

眾人應諾,一個接一個行完禮後,往外頭走去。

謝玉升坐在案後,就著燭火的光亮,看向那一道牆壁。

事情議完了,謝玉升卻還不想去隔壁。

還是那個緣由,他不知道秦瑤對他是何感情,做不到像以前一樣理所當然地和秦瑤相處。

燕賀已經離開齊州城了,就算謝玉升和秦瑤今晚分房睡,也不會被有心人知道。

謝玉升手撐著額頭,歎了口氣,聲音輕飄飄的如同夢囈。

燭光將他的影子投射到牆壁上,風從窗戶縫隙裡滲透進來,吹得影子左右搖晃。

牆上忽然多了一道漆黑的身影,將謝玉升的影子遮住了一角。

謝玉升輕敲茶案的手指微微一頓。

帝王的敏感多疑,讓他在這一刻變得無比的警覺,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敏感到了極點。

自然而然地,他聽到了窗邊傳來的窸窣動靜,窗栓輕輕地動了下。

“砰”的一聲,在外麵人破窗進來時。

謝玉升手扣著桌案,沒有半點猶豫,抽出了藏在下麵的一把匕首。

一道淩厲的寒光破開寒夜,匕首拂過謝玉升的眉眼,朝那進來的刺客扔去。

刺客手中的暗器也已經飛出,他沒料到謝玉升也早有準備,見匕首在自己麵前一點點放大,想躲過卻已經來不及了。

“噗嗤”一聲,匕首刺入喉嚨。

滾燙的鮮血濺上了牆壁窗楞。

謝玉升一個錯身,躲開刺客扔來的暗器,那尖利的鉤子便擦著他麵堂飛過。

接著是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音,在謝玉升身後響起。

那暗器不偏不倚就砸進了另一個人的額頭上,深深地嵌進去,暗血從那瞪圓了眼睛的刺客額頭上流下來。

血是暗的,有毒。

謝玉升後退一步,看著第二個刺客轟然倒地。

大雨磅礴,雨水落地,天地陷入一片氤氳水汽之中。

一道悶雷炸開,雨水劈裡啪啦地打進屋內,吹起桌上的紙張飛起。

除了這點聲音,屋子裡再無彆的聲音。

二人的屍體就這樣橫成在地上,死相慘烈,血流成窪。

謝玉升眉心緊鎖,欲蹲下身,檢查刺客的身體。

一道冰冷的彎刀,卻從後而來,抵上了他的下巴。

彎刀尖利的頂端,刺破謝玉升的下巴。

謝玉升流了血,喉結滾動,默默抬起了雙手。

“把身上的暗器放下來。”

彎刀的主人操著漢話,帶著濃重的口語,識破謝玉升身上的防備。

謝玉升照做,將貼在左手肘下的一把匕首扔出來,砸到泛著寒光的地磚上,發出“哐當”的聲響。

“不止這個,還有其他的,全都拿出來。”

那刺客將彎刀又往裡刺中了一點,聲音粗獷冰冷,不容他一點僥幸耍花招。

謝玉升去解腰間的短刃。

他動作緩慢,將短刃抬起,喉嚨動了動:“除了這個,沒彆的了。”

刺客“嗯”了一聲,身上濃烈的檀腥味鑽入謝玉升鼻尖。

“是個胡人?”謝玉升問。

彌漫的血腥味,鹹且腥。

謝玉升的指尖在這一刻輕輕撥動了短刃一下,極其輕微的一個動作。

就在他要行動去回刺那胡人時,門口傳來了腳步聲。

二人的目光齊齊朝門看去。

“噠噠”的腳步聲停在了屋門口,一雙手搭上了門框,似乎要推門而入。

那樣熟悉的腳步聲,讓謝玉升意識到什麼,指節微顫。

“夫君,你在裡麵嗎?”一道輕柔的女聲傳進來。

謝玉升沒有回答。

劫持著他的刺客也沒有說話。

門外小姑娘等了一會,雙手貼在門上,朝裡麵道:“夫君早點休息,不要太累了,我會心疼的,好夢哦。”

說完,她收回了手,又在門外立著,似乎在等裡麵人回應。

抵在謝玉升下巴處的彎刀動了動,示意他不許說話。

謝玉升額頭上滑下幾滴細汗,嘴角勾起弧度,麵容如玉,聲音低沉溫柔,像在訴說著情話。

“好夢,瑤瑤。”

作者有話說:

謝玉升危難時刻,都不忘和老婆說“晚安”,哄老婆睡覺。

秦瑤:這是好男人呀!

第72章 內奸

“好夢,瑤瑤。”

這一句話說完,門外小姑娘的身影離開了。

謝玉升回過神來,幾乎是同一瞬間,手叩住身後人的胳膊,將手上短刃往他脖子上砍去。

那胡人挨下了這一刀,悶哼了一聲,麵目猙獰扭曲成一團,口中咿呀一叫,揮動彎刀,刺向謝玉升的身子。

謝玉升側身躲過,一腳踢上那人的膝蓋,將人重重踹出去。

一聲清脆的骨裂聲響起,那人撞到牆上,如散了架一般,身形扭曲得不成樣子。

刺客手上的彎刀丟到了地上,謝玉升拾起來,走到他麵前,腳踩上他的小腹,彎刀抵著他的喉嚨,麵容冷峻,問:“是誰派你來的?”

謝玉升腳下用力碾壓,刺客疼得齜牙咧嘴,口中不斷流出鮮血。

終於,他張了口,漲了血的牙齒一開一合,吐出了兩個混沌的音節。

謝玉升皺了皺眉,還沒聽出來出這句胡話什麼意思,忽然見大片大片的血沫從胡人口中湧了出來。

謝玉升蹲下身,手去扳他的下巴,可還是晚了一步,那胡人已經咬舌自儘。

空氣裡的血腥味濃厚,胡人倒在血泊中,死死地瞪大雙眼。

潮濕的氣味勾起了謝玉升的思緒。

他們微服出訪,行蹤隱藏得極好,沒有對外人言明,這些胡人是怎麼知道的?

謝玉升手用絹擦拭手上血痕,想起今晚分彆時燕賀看著他的那一副神情,腦海中很快浮現出一個答案,輕輕笑了下。

是燕賀吧?

謝玉升早就懷疑他和突厥通敵了,派人去打聽的消息也佐證了燕賀與突厥確有聯係。

謝玉升轉身,走到案邊,順手拾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朝自己的左手臂刺去。

熱血噴薄而出的那一刻,門被重重地踢開,屋外侍衛匆匆趕來,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得立在了原地。

秦瑤也站在門外,嚇得捂住了口。

屋內血氣衝天,雨水灌窗,少年帝王滿身是血,容色霜白,虛弱得倚靠在柱子旁,身形搖搖欲墜,仿佛下一刻就要如山倒崩塌。

秦瑤臉色比他更白,腳下發虛,上去扶他,被男人重重的身軀壓得搖搖晃晃,險些一同跌倒。

兩個侍衛趕忙上前,去攙扶著皇帝,將他到了一間乾淨的屋子臥下。

客棧裡燈全都亮了起來,鎮上的大夫冒雨連夜趕來。

秦瑤坐在榻邊給謝玉升擦汗,看向大夫,急切地道:“你快幫我夫君看看,他被刺傷了,身上一直在流血。”

那郎中放下藥箱,靠近床榻一看,那床上的人幾乎已經成了血人,手臂、、脖頸、胸膛前血肉模糊一片,看得人觸目驚心,眼前發紅。

郎中頭一回見到這麼棘手的情況,手都在抖,看向榻邊坐著的秦瑤。

秦瑤眼裡噙著淚珠,握著謝玉升的手,聲氣哽咽道:“你會沒事的,你不要嚇我。”

屋內嘈雜聲不絕於耳,郎中想和秦瑤說話,屢屢被彆的人打斷,交談困難。

秦瑤心裡本就急躁,環顧擠在門口的侍衛,一咬牙,道:“都先出去!”

那幫侍衛被這麼一嗬,頓時安靜了下來,退下出了屋子。

這下,屋子裡隻剩秦瑤和幾個皇帝的心腹了。

秦瑤轉過頭來,眼裡赤紅,對郎中道:“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夫君,我不想我夫君死。”

小姑娘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況,嚇破了膽子,徹底慌了神。

郎中半垂著腰,道:“讓小人來看看。”

秦瑤忍著淚,將床頭的位置讓給郎中。

她用手臂擦淚,淚花在眼眶裡打轉,雙手拍拍自己的小臉,讓自己振作起來。

在短短幾瞬之間,秦瑤腦中就預想到了很多情況,甚至想到了若謝玉升真的崩逝了,那她一個人以後該怎麼辦?

腦子裡一團亂麻時,一隻手伸出來握住了她。

秦瑤轉過身,看謝玉升虛弱地握著她,剛剛他都疼得暈了過去,這會居然有力氣坐了起來,還對她做了一個口型,喊她“瑤瑤。”

“夫君。”

秦瑤抱住謝玉升,又害怕弄疼了他,飛快地離開他懷抱。

“沒事的,”謝玉升背靠在枕頭上,另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左手臂,道:“我的傷不嚴重,隻有小臂出血,身上其他的血是那些刺客的。”

“那你脖子上呢?”

秦瑤有些發愣,伸手去解他的衣衫,一看,果然最裡麵的裡衣都沒有染紅,胸膛上也沒有傷口的痕跡。

謝玉升裸著的上半身,坐起來,和她要了潮濕的手絹擦脖子上的血痕。

隨著那些血痕被一點點擦去,露出他乾淨白皙的脖頸,並沒有見到該有的傷口時,屋裡人劇烈跳動的心,才安心了下來。

秦瑤一愣一愣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謝玉看著秦瑤,又看向自己的手下,道:“那些血是做給外麵人看的,我真正受傷的隻有手臂。”

謝玉升將左手伸出來,手肘小臂上赫然一道口子,源源不斷的血正在從裡麵往外冒。

秦瑤眉梢蹙起,坐到他身邊去看他手臂。

謝玉升看小嬌妻這麼擔憂的樣子,知道她關心自己,心田有暖流滑過,道:“是我自己劃的,手臂內側割口子放血,血流得多,卻也不會有太大的危險。”

秦瑤轉頭問郎中:“是這樣嗎?”

郎中提心吊膽,聽他們交談中又是刺客又是割血的,喉嚨發緊,道:“是這樣的,郎君說得對。”

他對上謝玉升的眸子,半蹲下道:“小人隻是來給郎君療傷的,方才這些話,小人就當沒聽到,小人什麼也不知道。”

郎中慣會審時度勢的,知曉眼前這人身份絕對不簡單,也不敢多問,隻低下頭給他仔細包紮。

謝玉升身上的傷口確實不重,然而失血過多,臉色如霜一般白,看上去格外的虛弱。

等郎中包紮完後,謝玉升便重新臥上了榻。

剩下的人為了不打擾皇帝休息,也退了出去。

秦瑤不想出去,覺得這個時刻,自己要儘妻子的一份職責,忙得腳不沾地,又是打水來給謝玉升擦洗身子,又是問謝玉升餓不餓,親自端粥來喂他喝。

最後忙完了,秦瑤脫鞋上榻,一把抱住謝玉升,將頭埋在他胸膛上,嗚嗚咽咽道:“我都以為你要死掉了,剛剛感覺天都快塌掉了,嚇死我了,我不想你死。”

謝玉升環繞著她,揉揉秦瑤的肩膀,看著她,道:“不會讓你成為小寡婦的。”

秦瑤眼裡清淚明亮,問:“你為什麼要嚇我?”

謝玉升指腹幫她擦淚,道:“有人要刺殺我,我們的行蹤已經暴露。”

秦瑤眼前一閃而過那幾個突厥人的屍首,抱謝玉升更緊了一點,道:“是突厥人嗎?”

謝玉升點點頭,眼睛晦暗不明,看向一側窗戶,道:“突厥與大齊內部有人勾結,我們的行蹤應該是那個內奸放出去的。”

此言一落,秦瑤小臉緊張:“那該怎麼辦,我們要揪出來那個人嗎,但你受傷了”

秦瑤忽然意識到什麼,問:“你是將計就計,故意割傷自己的?想消息傳出去,外麵的人都知道你受了重傷,好迷惑那些暗地裡的奸細和突厥人?”

謝玉升難得見到智慧的靈光劃過秦瑤的腦袋,笑道:“皇後說的很對。”

秦瑤心裡那塊石頭落了下來,“原來是這樣。”

謝玉升看她臉色哭得紅潤,想起來她方才急得掉眼淚水,還拍拍自己臉頰讓自己振作的樣子,忍不住地嘴角上揚。

秦瑤問:“你在笑什麼啊?”

謝玉升搖頭,繼續與她說正事:“那幾個刺客的刀上,有的淬了毒,若將我受重傷中毒的消息傳出去,他們肯定以為命不久矣,這麼做目的,是讓他們放低戒心。”

謝玉升吻了吻秦瑤的手背,道:“圖窮匕首見,到時候他們有什麼謀劃,便都亮出來了。”

雨水嘩嘩,夾帶著隱隱雷聲,寂靜的夜裡,四目長久地對望。

秦瑤驚異於謝玉升在短短幾瞬之間,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謀算好了,他像是天生的政治家,聞到血腥味,便能勾起骨子裡的興奮。

秦瑤道:“總歸你這麼做是有自己的道理,一定要把那些反賊給抓出來的。”

她揚起臉,柔柔地笑了笑。

謝玉升手觸上她的臉頰,吻了吻她洇紅的眼尾,問:“瑤瑤,我想問問你,若換作你在我的位置上,若最後抓出來的反賊,是你認識親近的人,你會怎麼處置他們?”

他漫不經心地問道,像是不經意地一個問話。

秦瑤不假思索道:“怎麼會呢,我身邊又沒心思不正之人,不會有反賊的,若你身邊有”

秦瑤握緊拳頭:“那就將他們殺頭!”

她說起殺頭來毫不心軟,一副與謝玉升休戚與共的樣子。

謝玉升知曉皇後心思單純,將她攬入懷中,道:“不會有事的,你放心吧。”

秦瑤嗯嗯地點頭,情緒漸漸平複,感覺他的手往她腰間摸了摸,彆扭地扭了下身子,問:“你摸我做什麼?你身子還虛。”

謝玉升心想可以不必這麼直白的,問:“我給你的那枚玉佩呢?”

他得想個法子把那枚玉佩要回來。

秦瑤倒在他懷裡,道:“玉佩?玉佩我藏起來,那是寶貝,不能輕易拿出來的。”

謝玉升遲疑了一會,道:“你要不先把那個玉佩給我?那個玉佩是我父皇給我的,意義不凡。”

畢竟之前他將玉佩給秦瑤時,沒想太多,以為她心裡完完全全隻有他一人,誰知道後來會是這樣一個結果。

哪裡知秦瑤一聽,縮了縮身子,道:“為什麼要還給你,我都送給我了還有要回去的道理嗎,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

秦瑤目光灼灼,眯了眯眼,盯著他的臉,想要在他臉頰上找出些蛛絲馬跡。

謝玉升由著她打量,分毫沒有表現的心虛的樣子。

秦瑤閉上眼,道:“不給就是不給,我睡了。”

她怕壓到謝玉升左手,翻了身子,睡到他右邊,撈過被子,蓋住二人。

謝玉升了解秦瑤的性子,也沒期盼能要回來,隻能再做打算,道:“睡吧。”

雨聲刷刷,屋外芭蕉輕搖。

少女入眠後,淺淺的呼吸聲縈繞在謝玉升肩側,他垂下眼睫,眸光溫柔地落在她臉上,手輕輕撫摸她柔順的烏發。

許久之後,房門推開,一個暗衛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陛下,”暗衛半蹲在謝玉升榻前,手上遞上來密函,“內奸與突厥通敵的證據已經找到,都整理寫在了密函裡。”

謝玉升輕輕頷首,眸色暗淡,凝望著懷中的妻子,道:“去辦吧,盯著他們一點,若有異動就動手。”

暗衛抬起頭,看向漆黑的床榻,猶豫問道:“那秦家”

謝玉升吻了吻秦瑤的額頭,“也去辦。”

輕輕的一聲,很快被窗外的雨水聲掩過。

作者有話說:

快到高.潮部分的劇情了。

第73章 喜歡

翌日,車隊繼續啟程往南走。

謝玉升身受重傷的消息沒有瞞著下麵。

當秦瑤攙扶著皇帝從客棧裡出來,侍衛們全都瞧見了皇帝虛弱的樣子,也看到了他脖頸之上纏繞的層層紗布,血跡蜿蜒,猶如赤色的紅蓮。

進了馬車,車門簾擋住外人的視線,秦瑤長鬆了一口氣,攙著扶謝玉升坐下。

秦瑤道:“接下來的大半個月了,你都要坐在馬車上顛簸,沒法騎馬了。”

謝玉升背靠在引枕之上,動了動身子,像並不在意似的,道:“坐在車上正好,順便看看奏折。”

馬車一路往南馳,數百黑甲的侍衛護送在側,一路馳騁過荒郊野嶺、官路公道。

因著顧忌皇帝的傷勢,馬車沒有行得太快。

行了約莫一個月,這一日傍晚,有侍衛上來稟報,“再過一日,便可抵達長安了,陛下是連夜趕路回去,還是先找一處客棧,修整一晚,明日再走?”

秦瑤看向謝玉升,等著他的回答。

她的想法是不著急回去,還想在外麵多待一會。

謝玉升的臉色過於白皙孱弱,像並沒有從傷病中緩過神,故作虛弱,咳嗽了一下,道:“直接趕路吧。”

秦瑤卻抱住他的手臂,道:“等等,今晚是什麼節日你忘了嗎?”

謝玉升遲疑了一下。

倒是屋外的侍衛先想了起來,提醒道:“陛下,今個是乞巧節。”

此言一落,謝玉升明白了,對上秦瑤的目光,道:“你若是想過乞巧節,那我們就在最近的城鎮停下來,你自己下去逛逛集市可好?”

若在以前,這個節謝玉升自然是要陪秦瑤一起過的。

可誰讓他現在要扮演一個中毒受傷的病者?自然是不能下車與秦瑤同遊的。

不過秦瑤好像沒有謝玉升的陪伴也很開心,輕輕點了下頭,就興高采烈地帶著彩屏兒下馬車,往城鎮裡奔去。

夜空裡升起煙火,如火樹銀花綻放,照亮夜天如白晝。

謝玉升一隻手挑起車簾,漆黑的眼眸中倒映著斑斕的的夜空,聽到街道上時不時飄來的繁華聲,唇角微微上揚。

他想起來幾個月前的女兒節,也是這樣一個夜晚,與秦瑤看花燈、在月下擁吻。

轉眼已到七月中旬,一切都好似沒變,卻又變了。

浩浩雲山,無邊起伏,在無儘的山巒之後,是寶塔淩雲,九重宮闕巍然可見。

經曆了這麼一番事情,過了今夜,又回到了皇宮。

縱使四周虎狼環伺,無數阻隔,一路下來,她還是他的皇後。

這一點,誰也改不了。

謝玉升頭靠在窗楞邊,等著秦瑤回來,一直到煙花都落了下去,街上燈光凋敝,都沒見人影。

謝玉升正要派人去街上找找,見城門口走出來兩道身影,正是秦瑤和彩屏兒。

秦瑤不知道乾了何事,麵色酡紅,腳步虛浮,連站都站不穩了,全靠彩屏兒攙扶著。

主仆二人跌跌撞撞走來,上馬時,秦瑤沒抓穩車門,險些摔下去,和彩屏兒跌成一團。

謝玉升伸出一隻手,攙扶住她。

等秦瑤進來,謝玉升就聞到她身上一股濃鬱的酒氣,問:“你喝酒了?”

秦瑤乖乖地點頭,將手上的酒壺,放到羊毛毯上,道:“給你也帶了點。”

謝玉升看她醉得快不省人事的樣子,目光投向馬車外的彩屏兒,問她怎麼回事。

彩屏兒手貼著腹,道:“夫人看到街上有賣米酒的,就上去要了一小壺,奴婢以為夫人酒量很好的,誰知道夫人喝了幾口,就醉成這樣子了。”

小侍女麵色漲紅,聲音細如蚊蠅,顯然是怕皇帝怪罪。

謝玉升拂了拂手,道:“下去吧。”

秦瑤的酒量,謝玉升早就見識過,可以說是一沾酒就醉。

賭徒有癮,手氣越爛想賭,這一點謝玉升知道,卻不想有人喝酒,也越不能喝越想喝。

謝玉升生了兩根手指在秦瑤麵前晃了晃,問:“這是幾?”

秦瑤蹙眉:“我才沒醉呢,不要用這個方式問我話。”

謝玉升挑眉,手握著她下巴:“真沒醉?”

“沒有醉呀,”秦瑤一個傾身,朝謝玉升身上撲去,手從袖子裡又拿出來一物,粉腮如水潤桃花一般,道,“夫君,我在路上看到了一朵海棠花,好漂亮啊,摘下來給你戴。”

謝玉升被她抵到車的一角,肩膀上皆搭著她酥軟的手,看著那朵含露的海棠花送到自己麵前,知曉她醉得神誌不清了。

秦瑤一隻手扶著他的玉冠,道:“夫君簪花好看,我幫你簪。”

可惜她醉得太昏,視線模糊,手抖簪了幾次都簪不進去。

花從指尖滑下,掉落在謝玉升手心裡,

秦瑤手裡的花沒了,反應遲鈍,與他大眼瞪小眼。

謝玉升歎了一口氣,手將花拾起,插進她雲鬢之中,道:“還是你戴好看。”

秦瑤微微一笑,道,“我隻給你送花,彆的人都沒有過呢,看我對你好吧,你夫人出門在外,都不忘惦記著夫君呢。”

謝玉升嗯了一聲,表示讚同,醉成這副模樣還想著給他帶花,全天下絕無僅有。

秦瑤得了他的誇獎,在謝玉升身上扭來扭去,高興得像小狐狸在亂搖小尾巴。

謝玉升受不了她這副樣子,頭往後仰,喉結滾動了一下,道:“你是皇後,要端莊一點。”

秦瑤趴在他身上,問:“可我隻對玉升哥哥這樣啊,我又不對旁人這樣。”

謝玉升卻忽然想起了什麼,問“那你小時候,有抱過你的燕賀哥哥?”

秦瑤腦子裡一團漿糊,哪裡記得這些,不過直覺告訴她,應該是抱過的,點了點頭。

謝玉升臉上笑容落下去一半,手撐著額頭,打量著她。

秦瑤沒有察覺到他的目光,道:“抱是抱過,就尋常的抱一下。”

謝玉升聽了這話,心裡稍微平衡了一點,手指纏繞上她一綹烏發,繼續問:“那你喜歡你燕賀哥哥嗎?”

窗外的風吹了進來,秦瑤碎發拂麵,道:“還行吧。”

謝玉升又問:“那在你心中,我與你燕賀哥哥比,你更喜歡誰?”

他以為這一次秦瑤也會和之前一樣不假思索地回答,秦瑤卻遲疑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所以然,接著,伸出兩根手指頭,似乎是在比較兩人的長處。

“你和燕賀哥哥都長得很俊,不過我喜歡樣貌清冷一點的郎君,所以在我心裡,玉升哥哥更俊一點。”

謝玉升點頭,表示讚同。

秦瑤跨.坐在他腿上,繼續道:“燕賀哥哥和你騎射都很好,這兩點你倆不相上下。”

“但是燕賀哥哥比較討我阿耶和阿兄的喜歡,你就沒有,我阿兄好像並不喜歡你,所以你在這一點上比不過燕賀。”

謝玉升眼睫微顫,問:“然後呢?”

秦瑤苦惱地揚起小臉,道:“好難比較,你二人都對我很好,但你是我的夫君,我自然要更喜歡你的。”

這話是偏向謝玉升,謝玉升聽了卻沒那麼開心,糾正道:“不是因為我是你的夫君,你才喜歡我。”

秦瑤不明白有什麼區彆,總之都是喜歡謝玉升,“我是你的夫人、你的皇後,不喜歡你喜歡誰呢?”

謝玉升掐了掐她的下巴,道:“是要發自內心的想和我在一起。”

秦瑤聳聳肩膀,“都差不多,我和你這段時間相處,很開心,總是想黏你,難道這不是喜歡你的表現嗎?”

小姑娘抬起臉,海棠垂露,綴在雲鬢之上,如花襯溫玉一般襯托著她豔麗柔媚的麵頰。

清風拂麵,月色給她鍍上一層清霜。

她心靈剔透,皎潔乾淨的沒有半點纖塵。

謝玉升勉強接受這一點了,道:“所以在你心中。我比燕賀好,你最喜歡我,對不對?”

秦瑤點點頭,又搖搖頭,“比燕賀好的對的,可是也不能算最喜歡你。”

謝玉升眉心一跳,莫非她心中還有旁人?

秦瑤笑道:“在我心中,最最喜歡我阿耶,不管什麼時候,阿耶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其次是我阿兄,他比阿耶稍微次那麼一點點,然後嘛才到你。”

謝玉升以為自己和她做了這麼久的夫妻,怎麼說自己在她心裡也算獨一份的地位,可居然不是第一,連第二都比不上。

秦瑤看出他的失落,捧住他的臉,道:“不要難過,我是會和做一輩子夫妻的人,說不定你好好對我,以後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就升了呢。”

車輪顛簸,壓到石子,將秦瑤顛得靠到謝玉升身上。

二人身上各自的香,在逼仄的空間裡交纏、勾連,融合,最後合二為一,化成一縷輕柔的香。

謝玉升手扣著秦瑤的後腦勺,俯下臉與她相吻,廝磨她的唇,問:“要多久才能讓你最喜歡我?”

在看完秦瑤的小冊子後,謝玉升就告訴過自己,一定要穩住心神,既然秦瑤心裡沒有他,就不能為她所惑,可事實情況是,每一次相處下來,他都控製不住地想要靠近她。

甚至問出了這樣一句,從前高高在上的他絕對不會問出的話。

秦瑤抱住他,溺在他沉重的呼吸中,話語從唇瓣溢出來,支離破碎。

“不知道,說不定明天,說不定後天,隻要你對我好,就快就可以,你已經快要超過我阿兄了。”

謝玉升呼吸淺淺地落在她臉頰上,吻得難解難分,口中沉沉地道出了一句“好”,碾碎在二人唇齒之間。

天上皓月皎潔,光亮普照人間。

女郎郎君動情擁吻,水深火熱,越發難解,前路如銀河迢迢。

作者有話說:

小情侶也是要過七夕節的~

秦臨:所以本章我隻是一個工具人?

第74章 南牆

馬車連夜往長安馳去。

秦瑤醉了酒,眼皮子沉沉,與謝玉升吻完後,很快昏睡過去。

夜裡車輪聲轆轆,草木揚塵,伴隨著星光夜色。

秦瑤醒來時,腦子裡昏昏沉沉,迷迷糊糊隻記得昨晚喝了米酒,之後整個人就不受自己控製了,好像從集市上回來後,還抱著謝玉升說了許多話。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車內沒有看到謝玉升的身影。

秦瑤猜測謝玉升怕是下車有事去了,手挑開簾子,見車停在一處山坡上,外麵天光細弱,雲霧低垂,頗有幾分山雨欲來的趨勢。

侍衛的聲音在簾子外響起:“陛下,這是北邊送來的密函。”

秦瑤素手接過信件,道:“眼下陛下不在,等會他回來,我會把信轉交給他。”

侍衛手搭在劍上,行禮離去。

馬車內,秦瑤頭靠在床邊,聽得山嵐間鳥鳴聲翠,她有些無聊,目光移到小幾上的幾張信封上。

密函用火漆密封,上麵筆走龍蛇用金筆寫了幾個大字,因為筆法潦草,看不清楚寫的什麼。

秦瑤將密函拿起,翻看了一下,沒有發現什麼特彆的地方,又將它擱回了桌案上。

接著,她半傾身,打開小幾下的開關,一滯抽屜便伸了出來,裡麵另外放著十幾張拆開的信件。

回京的路上,秦瑤大多數時候都是和謝玉升坐在一輛馬車,他日日處理政務時,也沒避著她,秦瑤理所當然地以為這些密函對她來說也是可以看的。

百無聊賴之中,秦瑤拿起一張信。

上麵的話讀起來有些困難,明明每一個字秦瑤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就看不太懂了。

秦瑤猜想這上麵的話用了是暗話,防的就是萬一密函落入外人手中,也不會被輕易地識破。

若是隻有一封信在,秦瑤或許還破解不了上麵的暗話,但這麼多信擺在麵前,對照起來,還是可以堪破的。

在秦瑤很小時候,阿耶就告訴過她,軍中人通信就是用的這種特殊的加密方法,也教過她怎麼堪破密信。

她垂下臉,將信件一認真地張張比對起來。

謝玉升下車了一趟,回來時,見簾子被風吹起,輕紗飛揚,露出裡麵女子姣好的側顏,美人如花隔雲霧。

他往馬車走去,看到秦瑤在翻看他那些信件,並沒有太在意,繼續與身側人交談。

然而談著談著,謝玉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目光銳利地一縮,朝秦瑤投去。

秦瑤跪坐在小幾前,眉心蹙起,飛快地翻看一張張信,臉色在短短的一刻間變化了好幾次,從慌張到震驚再到空洞,握著信件的手都在顫抖。

這一幕清楚無比地落入謝玉升眼中,他意識到什麼,大步跨上馬車。

一入內,秦瑤抬起臉,看到他,手掌一抖,握著的所有信件悉數灑在地上。

她滿臉不敢置信,欲起身,身子一晃,如同頭暈,不帶動桌上的瓷盞摔落,擲地有聲。

謝玉升幾步上前,攙扶住秦瑤的胳臂。

秦瑤轉過目來看他,聲音裡摻雜著顫抖:“你在調查我阿耶還有我阿兄?”

秦瑤又翻看幾張信,這一次是真的確信自己看到了什麼,視線因淚珠變得模糊,“我阿耶和阿兄怎麼可能乾出叛國的事?這信上所說的證據,都是假的,肯定是汙蔑。”

秦瑤眼眶發紅,問:“這是真的嗎?”

謝玉升麵容冷白,眉目間的線條有一線緊繃的冷峻。

秦瑤盯著他那雙弧度極好看的唇,看他久久地沉默之後,終於緩緩,吐出了三個字。

“是真的。”

他眼底的目光平靜,如秋水一般了無波瀾,秦瑤卻感覺那目光化成了利箭,在這一刻,刺穿了她的心房。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弄不清楚怎麼一回事。

通敵叛國這樣一個罪名太大了,明明今日之前,一切都沒有表現出異樣。

秦瑤覺得謝玉升一定是誤會了什麼,和他解釋道:“你聽我說,我阿耶不可能叛國的,他年歲長了,之前給我送來信的,你也看到了,說他中了風後,身子大不如前,這種情況,怎麼能帶兵打仗?”

“還有、還有”

秦瑤焦急地思索,紅唇緊抿了一下,“我阿兄更不可能了,當初我阿兄與丹城郡主情投意合,二人快要定下婚約,可是郡主被送去了突厥和親,你知道我阿兄有多恨突厥人的,以他的性格,絕對不會與突厥人的勾結。”

秦瑤眼裡織起霧氣,插在鬢發間的海棠花猶未落下,美目流轉中淚水滑落,熠熠華光,如海棠泣露。

謝玉升靜靜地聽她說完,手觸上她的臉頰,柔聲輕問:“在朔州城,崔郡守的書房裡,那柄寶劍你看到了嗎?”

秦瑤本以為謝玉升相信他了,可在這話出來後,心臟驟然一跌。

一句呢喃從她口中瀉出來:“那柄寶劍是我阿耶的”

謝玉升撿起地上幾張紙,遞到秦瑤麵前,道:“之前隻告訴你崔郡守貪汙,其實更是有通敵之罪,這是他與突厥人的來信。”

秦瑤顫抖的手接過信。

天幕欲雨,空氣潮濕壓抑,濕噠噠的木香堵住秦瑤的脖頸。

她如浮木一般,在水中浮沉,幾乎要窒息。

謝玉升看到她眼角的淚,道:“這信是你自己從崔槐書房裡拿回來的,你阿耶教過你突厥話嗎,若是上麵的話看不懂,我可以念給你聽。”

他輕柔的話語,聽在秦瑤耳中,卻好似有譏嘲之意。

秦瑤手攥緊信紙,咬了咬牙,仰起頭來,“我是不會信這些的,這些信是誰呈上來的,是誰要陷害秦家?”

這話落地的瞬間,秦瑤腦海裡浮起一個巨大的猜想,讓她頓時遍體生寒,胸口掠起陣陣惡心之意。

“謝玉升,你也信了這些證據嗎,還是說你想除去我父兄?”

她說這話時,淚水從眼底掉落,一顆一顆,砸在謝玉升手上。

謝玉升感覺被烙了一下,去接過她手上那些信,道:“我還在調查。”

謝玉升容色始終平靜,淡到有一絲冷漠,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樣的眼神讓秦瑤覺得害怕。

秦瑤嗓音沙啞:“你不是在調查,是你差不多已經認定了我父親和兄長的罪名了。”

那些密函上說了,他讓侍衛們在暗中做好部署,若秦家一有異動,便提前動手,以最快的手段,讓秦家人伏誅就法。

到時候便是流血成河下場。

可秦瑤生來身上流著秦家的血,在她心裡,完完全全向著秦家,那些黑底白字寫的叛國證據,她一點也不相信。

她知曉自己父兄的為人。

她也知曉,一個有野心的皇帝,是斷斷不會放任外戚一日日壯大,勢力盤踞一方,以至於讓自己養虎為患。

必要的時候,他會做些什麼來永絕後患,鞏固自己的統治。

謝玉升將爪牙伸向秦家的同時,何況不是在生啖秦瑤的肉?

她能感覺到,熾熱的血已經從她喉嚨裡噴湧出來了,她眼前血肉模糊,血色一片,那不隻是自己的血,更是自己同胞骨肉的血。

她做不到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猶如獵物一般,被謝玉升撲殺,咬斷喉嚨。

秦瑤雙手捂住眼睛,擦乾淨眼淚,過了一會,準備下車去。

謝玉升拉過她袖子,問:“你要做什麼?”

秦瑤推開他的手,直對他的眼睛,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堅定,道:“我不信他們會通敵,我要回洛陽親自去看看。我阿耶沒有叛國就是沒有叛國。”

謝玉升眼裡倒映著她的身影,握著她手臂的手,微微一鬆。

他的嗓音涼薄低沉:“你昨晚與我說的什麼,是不是忘記了,瑤瑤?”

昨晚她說她喜歡他,會和他做一輩子的夫妻。

小姑娘想起了那一幕,眼底又湧起淚花。

可秦瑤昨夜也說了,在她心目中,最重要的是她阿耶、阿兄,其次才輪到謝玉升。

謝玉升鬆開了她的手,替她挑開車簾,道:“去吧,去洛陽看看。”

她是不撞南牆不死心,性子執拗到了極致,也隻有將血淋淋的殘酷真相全部剝開暴露在她麵前,才能擊碎她對這個世界的幻想,讓她幡然清醒。

秦瑤沒回謝玉升的話,徑自下了馬車,要了一匹馬。

馬蹄翻起土塊,一隊黑甲騎兵跟隨在後,往曠野上馳去。

她天青色的衣裙在晨風中獵獵飛揚,薄嵐追隨在她身後,她揚鞭策馬,脊背挺直,使得她看上去更加單薄。

這裡離長安城不到十裡,隻要他們再往前走,便能回到九重宮闕,繼續做那無上的帝後,可昨夜從秦瑤口中聽到那些話,謝玉升便知曉絕無可能了。

這破膿的傷口,早一日挑開早日為好。

謝玉升立在山坡上,看著她的遠去。

侍衛走上前來,詢問道:“陛下,娘娘騎馬往東邊走了,臣等要不要上去攔著?”

雲層如潮奔湧,天儘頭有一線的光亮。

江山閃金耀綠,精致宛然,如用琉璃一般易碎

謝玉升俯眼凝望那漸行漸遠的一行人,輕聲道:“讓她走,護送著她去洛陽。”

他知曉,秦瑤一定回來的。

長風灌進他的衣袖,大片的山巒湧入眼簾,眼前是連綿的青山,湖光水色一線天。

馬兒馳騁,一路向東。

秦瑤騎在馬上,看到熹光從東方升起又落下,星河千轉,照亮她的前路。

一路分花拂柳,風鼓進秦瑤的長袖,讓她裙擺飄揚如輕雲,融進這江山水色的畫卷之中。

秦瑤在五日後,回到了洛陽。

將軍府大門洞開,秦瑤下馬,將馬鞭扔到仆從手上,提著裙裾,飛奔進了府。

府上的一切一如記憶中的一般,秦瑤憑著那些清晰的記憶,走上了長廊,往自己阿耶的屋子奔去。

府上的仆從侍女見到秦瑤,皆驚訝無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等看到跟隨秦瑤進來那些的侍衛,才意識到秦瑤真的回來了,連忙跪下,行大禮道:“參見皇後娘娘。”

“阿耶、阿耶”

秦瑤口中呢喃,越奔越快。

隻要見到阿耶,把一切問清楚了,一切謎團便都可以撥開雲霧了。

阿耶的身子狀況並不好,隻要他在家裡,沒有做出證據上所說那樣,借著養病的緣由回洛陽,實則暗中操練兵團的事情,秦瑤便可以寫信一封告訴謝玉升,她並沒有錯。

時隔兩年沒有回洛陽,秦瑤眼底發酸,這段時間的委屈不住地往上冒,想要撲到他膝上好好哭訴一番。

然而這五日來,沒日沒休的趕路,讓她精疲力儘,雙股戰栗,險些向前傾倒,好在及時扶住了一旁的柱子。

她抬起眼,看到長廊儘頭走來一熟悉的麵容,認出來那是從幼時便照顧自己的乳娘,又提起裙裾,朝她奔去。

“阿姆,阿姆。”

楊阿姆聽到這聲叫喚,見來人竟然是秦瑤,驚訝道:“小姐怎麼回來了?”

秦瑤來不及和她過多解釋,問:“楊阿姆,我阿耶呢?他在不在書房裡,我要去見他。”

再往前,繞一個彎,走下長廊,便可以到阿耶的屋子了。

秦瑤抬腳欲走,卻被楊阿姆一把拽住袖子,道:“娘娘彆急,大將軍現在不在府上,他不在這兒。”

秦瑤一愣,又握緊楊阿姆的手臂,問:“那他現在在哪?”

楊阿姆有些奇異於秦瑤的表現,但看秦瑤焦急的樣子,也不敢隱瞞,道:“大將軍不在洛陽,如今正在北邊一點的涇州。”

秦瑤皺眉:“他去涇州做什麼事,何時才能回來?”

楊阿姆問:“將軍沒寫信告訴過娘娘嗎?”

秦瑤垂在身側的雙手緊張地握成拳頭,她確實不知道,以為阿耶就好好地在家養病啊。

楊阿姆拉過秦瑤的手,四顧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娘娘此番來洛陽,可有和陛下一同來?”

秦瑤心裡浮起不詳的預感,搖了搖頭,接著就聽楊阿姆道:“老奴也不知曉,但老將軍半個月前從西北回來,除了回了府上一趟,便再也沒回來過。”

秦瑤抬起頭,望向北方,心裡地不安越發的強烈,她不解地想,阿耶不好好在家養病,去北邊的涇州做什麼?

謝玉升給她看的那些證據裡,有一處說了,阿耶私下藏著的兵,有一部分就在涇州。

作者有話說:

不會虐的,要我說,全書最虐的就在這一章了。

二更晚一點!

第75章 熾熱

秦瑤進了屋子坐下,與楊阿姆詳細談此事,問她阿耶何時能回來。

楊阿姆搖了搖頭,“大將軍好像叮囑過下人,說他半個月後會就會回來。”

秦瑤手搭在膝蓋上的手,默默攥緊了衣裙,喃喃道:“半個月嗎”

半個月的話,她還是能等的。

她和謝玉升此事爭吵了一番,在沒有得到阿耶親口的回答時,秦瑤還不能回去。

秦瑤道:“那這半個月,我便住在洛陽,等阿耶的消息吧。”

楊阿姆麵露喜色,道:“娘娘要在洛陽住?那敢情好啊,娘娘出嫁後,閨房一直沒人動過,都保持著原來的樣貌,將軍日日讓奴仆們去灑掃得一沉不染呢。”

隻是楊阿姆想到了一事,露出幾分擔憂,問:“娘娘這次歸寧回家,可是陛下同意的?”

“陛下”二字從她口中緩緩說出,秦瑤眼睫顫了顫,揚起臉,道:“自然是同意的。”

楊阿姆這才放心了,撫了撫心口,道:“瞧把奴才嚇得,方才見娘娘匆忙地回府,還以為娘娘和陛下出了什麼事情,嚇得慌了神,還好、還好沒有出問題。”

其實和楊阿姆持同樣想法的有何止一人呢。

府裡人隻瞧著皇後娘娘歸來,卻沒見著皇帝陪伴在側,私下裡議論紛紛,說什麼的都有,有人就猜測莫非是秦瑤和皇帝生了嫌隙,這才慪氣回秦家的?

秦瑤當然不知道外麵的人怎麼想,她風塵仆仆趕了五日路,累得快要虛脫,眼下是強撐著一口氣和楊阿姆說話。

她擺了擺手,讓楊阿姆退下,回了自己的閨房,沐浴完便歇下了。

秦瑤在秦府待了大半個月,這半個月來,日日給在涇州的阿耶寫信,可每次信件投出去都石沉大海,得不到阿耶的回信。

秦瑤心生焦急,準備親自去涇州看看。

誰知就在出發那一日清晨,府上傳來喧嘩聲,仆從報進來稟報,說有貴客來見。

秦瑤問奴仆是誰,奴仆也不說。

他引著秦瑤被到了一處涼亭,等秦瑤踏上台階,映入眼簾的就是池塘邊一道挺拔玄色身影。

聽到腳步聲,那人回過頭來,麵容俊美,在陽光下,更加的耀眼,氣質出塵。

是燕賀。

他看到秦瑤,唇角上揚,身上懸掛的玉佩明玨輕撞,聲音泠泠清脆。

燕賀朝她走近了一點,輕聲喚她:“瑤瑤。”

秦瑤回以一笑。

若是以前,秦瑤自然會喊燕賀哥哥,可前幾日,她在謝玉升收集的那些謀逆的證據上,也看到了燕賀參與的手筆。

上麵說秦家與燕家私下結成聯盟,約法三章,其中有一條,就是謀逆成功後,將秦瑤再嫁給燕賀為妻。

這話帶來的衝擊力太大,以至於秦瑤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

阿兄雖然說過她想和離便和離,但並沒有說過,要將她嫁給燕賀。

然而當務之急是弄清楚謀逆之事是否是空穴來風,秦瑤平複好心緒,為了不讓燕賀懷疑,臉頰上展露梨渦,上前喊道:“燕賀哥哥。”

燕賀笑了笑,彆在背後的手,拿出來一物,遞到秦瑤手上。

那是一隻小妝奩,秦瑤接過,打開一看,裡麵躺著一對空雕花的芙蓉玉耳璫,抬頭問:“送給我的?”

燕賀眼裡帶上笑意,輕聲問:“喜歡嗎?”

風吹草木,秦瑤理了一下鬢邊的碎發。

燕賀得不到她的回應,燕賀道:“來的路上,想起你喜歡漂亮的小玩意,就特地給你買了。”

秦瑤長了一個心眼兒,越聽這話越覺得不對勁。

她到底不是懵懵懂懂的幼女了,長大了許多,以前她會開開心心地收入囊中,可現在這樣是萬萬不能的,若被彆人看去,就是一個私相授受的罪名。

秦瑤大概能感覺到燕賀對自己的感情,他的眼神赤誠、熱烈、就像天上的太陽,分毫不加掩飾,似乎不怕秦瑤察覺。

明明不久前在北地,他還不是這個眼神看自己,現在好像沒有了什麼顧忌。

秦瑤將妝奩盒子關起來,沒說喜歡也沒說不喜歡,問:“燕賀哥哥怎麼來洛陽了,你不是應該在西北嗎?”

燕賀道:“我將你之前給我的信轉交給了你的阿兄,他看了後,放心不下你,讓我再來看看你,沒想到你直接回了洛陽城,是有什麼事情嗎,瑤瑤?”

秦瑤笑道:“沒有,就是我想念阿耶了,順道回來看望看望他。”

她說得真誠,燕賀聽了後卻搖搖頭道,“是因為和陛下起了爭執,才回來的嗎?”

秦瑤的手握成拳頭又鬆開,回道:“沒有的事。”

燕賀柔聲問:“那瑤瑤為何在洛陽待了這麼久也不回去?一國皇後,本該在宮闕之中,卻跑回了娘家,這讓外人作何感想?如今朝堂上為此事已經吵了好幾天,傳言更是傳得滿城風雨了。”

池塘裡溪水清澈,鯉魚跳起,濺起水花灑到小姑娘麵頰上。

秦瑤纖長的眼睫垂覆,久久不語,水珠順著她額角滑落,肌膚上細膩的絨毛清晰可見。

燕賀半低下頭,道:“瑤瑤,回長安城吧,陛下在等你,你出門在外這麼久,他心裡不可能不擔心你,你既然嫁給他為妻,就應當和他好好過,不可因為一些小事,二人生出嫌隙。”

秦瑤心微微一震,對上燕賀的視線:“燕賀哥哥真的這麼想的嗎?”

燕賀勾了勾唇,“不止是我所想,也是你阿兄、阿耶的心願。”

燕賀又問:“對了,這段時間,陛下有給你寫信,關心你情況嗎?”

秦瑤腦海裡思緒萬千,剛剛才被勾起來對於謝玉升一些感情苗頭,在聽到這話後,又消了下去。

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

她回洛陽快一個月了,他不止沒寫過一封信,連派人來詢問她何時回去沒有過,好像忘記了她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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