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願意為她卸下發冠,願意為她梳發。
明妘那句話說的當真對極了。
老男人,最會疼人了。
原本嫁過來,麵對他時,還有些害怕,就像上一世那樣。
就算在心裡反反複複告訴自己,他會待自己很好,不要懼怕他,不要躲著他,可是安北侯的氣場總是過於強大,尤其是那雙淩厲的鳳眸,淡淡一掃,她就忍不住退卻。
可是他此刻的樣子,叫明嬈更多了些踏實的感覺。
他也沒什麼可怕的,他是她的夫君,自己不該心生怯意。
明嬈的目光逐漸堅定,唇角慢慢漾起笑容。
以指為梳,虞硯小心翼翼地將她所有的發飾都去除,這才鬆了口氣,垂眸望她。
少女不知已看了他多久,她的眼睛閃閃發亮,裡頭閃動的情愫,是虞硯看不懂的。心跳有點快,許多年都未有過這般慌張。
他嗓子裡好像卡著什麼東西,上不去,下不來,噎得聲音發啞。
他疑惑道:“你很開心嗎?”
明嬈理所當然地點頭,莞爾一笑,“開心呀,大婚是喜事,怎麼會不開心呢?”
她眼睛裡盛著閃亮的星光,亮得人不舍得挪開眼。
展顏一笑,勝過萬物光輝。
她笑得真誠,目光純澈,答得更是自然,叫人忍不住信服。
可是與他成婚,當真毫無怨言嗎。
“為何?”他舔了舔唇,有些緊張,“本侯,我……”
“因為你很好啊。”
因為你很好啊。
很好啊。
好……嗎?
虞硯心弦微動。
他本能地覺得不能再這樣與她對話下去,於是他克製著,不再看她,不再說話。
可是有人偏偏不遂他願。
“侯爺,”她說,“還有衣裳呢。”
虞硯心口發悶,手足無措,掌心開始冒汗。
他彆過頭,“衣裳不會自己脫嗎?”
“能……隻是我的手臂很痛,抬不起來。”明嬈有些無辜地抬眸,訴說緣由,“昨夜枕著睡久了,有點疼,您就幫我解開外袍就好。”
她想的很簡單,隻是外袍,對於虞硯來說是舉手之勞。
至於她為何對虞硯如此放心,那全是因為上一世,他新婚之夜也沒對她做什麼,他是個很有風度、很會照顧人的男人。
而且……就算他想做什麼,那也是情理之中,他們已經是夫妻,他若想圓房,自己也願意,隻是希望他彆嫌棄自己什麼都不會才好。
尋常人家出嫁前,母親都會給孩子送來啟蒙的書冊,明嬈沒有經曆過,她不太懂,隻約莫知道,大概很疼。
想到自己嬌貴的身子,又想到自己對疼痛格外敏感,明嬈的臉蛋又泛起熱意。
不然還是慢慢來好了。
明嬈在男人長久的沉默下已經心生怯意,她紅著臉,彆過頭,剛想說算了。
虞硯突然在她麵前蹲下了身子。
明嬈怔怔地看著他。
虞硯微仰著頭,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瞧,見她沒有任何勉強和抵觸,才慢慢地抬起手。
他先試探著,抬手拽住了她的衣帶,挑起來,執在手中,指腹慢慢撚過綢緞帶子。
女孩神情未變,仍微微低頭,望著他發呆。
她從沒有這個姿勢看過他。
安北侯,馳騁沙場的戰神,一向都隻有彆人仰望他的份,可他此時此刻彎下了腰,就在她的麵前。
明嬈羞窘地閉了一下眼睛。
在她閉上眼睛那一瞬,額頭上突然有什麼溫熱的東西觸了上來。
虞硯抬起上身,輕輕吻在她的額頭。
明嬈嚇得忙睜開眼睛,她錯愕地看著男人棱角優越的下頜,刹那間,身子僵住,不敢動彈。
鼻間皆是他身上清冷的淡香,還混著淡淡的一點安神香味。
上回見麵時,他身上還不是這個味道,而此刻的味道,倒是與前世很像了,這股安神香,也像極了她慣用的。
源源不斷的暖意直往心口湧,心潮澎湃,被他親吻的地方,皮膚稍稍發麻,除了一股衝上頭頂的強烈的麻意,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心中也燃起一絲衝動。
明嬈突然後退了些,抬了眼,撞進他愈發深邃的眸中。
二人近在咫尺,呼吸相融。
對視片刻,明嬈突然微微仰頭,抬起下巴,仿佛是仿佛是受了蠱惑一般,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虞硯握著一角衣帶的手指頃刻間收緊,呼吸在這一刻失了節奏。
毫無猶豫地,修長勻稱的手指穿進帶子裡,勾勾挑挑,綢帶落地。
厚重的婚衣沒了束縛,慢慢敞開。
她裡麵穿著的是大紅色的內杉,玲瓏身材,儘顯嫵媚。
虞硯眸色幽邃,深深望了她一眼。
驀地將人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喜榻。
……
紅燭燃儘,驟雨方歇。
那件明嬈嫌棄沉重的嫁衣已沾濕,皺皺巴巴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蓋在上麵的,是男子的紅色婚服。
回蕩了半宿的小獸般的嗚咽聲終於停了,虞硯懶散地靠在床頭,臂彎蜷縮著個小女人。
雪肌膩理,瑩白如玉。
青絲如墨般鋪在他的胸口,大紅錦被蓋至她的香肩,半掩嫵色,帶著欲迎還拒的誘引。
女子眼尾殷紅,臉上布滿未乾的淚痕,她鼻尖紅紅的,唇上還泛著水光。
虞硯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地劃過女孩粉嫩的臉頰,癢癢的。
被人擾了清夢,明嬈嚶嚀一聲,睜開了眼睛。被水洗滌過的眸子含煙籠霧,她見到他笑意疏懶,大腦嗡得一聲。
被反複吸吮過的唇還在麻著,她吸了吸鼻子,突然來了些脾氣。
早知會疼,可沒想到竟這般痛苦。
她不好意思控訴什麼,羞於回憶起方才發生的種種,撐著身子想要翻身,卻在要動作的時候,被人察覺到意圖。
溫熱的手掌扣住她的肩膀,不叫她亂動。
“躲什麼?”
低沉沙啞的聲音又拖著懶洋洋的長音,微調散漫,放鬆愜意。
他舒展的眉間,含笑的鳳眸,上揚的唇角,無一不再訴說著他的愉悅。
明嬈頓時氣得想要咬他一口。
齒尖磨了磨,視線突然頓住。
目光聚在他身上——
他的胸口,肩膀,甚至是下巴……
都有她的小牙印!
真要命!
明嬈緊緊閉上眼睛,不好意思地往下縮了縮,臉埋進被子,像是隻要把自己藏起來,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頭頂傳來男人短促的輕笑聲。
“虞硯!”
明嬈惱羞成怒,於被下發出一聲無能的怒吼。
說是怒吼,那是明嬈自己覺得。聽在虞硯的耳中,實在也算不上凶。
嬌嬌的一聲,倒是又勾得人還未熄滅的邪火又死活複燃,再度卷土重來。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竟是這般動聽。
虞硯向來不會委屈自己,在想要的某些事上,他從來不會與人客氣。
於是在她徒勞的抵抗中,他又慢慢地品嘗起今夜的加餐。
再度歸於寧靜,已是天光泛白。
明嬈累得睡熟了。
虞硯安靜起身下地,線條分明的腹肌暴露在了穿透進來的淺薄的日光之下。
他將地上的兩身喜服撿起,隨意披上自己的那件,將女子的紅嫁衣疊好,放在暖榻上。
原本鋪著的被褥已經濕了一大片,再也不能用。
虞硯喚人送來熱水,試好水溫,將明嬈抱著放進了浴桶中。
溫暖的熱水沒過肌膚,舒適感順著肌膚的紋理下滲,直入骨子裡。
明嬈喟歎了一聲,滿足地彎起唇角。
她當真是累壞了,這麼折騰都沒醒。
虞硯雙手撐在桶的邊緣,微微俯身,唇畔上揚。
目光難以從她身上深深淺淺的痕跡上挪開。
欣賞自己的傑作良久,虞硯笑得滿足。
他前傾身子,黑色的發由肩後滑落,發尾落入水中。
水中的女子動了動,水波蕩漾,漂浮的一束墨發隨著波紋,緩緩靠近水中的嬌軀。
發絲若有似無地掃過了她的胳膊,虞硯的目光微沉。
遲疑片刻,撚起那一溜濕發,夾在指尖,看了半晌。
將頭發湊近鼻子,輕輕一嗅。
不知是不是幻象,他竟能從這水中聞出她的味道。
淡淡的香甜,直往人心底鑽。
自己被她碰過的地方,從來都不會叫他覺得惡心。男女之事上,他一向想一想便覺得反胃,可對著她,不會。
這麼多年,他的潔癖隻對她無效,隻對著她。
虞硯很喜歡這種唯一。
遇到她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竟也是個能耽溺於男女之事中的人。
虞硯偏過頭抿去笑意,又趴在桶邊眷戀地看了她一會,直到天色越來越亮,才不舍地離去。
下屬已經將乾淨的無人碰過的新被褥放在外間,虞硯撈起走向內室,親手將臟了的被褥換下,鋪好乾淨的。
收拾好床鋪,他趕在水變涼之前,從淨室將昏睡的女子抱了出來,輕輕放回榻上。
自己又折回去匆匆沐浴一番,不多時,折返回來,將人摟進懷中。
再休息不過一個時辰,他便又要離開了。
一想到要離開京城不知多久,心中的悅然便緩緩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強烈的煩躁鬱結。
剛剛才擁有的人,很快又要放手。
他開始擔憂,若是在他不在的時候,她被人覬覦怎麼辦。她若是又對著彆人笑,又該如何。
虞硯一想到這種可能,心裡便會生出殺意。她對誰笑,他就想將那人的眼珠挖出來。
挖出來,彆人就瞧不見她的美了。
被印上他的記號,已然是屬於他的一部分。
他的潔癖,已經同樣作用在明嬈的身上。
不允許彆人看她,不允許彆人惦記著她。
焦躁感緊緊束縛著他,攬著女孩的手無意間收緊。
明嬈再次被吵醒,她抱怨似的輕哼了聲。
虞硯猛地回神,眼眸低垂,看著女孩雙睫微顫,慢慢睜開朦朧睡眼。
四目相對,他不知自己的眼神有多麼繾綣溫柔。
“侯爺……”
虞硯嗯了聲,“不睡了?”
“睡。”還很困,隻是被人抱著,她不習慣,所以睡不太好。
明嬈困得說不出話,作勢往後躲了躲,她想一個人睡會,不曾想觸及到男人最脆弱敏感的那根神經。
虞硯的目光慢慢冷了下去,攬著她的手臂愈發使力,像是要把人揉進身體裡。
“痛……”
一聲痛呼,並未叫虞硯憐香惜玉,他語氣有些僵硬,“為何躲我。”
“你太吵了,我睡不著。”明嬈困得迷糊,嗔了他一眼,伸出痕跡斑斑的手臂,捂住了他的嘴,“你閉氣。”
總是一呼一吸,氣噴在她臉上很癢,根本睡不好。
她實在太累太疼太困倦,若是昨夜之前,她當真不敢這麼膽大包天地這樣做,可是她現在精神不清醒,心中又含了對這個粗魯的男人的一腔憤懣,還肯理他,那都是她大度寬容。
虞硯愣了下,在她掌心輕輕笑開。
“是我不好,累著你了。”
明嬈懶得理他,不顧阻撓與製止,掙紮著想要翻身,卻因撕扯到了什麼,疼得她瞬間清醒,倒抽一口涼氣。
天色還早,虞硯大發慈悲,給她獨處的時間好好休息。
他鬆開人,翻身下榻,再回來時,已換好了乾淨的鎧甲戰袍。
明嬈渾身難受,自他走後便再也沒睡著,見他回來,正欲起身,腳踝突然被人攥住。
溫暖的手掌牢牢包裹了她纖細的踝骨,下一刻,圈上了一抹冰涼。
哢嚓一聲,有什麼東西上了鎖。
明嬈慌亂睜眼,肘撐起上身望去。
男人正跪在榻前,親手為她係上了金鎖鈴鐺。
“這是?”
“這是本侯親手做的。”
金色的細鎖鏈纏繞在白皙的膚上,小小的鈴鐺墜於尾端,鎖扣牢固,唯有鑰匙才能打開。
“金鎖鈴鐺……”明嬈輕聲呢喃。
她隱約覺得,虞硯的情緒不太對,但她又說不上來是哪裡奇怪。
這個腳環她很喜歡,好看,西北那邊有許多異族部落的姑娘也會帶腳環,走起路來很是好看。
隻是這鎖鏈……明嬈心頭始終縈繞著一絲異樣。
她悄悄抬眸,虞硯仍跪在原處,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腳腕瞧。
怪異感更濃了。
寂靜好半晌,忽聽他問:
“你喜歡嗎?”
明嬈體力不支,躺了回去,她望著床幔,低聲反問:“你親手做的嗎?”
“嗯。”
“那我喜歡。”明嬈道,“是你做的,我就喜歡。”
用了心做的禮物,怎會不喜歡呢。
明嬈隻是對這一份心意表達肯定,她不懂這份禮物真正的意圖,更沒想過,接受它,代表著什麼。
虞硯沉默了好一會,才低低地說了句好。
他將自己親手打造的金鎖鈴鐺係於她的腳踝,鎖住。鑰匙隻在他這裡,旁人都無法打開。
他將她鎖住,永永遠遠地鎖起來。
美人傾城,不在骨肉,而在靈魂。
她天生就該屬於他,被他占有,被他珍藏。
她由裡及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屬於他的,他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