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他,怎麼能對她那樣,她還病著。
虞硯看著女子不斷蹙起的眉,捏著勺子的指節逐漸用力。
心不在焉的結果,便是他不小心把藥灑到了明嬈的衣服上。
“……你在想什麼呢?”
明嬈看著前襟的一片汙漬,嗔了虞硯一眼。
“算了你彆動了,我自己來。”她嫌棄地說道,握住了男人的手臂,拉著他往自己這邊抬。
明嬈抓著虞硯的手,就著湯匙喝藥,喝得太急,嗆了幾口。
她咳個不停,臉都紅了。
虞硯忙把碗放在一邊,手足無措地站著,好在這回他的聰慧終於用在了關鍵時候,很快反應過來,又坐回去,手在她後背輕輕拍了拍。
虞硯知道自己是武將,手勁大,懷裡的女子又格外嬌弱,他不知自己該用多大的力道,隻能儘可能地輕。
神色焦急,動作笨拙地給她順氣。
明嬈緩過了那陣難受,偏過頭,正對上虞硯幽邃的眼眸。
一時間無人開口。
他們沉默地對望,男人的目光逐漸柔軟,卻不自知。
虞硯不知她此刻在想什麼,他看不懂,他隻能看懂她的躲閃和畏懼。
可此刻一如新婚夜時,叫他迷茫萬分。
新婚夜他看不懂明嬈為何期待,眼下又看不懂為何自己在那樣傷害她以後,她還願意正眼看他。
“先把衣裳換了?”他試探地問道。
女子衝他彎了彎眼睛,“好。”
虞硯不敢看她的笑容,連忙躲開目光。
明嬈自己換下了臟衣服,虞硯看到了她手腕上一圈紅痕。
眸子暗了暗,垂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
“抱歉。”他說,“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明嬈抬眸,對著他笑了笑,“嗯。”
夜晚,虞硯沒敢和明嬈同床共枕,他需要冷靜一下,以免再次傷害到她。
明嬈用過藥後便睡著了,夜裡醒了一回,屋中燃著一盞小油燈,房間內微微的光亮照著,她隱約瞧見對麵的軟榻上縮著個人。
軟榻很短,並不夠一個高大的男子躺著。
虞硯坐靠在窗邊,單臂枕在腦後,閉目養神。
“侯爺?”
寂靜的黑夜中,忽然響起女子軟軟的一聲呼喚。
虞硯倏地睜開眼,望了過去。他身子沒動,“醒了?”
“你在那做什麼?”
“睡覺。”
明嬈疑惑道:“可是那兒不能睡覺。”
若是他們在京城的家中,軟榻很大,可以容得下兩個人躺著休息。
涼州這邊一切都較為簡陋,虞硯從未想過這座府邸會被明嬈踏足,所以並未因為新婚就翻修。
虞硯一個人隨意慣了,除了潔癖比較嚴重,對環境整潔的要求比較嚴苛,其他的虞硯都不甚在意。
住的地方隻要能遮風避雨就好,隻要夠乾淨就好,一間寢室內,也不必要那麼多睡榻。
“這裡可以睡,”虞硯淡聲道,“很晚了,快休息吧。”
說罷他又閉上了眼睛。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不遠處的床榻上,很快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夜深人靜,細碎的聲響擾人心亂,心弦上像是有一根羽毛,被人反複撥弄,心癢難耐。
男人喉結滾了滾,再度側頭望去,“為何不睡?”
明嬈裹著被子坐在床上,委屈巴巴,“我睡不著了。”
“何處不舒服嗎?”虞硯皺了皺眉,翻身下榻,走了過去。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還有熱。
那怎麼辦……
虞硯很少生病,也沒照顧過病人,他不知道一個人發燒兩天不退會不會死。
她若是死了怎麼辦。
虞硯攥緊了拳。
“不難受,就是好冷。”明嬈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屋裡冷。”
說完,像是為了印證她所說的真實,明嬈打了個噴嚏。
虞硯沉默了。
他一個人生活得糙,府上的保暖做得不如京城家裡。在西北,他自己一向是愛住在營內,很方便,他幾乎不住在這府上。
明嬈來得太突然,他根本沒有機會和時間去做充足的準備。
“昨晚你睡得很好,所以就沒再添炭火。”虞硯愧疚地解釋道。
明嬈歪著頭看他,目光單純,“昨晚你抱著我睡的,你很暖和。”
所以並不是炭火的問題,而是少了個暖榻的人。
明嬈前傾了身子,伸手去牽他的衣角,眨著眼睛瞅著他,直白地發出邀請,“一起睡吧?”
她沒彆的意思,隻是想暖暖和和地睡個好覺。沒有虞硯這個大暖爐在,涼州的冬天真的很難熬。
虞硯傻了,“我……你……我……”
“我冷,特彆冷。”
今晚來不及了,隻能先懇求他,等明日她會叫人多加些炭火,再找人修繕一下已經有些鬆動漏風的窗子。
他這院子,比京城的宅院真是破敗了不少。
“可我……”
可是他還沒想明白自己為何會突然失控,他需要冷靜。
“行嗎?好不好?我還病著,難受極了,你幫幫我?”
女孩的目光過於單純清澈,他此時的猶豫倒襯得他不懷好意、彆有用心似的。
虞硯深吸了口氣,最終敗下陣來。
脫掉靴子,掀開被子,躺到她身邊。
男人的身子暖烘烘的,明嬈美滋滋地往他身邊湊了湊,困意慢慢襲來。
……
之後的幾日,虞硯沒有再回軍營。
前線並無緊急事務要處理,邊境的小部落也十分安分,孟久知每日營地侯府兩頭跑,倒也不耽誤事。
虞硯就守在明嬈視線所及的地方,每日三餐的藥都親自喂,寸步不離。
若有非要離開片刻的時候,虞硯會偷偷將門鎖上,確保明嬈不會離開,才會放心離去。
明嬈不知道虞硯做的那些小動作,她安心養病,隻三日便養好了身子。
第四日,明嬈的身子痊愈,她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出這個門,再見天日。
掀開被子,坐在床邊將鞋子穿上,才往外走了兩步,門被人打開。
虞硯出現在門口。
他進門,然後反手關上了門,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多謝侯爺這些日子的照顧,我已經好了,你快回軍營吧,一定耽誤了不少事情吧?”
男人麵色難辨,低垂著眸,步步緊逼。
他來勢洶洶,明嬈愣了一下,被嚇得後退了一步。
她退,他就進。
直到明嬈退到床邊,被腳踏絆倒,跌坐在榻上。
明嬈慌亂問:“你怎麼了?”
“軍中並無緊急事務,”虞硯俯低身子,手撐在她身側,“這些天我已經將事情都處理好了。”
“嗯?”明嬈眨了下眼睛,並未意識到危險,“那很好啊,那你今日不去了?”
“不去了。”
“那你……”
“所以我有大把的時間陪你。”他慢慢湊到她耳畔說。
他等了好幾日,就等著她的病好,與她清算舊賬,繼續未完成的事。
明嬈怔愣,一個錯神的功夫,才剛係好的衣袋又被修長的手指勾住。
青色衣裙被無情地扔到地上,之後的幾日都無人再將它拾起。
鈴聲清脆,日夜不停。
……
……
日出又日落,日暮再天明。
禾香和阿青在院子外麵,兩人交替輪守,等著主子不分晝夜的吩咐。
兩個都是未出閣的姑娘,自己的主子又是獨身了二十多年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子,她們從未見識過這般恣意荒唐的場麵。
好在她們很快適應,到第二日再進去送熱水與膳食時,聞著屋中濃重的曖昧氣息,已經能做到麵不改色。
終於,虞硯折騰夠了,抱著明嬈又歇了一日。
夜晚,明嬈還是一動都不想動,艱難地掀開眼皮,嗓音啞得不行,“我明天想回去看看我娘親。”
抱著她的手臂驀地收緊,但卻刻意收斂了力道,並未弄疼她。
明嬈在這幾日充分又全麵地重新了解了這個男人,對他的占有欲有了全新的認知。
她被要得狠了,現在大概想要天上的月亮,虞硯也會摘下來捧給她。
“晚上會回來,你回家的時候一定能看到我,行嗎?”
她還是不知道,虞硯在意的不是她不告而彆,而是她的心裡除了他,還有彆人,即便那人是她的母親。
明嬈與他保證:“我沒有要離開,也不會離開。”
燭光閃爍,她還在看他。
虞硯閉上了眼睛,將所有的偏執與執拗藏起。
不斷地占有她隻能短暫地安撫自己的索.求.欲,卻不能從根源上緩解他對於“要失去她”而產生的焦躁不安。
可虞硯想起那日她滿眼的淚水,還有驚懼的目光,又艱難地將心中的暴戾壓下。
悶聲應道:“嗯。”
終究還是不願叫她為難。
**
轉日清晨,明嬈醒來的時候,床上隻有她自己。
虞硯不在房裡,大概是已經離開了。
坐在梳妝鏡前,明嬈看著自己滿身的痕跡,憂愁地歎了口氣。
這些痕跡,大概又要好幾日才能消去了。
實在不想與他同榻,這可如何是好呢……
唉,做安北侯的夫人真的好艱辛啊。
明嬈體力本就比一般女子要差,虞硯又是個征戰沙場的武將。
她真的不想跟他同睡一張床。
明嬈暗自決定,若是今晚回來,他還向她提那件事,她一定要拒絕。
今日會有人來修繕臥房,明嬈白日去秦氏那,等晚上回來,窗子應當就修好了。
不再漏風的話,晚上能暖和不少,她就不用再纏著虞硯一起睡了。
明嬈用過早膳,帶著阿青出門。
才剛踏出府門,便見馬車旁站著個月白袍子的年輕男子。
一束朝陽灑在男人的身側,清雋俊朗,正是她那個索求無度、時刻都要與她黏在一處的新婚夫君。
男人站姿筆直,他不穿鎧甲的時候,渾身總是透著股懶勁兒,叫人十分心動。
聽到動靜,男人側目望來。
深邃的眼睛裡染上淺淡笑意,語調低啞懶散:
“走吧,陪你一起。”